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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如果一切都一如既往

「大,大海……很宽广呢」

上完课之后,安达走到我旁边,提出了一个恐怕是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思考的话题。这是童谣吗?我想等她接着唱,但她并没有按照我所期待的继续下去。

「……要去吗?」

安达的刘海像是被发热的额头烫到而跳了起来,不停地晃动。

要是安达能直白地说『小姐,要不要去海边?』,那她看上去还像是个挺能干的美女……果然还是不行吗。

「咦,我被搭讪了吗」

「不是……呃,这样可以吗……?嗯,那就算是搭讪吧」

这是多么怯生生的搭讪啊。以她的外表来说应该更有自信才对。

还是说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我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岛村?」

「嗯,大海啊」

暑假就要开始了。这是我们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

比起好好学习,就先开始制定起玩乐的计划,这样没问题吗。安达姑且不论,我呢。

「我没去过海边,所以,想去一次看看」

「嗯,安达好像是没去过」

她和家人的关系说不上好。话虽如此,我也只是很久以前去过一次。

毕竟我们县没有海。

「大海啊」

「嗯」

「很大啊」

我看安达没有接我话的意思,所以我就继续说下去了。安达似乎没明白我的意图,一脸懵然地陪着笑了笑,等待我的反应。

有点可惜。

「好啊,那就去吧。……下周,或者再下周」

得到了想要的回复,安达首先很高兴。但是就像是跳起来撞到天花板一样,她突然又停了下来。

「下周吗」

在安达心里,原本是打算明天或者这个周末就去吗。

「暑假开始之后再去不好吗?」

暑假里日期和时间都可以自由选择。要去的话就选工作日,人会少一些。安达缩起的脖子又伸了出来,恢复平常的样子。「说的也是」,她表现出接受的态度,眼神却飘忽不定。以安达的性格,不难想象她在去海边之前,会因为种种事情而经历一段紧张又苦恼的日子。虽然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意料之外的,我还不能自由行动。

除了暑假之外,还有另一个让我推迟去海边的理由。

「时间……我需要时间」

如果只是去海边在沙滩上随便走走的话,那大概明天就可以。

从各种方面来说,我也是有我的原因的。

「通向大海的是一条笔直的道路,所以在去海边之前不能绕远」

目不旁视,走最短的路径。我在校门口把这个意思告诉了安达。

当然,我的意思还是没有很好的传达给安达。

「今天不能和你去约会了」

我只好直白的表达出来。安达的眼睛和嘴角立刻就垂了下来,但马上又「啊」地一声抬起头。

「我今天……是要打工的」

「加油哦」

我送上声援。离大海还很远呢,不忍耐一下可不行。

因为要是去约会的话,一般都会伴随着金钱的支出。

我们绕着学校四周转了两圈,然后我就和安达道别了。在此期间,我们虽然没有聊得很起劲,不过一起绕圈圈安达也会感到很开心,所以只要安达满足的话,我就会陪着她。虽然绕学校走了两圈,到家的距离没有改变,但这么做也绝不是毫无意义的事。

然后我又觉得,如果是这种不花钱的约会,那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我也担心一直这样玩是不是不太好。

我摸了摸只是在外面走了一会儿就吸收了很多热量的头发,踏上回家的路。夏天就如同个大火炉,空气中弥漫着干燥且略带烧焦的气味。我仰望着烈日当头的天空,仿佛看到了曾经在这蓝天下尽情奔跑的自己和小狗。

从那时到现在,我已经走过相当长的一段路了。

暑假临近,但我的心情并没有像积雨云那样充满期待。毕竟,我已经是高三了。

我打算着手准备考试,然后去上大学。高中生活即将结束,但我却像事不关己般看着自己。我一直沉浸在穿着这身制服生活的感觉中,无法想象不是高中生的自己。

也许有可能,我一出生就是高中生。

睁开眼的时候,意识开始萌芽的时候,也许就已经是十六岁了。

我会想这些蠢事,一定是因为头发积攒了太多热量吧。

这些先放一边,放学时的气温,已经热的让人感到危险了。

经过树下,蝉鸣声倾盆而下。因为我怕冷,所以觉得夏天比冬天好,但天气这么热,似乎又要让我改变主意了。

我看见了一只早早就跑到地上的蝉,躺在陌生人家的停车场里。我一边抱怨着天气热,一边停下脚步稍微看了一会儿,看到它的脚和翅膀都充满活力地动了起来,我才离开。蝉大概没有多余的时间像我这样烦恼。还好我算是个寿命很长的生物呢,我这样想着。

我在汗水流尽之前终于回到了家。在玄关说了声「我回来了」,随后厨房就传来了母亲的声音「欢迎肥家」。她没有过来,看来是正在准备晚饭。如果是小学时候的我就会跑去厨房,再次打一声招呼。夏天就是这样的季节,热量使空气摇动,仿佛能够窥视过去。

「…………………………………… 」

我脱下鞋,没有走向自己的房间,而是往厨房走去。

「嗯?怎么了?」

厨房里除了母亲没有其他人。母亲一边哼着歌一边做饭,她回头转向我。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在做什么饭呢」

「你看了不就明白了!」

她拿起一颗刚准备好的番茄给我看。要是看了一眼番茄就能明白,那我可就是天才了。

「生啃番茄」

「正确!」

看来我是天才。然后她切了一半番茄给我作为奖品。

既然是要生啃,那她还在做什么饭呢,这个谜就连我这个天才都解不开,于是便转身离去。

我被微微飘到走廊上的冷气所吸引,看了一眼客厅,有只猫咪正在愉快地吃着西瓜。这只猫很厉害,不光不吐籽,甚至连瓜皮都一起吃掉了。她到底长着怎样的下颚和牙齿呢,同时又意识到她有时会开玩笑地来咬我,仔细想想这是件挺可怕的事。

「啊,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

「顺便一提我也非常喜欢西瓜棒冰哦」

「我没问你哦」

我提出用半个番茄交换一块西瓜,她很爽快就答应了。于是我坐在社妹旁边开始吃西瓜。这爽脆且富有水分的口感令干渴的我无法抗拒。不过我实在无法学社妹那样不吐籽,于是就把瓜子吐到盘子里,在这开着冷空调房间里,沉浸在凉爽的空气中。

「还是这里最能让人安心呢」

完全松软下来的社妹笑眯眯的小声说着。

寄居在这里的人,在别人家的客厅里找到了安宁。

如此无法无天的行为都能被允许,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外表和气质都十分不可思议的生物。

大海啊,我在浴缸里想象着还未见到的白色浪花。

如果和安达去海边的话,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呢,我掰起手指头数着。泳衣,没错首先是泳衣。之前去健身房泳池的时候穿的是学校的泳衣,不过这次应该买一件去外面穿的泳衣吧。其它姑且不论,泳衣是要给安达看的嘛。不对,安达之前也看过我穿泳衣的样子,不过我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今非昔比了。应该吧。

买泳衣,我弯下一根手指。随即头脑中闪过一丝对零花钱的担忧。因为最近总是和安达出去玩,钱包有日渐消瘦的倾向。我自己明明瘦不下来,我一边这样自嘲,一边打算洗完澡后确认一下钱包。如果不够的话该怎么办呢。我发热的脑袋里计算着距离下个月的发薪日,也就是拿到零花钱的日子还有多少天。

没错,这就是我推迟海边约会的最大理由。

和女朋友交往真是不容易啊,最近我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不仅是泳衣,还有凉鞋……装饰品,我的手指一根根弯下,再加上往返的路费和餐饮费,果然还是只能靠下个月的零花钱了。甚至加上了都不知道够不够。因为安达有打工赚来的存款,所以几乎没见过她有金钱方面的困扰。但我也不会因为她很了不起就去效仿她。

