1
与那城玲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肘靠在桌上,我正要进教室的时候与她对到了眼。
我有点犹豫是不是该跟她说句话。我应该要为昨天的事郑重道谢,不过与那城也有她的立场,感觉我这种讨厌鬼还是不要在教室里跟她攀谈比较好,而且我姑且有传LINE报告说事情解决了。
「……咦咦咦……?」
在我犹豫的时候,教室里的与那城对我投以奇妙的目光。
她的表情不像以前那样是在生气或瞪我,而是有点讶异。
要说我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应该就只有站在我身后的天之濑吧──嗯。
「……对了,你不去你的教室吗?」
我回过头问天之濑,她喜孜孜地给我一个微笑。
「我当然会回教室啊。」
「也对啦……抱歉,搞得好像是让你送我到教室了。」
「不会,是我自己要跟来的!好不容易见到你了,所以我想要尽量赖着你久一点……不行吗,学长?」
她抬眼,对我投以坚定的眼神。
有一个可爱的女友陪伴真是老天的眷顾啊,好疗愈。
「没什么不行啊,谢谢。」
「既然女友都送你回教室了,你要给我回礼喔,回、礼♪」
她带着恶作剧的笑容抬头看我,每次她近距离抬眼看我的时候,我都会有点小鹿乱撞。
怎么说呢?我有一点觉得灯火真的算不上什么小恶魔。
原来如此,这才是正牌的啊……我不禁有点感慨。
「嗯,是可以,你要什么回礼?」
「伊织学长的联络方式!请告诉我。」
「嗯,这点小事当然可以。」
好可爱的请求啊。对于女朋友当然可以通融。
我们拿出手机,输入了彼此的联络方式。
「唉嘿嘿,谢谢伊织学长。」
「不客气,那就晚点见了。」
「好,那待会见!我会联络你,你不要不理我喔?」
天之濑小幅度挥动自己的手,走回了走廊上。
就在这个时候,与那城走出教室,天之濑前脚才离开,她后脚就走了过来,她抬抬下巴,表示『我有话要说,你过来』。
这个要求正合我意。
我乖乖跟着她,我们保持低调,与教室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们去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教室位在换鞋处和楼梯间之间,所以学生比较不会经过楼梯间这一侧,很适合讲些悄悄话。
不过叫我出来的与那城没有马上开启话题。
她双手抱胸,好像在思考什么,眼睛虽然看着我,但是她皱着眉头,好像很诧异地在打量什么奇怪的东西。
「啊,与那城,昨天谢谢你的帮助。」
我看她似乎难以启齿,决定自己先开口,反正我本来就应该亲口道谢,或者透过某些形式表达谢意。
「多亏你,我才能像现在这样没有消失,灯火的事也是……星之泪的问题应该已经解决了,都是你的功劳,谢谢。」
我说完后深深一鞠躬。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与那城意外小声地回覆我:
「……嗯,顺利解决真是太好了,不过我什么也没做啦。」
「不,你真的帮了很大的忙。」
我是真心的。全世界没有任何人认得我这件事,对我还是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当时光是有人能找到我,我就已经得到救赎了,更何况她还给了我提示。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意外与那城能够认得我。
「我昨天看到了。」
与那城突然开口。
她看我有点纳闷,继续说了下去:
「流星,我远远看到流星从山上升到天空……那是你们吧?」
「嗯,外面的人果然看得到吗……算了,我想也是。」
在我释放出很不符合我风格的热情后,出现了逆飞的流星。这件事说起来满难为情的,不过或许有为数不少的人都看见了。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星星会像那样飞向天空。
那时候算是我一时冲动吗?我确实是为了将石头归还天空而把石头丢出去的,但我也不可能料到石头真的会发出光芒飞回宇宙。
在恢复冷静之后,我就慌慌张张地带着灯火逃离现场了。
「嗯,这次的谢礼我以后会补偿你,我想暂时应该会恢复和平了──」
「这不重要。」
与那城说──这不重要。
不重要……
「刚刚那个到底是怎样?」
「……抱歉,你在说什么?」
我歪着头,听不懂她在问什么。
与那城一瞬间有点不满地眯起了眼睛,不过她大概也知道我不是在回避问题,于是她再次露出诧异的表情,继续说:
「刚刚你……不是和一年级的在一起吗?我看你们莫名地亲昵。」
「嗯、啊啊,你说天之濑吗?对啊,我们可以说是非常亲近吧。」
「非常……?你和那个女生?」
她看着我的目光充满狐疑,我可以理解。
因为这间学校里存在着『与我交好的人』,这件事有逻辑上的谬误。
……不对,我觉得应该不至于那么夸张吧。总之……
我想消去与那城的不信任感,说:
「她是我女友。」
「……抱歉,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就是女朋友啊。我们是情侣的意思。我和天之濑在交往。」
「…………………………………………………………………………你脑袋没问题吗?」
「你的反应很有问题……」
不但没有博得信任,反而被更强烈的质疑淹没了。
而且她的语气是真心在担心我的样子,这反而最伤人啊……
不对,我也没有道理对与那城的反应说三道四。在这所学校里,听到流宫冰点下男子有女友还能接受的人,反而比较稀奇。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咦?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应该说这本来就让人难以置信。」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我也没办法解释得更清楚了。」
「不,因为你不是……在和那个人交往吗?」
她所说的『那个人』是谁,我好歹也听得出来。
「如果你说的是灯火,那你搞错了。虽然那家伙最近确实刻意表现成那样,不过她单纯只是别有所图,她只是想从我口中套出《星之泪》的使用方式。」
这样回答与那城应该就能听懂了吧。虽然细节不能告诉她,不过她知道灯火想用星之泪实现愿望的事。
「这我知道,可是,那个女生,不管谁来看都……」
「都怎么样?」
「……没什么。」
与那城没有正面回答,但很明显就是话中有话。
算了,反正我在交往的对象不是灯火,而是天之濑。
她应该瞭解我没有在开玩笑了,与那城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至少我完全没有听说。」
看来她依然不相信我。没听说很正常啊,因为我不会主动讲这种事。嗯……该怎么说呢?
