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绫斗见到另外一个自己。
在姊姊的力量下,困在缚锁中的自己。
困住身体的缚锁施加了三道锁头,与之前见到时相同,第一道损坏,第二道已经解开。
而第三道锁头——面对依然锁住的锁头,绫斗缓缓张开手。
手中有一支光辉灿烂的钥匙。
与之前不一样,是完整而完美的钥匙。
绫斗将第三支钥匙插进锁内。
小小的『喀嚓』一声在黑暗中响起,解开了锁。
同时缚锁宛如生物般抖了一下,随即气势猛烈地松开绫斗的身体,卷上黑暗的空中。
这时绫斗才终于发现。不,正确来说应该是清楚认识其全貌。
受到束缚的并非绫斗自身。
而是过去——六年前与姊姊别离时,依然稚气未脱的少年绫斗。
少年绫斗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伸出手来。
绫斗很自然握住少年绫斗的手——这一瞬间,眩目的光芒一口气照亮黑暗。
「什么……!?」
亚涅斯特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也难怪。
刚才那一击的时机,理论上完全无法躲避。
——但对现在的绫斗而言,却并非不可能。
绫斗屈身退步的同时,从套子取出预备的刀型煌式武装,并且启动。
亚涅斯特见状,表情从惊愕转变为喜悦。
「太棒了……!」
重新握住《白滤魔剑》的亚涅斯特,瞬间缩短距离。
宛如在地面滑行,从下段画弧朝上段刺击。
凭这种煌式武装,不可能挡住亚涅斯特的《白滤魔剑》。
可是绫斗却仅以最小限度的动作,躲过了亚涅斯特的连续攻击。
「嗯……!」
之前与怃尘斋决斗时也有这种感觉,彷佛恢复了原本的自己。
意识与身体如水乳交融般契合,感到力量传遍身体所有角落。
绫斗以刀型煌式武装从下段朝上砍,手腕再一转以袈裟悬劈下。亚涅斯特收回《白滤魔剑》挡住第一刀,第二刀却砍裂了嘉莱多瓦思的制服。
「唔!」
刚才并非亚涅斯特失手。
而是因为绫斗实在迅疾。
身体动作比之前更加自然,准确,而且迅速。
「亚涅斯特!」
列媞希亚背后伸展的光翼增加四片,总计十二片光翼同时攻击绫斗。
可是绫斗刀刃一闪,一口气将其统统斩落。
「怎么会……」
不过兰斯洛特队的合作确实精湛,凯文与莱欧聂尔立刻趁隙从左右夹击绫斗。
绫斗视线一瞄,只见克劳蒂雅似乎在帕希娃的枪击下难以抽身。
「真有一套!不过没有《黑炉魔剑》,我们也足以对付你!」
「没错!」
但绫斗瞬间洞悉了长剑与刚枪的合作攻势。
脚下以轻巧步伐行进,同时往上弹开砍向身体的长剑,并以抚摸般的动作拨开从上段迎头砸下的刚枪。
同时绫斗朝两人一斩。
凯文硬是收回盾牌,勉强挡下这一刀。可是挥舞长柄武器的莱欧聂尔既无法躲避,也无从防御。
「莱欧聂尔·卡修,校徽破损。」
「怎么……可能?」
绫斗的刀刃仅以刀尖部分,将莱欧聂尔的校徽一分为二。
莱欧聂尔惊讶地张大眼睛,巨大身躯颓然跪倒在地上。此时绫斗已经进一步向凯文连击。
「喂喂,别开玩笑啦……!这种剑技,该不会比亚涅哥更加……!」
不愧是号称嘉莱多瓦思防御最坚固的队伍,凯文的防御技术相当卓越。
话虽如此。
「天雾辰明流剑术奥传——『罢牙蜂』。」
绫斗简短退步暂时重新计算距离,随即扭转身子往前大跨步,同时使出刺击。
「唔……什、什么!?」
趁势的刺击一命中,凯文的盾牌随即出现裂痕,跟著碎裂。
随后绫斗再度往前跨出一步,挥刀瞄准凯文的校徽——
「你说比我的剑技,更加怎样?」
但是身子滑进来挡在两人之间的亚涅斯特,弹开了这一刀。
「凯文,你去对付恩菲尔德小姐!帕希娃阻止她的攻势看来似乎到极限了!」
「呃,噢……了解!」
绫斗也不再深追,再度与亚涅斯特面对面。
这时候,绫斗感觉不太对劲。
亚涅斯特的架式有些变化。嘉莱多瓦思流派的架式,原本是攻防自如的平衡型。但现在的他却以上段手持《白滤魔剑》,比起防御似乎更偏重攻击。