如果我开玩笑地跟安达说我约会没有钱的话,她很可能会说全部都由她来出。安达动不动就会将我塑造成坏女人的形象。那样显得我很差劲,而且作为交往来说会产生种种问题,我也肯定无法玩得很开心。

安达的存款是安达努力的成果。我不能触碰那些。如果要安达为我花钱,就算她本人感到幸福,我也无法接受。即使我们无法真正做到对等的关系,至少也要让人感觉是对等的,这样的关系才算健全。

于是,在金钱的问题上就被卡住了。

去哪里的海边也必须决定下来。有必要调查一下附近的海滨都有哪些。一想到海边挤满了人,还没去呢就感觉有些窒息。不过难得安达邀请我,我也没想过要拒绝。

不过她那种邀请方式,稍微有点让我在意。

在安达的心目中,我是个坏女人吗,我自问道。

安达在与我交往之后,仍然还是有些胆小。她有时会偷窥我的反应,我对她那种动作也不是完全不在意。我对她温柔,也想表达我的爱意,但还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呢。虽然不至于要她像我母亲那样完全无视别人的感受,但她也没必要总是窥探我的脸色吧。虽然不至于像我母亲那样。

这多半是安达和我双方都有问题吧。不过我看不见自己的问题。说实话我想不出来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安达又是怎么想的呢。她看我是什么感觉呢。可如果我问安达这种事情,她大概会用无关的感想来评价我。

感觉交往好难啊。但如果全都知道了答案,也有可能变得索然无味。

我泡了很长时间的澡,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

快要泡晕了,差不多该从浴缸里出来了。出来之后我稍微有些晕眩。总之,海边是要去的,金钱是不够的。现在就只考虑这两点吧。

洗完澡,我擦干水滴,穿好衣服,收拾完其它东西后来到客厅。

「浴室空下来了哦」

我对客厅里正在嬉戏打闹的妹妹和猫咪说道。猫咪听到了之后跳起来想要逃跑。

「来吧小社,去洗澡吧」

「被抓住了」

猫咪很快就被妹妹抓住,在她怀里挣扎着。因为她轻得连妹妹都能很轻松的抱起来,所以才能看见这种令人欣慰的景象,我看着她们,一边想着那家伙果然轻得异常,一边坐下来吹干头发。她平时吃的那么多东西都跑到哪里去了呢。

我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确认了安达没有联络我之后,又放了回去。

我把电风扇对着自己,将头发连同毛巾一起吹着风。发出的声音让我捂住耳朵,想到泳衣的价格就觉得苦涩。

因为是难得的约会,所以还是想好好准备一下,不过这样的话,钱就……

原来如此,我现在终于能理解了。大家都会有关于金钱的烦恼。为了赚钱而奔波。我现在才明白会成为社会问题的那些走上违法道路的少年少女们的心情。以前我花钱很随意,但也是会精打细算,不过要和女朋友度过快乐的一天,除了爱之外似乎还需要其他东西。我第一次体会到了钱不够的感觉。

「似乎为人生而感到烦恼的女儿哟,你怎么了」

抱着洗衣篮的母亲快步走到我身边。然后挤到我和电风扇之间,故意挡我吹风。就算问她要干什么,肯定是除了『没什么』之外就没有别的回答了。她就是这样的人。

「我在想怎样才能让我的钱变多」

「工作」

母亲留下了一句至理名言后就离开了。那样的母亲竟然能说出这种无比正确的话,让人难以接受。不,正论这种东西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谁说出来都难以消化。

「工作啊」

距离去海边还有一两个星期。我没有打过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工资。如果一个月后才能拿到的话就会来不及,这样就失去了打工的意义。我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看来我的知识水平也许和社妹差不多,一想到这里,危机感就陡然而生。那家伙可以就这样活下去,但我却做不到。

社妹啊。上次从那家伙那里买的月之石,似乎是我所有的东西里最贵重的。虽然我不会去卖掉。如果卖掉了回忆的话,会带来比物品本身更大的失落感,所以应该极力避免。

「你的零花钱不够吗,是要拿去做什么」

母亲放下了洗衣篮,空着手过来。真希望她不要站在背后用脚踢别人的屁股。要钱做什么,如果我直说是要拿去约会的话,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而且我还没说是零花钱不够呢,她就这么认定了。虽然倒是也没错。

「各种事情」

「唉——,你花在了不能说的事情上面了吗」

「各种小事情说起来很麻烦」

「孩她爸你听呀——,抱月把钱花在不正经的地方了」

「孩她爸睡了哦」

父亲正躺在懒人沙发里歪着头看电视,可以看出他吃完饭过了一会儿平静下来之后,很舒服地躺在那里。

「很像这边的女儿呢」

「弄反了吧?」

「也就是说,你是把钱愉快的挥霍掉了,然后还要打算再花钱吗?」

她总是刨根问底令我的青春期感到很痛,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说的话母亲就不会离开。而且为金钱的问题而烦恼也是事实。

我用毛巾遮住脸,不情不愿地说道。

「有人约我去海边」

「海边?和谁去。啊,是安达小妹」

她从疑问瞬间就转为理解。

「是啊」

「哦,吼吼。只准当天往返哦」

「我也没有住宿的钱」

「哈哈哈哈」,母亲嘲笑我。虽然是装作开玩笑的样子,可是她说不让我过夜……果然她已经察觉到我和安达的关系了吧。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关系……不行,母亲肯定会动不动就以此调侃我,我可不想那样。

「是啊……那就,你暑假帮忙做家务的话,我就给你多加点零花钱」

「家务?」

我拿下头上的毛巾,抬起头来。母亲低头看着我,仿佛是提出了个好主意般地笑着。

「打扫房间,洗衣服,做饭。啊,做饭你就在一旁帮我打下手吧」

我还没同意,就已经一个个地安排上了。虽然我最终可能还是会去做。

要问我自己想不想要钱,那当然是想。

这也是为了安达。

「我姑且也算个应考生」

「少啰嗦,那你就别去海边了」

说得倒也是。

「开玩笑的,你还是去吧」

「到底要我怎样」

「学习也学,家务也做,玩也不耽误,全都给我去做。你还年轻吧,拿出点干劲来」

母亲最后踢了我一脚就离开了。她一直在踢我,所以我想抓住她的脚来反击,结果母亲一下子就逃走了。我母亲无论在什么状况下都充满活力,这一点确实了不起。

帮忙做家务来赚取零用钱。然后去海边。同时也要好好学习,好好睡觉。

我想起了小学时期,每次暑假都制定了日程表,却每次都无法好好完成。

「啊,好忙啊」

从学校毕业之后,要做的事情会变得更多吗。

很可能会因不知从哪里着手,从而放弃很多东西。

所以姑且就像一般人一样,先考虑眼前的金钱和快乐吧。

我低着头,电风扇转动的声音飘荡在耳旁和脑袋后方。

「哎呀,抱月?」

休息日,从早上开始就不停地切换电视频道的父亲看见拿着扫除用具的我,吃了一惊。

「我是这个夏天在这里工作的保洁员的岛村抱月」

「那是什么呀。你帮忙做家务很少见呢」

「呃,嗯,是啊」

「我要打扫,所以让一下」,我对父亲说道。父亲保持躺着的姿势,很听话地滚到了旁边,给我让出位置。我清扫完地板上的垃圾后对他说「可以了」,他又滚回到原来的位置。要是社妹看到了他的动作,也许会模仿。