「你问我什么时候喔……嗯?是什么时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奇怪,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奇、怪……是、从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
「……冬月?喂,冬月?你怎么了?你好像很不舒服……」
我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
头痛到像是被紧紧箍住一样。
什么时候,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天之濑交往的?不对,我真的有需要思考这件事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都无所谓吧?
没必要思考。没必要思考。
这件事天经地义到连想都不需要想。
因为天之濑是我的女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无庸置疑──
「冬月!喂──伊织!你振作一点!!」
这个时候我的肩膀受到剧烈摇晃。
我猛然惊醒,此时我才发现自己正抵着头发愣。
「你认得我吗?冷静点,调整呼吸,慢慢来。」
「……玲、夏?我──」
「好了,你先好好站稳,伊织,你的脸色很苍白喔,没事吧?」
我眼前有一张少女忧心忡忡的脸庞。
此时我总算冷静下来,头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事,我没事……抱歉,与那城,我已经没事了。」
我轻轻闪开她想扶我的那双手。
「……那就好。」
与那城小声呢喃,但是她的眼神没有话语那般柔和。她根本就是在瞪着我,但是我们已经是老交情了,我知道这不是生气的表情。
她纯粹是在为我操心。
我想让她知道不需要担心我了,因此以稍微放松的语气说:
「呃,刚刚是在说什么?」
我记得是在讲天之濑……对了,在头痛来袭前聊了什么话题啊?我问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想不起来。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感觉大脑没办法好好思考。
「……没什么。」
与那城说。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题吧。
「比起那个,差不多该回教室了,你晚点再回来。」
「可以啊……为什么?」
我们一起回教室也没差吧?与那城眯着眼睛看向我。
「同时回去要是被别人乱猜什么,我会很不爽。」
「……原来如此,很有道理。」
她都说会不爽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乖乖听话吧。
要是破坏了与那城的安稳日子我会很过意不去,而且重点是我交女朋友了,天之濑才一年级,我不希望她被我的负评连累。灯火是已经来不及了,希望她可以放弃。
我目送着先离开的与那城。
她楼梯下到一半的时候,忽地回头看我。
「冬月,我说你啊。」
「……怎么了?」
「你其实被诅咒了吧?」
「…………」
讲诅咒实在不能算是个笑话。
2
第一节现代国文课结束后是下课时间。
我昨天应该要算是无故旷课,不过这件事好像受到星之泪的影响而恰当地改变,班导也没有过问。
我若无其事地问了远野,他还以非常狐疑的表情回我说「昨天你不是在吗」,总之,既然没记旷课,那就算我走运吧。
不过第二节的英文课就不能掉以轻心了,因为英文老师每次上课都会出作业,并在下一次上课随机点学生回答。昨天──星期二应该也有英文课,我就趁现在来解目前上课进度可能会出的题目好了。
我本来是这样想的。
「冬月啊……你差不多该理那个人了吧?」
「……啊啊,真是的。」
远野小声地对我说,我只能叹好大一口气。
说到现在是怎么了,答案其实很单纯。
远野说的是从刚刚就一直在教室外看着我的低年级生。
「──盯~……」
那怨恨的眼神让我有如芒刺在背。
谁都看得出来心情很差的双原灯火,从门后瞪着我。
我一往门后看,马上就对到眼。
灯火马上竖起双手的食指放到两侧太阳穴旁边。呃,她在扮演恶鬼是吗……?