还有另一点。
「好,那就继续吧!」
嘴里喊著,同时发动攻击的亚涅斯特,脸上的表情从平时稳重的微笑,变为感觉有些凌厉的无畏笑容。
「……尤莉丝,不要紧吧?」
「嗯,抱歉!」
结实挨了列媞希亚光翼的尤莉丝脚部受伤。但是倚靠著赶过来的纱夜肩膀,勉强成功躲避追击。
列媞希亚的光翼纠缠不休,牵制尤莉丝与纱夜。不过纱夜抱著尤莉丝,同时以瓦伦登赫尔特改的辅助元件在舞台上滑行疾驰,躲避攻击。
虽然不自在又过意不去,但现在只能依靠纱夜。
其实以火炎翼飞翔未尝不可,可是在空中实在不敌列媞希亚变换自如的光翼。
「不过话说回来……绫斗的实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尤莉丝以火炎战轮支援与凯文缠斗中的克劳蒂雅:心里却始终在意在舞台中央激烈交锋的两人。
直到刚才为止,形势显然对亚涅斯特有利。
这也难怪。毕竟对手可是号称当代第一,Asterisk最强的剑士。
——可是现在战局却完全逆转。
刀光剑影激烈闪烁的攻防战中,怎么看都是绫斗占优势。
而且绫斗目前无法使用《黑炉魔剑》。如果绫斗现在手中挥舞的是《黑炉魔剑》,胜负可能早已揭晓。
由此可见目前的绫斗多么技压亚涅斯特。
之前的确听克劳蒂雅说过,绫斗击退夜吹父亲之际的力量,但想不到如此惊人。
「……可能是解除了遥姊的所有封印吧。换句话说——那才是绫斗原本的实力。」
手枪连射牵制帕希娃的纱夜简短回答,但话中带有几分自豪。
「虽然勉强能了解……可是差距会这么大吗?」
「尤莉丝还记得以前我这么说过吗?『和绫斗决斗的里斯妃特,怎么可能平安无事。』」
「……嗯,当然记得。当时带他参观学园的时候吧。」
当时还以为这句话充满了挑衅。
「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在我记忆中的绫斗如果确实成长的话,肯走非常非常强——理论上应该会和遥姊一样。可是解除封印的绫斗强归强,却不如我的预期。」
「呜哇!?」
纱夜紧急转身,躲避列媞希亚从死角来袭的光翼,尤莉丝紧抱纱夜以防被甩下来。
「如果绫斗放弃练剑,或是怠于训练倒还能理解,但似乎又不是。即使来到这间学园,绫斗依然努力不懈,在我搬家之后依然持续累积锻炼。」
手枪连续开火的纱夜,平淡地继续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
「……尤莉丝没发现吗?绫斗来到这间学园已经超过一年,力量却从当时就几乎毫无成长。」
「什么……?」
这句话让尤莉丝睁大眼睛。
「不、这、这怎么可能……!那家伙的确……」
就在即将否定时,匆然噤口不语。
这么说来,的确只有在破坏或解除封印时,才感到绫斗的力量大幅增强。《凤凰星武祭》之后,绫斗明明和尤莉丝累积了那么多训练。
「技术性的部分,例如学会新的合作战术倒是成长得很顺利。我也是看到刚才的绫斗,才敢如此确定……遥姊的封印可能一直将绫斗的力量压制在当时的状态吧。」
「怎么可能!这么一来……!」
尤莉丝愕然凝视绫斗。
绫斗被姊姊天雾遥封印力量,是在六年前。
这么一来。
「没错——现在的绫斗,终于取回了六年之内储存的力量。面对任何对手都不可能输。」
纱夜充满自信地断定。
视线的另一端,只见绫斗的剑闪弹开亚涅斯特手中的《白滤魔剑》——
(不、不对……?刚才简直像他主动放手一样……)
就在尤莉丝定睛凝视发生什么事的时候。
这次是亚涅斯特的动作产生变化。
****
亚涅斯特·费尔克劳总是严以律己。
即使并非出自本意,但只要这么做,对周遭、伙伴、家族、学园,对身边的大多数人有好处就够了。
其实亚涅斯特并非博爱主义,或是利他主义者。只是认为光为了自己行动,会造成身边多数人蒙受损失的话,单纯选择利益总和较大的一方比较有效率而已。在统合企业财团统治下的世界中,这种风格最容易脱颖而出。