「她说想打工,我便雇佣了她」

母亲过来确认我的工作情况。父亲拿着遥控器,「哦」了一声,看着我。

「你的零花钱不够吗?」

「嗯,稍微有点不够」

因为交往的花费增加了,我对这一点含糊其辞。「毕竟你正年轻嘛」,父亲擅自解释道。

虽然他接受了,但似乎也没打算多给我些零花钱。

「没事没事,就让她去做吧。是吧?」

母亲轻浮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直觉得,母亲与人相处的方式太强势了,有些无所顾忌。初中的时候我很厌烦她这样。现在我则是觉得老是被她纠缠很麻烦。

「做家务也会对将来有所帮助。还是说,你打算永远待在这个家里?」

被她不经意地这么一问,我不由得停下了手脚。

就如同我不会永远是高中生一样,我也不会永远待在这个家里。

这是明明知道,却没有切身体会过的感觉。

「高三是准备的一年。做这些事也增加了未来的可能性对吧」

「……你说得可真有道理」

「哇哈哈,那当然」

母亲得意地挺起胸膛,真有她的风格。然后她就挺着胸膛走开了。

「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有很多想要的东西,还为此烦恼过呢」

姿势像海獭一样的父亲,沉浸在对青春的怀念中。

「那么这位正在感慨中的爸爸也去打工了吗?」

「没有,睡了一觉之后,就觉得工作很累,于是放弃了」

真让人羡慕,对于我现在来说,放弃是不可能的。

或者说,即使我忘记了,安达也一定会马上过来提醒我的吧。

我在打扫完客厅后,开始打扫走廊。平时并没有觉得这个家有多宽敞,打扫起来才感觉仿佛大了好几倍。走廊似乎都可以进行百米赛跑了。当然我这么说是有些夸张了。

我一直都会在这个家里……吗。确实,将来的我会住在哪里呢。

如果就这样和安达一直交往下去,随着时光流逝,总有一天会想要在一起生活吧。安达应该是不希望和家人在一起的,不管是我的家人,还是安达的家人。安达所追求的,永远是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国度。

因为是只属于两人的国度,当然不会有其他人帮忙做家务和杂活。

一切都要由我和安达来补足。

每天都待在只属于我和安达的房间。

我们会变得怎么样呢。

高中三年级,最后的暑假开始了。我一边清扫着走廊地板,一边想了很多事情。

「啊,姐姐你在做什么」

「哦哦,在打扫卫生吗」

两个很吵闹的家伙过来了。妹妹由于暑假刚开始所以心情很好……而另一位是?

她穿着花哨的玩偶装,很难分辨是狸猫还是浣熊。

「你做了什么坏事了?惩罚游戏?」

「女高中生是有各种各样事情的」

「啊,喂喂,这还有灰还没扫干净呢」

「那还真是抱歉了」

「哎呀」

看来这个得意忘形的妹妹的脸也需要打扫一下,我伸直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姐姐我很忙,你快去做作业吧」

「别偷懒哦,之后我会来检查」

多嘴的妹妹回到自己房间去了。狸猫(暂定)则留了下来。

「有什么事吗小狸猫」

「我只是看着哦」

她好像挺适合狸猫,尾巴在后面开心地摇着。

「只是看看的话,那就来帮忙吧」

「呼呼呼,妈妈女士之前说我帮不上忙,所以只要看着就好哦」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我戳了戳狸猫白色的肚子。确实不应该期待狸猫能帮我打扫,不过若是作为聊天对象,她或许正合适。

于是,我和狸猫继续一起打扫。

「你去过大海吗?」

「捡石头的时候去过哦」

「石头……啊,是拿来卖的那个」

之前她摆地摊的时候好像看到过那样的石头。那是哪片海底的石头呢。

虽然她是去过大海没错,不过比我想象的要深一些。

「那你没有去海边玩过吧」

「也不能总是玩啊」

「好吧好吧」

要是问她今天的计划,估计也只有和妹妹一起玩,我只好对这个寄居的家伙一笑了之。

「唔姆」

狸猫一边走来走去一边思考着什么。难不成她想像过去传说里的狸猫那样搞恶作剧吗。不过要说到这家伙的恶作剧,顶多也就是偷看冰箱之类的吧。

转来转去的狸猫走到走廊的另一头然后返回来。

「去海边能做什么呢?」

「嗯……」

她这样问我,我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海水浴,还有其他的吗?

「可以做什么呢。以前去海边的时候都做了什么来着……」

最后一次和家人去海边,还是妹妹没出生的时候。我依稀还记得开车去邻县,玩了沙滩球。还有和母亲一起玩海狗游戏,其他的事就不记得了。当时海水浴场的设施还不像现在这么完善,应该没有那么多可以做的事情。

「啊,还有就是烧烤之类的……」

「哦,那很不错呢」

「其他的……还做了什么呢」

这样毫无计划地和安达去海边,可能最后会变得无事可做。

虽然是碰巧,但还好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下不得不考虑的事情又增加了。

「呼呼呼,还是请多想想吧」

「你这家伙干嘛这么拽啊」

看来狸猫的脸也需要打扫一下才能放回野外。我家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只要一放开基本都会回到妹妹身边。长颈鹿也好鲨鱼也好,归处都没有改变。我觉得她们关系好是好事。

我在走廊上来来回回打扫,用手指擦去冒出的汗水。

「唔姆」

安达有什么好的想法吗,我想之后再跟她商量一下。

「你以前就笨手笨脚的」

「真是不好意思了呢」

我被职场的前辈指出切黄瓜的技术很差而感到不开心。感觉自己越来越像打工青年了。菜刀这种东西除了家政课以外几乎就没有拿过,所以这样的结果就出现在了眼前。

打扫结束后,我来到厨房帮忙准备午饭。

在这种时候,疲劳随着汗水沿着皮肤流下来,我的心向往着被窝。

「要好好反省一下」

「不要」

将错就错。我把切歪了的黄瓜对齐,然后切成条状。今天的午饭好像是中华冷面。母亲一边观察我的工作情况,一边在煎薄薄的玉子烧。有位对我的过去了如指掌的前辈在,让我抬不起头来,真是令人讨厌的职场。

「不过你现在正愁没有钱出去玩吧」

「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这种会留下坏印象的说法?」

我对她这种带有偏见的说法提出异议。然而母亲却只是笑笑,真让人受不了她。

「你是要买可爱的泳衣穿给安达小妹看吧」

「是是是,也许吧」

「决定买哪款了就告诉我价钱,要是钱不够就麻烦了吧」

「……好,好」

我把切好的黄瓜递给母亲,同时撇开视线。我完全不擅长这样的对话。

现在本质上就像是求别人给我买泳衣,我的地位处于极度弱势。

不过干到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我深切的感受到,乍看之下很随便的母亲,其实每天都过的很充实。在这炎热的夏天里,她要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去健身房,还要照顾社妹。但她似乎并没有示弱,她那蹦蹦跳跳充满精力的烦人样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得不令人敬佩。不过,这些想法我是不会说出口的。

明明说出来也没关系,又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即使我明白,我也不知道坦率表达的方法。不对,是忘记了吗。

以前的我总是毫无防备地接受着世界,将我的一切都展露出来。

就像社妹一样。

中华冷面当然也有社妹的份,她正吃得津津有味。这家伙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完全住在我们家了,大概还不到一年吧。