「生气气!」
而且她开始讲话了。
好丢脸,不要啊,真的不要,太引人注目了吧……
「生气气!」
灯火没有进教室,只是躲在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释出一种『我现在气炸了!』的讯息。天哪,有够麻烦……
但我冰点下男子的称号也不是浪得虚名,虽然我也不是希望被这样叫,但这个部分就先不提。
从结论来说,无视应该才是正确的做法。
她有事可以叫我,她如果叫了我,我也不会不理她。我打算郑重地告诉她「我现在很忙,你走开」。真不知道她为什么只是从远方刷存在感而已。
「生气气!」
吵死了,要是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那就大错特错。
「生气气……」
「…………」
「生气……呜呜……学长抛弃我了……」
「…………」
「……哭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烦耶!」
好啦,我知道了。
是我输了,我过去就是了,我过去可以了吧。
教室中的气氛已经变成「哇啊冰点下男子是惹哭学妹的烂渣男好恶心」了。这真的是我的错吗……
我站起身来走出教室,由上往下看着门后的灯火。
最后灯火说:
「──好、好巧啊,伊织君学长!」
这个学妹到了这种时候还想上演巧遇的戏码。
我叹了一口气。
灯火已经放下两根恶鬼的角,我伸出一只手用力抓住她头颅两侧,把她的头拉了过来。
「哪有这么人为的巧遇啊,你有什么目的?」
「锁喉!?请放开我!」
「你不回答我就再扣紧一点。」
「绞杀!!让我说话!!」
「你其实很从容嘛……」
我并不是真的很用力。
我叹了口气放开手,重新询问灯火。
「你有事吗?有话要说的话跟之前一样进来就好了吧……真是的。」
这一刻灯火的眼睛瞪得非常大。
「你还问我什么事伊织君学长!你是什么意思!我强烈要求你解释在你回答之前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太长了。」
「啊啊,不要锁喉啊!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你真是有活力啊……」
「我一点都没有活力啊!?」
这叫没有?这叫没有活力吗?算了……
「有事的话我会听的,你好好说吧。你说解释,是要我解释什么?」
我带灯火到早上和与那城谈话的楼梯间,一边在路上问她。
灯火此时终于也冷静下来了,她红着耳朵小声说:
「……当然是早上的事啊,女朋友是怎么回事?我根本没听你说过,吓我一大跳(编注:「寝耳にお水(睡觉时听到水声)」,指得知意料之外的事态而震惊。),你明白吗?也就是是克我的属性,因为我是灯火,我是火!感觉就像一早有人泼我水一样!」
「我看火光没有要消失啊……」
「不不不,已经可以说是风中残灯火了!可以这样说吧!?」
「不可以……」
「我现在是勉强用柴火维持热度的状态喔,我一直在等着『整人大成功』的牌子出来,要拿就快拿出来,伊织君学长,趁灯火消失之前!快点!把牌子的木材当作燃料勉强还能挽回!!」
「我才没有准备那种牌子,而且又不是在整人。」
「烧啊啊啊!」
灯火口中说着『烧啊啊啊!』。
并且搭配着双手高举往后仰的动作。
……什么意思?是在燃烧吗?她想表示自己在燃烧吗?那就解决了啊。
「你不想相信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不会撒那么丢脸的谎。」
我觉得这点小事灯火应该也明白。
即使如此,她还是一直穷追猛打。她就这么难以接受吗?
「不、不是,可是……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啊!」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而且跟你也没关系吧?」
「嗄──……!?」
灯火瞬间哑口无言。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那小小的嘴巴就像池子里的鲤鱼一样一开一阖的。
「不、不,可是昨天……我、那个!」
「……昨天的事还有什么吗?」
假如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希望可以解决掉。
没想到我问完后,灯火很狼狈地说:
「那个、不是那个,不是、那样……啊啊呜呜。」
「……?」
我还是搞不太懂灯火想说什么。
只知道在我的直视下,她的脸颊渐渐红起来了。
「因、因为我……对学长……」
「……我?」
「…………………………………………………………………………………果然不行!」
因为我
对学长
果然不行
……咦?我突然被用诗歌般的方式辱骂了耶。
这未免太伤人了……我有点受到打击,我还以为灯火对我很有好感,因此突然被她辱骂的悲伤比我以为的更多。
当然冰点下男子是不会把这样的情感展露出来的。
「算了,没事的话就好。」
「──啊……」
在我说完的瞬间,灯火的眼中摇曳着悲伤之色。
不是,悲伤的应该是我吧。不但莫名其妙被埋怨,还突然被说「不行」,我实在有点沮丧。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我只是强迫她放弃愿望,或者取笑她寻她开心而已吧?那这些就是原因了。
……奇、奇怪?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我好像没有任何让灯火喜欢的因素?我做的反而都是些本来就会惹人厌的事……?
我前几天之所以会和灯火在一起,主要是为了让她丢掉星之泪,我接近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要违背她的意愿。
在灯火眼中,我只是个千方百计妨碍她达成目标的人。我是想方设法妨碍女孩子的男人……啊啊,原来是这样。
要是听说这种混蛋交女朋友,善良的灯火不免会担心。
而且天之濑是灯火为数不多的朋友,她应该很担心天之濑吧。
「伊、伊织君学长──」
「──不,抱歉,我很清楚了,灯火。」
不需要让她说得太白,我单手制止了灯火表示明白。
「没问题,不用担心,虽然没什么说服力,但是我非常明白。」
「咦?咦!?你突然明白了什么!?」
灯火大吃一惊,我不希望害她担心,于是宣誓:
「我会好好负责,让天之濑幸福。」
「────」
「情况和你的时候不一样,我会好好对待她的。」
「────────」
「毕竟她是我女友,即便是我这种人也还有点骨气,懂得要以女友为优先。」
「────────────────────────────────────」
「对了,灯火,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的眼神死了?」
灯火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站在那里,脸上已经不是面无表情,而是完全的虚无。
咦?怎么了。她还活着吗?是说她有在呼吸吗……?
「──好了,到此为止。」
就在此时,有人突然介入我们的对话。
那个人抓住呆若木鸡的灯火的手,想把她拉走。
看到这个人出现,让我吃惊不已。
「与、与那城?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别管了。」与那城马上打断我的问题,「冬月你回教室,不然事情只会更复杂,我先照顾她,好了,快走。」
「不,可是……」
「别管了──碍事。」
她甩甩手,像在驱离狗一样把我赶走。
接着与那城直接把动也不动的灯火带走了。
我没想到她们的感情这么好,怎么回事啊。
「好了,你好好走路啦,真是的。」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惨事……?」
灯火和与那城一同离开走廊的时候,说了这几句话。
我目送着她们,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是什么意思……这是怎样?