当然,消灭自我让人喘不过气。但亚涅斯特擅长适度喘息,转移自己焦点的技术,而且并未觉得特别不自在。真要举例的话,大概只有”她』的那件事吧。
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只不过,自己并非毫无预感。
亚涅斯特的个人风格,一旦产生任何事物都难以取代的愿望,就会瞬间破功。
即使舍弃其他一切事物,拋开一切至今累积建立的地位,也希望实现的愿望。
亚涅斯特的内心某处恐惧这一点,同时也渴求。
「喝啊啊啊啊啊!」
「哼!」
亚涅斯特以《白滤魔剑》挡住绫斗瞄准校徽的斩击,但剑尖迅速改变角度,再度袭击而来。
——天雾绫斗。
不论动作或剑技,各种部分与刚才相比,进化幅度简直判若两人。
可是本质依旧没有改变。就像齿轮突然咬合,武术底子照旧,只是动作更加纯熟,剑技变得凌厉许多——给人这种印象。
即使有《白滤魔剑》这种压倒性优势,现在的亚涅斯特依然单方面受到压制。
再这样下去,没多久校徽肯定会被砍中。
「呵呵……呵呵呵……!」
明明陷入劣势,亚涅斯特却忍不住笑意。
就是这种逆境,造成自己陷入绝境的对手,让人难以自拔。
这是亚涅斯特心中某处一直追求,难以抵抗的欲望。
自从第一眼见到他,就直觉感受到。
他就是自己的写照。
体内饲育著鬼气,却同时凛然驾驭。
可是他却远比自己更加自由。要说心中不嫉妒他,那是在骗人。但这些都是小事。
现在,这样的他——天雾绫斗将自己逼入了绝境。
那么。
这么一来。
就没有必要继续忍耐。
亚涅斯特·费尔克劳产生自觉。这种任何事物难以取代,即使牺牲一切也不惜达成的欲望。
——想试著尽情发挥自己的力量。
「!?」
亚涅斯特一丢掉手中的《白滤魔剑》,绫斗顿时表情惊讶地望向亚涅斯特。
没错,不用再顾虑太多。
不用顾虑郁闷又拘束的费尔克劳家,身边那些奉承话中隐藏过度期待与要求隐藏的亲戚,只会束缚自己的无聊魔剑,麻烦叉沉重的《圣骑士》别名,只会培养漂亮话与盲目忠诚心的学园,凭藉敬意与友情缔结的伙伴们,还有在自责与奉献驱使下投身这座竞技场,蠢得可爱又活泼的妹妹,以及回忆中的『她』……在这一瞬间面前,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亚涅斯特启动预备的破坏剑型煌式武装后,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笑意从心底涌现。
****
绫斗直觉领悟到这一点,拉开距离。
随后,瞄准绫斗脖子的一剑,在毫厘之差掠过。
这并非嘉莱多瓦思流派的画弧剑技。而是更加直线而犀利,毫无优雅与华丽可书,仅以斩杀对手为目的。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你吗,亚涅斯特·费尔克劳?」
「嗯,答对了。而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天雾绫斗吧。」
亚涅斯特单手持的剑随意垂下,同时露出与端正容貌不相配的扭曲——却莫名熟悉的凶恶笑容望向绫斗。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彼此高声咆哮,同时往前跨出步伐。
亚涅斯特将绫斗劈下的一刀弹向旁边,扭转身体的同时切入怀里,伸腿一绊放倒绫斗。嘉莱多瓦思流派的剑术不存在这种组讨(搏击)术——但绫斗以单手朝后方翻滚,同时反过来扫向亚涅斯特的脚。
看亚涅斯特往后跳躲过这一踢,绫斗甫一著地便立刻缩短间距,从下段往上一砍。亚涅斯特上半身一仰躲过这一击,刀尖却在制服胸口上砍裂一个大洞。不过亚涅斯特同时使出的刺击也掠过绫斗的侧腹。
双方这一击都很浅。
但是就在几次刀剑对砍下,两人身上的刀伤都愈来愈多,而且每一刀愈来愈深。这是因为彼此逐渐洞悉对方的剑技,不断削减间距至极限。
亚涅斯特的剑技凶暴而冰冷,但由于有压倒性的技术支撑,因此乍看慌乱却毫无破绽。