「唔唔」

我盯着她看,结果她用筷子护住了冷面里的玉子烧。

这家伙。她竟然知道我喜欢吃玉子烧,看来一起生活确实加深了不少了解。顺便一提,社妹喜欢吃的东西有很多,所以随便说什么大致都正确。

吃完午饭,雇主说道「今天可以下班了哦」。

「因为第一天就太辛苦的话,你很快就会逃跑的!」

「谢谢你的关心了」

「你帮忙打扫卫生,我就轻松多了,啊,好累好累」

她故意捶了捶腰,然后就要去健身房了。真是有精神。

是去了健身房所以才能保持良好的精神吗,还是因为精神好所以才去健身房呢。

父亲正在院子里拔杂草,妹妹和社妹在这酷暑之中出去玩了。可能是因为大家都不在家的缘故,屋内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这样一来,周围明明没有多少树木,却依然可以听到蝉鸣声从墙壁的另一边传了过来。

在这空无一人的家里,走在走廊上,会稍微有些奇怪的感觉。就像平时身边的东西被拿走,被迫走在陌生的地方一样。随着岁月的流逝,总有一天我会独自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吗。

从年龄上来看,我应该不会是留到最后的那一个。

不过,总会有人留到最后,我有点担心她。

我回到房间。学习,睡觉,还有……

在这个房间里有各种各样的选择,然而我首先拿起的是手机。

这也许是我现在最优先的顺位,我盯着手机笑了起来。

嘟,嘟,嘟。

「……喂喂?」

『啊,岛村……嗯,喂喂』

我每次都感到很吃惊,我打过去的电话安达几乎立刻就接了。她的反应速度惊人,不敢想象除了安达之外的人能有这么快的反应。

安达家里肯定也像现在的我们家一样安静。

所以也许她才会对电话铃声反应很快。

『……哈』

听到了她捂着嘴的笑声,我不由得有些在意。

「怎么了?」

『没什么,岛村主动打电话给我……就觉得好开心』

对方听上去好像很害羞,她这么说也让我的耳朵感到痒痒的。

「那么以后,安达问我可不可以打电话的时候,就由我来主动打给你吧?」

『……不是那个意思』

「哈哈」

我明白的。由我主动来联系安达,这让她很开心。

我带点坏心眼地将害羞隐藏起来。

我想对安达表达的东西,大致都包含了这些。

「那么」

『嗯,嗯嗯』

「我和安达要去海边啊」

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说得这么客观啊,好像事不关己似的是要怎样啊。面对事情我总是会主动回避。我经常觉得这种冷淡的处理方式不好。

『嗯』

「……………………………… 」

『岛村?』

「我要和安达去海边啊」

安达肯定没有明白我的重述。但是,这是非常重要的视点转换。

『唔,唔……』

看吧,她在困惑了。

「我觉得就算去了海边,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我将在扫除时想到的关于未知海岸的事告诉安达。

也许她以为我不想去海边,通过电话我能感受到安达变得焦虑了起来。

『有,有很多啊』

「是吗」

『我会想很多可以做的事,我,我会安排好的』

「对,就是这样」

『诶?』

「出发之前,我们都先想想可以在海边游玩的项目。当天去的时候就可以期待一下对方准备了什么。然后从中选出两人都想做事情的来玩」

如果没有事可以做,那两人来创造可以做的事就好。

这是我打扫完房间后得出的结论。

期待一下吧。和安达去海边的那种体验。

安达马上接受了我的提案。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她的声音里带着安心。也许是因为我对去海边玩的事情很热心吧。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希望能够将游玩时间控制在一天之内」

要是带太多东西的话,行动起来也会很麻烦。

我是带着这样的框架来构思的,但安达的想法却似乎完全不同。

『我会想很多可以游玩的事情,如果这次没来得及玩的,下次去的时候再玩就好了』

箱子里放不下的玩具,当然就应该抱在怀里。

绝不会让它们掉落下来,安达就是这样一个女生。

「原来如此,这种积极的态度……很棒呢」

安达总是战战兢兢的,或者说顾虑重重,却毫不怀疑未来将永远持续下去。最近我一直在想,她这种果断的性格也许和我很合得来吧。

合得来。我和她很合得来,这就是命中注定。

因为我不会被那些性格不合的人所吸引。

「安达你买泳衣了吗?」

『嗯,嗯。今天想去看看泳衣来着』

「唉——。之前你买的那件不是挺好的吗?」

让我想起了她给我发泳装自拍的那个夏天。……现在回想起来,我可能提了一些过分的要求。当时是因为萌生了恶作剧的心思,如果我现在提同样的要求,她会……给我看不一样的东西吗。

『因为那件已经给岛村看过了』

「哦……」

也就是说,那件泳衣只穿了一两次就完成了它的使命。对于安达来说,她的穿搭似乎不是为了打扮自己,而是为了给我看。

我被人超级爱着,脸颊稍微有点发热。

『岛村你买泳衣了吗?』

「我是有这样的打算」

即使我正处于在水面下拼命挣扎想要浮出水面的状况,表面上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现在我正在为此而努力干杂活请稍等一下,我真想跟她这么说。

『那我非常期待』

她非常期待吗。从她那欢快的声音可以听出这不是场面话,而是发自内心的。

她想看我穿泳衣的样子啊。那种几乎接近于裸体的暴露。

我想起了修学旅行洗澡时她的视线。

那时一个劲盯着我的安达,真亏她没有泡晕。

「……………………………… 」

安达想看我穿泳衣的样子,应该说很有青春期的感觉呢……还是说这是三大欲望之一呢……简单来说,就是她会有色色的心情吗。选择泳衣的时候,应该最先考虑安达的视线和评价,但是那样的话,我就应该想象一下安达她……对我抱有怎样的心情。

说起来安达为什么想去海边呢。她没去过海边当然是真心话,但是她其实只是想看我泳装的样子吧,我想到了这种有点自我意识过剩的可能性。

在挂掉电话前就不应该想这些事情。

「那就这样,安达。嗯,我们都努力一下吧」

『努力……?』

「加油哦」

我挂断了电话。挠了挠瘙痒发热的脸颊,放下手机。

挂断电话后,我的脑海中仍有一处非常明亮,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么」

上午的睡意也已消失殆尽。远处的蝉鸣声仿佛在空中画出了一条线一样引导着我。使我来到书桌前。好,那就来学习吧,我拉开椅子坐下。

既然被人踢着屁股说全都要做,那就试试看吧。

高中最后的暑假,这样的生活持续着。

帮忙做家务,然后去买泳衣,挑选小物件,也想买凉鞋。

也想要帽子,但必须留下点钱,到了目的地再用。

这样子就没有余力去思考遥远的未来了,我不由得笑着想道。

就像为舞会挑选服装一样,每天跳着舞,等待去海边的那一天。

简单来说,就是我感到非常兴奋。

「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明天是要去哪里吗?」

去海边前一天的晚上,洗完澡的父亲看我走来走去,于是问道。

在我回答之前,母亲就插嘴道。

「她要和女人去海边!」

虽然从不论广义上还是狭义上来说都没错,但这种说法听起来让人不舒服。

「什么!」,父亲惊愕地仰起身子后,却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吃惊的地方,于是便再一次不那么吃惊地说道「是吗!」。虽然平时在母亲的衬托下显得挺正常,不过父亲也是个奇怪的人吧。

「出门要当心,玩得开心点哦」

「好的」

就这样,我去了海边。

约定的碰面地点在车站前,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三十分钟左右到达应该是正好的,于是便暗自提前出门。我也想过提前一个小时,但万一预想落空了会受到很大的精神打击。没能预测安达的行动,会比等待更让我受打击。

我提前三十分钟来到车站附近,正好发现了安达的身影。她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拎着大包小包,但和平时不同,她背着一个双肩背包。远远看去就像是个要去远游的小学生。另外她还带着类似海滩遮阳伞的东西。

