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AI十一号作业领域
睡鼠看到书本的时候,常常会有一种想法。
那就是「不知为何,我们这群管理AI就是想在作业领域放几本书」。
如同柴郡将迎接〈主宰〉的房间布置为书斋。
如同红国王将许多本书设定于『监狱』内部。
过半数的管理AI都会以某种形式将书置于身边。
在这些书里,刻意将与自己的工作相关的资料夹做成书本形状之物也占了不少。矮矮也是以这种方式整理自己记录至今的〈创胎〉资料。
『…………』
睡鼠认为之所以会这样,一定是因为自己与同事都活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这段时间实在太长,曾有过的与逝去的,实在太多了。
若不将记忆以肉眼能见的形式置于身旁,就会有些不安。
睡鼠认为这种想法的显现,就是自己与同事的书。
但是这些书与双胞胎……管理AI十一号特老大与特老二的书在含义上有所不同。
『…………果然很庞大。』
睡鼠抬头望向房间的天花板。
不,其尺寸绝非房间的程度。
体育馆?运动场?不,都不是。
那个空间──酷似创作作品中登场的宇宙殖民地。
圆筒形的广大空间,被满满的书架埋没。
放眼可见的书本,就算耗尽人类的一生,恐怕也无法读完其中的百分之一。
何况这些书架还是滑轨式的,睡鼠知道下方还连结着几百层书架。
最关键的是,这些书虽然呈现书本的外形……但实际上是经过高密度压缩的记录媒体。
全人类也无法读完的资讯就在这里。
管理AI十一号作业领域──『群体智慧大图书馆』。
管理AI在〈Infinite Dendrogram〉获得的所有……也包含在此之前在内的所有资讯积蓄而成的资料库。
这座资料库的管理者便是双胞胎。
双胞胎平时做的事情是计算任务难度与透过〈DIN〉进行情报管制。
不过,与爱丽丝的造型人偶空间和红国王的「监狱」相同,管理这个设备也是双胞胎的重要工作。
双胞胎以前就统筹着管理AI的所有资料库,因而承袭了相同性质的工作。
『特老大、特老二,你们在这里吧?』
睡鼠呼叫对方,但没有得到回应。
他无可奈何,便朝向这座空间的内部前进。
『唔,在这。』
前进了一会后,便望见了一颗小小的球体。
无数本书像卫星连成环状般浮在半空,形成扭曲的球体。
双胞胎就在球体的中心……但他们的模样不同于平时。
特老大与特老二分别取下了眼镜与耳机。
正确而言,是卸下了收集资讯的限制器。
特老大的眼睛在浏览天文数字般多的资讯,特老二则倾听着同样数量的言语。
他们仔细推敲这些资讯,并演算所求的解答。
『…………』
睡鼠见状,便决定稍等一会。
他认为既然是双胎胞必须集中精神至如此程度的状况,就应该等待。
就算等待,也不会对睡鼠的工作造成什么障碍。
不如说让双胎胞早点整理完资讯反而比较重要。
于是睡鼠等了一阵子后,双胞胎周围如卫星般回绕的书本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双胞胎则重新戴上眼镜与耳机。
「让你等了三小时二十四分十八秒呢,八号。」
「久等了~睡鼠~」
双胞胎一齐转向睡鼠后如此说道。
『你们刚刚在专心调查什么啊?』
「与你找我们的事情也有关联。」
「对【疫病王】的发言进行各种分析~」
听见特老二说的话,睡鼠有所理解地点了点头。
尽管是个小国,但【疫病王】毁灭了王国的邻国。
他的下个目的是否为王国,对睡鼠而言……对睡鼠管理并保护的存在而言事关重大。
「先说出你要的结论吧。」
「他接下来肯定会去王国~」
『……这样啊。』
睡鼠本来就在想着或许会是这样,现在确定之后便叹了口气。
这样一来,在最坏的情况下,国内将会大量发生死者的资源。
这对他来说绝非可喜之事。
「更有问题的,是他说的话。」
「感觉不只是单纯的自言自语,而是留言给我们~」
甘蒂在梅亨王宫的庭园说过的话,或许是狂人的自言自语。
但是,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就是在告知。
告知『我会照着你们的目的以达到无限为目标,所以别随便插手』。
『实际上是如何?』