3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与那城会善待灯火的话,我当然喜闻乐见。
我猜她们的个性应该满合的,与那城的个性本来就很会照顾人,就这层意义来说,很善于被人照顾的灯火和她刚好互补。与那城表面上很难相处,不过那个学妹应该会坦率地黏着她,不会怕她,应该是与那城喜欢的类型。
我绝对不是要把自己的负担平分给与那城,绝对不是。
──先不提这些玩笑话了,与那城愿意主动照顾灯火,我也真心感到欣慰。
毕竟灯火接下来还有三年的高中生活。
我不是要弃灯火于不顾,只是她老是跟我扯上关系,高中生活不会顺利。我不能连累她,让她一直无谓地评价下降。
虽然我刚刚才想说为时已晚了,而且其实是灯火主动贴上来的,我没道理要关心她,只是说考量到星之泪事件还是觉得情有可原。
应该说,要是不稍微关心她,我会问心有愧。
有愧于灯火,重点是有愧于已经不在的流希。灯火是我青梅竹马的妹妹,我对她应该可以稍微宽容一些。
我希望这个横冲直撞的笨蛋以后能好好享受自己的青春。
灯火太善良了。换句话说,她太相信陌生他人的善意了。
单凭自己人的善意,是无法与他人的恶意相抗衡的。总是被不特定的陌生他人恶意相向会让人多么痛心?
这我实在再清楚不过了。
这部分我就冀望与那城的拿捏了。事实上,她曾经警告非亲非故的灯火,说不要接近我比较好,她很适合扮演这个角色。
如果与那城能够妥善处理好的话,灯火应该就能正常融入学校生活了吧。
希望她和班上朋友为了无谓的小事有说有笑,继续保持那副蠢样。
我打从心底祈祷──不对,我真心这么想。
──然后第一节课的下课时间之后,灯火再也没有出现了。
我想应该是与那城的意思。虽然感觉有点太依赖她,不过既然都决定要靠她了,那就无妨吧。她不会去做不想做的事,因此可以放心交给她。
这样一来我应该尽快思考的还是《星之泪》。
到灯火那件事为止,可能由星之泪引发且我有参与的事件,大约有三件。
毕竟星之泪可以干预人类的认知能力,因此我也不敢说死。
我敢肯定的事件有三个。
第一个是阳星的事件。
第二个是不知其名的朋友。
第三个就是灯火的事件。
其中能够顺利解决──也就是完全不受星之泪影响的──只有灯火这一件。其他两件不但影响至今,而且连解决的办法都没有。
虽然这样讲很不好,不过光从这点来看,能够目睹第三件的范例好像也能算是件幸运。
对于星之泪的效果,我顶多只能从发动后的结果来回推。
代表说这一切都是推测,我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但我根本不可能为了调查就发动星之泪,所以讲真的,有情报能搜集我都会尽量搜集──可是……
「……我不懂。」
上次灯火的事件与过往的例子有很细微的差异。
我很疑惑应该如何解释这样的差异。
第一次阳星的事件很单纯。我的愿望『希望阳星不再被霸凌』实现之后,阳星周遭的世界变成了美丽的乐园。
代价是阳星会永远失去关于我的记忆。
星之泪发动完,事情就结束了,代价也是转瞬之间就付出,如今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灯火事件与阳星的有些不同。
她希望牺牲自己让姊姊复活。这个愿望是一点一滴、阶段性地实现,而且代价在中途还改变了。这样的差异是从哪里来的呢?
仔细想想,本来就没有人能保证《星之泪》会一直基于固定的法则运作。如果是这样,思考这些或许也是徒劳……
即使如此,假设我以后还要参与星之泪的事件的话……
我还是得动脑慢慢思考星之泪的秘密才行。
──虽然没有人可以保证我会顺利涉入其他事件,如今除了期待能像灯火的时候一样偶然遇到这样的事件,我好像也无能为力。
「哎呀,你在想什么吗,伊织织学长?」
「……这是什么称呼?」
这个声音把我神游的意识拉了回来,我跟着声音抬起头来。
已经放学了,我留在教室里等待天之濑真夏──应该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一如我所预期的,她理所当然地来了我的教室。
「嗯~想说我也要用个特别的名字叫你。」
天之濑一只食指抵在脸颊上装可爱,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该怎么说呢?她的样子很自然,莫名让人可以接受。
感觉好像她理当在这里,好像我们从以前就像这样在聊天了。
「而且学长不是直接叫灯火同学的名字吗?」
「啊啊……那是因为灯火的姊姊是我朋友,用姓叫她会很难区分。」
「唉,好啦,我就知道是这样。」
天之濑语带不平地低声喃喃,接着她又说:
「你想想,灯火同学不是叫你『伊织君学长』吗?」
「对喔,结果那家伙还是没改称呼啊……」
「我也很向往这种感觉,普通的叫法不是很无趣吗?」
「不是啊……那也不会是『伊织织』吧?」
「你不喜欢吗?」
她问得这么直接,我也不好反驳。
「我也不会说绝对不可以……只是,感觉怪怪的……」
──这已经不只是不适合的程度了,根本就不会有人想这样叫我。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想回应的时候就会回应。」
「……啊哈哈。」
天之濑瞬间露出有点错愕的表情,随后马上笑了出来。
「我讲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不会,我只是觉得这个回答很有学长的风格而已。」
「是吗……?」
「你好像很难搞,但是你的逻辑本身又意外地很好懂,只是说难搞的地方真的很难搞。」
这话讲得很委婉,听起来是在称赞我,不过绕了一圈还是在贬低我。
我应该怎么回答呢?天之濑不管犹豫的我,直接改变了话题。
「不说这些了,伊织织学长。」
这个称呼好像已经完全定案了。
虽然我有点,不对,虽然我相当迟疑,最后还是决定算了。
「怎么了?」
「我们去玩吧,我很期待今天的放学时间喔!」
天之濑以爽朗的笑容邀请我。
既然我是天之濑的男友,她的邀约当然有其正当性。
「对喔,我们好像有约好……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也没有特别想去的,我倒是在猜,伊织织学长喜欢听到的答案是不是『只要和伊织织学长一起,天涯海角都可以!』?」