这么说来,我忘记准备遮阳伞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准备不足,苦笑起来。

「呀,安达」

我走近了之后,安达也注意到了我,于是朝这边跑来。……我感觉这种比喻不太好,便撇开视线。不过硬要说的话,感觉她就像跑到玄关迎接我的狗一样。怎么说呢,我觉得安达身上总是会散发出名犬气质。

「早,早上好」

她在这里等了多久呢,我苦笑着想道。

「你来的很早呢」

「诶,啊,稍微来的早了些……」

看来安达的『稍微』范围很大。似乎能从五分钟扩展到人生尽头。

「是晴天,太好了」

「是啊」

积雨云在空中堆积起来,像城堡一样。现在皮肤就已经被晒得不行了,到了海边也许会被晒成烤香肠。

「啊,这个,沙滩遮阳伞……」

收纳在包装袋里的细长物体,安达将其挎在肩上。

「我忘记带了,你能记得带真是太好了」

听我这么一说,安达脸上少有地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安达的表情总是不那么自信,所以她能露出有些孩子气的得意表情,也是多亏了夏天和大海吧。

「帽子很适合你呢」

「谢谢」

新买的草帽受到好评,即使没有风,帽檐也摇晃了起来。

「那就走吧」

「嗯」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安达走得很快,于是我也有意识地加快脚步,想要跟上。

我们先去名古屋,然后在那里换乘去海边。啊,那是遥远的大海。

因为选择了工作日,在车站等车的人也会相对少一些。我们并排着等候时,安达用小手指尖轻轻戳了戳我的手来勾引我,就像是在钓鱼一样,我笑着用手去咬饵。我握住她的手之后,安达先是惊慌失措,不过最后还是笨拙地翘起嘴角,「嘿嘿」地笑了起来。然后我们握在一起的手不止感到温暖,而是开始出汗了。

毕竟现在这个季节,无法只用爱来掩饰因接触而产生的东西。

安达大概从暑假开始就没法安下心来学习吧,这既让我感到有些好笑,但同时也有些担心她。不过虽说担心,但她的成绩要比我好。

上了电车后,我们找到座位坐下,安达开始打起了瞌睡。我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稍微睡一会儿。昨天晚上她肯定睡不着吧。她的这种行为……还有她的睡脸,有种天真无邪的感觉……是的,很可爱。

安达看起来每天都很努力。所以,希望能像这样稍微让她缓解一下疲劳。

为了避免连我自己都闭上眼睛睡过头,我强行睁开眼睛,让对面的景色映入眼睛里。这时电车刚好驶过大桥,河水反射的阳光刺入我的眼睛。

在这开心的夏天带着女朋友去海边玩,刺激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回首往事,有至今为止所经历的日常生活,展望前方,则是海潮被曝晒的气味。

在这晴空万里的蓝天上,不知是谁用画笔勾勒出云朵和山峦的轮廓。

走下平缓的台阶,踩在沙子上。沙滩上已经有几只遮阳伞像花朵般绽放,为白色的沙滩增添了色彩。遮阳伞大多为蓝色,果然是因为蓝色能给人一种清凉的印象吧。

沙滩前是一片修整过的草地,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记住了淋浴间和更衣室的位置,我们走下沙滩,首先要做的,就是找一片空位。

「开始了哦」

「哦,哦——」

两人蹲下来开始哗啦哗啦地挖沙子。后背很快就被太阳晒热,能感受到热量的碎片如雨点般落下。在这炎炎夏日,弥漫在空气中的热量和无情照射下来的阳光构成了双重冲击。

安达把带来的遮阳伞打开组装起来,插进挖好的洞里。蓝色的遮阳伞刚好为我们两人提供了合适的阴凉。然后我们在阴凉底下铺上沙滩垫,用行李压住。我坐下之后,拍了拍旁边示意安达也坐下,安达便跳进来坐在了我旁边。两人对视着,我眼看着安达害羞起来。

「终于到海边了呢」

「嗯」

「先把手上的沙子弄掉吧」

我们互相像洗手一样擦去手指间的沙子。

好了,手指变干净之后,就赶紧享受大海吧。

「谁先去换衣服?」

终于到了公布泳装的时候。安达准备了怎样的泳衣呢,昨晚临睡前我想象了很多。虽然从中途开始思考就跑偏了,想象着玩偶装之类的搞笑路线。

也许是因为有个每天都穿着玩偶装在家里的家伙,不可否认,我受到了她的影响。

不过,安达穿玩偶装应该也很可爱。

安达低头思考了片刻,然后抬眸看着我。

「那就请岛村先换吧」

「是可以啦,不过有什么理由吗?」

「如果我先换好衣服,一个人等着岛村……感觉有些寂寞」

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能感受到其中的原因。

安达的寂寞,就由我来像波浪一般拭去……带走……本来想说几句漂亮的话,不过还是算了吧。

「好啊」,我推着膝盖站起来。忘记了有遮阳伞,头差点撞上去。

「因为安达的泳装会更有魄力,所以就由我先来吧」

「没,没有的事,请不要期待……不,还是希望你能期待一下……」

我对纠结不已的安达留下笑容,拿起包裹走向更衣室。

以前去学校游泳池的时候,是在衣服下面直接穿上泳衣,我在更衣室独特的气味中回味过去。我伴随着回忆换好衣服后,抬起头,将回忆又放回了记忆之柜里。

最后确认了一下着装之后,我回到了安达身边。安达每三秒就会转头朝更衣室的方向看去,所以在正式亮相前大概就已经被她看到了。安达看见我,脖子以固定的角度停了下来。我决定在我等她换衣服的时候先不去看她。

「呀吼——」

我拉起沙滩裙的裙摆,绕到安达正面,向她展示泳装的样子。

安达先是像在看着太阳那样闭着眼睛,然后反抗似的慢慢睁开。真是夸张的泳装鉴赏。正在我烦恼该不该摆个装模做样的姿势时,安达已经脸颊通红,说道「好……」。

「好真漂亮!」

我猜她在发愁该如何表达,所以说出来就变得很奇怪。

「谢谢,嘿嘿,重点是这个沙滩裙吧,大概吧」

鞋子是挑选起来最烦恼的。最后,因为白色蝴蝶结很可爱,所以就选了这双。

我在她旁边坐下,虽然没有直接问她『这个怎么样』,但我故意动了动脚来展示鞋子。不过安达却没有看那边,而是凝视着某一点。她的视线落在我的腹部。

我胖了吗!?我一时惊恐地想道,不过安达的想法并没有那么肤浅。

今天的安达,有点深刻。

「肚脐,露出来了」

肚脐,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实露出来了。

「今天不会打雷的,所以没关系」

「但,但是这样……不太好吧」

她一边对我的暴露感到愤慨,一边却又直直地盯着看。从她的反应可以看出安达内心的纠葛。

「大家都会看到岛村的肚脐……」

「我想大家不会看的」

「会,会看的!」

也许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安达的手『啪唧』地放在了我的肚子上。安达就这样捂着我的肚脐一动不动。她的手上带着些许沙粒,一直摸着我的肚子,沉默中带着热量。确实这样的话,肚脐就不会暴露在众人面前了。

相对的,安达也看不到我的肚脐了。

安达注意到了这个事实,当然这是开玩笑的,她大概无法再坚持一直这样摸着,说道「我,我去换衣服」,就慌忙跑开了。她用手臂抄起包裹然后轻快地进行下一个动作,让人感到她高超的运动能力。如果安达和我同在篮球部的话,她应该会成为正式队员吧,我想象着这些事情。