伴随激烈的刀剑交锋,星导馆与嘉莱多瓦思的制服碎裂飞散,血花四溅。
但双方都尚未受到决定性的一击。
——然后,先采取行动的是亚涅斯特。
「哈哈哈哈!这股昂扬感实在太棒了!确实让人有活著的感觉!」
利牙裸露放声大笑的同时,两人的刀剑互相对峙。紧接著在超近距离下,亚涅斯特以手肘击中绫斗的额头。
「咕哇……!」
绫斗忍不住身子一仰,亚涅斯特立刻使出连击,不过这一击并未命中。吐掉嘴里扩散的铁腥味,这次换绫斗主动出击。
刚才的技术,反而是天雾辰明流的擅长领域。
「天雾辰明流组讨剑术——『砥柄壬。!」
冲进对手间距的绫斗,右袈裟一刀劈下后立刻换手,以刀柄头击中身子一缩、躲过这一刀的亚涅斯特侧腹。
「咕噗!?」
同时以空著的右手朝下巴掌击。但几乎同一时间,亚涅斯特的膝盖也踹中绫斗的心窝。
即便如此,双方依然站稳脚步,撑住身体举起手中的刀剑。
以逆袈裟上斩弹开袈裟悬劈下的一剑,紧接著双方一记横扫的拔胴(躲过对手一击后攻击身体的剑道技)剑尖相碰,偏离轨道。缩短间距的两人便以拳头与肘击、贯手与掌打命中披此的要害,一有破绽便试图将对方压倒在地。
每一刀每一剑,每一击都有血花飞舞,但彼此依然毫不畏惧,决不退让。
形势几乎势均力敌。论身体能力绫斗占优势,但剑技依旧不敌亚涅斯特。
老实说,不论哪一方获胜都不意外。
话虽如此,两人再继续打下去的话,显而易见,有一方会丧命。
在闹出人命之前,必须分出胜负才行。
两人以擦地缓缓缩短间距,同时调整紊乱的呼吸,窥伺破绽。
——这时候。
「——赐予汝等慈悲与赎罪的轮光。」
始终平淡的声音响起,金黄色光芒横扫整座舞台。
对于专注力提高至极限的两人而言,要躲开十分容易。
但已足以做为两人行动的信号。
绫斗与亚涅斯特,彼此使出的浑身一击正面硬碰硬,冲击力迸发激烈的火花四溅。
脚边踩出圆形陷坑,剑压弹飞碎裂的瓦砾。
刀剑交锋注入了两人所有剩余力量。
双方都咬紧牙根,但依然出现剑技的差距。武器交锋并非单纯拚力气,微妙的进退才是关键。
结果两人分离之际,绫斗的刀略为弹得远了些。
亚涅斯特收回剑的速度快了一瞬间。
这时候,列媞希亚的光翼早已瞄准绫斗挥下。但亚涅斯特不以为意,朝绫斗胸前使出一记神速突刺。
如果。
不用说,如果是平常的亚涅斯特,当然会与列媞希亚的光翼展开合作攻势。
这么一来,绫斗可能会就此落败。
但是……这终究是一场团体战。
「盛开吧——大红心焰盾!」
火焰护盾出现在绫斗的胸前保护校徽,挡住凶恶的剑尖。
进一步。
「轰——」
纱夜发射的六道追踪粒子炮,瞄准亚涅斯特的校徽直扑而来。
「啧!」
亚涅斯特剑刃一闪斩除,但绫斗不可能错过这个破绽。
「天雾辰明流奥传——『修罗月』!」
脚使劲一蹬舞台,绫斗的刀型煌式武装擦身而过,眼看亚涅斯特的校徽要一刀两断——
「不!还没完!」
就在命中前一刻。
亚涅斯特的剑挡住了绫斗的刀。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伴随怒吼,亚涅斯特用力将绫斗推回去,表情露出凶气与喜悦交织而成的凄厉笑容。
破坏剑型煌式武装画出笔直的轨道发光。
手腕被弹到上方的绫斗,胸前申门大开,无从躲避也无法防御。
即便如此——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错。
这场《狮鹫星武祭》终究是团体战。
「!?」
从绫斗后方跳出来的克劳蒂雅,以右手剑架开亚涅斯特的斩击,再以反击的诀窍挥动反手持的左手剑。
「亚涅斯特·费尔克劳,校徽破损。」
「比赛结束!胜利者,恩菲尔德队!」
机械声音在鸦雀无声的舞台上响起后,挥动《潘=朵拉》的克劳蒂雅浮现疲惫至极的笑容轻声说。
「只要有伙伴的话,我也可以担任你的对手喔……亚涅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