「……不是,这种话你是听谁说的?」
「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喔,如果猜错的话也没关系。」
「感觉好像话中有话……」
「咦?是你的错觉吧?我可不觉得伊织织学长喜欢的是心机重的学妹喔?」
「……原来如此。」我说,「那这种误会就封印一辈子吧。」
「好的!不说这些了,我们快点走吧,要不要去电子游戏场之类的?」
「这个嘛……」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
可是我应该没什么好犹豫的。
难得女友都约我了,我觉得自己最近都在照顾灯火,没有理会天之濑,她现在要我补偿也很合理。
既然如此,今天就这样和天之濑一起度过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嗯,没什么不──」
我正想表示同意的时候……
──那个瞬间,我的头突然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唔、呜──啊?」
「……学长?咦?等等,怎么了!?」
我差点倒了下去,赶紧靠着桌子支撑自己的重量。
天之濑大概也吓到了。她本来马上就要伸出手来,但是伸到一半又收回去了。
我虽然注意到了,却无力搭理她。
──头好痛。
不对,这应该是大脑在痛的感觉吧?感觉有一个带刺的钢铁之圈扣在脑内,直接紧紧箍住我头颅中的脑袋。
「痛……死了……!」
我忍不住爆了粗口。不过这阵疼痛让我冷静下来了。
──快想起来──
这阵剧痛彷佛在提醒我这件事。疼痛在告诉我──你有需要想起的事吧?跟天之濑一起出游是你现在该做的事吗?
而我对于这种疼痛确实有印象。
啊啊,没错。是这样没错。我确实有该做的事不是吗?
──我怎么会忘记了呢?
今天,七月三日是星期三。
而我──冬月伊织有一个每个星期三一定会去的地方。
我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我不知道。不对,我很清楚。我全都想起来了。
「……抱歉,我今天抽不出空来,唯有星期三不行。」
于是我说了。
就在我旁边的天之濑真夏反问:
「为什么?你不想跟女朋友约会吗?」
「就算我真的交了女朋友,也完全不打算把星期三空出来。」
「…………」
「在那之前的问题是──你根本就不是我女朋友。」
我抬起头,头痛已经彻底消失了。
在我眼前的天之濑真夏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
「伊织织学长,你好过分喔,你怎么这样说话?」
「……你才是吧,这是在搞什么啊?你是对我洗脑了吗?」
我不排除天之濑真夏是天才催眠师,透过精湛的技术对我洗脑的可能性,不过这个假设几乎不可能发生。
在这座城市,有更简单的方式可以干涉人类的精神。
「……你拥有《星之泪》吧?」
我几乎是以瞪着她的眼神在问她。
天之濑的表情猛地冷了下来,我以前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眼神──
「──怎样?我是你女朋友你还有意见?不觉得要求有点太多了吗?」
她理直气壮地回答我。
我认为这就是百分之百承认的意思了,因此我再说了一次:
「你用了吧?正面回答我。」
「……你很自以为是嘛?是说这是怎样?这样根本没意义啊,比我想像的更没用。」
「回答我的问题。」
「好好好,我用了啊,满意了吗?」
天之濑边说边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星之泪。
她的星之泪是颗原石,不同于我或流希的,没有加工成项炼。
那确实是天之濑真夏拥有的东西。
「……你许了什么愿?」
我问她──我没道理不问。
冬月伊织活着的目的,从那个时候起就没有丝毫动摇。
我要穷尽一生,否定所有人对星之泪所许的一切愿望。
「嗄?什么意思?少自以为是了,我可没有义务回答你。」
但是天之濑这样回答我。
她说得确实没有错,她完全没有必要特别告诉我。我刚刚是拿学长的身分出来压人,语气也比较强硬,但既然没有用,就用其他招吧。
「视情况我搞不好可以帮你的忙,至少我知道仰赖那颗石头,你的愿望绝对不会正常实现的。」
「……喔?所以呢?」
被她这样一问,老实说我也无从回答。
要是耗费唇舌有用的话就不用吃苦了。我还是有记取教训的。
但我还是说了。
「啊……也就是说如果你的愿望我有办法实现的话,我愿意尽己所能帮助你,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丢掉那颗石头──」
「不可能。」
「…………」
她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内。
像灯火那样原本就对我有一定好感的例子,本来就比较罕见。
使用奇迹石头的人,遇到有人强迫自己放弃愿望的时候,本来就会是这样的态度。
「这本来就不是你能有什么办法的愿望。」
「…………」
「是说,你果然会叫我丢掉呢。你以为讲这种话有谁会认真听进去啊?你都不觉得自己在强人所难吗?」
这话听起来有点蹊跷,我忍不住问:
「果然……?谁跟你说过我的事吗?」
「……没有。」
天之濑轻轻摇头。
她的反应也不太对劲。或许这家伙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了。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虽然我没料到会突然变成这样,但是也不代表我就要解释给你听。」
天之濑的态度依然顽强,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能说服她。
将愿望寄托给星之泪就是这么一回事。
一个一开始就知道会付出代价,却依然想要冀望它的人,才会使用这颗石头。
这就是原本的我想要做的事吗?