「不过,气氛有点奇怪啊」

我自言自语的说道,感觉空气停滞了下来。安达现在肯定和平常一样眼睛在转圈圈吧,那应该没问题,我摘下帽子放在旁边。

我没有回头,而是闭上眼睛,尝试着能不能在安达靠近的时候,听到她的脚步声。

明明是在明亮的场所,却故意沉浸于黑暗中,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终于。

我听到踩着沙子的声音,于是抬起头。

「安达?」

我试着叫了一声。若是只是别人路过的话,就会非常尴尬。

我叫出的名字果然是正确的。突然一只裸露的脚伸进了遮阳伞的阴影里。一瞬间我以为她是裸体,胸口一紧。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我抬头看去,呈现在面前的是与遮阳伞融为一体的清澈蓝色。

安达穿着蓝色的泳衣。

安达仿佛下巴以下都浸没在水里一样喘不过气来,满脸通红地看着我。她穿着蓝色的泳衣,而我的则是浅红色。而且奇妙的是,我俩的泳衣上都有着花卉图案。

她想用如同三棱镜那样将颜色混合起来的救生圈遮住身体正面。「别这样」,我对她说道,拿过救生圈,让泳装安达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是只暴露在我面前。安达惊慌失措地在空中抓来抓去,就像要拉起不存在的沙滩裙一样。

「吼吼——」

在旁边抱膝而坐的安达想要避开我的视线,而我却不紧不慢地向她投去视线。

「蓝色,那个,因为岛村喜欢蓝色」

「好喜欢」

她连选择的理由都说给我听,我感觉她的一切我都好喜欢。

这些暂且不提,从手臂和膝盖之间的缝隙里露出的东西,让我一直盯着不放。

就像发现了趴在树干上的蝉一样,一直盯着。

我都快要发出蝉鸣声了。

「安达意外的……」

说了一半,我便觉得还是不要说为好。但对方是安达的话,就已经晚了。

「意外的」

安达重复了一遍,催促我继续说下去。虽然我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合适,但一定是夏天的解放感让我变得想要恶作剧。

「意外的胸很大嘛」

在各处都很纤细美丽的身体上,这里形成了某种反差,我只是对她的体型称赞,并不是性骚扰。我的真意好好地传达给她了吗。啊,她连耳朵都红了,看来是没有。在安达恢复正常之前,我先不负责任地逃避一下,看看周围风景吧。

我在遮阳伞下伸直腿平静下来,正好看见了从附近机场起飞的飞机。飞机飞得很低很近,撕裂空气的声音有点像血液在体内循环的声音。或许是两者在开拓道路前进这一点上是一样的吧。

看到有人带着家人一起在海水里嬉闹着,我就想难得来一次,不下水玩玩就太可惜了。但如果下水的话妆就会掉光了。说起来,我也没带化妆用品。这种时候我就会反省前一天的准备太仓促了。

我心想安达差不多该冷静下来了吧,于是把视线转回来,安达吓了一跳,赶紧弓起背,捂住胸口。我觉得我好像给她留下了不必要的印象。

「安达小妹不是为了给我看,才特意穿泳衣来的吗?」

我先不理会性骚扰,重新组织语言。安达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她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说道「对哦……」,连目光都变了,明明我是半开玩笑的。然后,她豪爽地张开了捂住胸口的手臂,双手叉腰靠近我。「泳,泳装,怎么样?」,她用几乎要将胸部贴上来的气势靠近我,仿佛强行要我看。

我好像打开了她反方向的开关。

这还真是让人害羞。

「看啊,看啊」,安达满脸通红地说道,我把手搭在她瘦弱地肩膀上,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脸近在咫尺,仿佛随时都会贴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相互对视,安达似乎也终于恢复了理智。她的嘴唇如波浪般起伏,眼睛也像倒映在水面上的月亮一样颤抖。

我轻轻推开安达的肩膀,就像在水里游泳时蹬了一下墙壁那样。

就算拉开了距离,由于还留有因为靠得太近而差点相撞的余韵,气氛又变得奇怪起来。果然露出度太高,会带来某种刺激吗。

「我们去吃午饭吧」

「好……」

我想要强行蒙混过去,安达的耳朵像红色的蝴蝶一样,表示同意。

我们将贵重品收进包包里,只留下被偷也无所谓的垫子和遮阳伞,然后两人一起离开。

只有两人在这种时候会有些不方便,但安达不会希望不是只有我们两人的情况。

「下次来烤肉也不错呢」

从海边走过来的路上,在绿地广场上有很大的白色遮阳伞与树木并排而立。烟火气从那阴凉下传来。也许是肚子饿了,那味道强烈地刺激着鼻尖。

「不过这里是团体才能预约的吧?」

「两人就可以预约了」

安达像是填写试卷的答案一样流畅地回答我。回答完之后,她的目光因我的视线而游移。

「因为,我看是这样写着的」

「你有调查过呢,真是个热心学习的学生」

像是在回应我的夸奖,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牵手也变得很熟练了呢」

我变得什么事情都会夸她。虽然现在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算了,也行吧,我拉着她的手大幅摆动,往前走去。

烤肉啊。

『真不错呢』,我仿佛产生了幻听。你这家伙还是和家人一起去吧。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伤感地想着,这样的日子还剩多少。不,如果决定要一家人去海边的话,就在今年夏天的什么时候向大家提议吧。虽然上了大学之后我也不打算离开家,但我觉得要是现在错过,机会就不会再来了。日子就像是拍打在沙滩上的波浪,冲走了人们对于未来的愿望。拖延往往是后悔的根源。

「啊,有家咖啡店呢,coffee」

「嗯,你的发音不错呢」

安达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称赞了我一番,让我不由得想要得意忘形起来。不,我已经在得意忘形了。

我们打算在这家咖啡店吃饭休息。周围有很多南国树木,很容易感受到异国风情。土黄色的建筑物共有两层,从外面看,二楼似乎是露天座位。从那里可以一览大海,可惜好像没有空位了。

我们在店内靠边的座位坐下,一位晒得黝黑的店员将菜单递给我们。隔着凉鞋我甚至都能感受到桌子底下沙子的触感。菜单上有简单的餐食,下酒菜,刨冰,还提供了海滩用的各种设备的租赁服务。这家餐厅好像还附带了海之家的功能。

「这家咖啡店的价格真是超乎想象」

「怎样的价格……?」

旅游旺季的价格。

料理的种类不多,有咖喱牛肉饭,三明治,炒面之类的。这种时候如果不知道该怎么选,我一般会选择咖喱。然后是饮料。带酒精的就算了,那样的话就只有咖啡和果汁。因为想感受一下南国风情,所以我决定喝菠萝汁。

「我已经选好了,安达呢?」

「唔……三明治和茶」

「哦,真有安达的风格」

「是,是吗?」

比起咖喱和菠萝汁,她更加倾向于选择味道比较清淡的食物。

点完餐后,我与安达无缘由地四目相对。今天与安达对视的时候很多。这种特别的时光不需要语言吗。唔,大概不是。不过仅仅是视线相交也不会感到不舒服。并不令人讨厌的沉默所带来的良好气氛,在我们之间一直持续着。

因为是靠边的座位,所以可以从窗户看到海边的风光。离得稍远一些眺望海滩,仿佛蒙上了一层梦的滤镜,将景色晕染开来。眼前南国风情的树叶随风摇曳,让人产生一种来到异国他乡的错觉。