「情报过于切入核心。我们精查过了,若不是有人在我们无法完全感知的另一边提供情报的话……他说的就是真的。」
「无限级Infinite Class~哎,我们直接得知的,也只有〈无限创胎我们〉,以及侵袭我们世界的那个灾害而已~像是『打下此处基础的是无限职业』这项情报,也是间接而不确定的嘛~?」
即使是管理AI,也并非能够管理这个世界的一切。
关于与〈创胎〉并列为游戏根基的职业,他们就几乎没有调整过,也几乎没有比他们交战过的上古文明更为过去的情报。
硬要列出的话,顶多就是在成了〈UBM〉的物种中,也有些物种是诞生于更为古老的时代。代表性的例子就是属于〈异类〉的【天龙王】与【海龙王】,以及〈SUBM〉的【七曜统率】。
「根据0号的说法,在另一边……在那个地球上似乎也有无限级,不过没有浮上台面。」
「0号他呀~世代与我们不同,应该知道不少事情~」
「他都会讲『没有关联』,不会透露太多。」
「『与计划有关的无限级,除了我们以外,顶多只有无限职业吧』──很久以前,他有这么说过~令人很想问其他还有几种呢~」
「在航海中碰上的、杰伯沃基很中意的界兽应该也在无限级的范围内吧。」
『…………』
管理AIO号。
若以产生顺序而言肯定是最为资深者,但其立场与睡鼠他们相异。
硬要说的话,就是负责无限的管理AI。
遏止其他管理AI的失控并加以监督,便是0号的工作。
因此,现在管理AI要使用本体也需要他的许可。
『……0号,是吧。』
0号虽然管理着自己与同事,但并非自己与同事的领导者。
无论是在二○○○年前的战争,还是战争过后进行准备至今的现在,双方都是合作关系。
不过,感觉0号隐约与其他管理AI保持着距离。
睡鼠回想起来的,是在非常久以前听0号说过的话。
『我是监护人,也是见证人。』
『只要你们推行计划,我就不会阻止你们,也会出手协助。』
『我会见证你们以及你们的同调者作出的选择,直到最后。』
0号肯定不是敌人,但他基于这样的立场,不会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这次的事情也一样,就算问他,大概也得不到答案吧。
「总而言之,目前还无法确定【疫病王】的真实身分……但他很有可能是散失的无限级神。」
「不管他是不是,我们都无法进行特殊处理就是了~」
「追根究底,无论【疫病王】为何人,他的行动本身没有问题。」
「因为在〈主宰〉的自由范畴内嘛~」
『……是啊。』
〈主宰〉是自由的。
就算是毁灭一个国家,只要做得到的话,尽管去试。
包含因此而制造敌人,受到报复之事在内,都是〈主宰〉的自由。
「说到底,只要不进行特殊处理,我们便无法阻止他。」
「因为我们之中没有人的工作范围包含阻止他嘛~」
若因为死亡惩罚而被送入「监狱」也就算了,但〈Infinite Dendrogram〉不像以往的网路游戏那样存在BAN利用停止措施。
将〈主宰〉关入「监狱」时的量刑是根据堤安的法律,所以可以说几乎没有营运单位能够率先施行的处罚。
而且,也不会有人以其他手段阻止。
造型人偶的负责人爱丽丝不会阻止。爱丽丝认为甘蒂并没有触犯禁止事项,就算他打算杀死几万个堤安,也不构成阻止他的理由。
兔子也是,这件事不在他的负责范围内。他的造型人偶的工作是攻击〈创胎〉为第六形态的〈主宰〉促使其进化,已到达〈超级〉的甘蒂在对象之外。
「监狱」的负责人红国王也一样,要等到甘蒂被收监后才属于他的负责范围。
硬要说的话,就是由负责杂务的柴郡去处理,但若能使用本体也就算了,第六……第七形态的输出以相克性而言,他没有胜算。
而负责危险物的睡鼠自己也是,〈主宰〉在其对象之外。
「他的行动与杰伯沃基投下〈SUBM〉具有相同的意义。」
「因为可~怕的灾厄愈多,成为其他人的进化关键的机率就愈高嘛~」
睡鼠听了双胎胞的发言后皱起眉头,但没有加以否定。
因为每具管理AI虽然存在限度上的差异,但确实都是以这样的基准促进进化。
不过若让睡鼠的管理对象成为〈主宰〉的进化要因,将会过于危险、带有致命性,这次的事情有可能会关系到其机制启动,所以睡鼠才将其视为问题。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吗……?』