「──所以……」
天之濑说。
她翻脸跟翻书一样快,用从早上就维持到刚才的甜美嗓音说道。
「伊织织学长你好像有事了,是要去哪里呢?」
「……你……」
「怎么了吗?讨厌,不要发出那么恐怖的声音啦!」
这就是天之濑戴上的面具吧。
我所知道的只有一个愚蠢的事实,就是我根本无法看穿女孩子的演技。
是谁啊?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没有演戏,小恶魔本性就是这样」的蠢蛋。
「唉,伊织织学长,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你要去的地方吗?」
「──什么?」
此时天之濑的提议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我都已经想起来我们压根不是什么情侣了。在这种情况下,天之濑应该没有理由继续缠着我。
我不懂。不懂天之濑想做什么。
只是……
「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不方便让我去──」
「不,对啊,也是。我知道了。那你可以跟来,应该说我反倒希望你来。」
「咦?」
天之濑此时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是提议说要去的是天之濑。难得她愿意跟我一起行动,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嗯,我确实希望你同行,途中还可以顺便问你话,我们马上出发吧。」
「咦──不是吧,真的吗!?」
「我先声明,那不是什么欢乐的地方喔,丑话说在前头。」
「不是,等等……你认真!?这也太突然了……!」
「突然洗脑我的家伙没资格这样说。」
「这、这样说是没错啦!」
我没打算在这里跟她争执不休,一鼓作气说服她吧。
不管别人怎么说,有关星之泪的事我绝对不会退让半步。我已经决定了,就算再蛮横也要固执己见,我会毫不迟疑地一意孤行。
因此才会是冰点下。
我直接带着天之濑来到走廊。
「──给我等一下!」
此时我听到一个脱线的声音,仔细一看,站在走廊另一头的就是灯火。
除此之外,灯火身旁还站着一脸无奈又相当苦恼的与那城。
「我不会再让你为所欲为了,天之濑同学!」
走廊上的灯火气势汹汹地站着,张开双臂试图阻挡我们的去路。
「灯、灯火……?」
天之濑疑惑的语气默默透露出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其实会直呼灯火的名字。
灯火说:
「来吧,伊织君学长!我已经拟定万全的作战,要破解你的洗脑状态了!你放心吧!顺带一提赞助商是与那城学姊!」
我看向与那城。
与那城转过头去。
……总觉得,我们家的灯火,真是抱歉了……
我都有点怜悯她了。但是灯火不理会这样的我,继续意气风发地说了下去。
「首先是计画1!『在学妹的呼唤中发觉真爱大作战』!」
比起信心满满的灯火,在旁边眼神黯淡地释放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与那城,反而还比较引起我的注意。真的很抱歉啊……
因此我说:
「没关系,反正不会是什么有用的计画,你不用执行。」
「不行,你以为我是为谁这么辛苦的啊!?」
「嗯……这部分是很抱歉。」
「是没关系啦!总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伊织君学长被抢走──」
「可是我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
灯火抱头大叫。
这家伙今天也很有趣呢……
「咦、咦!?伊织君学长,你恢复正常了吗!?」
「感觉你好像话中带刺耶。我是已经想起来天之濑不是我女友了没错。」
「那我精心构思的完美计画呢!?」
「趁你还可以宣称这个计画很完美的时候,见好就收吧。」
「感觉你话中带刺耶!!」
因为那个计画一定不怎么样啊。
不,算了。我确实给灯火添麻烦了。
可是希望她归咎于天之濑,而不是我。
话虽如此,昨天才发生了那些事,我不希望今天又把灯火牵连进星之泪的事件。
「总之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放心。喂,走吧,天之濑。」
「……呃~……」
我叫了天之濑之后,她露出非常微妙的表情。
看到这个景象,反而是灯火激动了起来。
「等等!?为什么你都想起来了还要跟天之濑同学在一起!?」
其实没有为什么,以我的目的来说我们顺理成章地会同行。
这些事不需要我说明,灯火应该也懂才对。
「我就不解释了,总之有很多原因,我们待会要一起出去。」
因此我这样说。
「────」
灯火瞬间僵住。她的表情像是被天敌偷袭的土拨鼠。
……嗯,灯火就丢给与那城处理吧。
我走过呆若木鸡的灯火身边,决定要尽速离开学校。
走了一段距离后,跟在后面的天之濑突然对我说:
「……我说你啊。」
「怎么了,天之濑?」
「你其实讨厌她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有一句话可以说。
我说道。
「我是觉得自己很珍惜她啊。」
「……如果你是故意的,那就更恶劣了。这个答案恶劣透顶。」
讲恶劣也太难听了。
我只是最低温度而已──这句关键台词,有够逊。
4
流宫这座城镇的气氛,算是个有点繁荣的地方都市。
生活上没有什么不便之处,是一块不错的土地,大抵上什么都应有尽有,不虞匮乏。
反过来说,这个地方毫无特色,虽然无所不有却又一无所有──带有恶意地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什么是这里特有的。
不过,有星之泪这种东西存在就够荒谬了。
我们前往的地方是一间院所,位于小织平常出摊的大车站附近。
天之濑来到附近的时候应该就察觉到了。她在离开学校后一直乖乖跟着我,没有半句怨言,此时第一次开口询问:
「……探病?」
「讲探病或许最为贴切吧……算是探病吗?感觉又好像不是。」
这里整体的白色形象相当强烈,无菌也无机的院所──医院。