「Hi——」

我突然变成外国人。安达的眼睛上下游移,生硬地回答道「Hi,Hi——」。

「Hi,George」

「Who,Who is this」

作为应考生正在展示自己那令人不安的英语能力时,饭菜端了上来。我津津有味地吃着微辣的咖喱,菠萝汁的甜味让我露出笑容,而另一方面,安达则是在小口小口地吃着三明治。即使有环境加成,安达似乎也没有对吃东西表现出兴趣。但当我们四目相对时,她会有点拘谨地微微一笑,哎呀,真是要让我爱上她了。

结完账后,我们得到了两个胸花作为纪念品。

原来这些都包含在价格里了啊,我心想。

「提问,这是什么花呢」

我两只手心各放着一朵花,拿给安达看,安达对突如其来的问题苦笑着歪起头。

「……木槿花?」

「大概对吧」

红色和黄色的木槿花,很有夏威夷的感觉。虽然离得很远。

有生之年能去一次吗,夏威夷。

「我给你戴上,你想要哪个?」

安达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岛村喜欢的」

「我是在问安达你喜欢哪一个」

「来选吧」,我强迫她选一个,安达不擅长这样的选择吧,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那就这个」

安达选择的是红色。我踮起脚尖,把木槿花戴在了安达头发上。安达的泳衣是蓝色系,红色的花朵成为了很好的点缀。

安达的点缀还真是多,因为她原本就很漂亮,所以无论戴上什么装饰品都很合适,显得凸凹有致。虽然说凸凹有致但这不是性骚扰。剩下的另一朵花,就让安达别在了我的帽子上。

「好可爱」

她为了不让声音颤抖,握紧了拳头对我赞赏道。这还真是强而有力的可爱呢。不过,我欣赏着安达头上的花,感觉还真合适呢,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回遮阳伞。

回到遮阳伞下歇了口气之后,我决定发表一下我想到的可以在海边游玩的项目。

「安达,看啊」

我张开双臂,引导安达看向前方。

「在海里游泳的人有很多呢」

「稍微往下看」

「下面哦」,我放下手臂。安达低下头,终于看到了我想让她看的东西。

没错,就是充满这片海滨的沙滩。

「这里有这么多沙子,我们来玩沙子吧!」

我捧起被曝晒的沙子,『哗啦』地撒落下来。安达也模仿我捧起沙子。

手中的沙子,从指间的缝隙一点点散落。

「和我想得一样」

「那就正好」

我们俩很快就开始在阴凉处玩起了沙子。

「我想的不是来堆建什么东西,而是像倒棒游戏?那样的」

「那也不错呢」

事实已经证明,只要两个人一起玩,就算是手指相扑也会成为很好的娱乐活动。

「开始了哦」

「哦,哦」

「安达想堆什么?」

面对着高高堆起的沙山,我询问安达的期望。

安达盯着沙山,经过了仿佛沙山快要崩塌了那么长的时间,然后嘟囔了一句。

「能堆出,大象吗」

「交给我吧」

我开始着手堆大象,预计鼻子的部分会很难。

我思考着安达选择大象的理由,同时开始一起创造我们两人的回忆。

「曾经有三天的时间,别人一说起在公园玩沙子,就会想到我,所以没问题的」

「竟,竟然有三天啊……」

她很努力地在夸我,让我得意地翘起了鼻子。不过我是个很容易感到厌倦的人,热衷于玩沙子三天之后,又开始迷上单杠了。当时看到毫不费力就能翻上单杠的母亲,我对她投去尊敬的眼神。不过,遮阳伞就不说了,要是能带把铲子来就好了。

虽然我也不讨厌直接接触沙子的触感。

「玩了沙子之后,也想去海里看看呢」

安达特意准备了救生圈。而且难得来海边,还是想体验一下海水的。

「是啊,嗯」

安达撇了一眼大海。安达没有关于大海的回忆,对于她来说,也许只是觉得炫目而已。

我们一边堆着大象,一边时不时地闲聊。

「安达你呀,在称呼方面没有特别的要求呢」

之前就感觉很意外,我试着抛出这样的话题。

「称呼……?」

「名字。安达就是安达,而我也一直是岛村」

虽然我们之前玩过互相叫名字的游戏,但那并没有被沿用下来,所以我觉得她没有执着于这个方面。不过,如同求道者一样不断追求『特别』的安达,难道不会被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称呼之类的所吸引吗。比如说,安达樱就是……樱妹什么的。

「唔姆」

考虑到我的品味,她不追求也许是对的。

「啊啊……」

安达一边将大象的脚固定住,一边说出了没有执着于这方面的理由。

应该说是不用执着于这方面,也能感到满足的理由。

「因为声音……很特别」

安达偷瞄着我的反应。「声音」,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岛村叫我的时候,声音……和其他时候,完全不一样」

她仿佛在用眼神询问『是这样吧』,但我自己没有感觉,所以无法挺起胸膛来确认。

「这样啊——」

我一带而过,可脸颊却有些发热。原来我每天都在用听起来很特别的语调,叫着安达的名字吗。因为我自己觉得只是很普通的称呼,所以无法掌握其中的分寸。

虽然有些害羞,但我反而想尝试一下。

「安达」

安达的肩膀跳了一下。

「安——达」

稍微加了点修饰。

「安——达达」

我试着唱了出来。怎么样,这样可以吗,我抱着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反向心态,故意这样叫她,安达闭上眼睛,像是在品味一般安静地动着嘴唇。

「唔,完全不一样……」

「是,是吗……?」

况且本就很少能听到别人叫安达的名字,所以我也不可能知道差别在哪里。

但她本人既然满足的话,那我也只能相信确实不一样吧。

完成了大象之后,按照安达的提议进入倒棒游戏阶段。

顺便一提我们堆的是一只小象。眼睛部分是我做的,我自夸圆圆的眼睛很可爱。

在这只小象的看守下进行的倒棒游戏中,安达连连获胜。虽然这和我过于草率的挖走沙子有关系,但安达在这种细节的地方表现出了她的优秀才智。安达樱基本上是个比我能干的人。虽然在我面前情绪多少会变得有点奇怪。

「为了抚平连败的伤痛,于是决定去海里玩」

我一边以旁白的语调说着,一边把带来的泳镜戴在额头上。

「那个,你不是故意……输给我的吧,嘿,嘿嘿」

「我遭受了追击」

我装出受到打击的样子,安达先是一惊,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翻开背包,拿出了什么东西。

「作,作为赔罪……这个」

安达手里拿着防晒霜的瓶子,撇开视线。

「这个,该不会是」

安达的视线没有转回来。她的额头变得像柿子熟了一样红。

「那就,安达来帮我涂吧」

就是这么回事吧,我理解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换了个地方坐下,背对着她,只听见安达深呼吸的声音。

看她这么鼓足干劲,抱膝而坐的我也变得僵硬了起来。然后就像是在做什么伟大事业一样,安达的手掌慢慢的抚摸着我的背。然而在触碰了一下之后,又很快逃走,过了五秒钟才回来。总觉得她很提心吊胆,仿佛是在做什么坏事一样。也许是受到了这种气氛的影响,直到结束前,我也一直保持沉默。

「谢谢……」

总之,在这微妙的气氛中,我向她道谢。安达似乎已经通过了满面通红的顶峰,转而变得脸色苍白。她的肌肤雪白到让人觉得被晒黑就太可惜了的程度。

「我也来帮你涂吧」

我在手上挤了一点防晒霜,「来吧」,我将手伸向安达。

不过,安达却向后退去,跳出了遮阳伞的范围。

「不,不用了」

安达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然而她并不只是左右摆动而是划出了微妙的椭圆轨道,可以看出她无法完全隐藏自己的心情……也许吧。我的手上已经沾上了防晒霜,为了不浪费,只好又在自己的手臂上厚厚地涂了一层。总觉得有些无聊。