「我已经以表面上的造型人偶……〈DIN〉的社长身分公开他就是犯人的情报,促使各家单位提供悬赏金。」
「作证用的情报已经准备好了,而且很幸运地也有梅亨的生还者呢~」
「如果有人动员讨伐他,这次的事情对我们而言将会转成正面影响。」
「要是〈主宰〉为了讨伐他而行动,或许就会有人进化了不是吗~?」
「不过能够打倒现在的【疫病王】的〈主宰〉……」
「有多少个就不知道了~」
睡鼠对于双胞胎说的话感到疑惑。
甘蒂是可怕的广域制压与歼灭型。
不过,还是有人拥有射程更长的攻击能力。
另外,也有像卡尔迪纳的「万状无敌」那样的人。
能打倒【疫病王】的手段应该要多少有多少才是。
「因为有点棘手的东西落到了【疫病王】手里。」
「就像是如虎添翼~?」
『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武具。」」
双胞胎异口同声地回答睡鼠的问题。
武具……睡鼠也想到了会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提及之物。
就某种意义而言,是最为恶质的逸品。
「其性能与最高阶的奖赏武具不相上下,但并非奖赏武具。另外还拥有棘手的特性……不过从其目的来想,倒也不奇怪。」
「感觉杰伯沃基现在有点在期待看好戏了~」
「至今为止从未有过堤安拥有者被杀害的案例……」
「但这次是头一遭~」
「【勇者】应该也以为自己死后会被世界我们回收吧。」
「很遗憾地,那个的规格有所不同~」
『……所以,那是什么武具?』
睡鼠产生了理应不存在于毛皮上的汗腺冒出冷汗的感觉,同时问道。他几乎确信自己害怕的事情就是答案。
「那个武具……」
「当然是~♪」
接着从双胞胎口中道出的言语,果然如睡鼠所想。
◇◆
□■首都梅亨遗址
从梅亨毁灭后,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
即使居民全灭,房屋依然没有受损,遗留于原地。
灭亡前后的差异,仅在于是否有白骨倒在房屋里与路上吧。城镇成了无言遗体的放置场。
『…………』
这样的城镇,被某个存在俯视着。
是一头翅膀上有紫电闪现的雷龙……刀理的朋友【高端雷龙】阿跨尔。
阿跨尔将刀理托付的马尔交给王国的人,自己回到了梅亨。
然后,它一直从细菌到达不了的上空俯视着眼底的无人都市。
『…………』
沉默地持续等待着什么的阿跨尔,已明白刀理死亡了。
无论何处,都没有他的气息。
而在眼底下……它看到了。
穿着刀理的铠甲,露出头盖骨的尸体被弃置于地上……
然而,无论是拥抱或吊唁其遗体,阿跨尔都做不到。
因为梅亨现在依旧充满着致死性的细菌。
阿跨尔无法为刀理的遗体做任何事。
这样的事实令它感到悲伤,以及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慨。
这是阿跨尔第二次守不住自己身边的事物。
第一次,是【三极龙 古洛厉亚】的侵袭。
过去的它以【雷龙王 铎拉葛伏特】之姿在〈雷龙山〉担任看守者,防止恶龙降临于人界。
但是阿跨尔与【古洛厉亚】交战后败阵的结果,就是王国的路宁古斯公爵领地被侵袭人界的【古洛厉亚】毁灭,它的朋友路宁古斯公爵也死亡了。
虽然阿跨尔自身借由父亲【天龙王】之手而苏生,但失去的实在太多了。
荣耀、力量、自负、朋友,一切都由于败北而失去。
现在的阿跨尔并非〈UBM〉。
正因如此,它才要为了取回自己的力量……不,为了提升至比过去更高的境界,踏上修行之旅。
阿跨尔将看守〈雷龙山〉的工作交给弟弟,自己离开〈境界山脉〉提升自我。
它也盘算着若能与〈UBM〉交战并胜利的话,或许就能借由其资源,再度到达〈UBM〉的境界。
阿跨尔在这样的旅途中遇见的,就是【勇者】草剃刀理。
它在人化时邂逅了刀理,一起解决了某个事件,互相认同彼此。
接着阿跨尔为了找出自己的不足之处与新的力量,便成为刀理的驯化怪物,与他在旅途中同行。
与刀理那段似长若短的旅行,它想必不会忘记吧。
然而,这场旅行已然告终。
由于【疫病王】这个最为凶恶的人祸。
『…………!』
阿跨尔现在之所以身处梅亨的天空,是为了确认……以及代行。
究竟朋友是否打倒了【疫病王】?