我眼睛注视着医院,绕着圈子回答了天之濑的问题。她没有多说什么。
我每个星期三一定会来一趟医院,没有一次例外。
「有一个曾经是我朋友的人在这里住院。」
我只想要陈述事实,因此慎重地选了语词后才告诉她。
要怎么解读这句话是天之濑的自由。最终她这么问我:
「……曾经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现在已经不是了,没有其他的意思。」
「那你还要探病?」
「对方没有意识,这几年都卧病在床。」
「…………」
「走吧,逗留太久也不好。我每次都只有看看对方的脸、讲讲话,马上就回家了。啊啊,应该不用我提醒,这里是医院,不要喧哗喔。」
「……我怎么可能会喧哗。」
「也对。」
我走去柜台办理会客手续。
护理师已经认得我了,所以如今讲个几句话很快就会办好手续。
不过我是第一次带人来访,护理师对此倒是有点惊讶。尽管如此,手续也不会太麻烦,我一如往常抵达了过去的友人沉睡的三○三号房。
「这间就是那个朋友的个人房。」
「……现在问可能有点迟了,但是我可以来这里吗?」
「要是不行我就不会带你来了。先不管这些,你看一下这个。」
我说完,指了指个人房前面的姓名牌。
天之濑诧异地眯起眼睛,我问道:
「上面有写名字吧?」
「嗯,是啊。」
「你试着念念看。」
「嗄?」
「别管了,拜托你。」
在我强硬的要求下,天之濑果然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即使如此,就像她都乖乖地跟我来了,她也念出了姓名牌上的名字。
「■■■■。」
「……果然啊。」
这个步骤,只是为了再度确认我早就知道的事。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甚至是最好不要做的事呢?
天之濑还是一脸疑惑,我则对她摇摇头。
「我不知道是谁在这里住院。」
「……你在、说什么──」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没办法辨识写在姓名牌上的名字。」
不但无法辨识,就算刚刚请她念出来了,我依然听不懂那是什么名字。就像是听到了地球之外其他行星的语言,那些声音和文字都不在我的认知范围内。
「从更根本来说,我也没有记忆。就算亲眼见到,也无法辨识对方的长相与模样。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有个人──应该曾是我国中朋友的人失去意识,陷入了长眠。」
「……你是说……」
「长相、姓名、容貌、性别、年龄──这一切我都无法辨识,只有我无法辨识。」
我只知道他/她曾经是我的朋友。
这仅代表我没能帮到朋友的忙,直接失去了他/她。
比较贴切的描述应该是「这个人是阳星的相反」吧。
就像阳星认不出冬月伊织,冬月伊织认不出这个人。
「这个朋友大概是用了星之泪吧。」
而对于认不出他/她这件事有所觉察的,当然也只有我。
因此即便我在撒谎,天之濑也无从得知。
「我不知道他/她许了什么愿望。只不过就结果来说,曾经是我朋友的某人就像现在这样,只是长眠不醒。身体好像很健康就是了。我不知道这个结果是他/她的心愿,还是他/她要付出的代价,总之是用了星之泪之后造成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记得。
即便是我也没有忘却一切。
至少他/她曾经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尽管关于他/她的姓名和回忆,一切都被夺走了。
──谢谢。
至少我记得,他/她在最后对我说了这句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意义的道谢。我大概没有帮到这个朋友吧,只剩下这样的心情留了下来。
无计可施的我能做的,只有持续不断地每星期都来看看他/她。
尽管我连他/她的脸也看不见。
「反正就是这样。用了星之泪最坏的情况,就是你也有可能像这样长眠在医院……知道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了吧。」
「…………」
「我是过来人,讲这些是出于善意,被人遗忘可不怎么愉快喔。」
我说完,不等她回应就敲了门。
我的态度竟然一如往常地嚣张,讲的话也让人发噱。
房里没有人应门。对方没有意识所以这也是当然的。其实我还能获准来会客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要进去了,你呢?」
我姑且问了我带来的天之濑。
天之濑没有看着我,只是平静地说:
「我在外面等。」
「好……抱歉硬是带你过来。」
我说完便进入病房。
熟悉的白色空间。房间的主人今天也只是静静地沉眠,没有制造任何声响。
没有记忆。
我只是单纯地知道这个某人曾经是我的朋友。
没有真实感。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说话。
因为我是来见朋友的。
「上星期不是说见到灯火……我青梅竹马的妹妹了吗?这件事解决了喔。」
我只是把上星期的遭遇流水帐式地转述出来,不带任何意义。
甚至不清楚这段时光会有什么样的希望存在。
没有人听,也没有人回答,继续独自一人的对话。
5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会客结束,我来到院外。
天之濑早就已经出了医院,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你真的在等啊。」
我还以为她一定会先走。
我真心感到惊讶,天之濑抬起头,不满地瞪着我。
「什么意思?我不是说会等了吗?」
「……对喔,抱歉,是我多嘴了。」
没想到她那么有礼貌,我忍不住莞尔。
果不其然,天之濑看到我努力憋笑的样子不是很高兴。
「……那个,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她这么对我说。
我耸起肩膀。
「你是在道什么歉?」
「因为我不知道你今天有很重要的行程……所以……」