由于潮涨潮落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让人感觉大海有时存在,有时消失。就像是生物一样。

我踏着海浪,试图抓住那片大海,像小孩子一样与浪花嬉闹。

「要用救生圈吗?」

「嗯,待会借我用一下」

现在则想用自己的双脚去感受,于是走进了及腰深的海水里。以腰部为中心摇动身体,可以感受到大海的流动。不熟悉的海潮味随风飘来。

「第一次来到海里,感觉如何?」

「唔……上面很热,下面很凉快」

「是关于泡澡的谜语吗?」

安达手脚都搭着救生圈,漂浮在水面上,「嗯——」,我戳了戳她的脚心。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意地碰她一下而已。

「唔哇」

安达的脚反射性地溅起海水,漂亮地打到我脸上。盐分也顺着流进了鼻子里。鼻子就像被一个小拳头打了一下,一阵刺痛袭来。

打瞌睡的时候要是来这么一下,似乎就能永远忘记睡眠。

「没,没事吧?」

「现实真是咸」

是水,海水的力量比想象中更能造成伤害。

虽然这么说,不过因为这完全是我的错,所以只好乖乖忍受鼻子的疼痛。反正妆都已经掉光,那就不管了,我戴上护目镜试着潜入海里。

虽然是在海里,不过因为是在浅滩,所以理所当然地只能看见沙子。没有鳞片闪着光芒的鱼,也没有美丽的海底,反倒是安达和救生圈更有看头。我游到漂浮着的安达的正下方。看着她那比海里的景色更吸引人的后背,我吐出气泡,与此同时,我又不知悔改地产生了恶作剧的心思。我戳了戳安达露在救生圈中心的后背。

「唔哇」

安达连同救生圈都跳了起来,她乱挥的手臂恰好打到了我的头。

看来做坏事马上就会遭到报应,让人切实感受到世界还是在正常运转的。我浮出水面,摘下护目镜。被打中的脑袋嗡嗡作响,我随着水面上下摇摆。

「真对不起」

我撩起贴在额头上的湿漉漉的刘海,夹起尾巴请求她原谅。

安达红着脸盯着我。

「安达?」

「那个,撩起头发的岛村……感觉也很有气质,唔啊」

不知为何受到了好评。

之后我也借她的救生圈,享受了一番在海面上漂浮的感觉,然后回到我们的遮阳伞。不知道是谁给大象的头上也添了一朵木槿花。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大象的表情也多了几分可爱。看着它,就觉得身体轻盈,仿佛忘记了已经从水里出来的沉重身体。

「和安达一样呢」

我指着安达头上的花笑着说道。安达盯着大象和它头上的那朵花,蹲下来,眯起眼睛,只是回答了一声「嗯」。现在安达看到的,或许是我不知道的东西。

「……来拍个照吧」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安达拘谨地摆了个V字手势,她的手指弯了下来。

「岛村也一起来拍吧」

「那就承蒙邀请了」

我们俩将大象夹在中间,从斜方以自拍的要领进行拍摄。

无论是在记忆中,还是在照片里,将这只大象留下来都是很重要的。

「那么,接下来做什么?」

太阳和蓝天还依然如此鲜艳,我朝着天空张开双臂。

安达望着我滴着水滴的上臂,不知为何脸红了起来。然后她突然回过神,像脱兔一样跳开从背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锵,锵锵」

安达拿出了沙滩球。

不是西瓜而是甜瓜样式的,这是安达的品味吧,感觉味道很好。

「我们来用这个球,呃,要怎么玩呢」

「啊,来玩海狗顶球游戏吧!」

「诶?」

来吧,我在记忆的驱动下,在沙滩上摆出海狗的姿势。

我记得母亲应该是以这个姿势等待着,然后我把球扔给她。

不知她是从哪本漫画里看到的,说想玩一次试试。

安达抱着球疑惑地看着我。她不知到接下来该怎么做吧。是不知道海狗游戏呢,还是对海狗本身就没什么概念呢。我一边这样想,一边挺起了鼻子。

一个人以奇怪的姿势跪在沙滩上从各种方面来说都很辛苦,所以我看着安达希望她能有点什么反应,然后她终于像是回过神来了一样,肩膀颤抖起来。

「哈……哈」

一开始发出了像是摔倒一样的笑声,然后调整了呼吸。

接着,她漂亮地笑了。

「啊哈」

安达很少有的,露出端庄的笑容,把球扔了过来。

我学着海狗的样子,描绘出强烈的梦想,接住了那个球。

前半段玩得太过兴奋了,后半段我们稍微睡了会儿午觉,虽然两人只是在遮阳伞下发呆,但时间过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体感速度会变快,是因为拧开了宝贵时间的水龙头,时光如同水流一般流走我们却没有注意到。这段时光非常快乐,以至于无暇顾及这些。

太阳西下,人们逐渐离去,吹向沙滩的风,不经迂回地抚摸着我们的头发。令人感到可惜的是,大象的脚开始崩塌了。

晚霞是回家的信号。两人双手抱膝坐在遮阳伞下,眺望大海。

类似于红土色的波浪,平静地拍打在沙滩上。夕阳渐暗,即使抬头直视也不会觉得刺眼,夕阳发出灯塔一般笔直的光芒照耀大海。远处高山的轮廓仿佛也融入天空,离我们而去。

这片景色令人难忘。

「差不多该回家了」

安达有些撒娇般地靠在我身上,稍带落寞地回应了一声「嗯」。来到比平时稍远一些的地方,两人像这样独处,对于安达来说或许是最好的摇篮。可以看出她的心情放松到快要睡着。

「以后再约会就好了。反正假期还有那么长」

好好记住只有现在才能看到的景色,下次就来享受只有下次才能看到的东西吧。不过接二连三的约会,对于我这个应考生来说真的没问题吗,我也产生了一般人会有的担心。

「那,那就明天……也来约会吧」

安达小妹似乎没有任何不安。她太可靠了,甚至我都感觉到她在发光。

她轻轻戳我肩膀的样子也很可爱。

「可以哦,那我们明天去购物中心吧」

不知道选择哪里了就去购物中心,这是地方都市女高中生健全的生活。

「啊哈……」

像换气一样将什么连接起来的笑声,以及安达所带来的安心感,让我的肩膀感受到舒服的重量。

「开心吗?」

「嗯」

依旧装饰着安达头发的木槿花在晚风中低垂。

融化般地眯起双眼,在这片大海上看到了什么呢。

虽然无法直接看到所谓的幸福,但我时常会想,最接近幸福的形式就是微睡吧。意识在极为接近梦境,并且远离现实的地方摇摆。安达现在或许就在回味着类似的感觉。

因为安达所期望的幸福,在这个离梦想无限遥远的现实中,正在浮现出具体的形态。

两个人所形成的完整世界。这个世界或许是最小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最短的。

如果两情相悦,那就可以在其他方面做出妥协。虽然只需要一人陪伴,但对方就是唯一的答案。安达是为了这个目标才千辛万苦度过苦难的,所以她能得到这种程度的满足,应该也不过分吧。安达今后也会幸福的生活下去,而我也决定要陪她一起去看看远方。

我想象着未来无论何时都没有欺骗,没有伪装,没有杀人,没有毒杀,没有虚伪的谎言,没有背叛。我祈祷我和安达将会这样度过一生。

令我产生这种心情的静谧光芒,就让我再多眺望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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