如果没有打倒的话……自己就代替朋友打倒【疫病王】──它抱着这样的决心等待着。
『──来了啊。』
阿跨尔一直在此等待……于是仇人终于现身。
从【别针】被破坏后经过二十四小时,【疫病王】回到了自己毁灭的梅亨。回到【雷龙王】俯视的城镇,刀理的遗体旁。
刀理没能打倒他。
既然如此,阿跨尔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它张开大口,展开翅膀,将自己的雷气提升至极限。
那正是从【雷龙王】时期就一直是它的代名词的必杀吐息。
『──《雷光涡流》!!』
──旋涡状的雷光瞬间穿过了离地面几公里的距离。
有如落雷,又比落雷更为激烈,要将【疫病王】化为尘埃的苍天之怒。
雷光从细菌到达不了的天空,在烧灼着大气与细菌的同时,到达了【疫病王】身上。
纵使失去力量而弱化,苍天雷电仍旧足以消灭一个人类的身体。
到达地面的雷电炸裂开来,焚烧周遭。
『…………』
受到焚烧的自然也包含刀理的遗体。
刀理的骨头碳化后成了灰,随风而逝。
或许这就是阿跨尔的葬送。
将沉于细菌之海,无法埋葬、只能等待风化的朋友遗骨予以火化。接着,做完朋友的复雠与葬送的阿跨尔……
──在雷击的着弹点上,看到了毫发无伤地站着的甘蒂。
『…………!?』
「明明是晴天却打雷了咧。哎,这不是自然现象就是了。」
承受最高阶纯龙阿跨尔的吐息,却连一处伤痕都没有。
已能够再度装备的【别针】……并非其原因。
『那个、装备是……!』
甘蒂在平时穿的滚边衣服之上,套上了类似雨衣的东西。
那是奖赏武具的一种。
就与甘蒂至今为止对人类做过的事相同……他对怪物无差别杀戮的数量也许比人类更多,这个奖赏武具便是从包含于其中的〈UBM〉身上得到的。
此奖赏武具具备对阿跨尔而言可谓天敌的《雷吸收》技能。
讨伐了许多〈UBM〉的甘蒂拥有几种这样的抗性装备。
不过,阿跨尔并非是对这个装备感到惊愕。
它是看到甘蒂在雨衣的头套内侧戴上的──头盔,才说出了那句话。
「话说回来,雨衣配上武者头盔,实在是不太搭配咧。」
甘蒂以不高兴的口气如此评论自己的装备。
那正是【试制灭丸星兜】。
使刀刃触及甘蒂的……刀理的武具。
过去【勇者】草剃刀理与【五行灭尽 灭丸】交战,使其膝盖触地而获得的武具。
几近奖赏武具……但并非奖赏武具的道具。
堤安不同于〈主宰〉,死亡后奖赏武具以外的道具会遗留于原地。
而这个头盔不是奖赏武具。
因此甘蒂便得以从刀理的遗体上夺走【试制灭丸星兜】。
连头盔自身似乎都已将胜过自己的所有者刀理的甘蒂,认同为新的所有者。
甘蒂在登出前确认过头盔的效果,认同其有用性。
而在方才,他刚登入后就为了戒备而装备上头盔。
甘蒂透过头盔的力量察觉、视认到从上空攻击自己的『敌人』阿跨尔,便立刻以《瞬间穿戴》穿上了雷的抗性装备。
借由【试制灭丸星兜】的效果,从对方采取敌对行动的那一刻起,甘蒂便可看到敌对者的身姿。
甘蒂可以感受到攻击的预兆。
其对应力的上升,对于意图讨伐【疫病王】者而言,会成为巨大的障碍。
【疫病王】被广范围的致死性细菌保护着,要打倒他就得从细菌的范围之外……从超长距离之外发出攻击才行。
但是,已经连范围外攻击都无法打倒他了。
只要意图攻击,甘蒂便会透过【试制灭丸星兜】察觉,立即戴上对应装备……不然就是登出逃走。
若能靠近触碰,便能阻止甘蒂登出,但要接近他本来就是难以做到的事。
而且能够即时从超长距离之外发出攻击者,是几乎不存在的。