她是在为了扭曲我的思想、让我忘记行程的事道歉。
她都讲成这样了,我实在是克制不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为、为什么要笑!?」
天之濑涨红了脸瞪着我,我挥挥手表示抱歉。
「我想说,要道歉的是这件事吗?一般人应该会先对洗脑的事道歉吧。」
「唔……这样说是也没错!那是因为、我个人、有很多……啊啊讨厌!!」
「什么啦,恼羞成怒了吗?重点是你许了什么愿望?总不会是希望我当你的男朋友吧?」
我这样一问,天之濑连耳根子都红了。
「嗄!?才不是呢!不要乱讲话好吗!?」
「那你到底是想怎样?」
「这、个……」
天之濑一时语塞。
但是她马上便摇头,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希望有个放学后可以一起玩的朋友而已。」
「……只有这样?」
「怎样,只有这样不行吗?我许什么愿都没差吧?还是说难道我有义务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跟学长报告吗?」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愿望,就更不需要靠星之泪来实现了吧。
「那我当你的朋友,这样可以吗?」
因此我这样提议。
我耐心等待她的回应,她直直地看着我说:
「……这话你自己说了都不会害臊的吗?」
「完全不会。」
「这么斩钉截铁……算了,那是没差──伊织织学长好奇怪喔。」
最后的那句话,又变成天之濑原本那种做作的声音了。
在知道她的本性后听到这句话,感觉真是超级不对劲。
「是说伊织织学长都不开心的吗?可以轻松接近像我这样可爱的学妹,这种机会不常有吧。」
「很可惜,自吹自擂的人我先不用了。」
「……啊啊,是说灯火同学吗?」
天之濑轻声叹了口气。
接着她轻轻一笑。
「你刚刚说很重视她,学长是怎么看待灯火的呢?」
「你问我怎么看待……我也不知道。」
「女朋友?应该不是吧,就我听闻的感觉好像不是爱情。」
双原灯火现在到底算是冬月伊织的什么人呢?
我看不出这个问题有什么特殊的意图。
「单纯是『青梅竹马的妹妹』喔。」
「单纯……喔?感觉伊织织学长的讲法好像有很多层的含意。」
「这我不否认,某种程度上我会想要关心她。」
流希的妹妹。对我来说这个身分就很特别了。
当然,我个人也很重视灯火这个人。我有心要重视她。
只是我的意思是,没有其他更贴切的说法可以描述我们的关系。
至少不是情侣之类的关系。
「某种程度……吗?那真的是在关心单纯的『青梅竹马的妹妹』的程度吗?」
「……什么意思?」
「没什么,既然你这么说,就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吧。」
天之濑眯起眼睛。感觉演技和本性之间的界线愈来愈模糊了。
「──总之今天就回去吧。」
天之濑对眯起了眼睛的我说。
我迟疑了一下,接着对天之濑说:
「虽然今天是星期三……」
「嗄?──为何突然讲了句废话?」
天之濑翻脸的速度跟翻书一样快。
她是因为我的态度而对我冷言冷语,我还满受伤的。
「没有,我想说虽然星期三没有空,但固定有事的只有星期三,明天之后都有空……那个,要不要去哪里玩?」
她会怎么回答?
我想知道的是,天之濑会怎么回应我的提议。
结果天之濑虽然有点意外,但很快就微笑说:
「喔……可以啊,今天的行程确实很不理想,那约会行程就交给你了喔,伊织学……不,伊织织学长?」
「……你不需要勉为其难叫这个绰号吧?」
「我没有勉为其难啊。可是呢,我有个提议,你听听看。」
天之濑竖起指头指向我。
然后她露出了试探性的笑容。
「要是伊织织学长能取悦我,我就把星之泪给你。」
「……我知道了,那就说定了。」
「定案了!──我们一起创造快乐的回忆吧!」
我最近好像很常跟女孩子说好要约会。
但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该说真不愧是我吗?
总而言之,我敢肯定的只有一件事。
──天之濑真夏在说谎。
这是我的直觉。虽然我没有瞭解到什么细节。
但是我可以肯定──她接近我有明确的目的。
至少她真正的愿望不会是『和我成为情侣』之类的吧。要不然在愿望无效化之后,她的反应不该像现在这样。
『冬月伊织误以为天之濑真夏是自己的恋人』。
这个状态毫无疑问是星之泪造成的效果,但是这本身应该不是她许的愿望。
要直说的话,因为天之濑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要交我这个男朋友。
可能的情况有两种。
第一种──这个状态只是实现愿望的一个过程。
天之濑可能有更大的愿望,为实现这个愿望,需要把我当成男朋友的过程,或者这样会更快速、更妥当。
另一种──变成这个状态是她付出的代价。
天之濑的愿望可能与这些完全无关,她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被迫和我成为情侣,这个状态本身并非她的本意。
不过老实说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我都觉得莫名其妙。
因为星之泪是持有人找回『失去之物』的石头,相对应的代价是付出自己的『拥有之物』。
这次我应该不符合这些条件。
我和天之濑几乎是素昧平生,她不曾失去过我,当然也不曾拥有我。无论是作为愿望或代价,冬月伊织都不符合资格。
这样的矛盾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说星之泪其实也会实现这样的愿望吗?
也许是这样。倘若真是如此,我也只能认了。
我对于星之泪的认识,仅限于自己所知的范围之内。
而我对于星之泪的知识,大多都是从这个城镇流传的都市传说听来的。假如都市传说本身有误,所有的前提都可能被推翻。
不过至少过去的事件都符合都市传说的内容。
如果星之泪真的是为了取回失物而存在的东西──
我势必──
以前就认识天之濑真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