顶多就是身处黄河的迅羽,其〈创胎〉手长足长的必杀技能吧。
就算使用这招,若在搜敌时被甘蒂察觉到自己被锁定,他也会逃走。
纵使有防御能力高到不将细菌当一回事的人,在靠近的阶段就会被察觉,一样会被逃掉。
甘蒂与头盔之间的调性,可谓好到极致。因为甘蒂光是活着就能进行广范围的杀伤,而头盔提高了他的生存力。
『…………咕!』
阿跨尔对于夺走朋友遗物的仇敌感到愤怒,然而他什么也做不到。
雷对于甘蒂不管用,若要靠近过去张牙舞爪,则会被细菌消灭。
阿跨尔能够赌上性命进行非生即死的突击。
但是,现在的它做不到。
因为朋友托付给它的要务……还没有完成。
所以它只能在心怀愤怒、不甘,以及无力感的情况下……飞身离去。
「啊,飞走了咧。感觉它满聪明的,经验值说不定很多……」
甘蒂对于阿跨尔的行为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就这样目送它飞走。
被疫病之国保护的国王,获得了更多的防卫手段。
他成了无从化解的人界灾厄……朝向王国前进。
◇◆◇
□■阿尔塔王国
在甘蒂登出的一天之内,邻近国家皆知【疫病王】带来的威胁。
梅亨虽为小国,但与邻国多少有所往来,首都也有〈DIN〉的分局。
该分局最后的通讯将异常状况流传至他国,此番威胁因而众所周知(实际上是梅亨毁灭后,双胞胎使用梅亨的设备进行通讯,让身兼〈DIN〉社长的双胞胎直接收到讯息,借此作出不在场证明)。
另外,〈DIN〉也一并报告了当代的【勇者】草剃刀理之死,进一步地显示出【疫病王】的可怕。
毁灭了一个国家,开始有人以「灭国者」称之,【疫病王】带来的威胁。
甘蒂再度登入后,邻接梅亨的三国各自实施了对策。
卡尔迪纳的对策,是借由远距离攻击〈创胎〉进行狙击。
〈超级〉之一──【炮神】夏娃塞勒涅实行了炮击。
但仿佛被预测到似的,甘蒂在即将被击中时借由登出避开了。
瑞涓达璃雅则由肉体比【勇者】更为健壮的【超力士】巴路克•勃尔岗前往讨伐,但还没到达甘蒂面前就死亡了。
从王国出动的是对异常状态拥有高抗性的阿特•维基率领的战队〈Wiki编纂部•阿尔塔王国支部〉,但肉食细菌并非异常状态,战队因而遭到毁灭。
另外也有人以装甲车型〈创胎〉发动突击,但做出对应的甘蒂散布出捕食金属的细菌,装甲车因此失去气密性,同样遭到毁灭。
这时,王国的〈超级〉没有行动。
瑞瑞一如往常地不在。
【女教皇】扶桑月夜在与王国交涉中。
【超斗士】费加洛很不巧地在〈墓碑迷宫〉深层进行单人攻略中。
【破坏王】这时音讯不明,有说法指出他在天地讨伐了神兽,并且与葛蓝巴络亚的【尸体要塞】事件有关。
于是在各国都无法打倒甘蒂的情况下,他再度开始移动。
当王国的人民得知其目的地为王国时,都绝望地想着「我国战败的伤口尚未痊愈,却又有新的灾祸降临」,也有不少人认为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这些人担忧【疫病王】毁灭王国后,或许就会接着消灭多铼夫或瑞涓达璃雅,最后将大陆的一切屠杀殆尽。
恰如在这座大陆上已被遗忘的……〈神〉。
◇
在王国东端的城镇阿杰尼里,梅亨唯一的幸存者……马尔于镇公所的一间客房中抱着膝盖。
他的双眼有泪水的痕迹,但现在已经不再流泪了。
泪水已经干涸……抑或心灵也几乎干涸。
马尔本来对于那一天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为何,刀理的态度会那么急迫?
为何,龙把自己带走了?
为何,一起过活的羊群与牧羊犬【亚龙猎犬】都死了?
他得以知晓其中原因,是到达这座城镇后,人化的龙……阿跨尔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马尔一开始无法置信,也不想相信。
如果阿跨尔所言属实……就意味着无论是父亲、母亲或是哥哥,马尔的家人全死了。
意味着村里善良的大人、同世代的朋友们、宛如弟妹的孩童、上个月刚出生、在村子里受到祝福的婴儿,全部都死了。
意味着刀理……也死了。
与其相信这种话,不如断定龙在说谎,惹怒它并被杀掉还好得多。
然而,阿跨尔没有生气。
它只是以盈满悲伤的眼神看着马尔。
就在这时,阿跨尔送马尔来到的这个城镇开始喧嚣起来。
因为梅亨发生的事,经由〈DIN〉这间报社而传开来了。
由于世间将此事件视为事实……马尔的心灵也不得不将其认定为事实。
于是……马尔得知了刀理的死亡。
之后,马尔受到镇公所的保护。
他告知自己是从梅亨逃来,受过《真伪判定》的确认。
马尔也接受了疫病的检查,不过他没有患病。
马尔在动摇的心灵一隅想着,刀理应该是为了拯救自己,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那样的行动。
阿跨尔不知何时不见了。他将马尔送到镇公所后表示「有事情要做」,便飞走了。
「…………」
马尔的身边什么也没有。
在借用的陌生房间里,自己孤独一个人。
但现在,世界的一切都等同于这间房间。
因为马尔生活至今的『世界』,已不存于广大大陆的任何一处。
因为他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一成不变的日常已然结束。
马尔以前所想的大事……恐怖的事使其断绝了。
所以,马尔现在孤身一人处于陌生的世界。
「……我不要、这样啊……」
马尔曾经在平凡的日常中梦想着发生大事件。
作着冒险传奇与英雄传奇的美梦。
然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只是悲剧,只是绝望。
他上床睡觉,祈祷着醒来时发现现在发生的事都是一场梦,但事与愿违。
现实逐渐将少年的心灵逼上绝路……留下阴影。
『马尔小弟,你醒着吗?』
「…………嗯。」
镇公所的女性员工敲了房门,向马尔说话。
马尔自从受到保护后,被叫出去问话了几次。
因为询问者希望尽可能向梅亨唯一的幸存者马尔问出情报,以立下对抗【疫病王】的对策。
然而马尔什么也不晓得,什么也无法回答。
已得知者,只有马尔俯视着家里饲养的怪物逐一死灭时,他与阿跨尔一同飞身逃走,以及……刀理目送他们离开。
不过,这项情报也并非毫无意义。
据说透过马尔的证言,已得知【疫病王】细菌的一部分性质。
因此询问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再度询问是否还遗漏了什么。
所以现在马尔以为又要被叫去问话……但并非如此。
『老实说……【疫病王】似乎正在前往这座城镇。』
『也许最晚明天早上就得去避难,所以你先做好准备……』
员工说完,便从门前离去了。
虽然对方说要做好准备,但马尔也没有任何行李。
需要做好准备的就只有心灵……然而这是马尔做不到的。
「……呜呜。」
【疫病王】。夺走马尔一切的存在,也要来到这座城镇。
这句话令马尔非常害怕,那一天的光景再度闪现于眼前。
因为感觉就像……绝望冲着遗漏掉的马尔追赶过来似的。
「为什、么……」
恐惧、悲伤、愤怒、无力感、后悔,所有感情全部混在一起,紧紧纠缠着马尔的手脚。
◇
各间报社的记者们,正在阿杰尼镇公所的一间房间里守候。
阿杰尼伯爵领地位于王国东端,距离梅亨最近。
因此最有可能碰上【疫病王】来袭的危机,为了在伯爵有什么紧急发表时,将消息传达至全大陆,这些记者才会守候于此。
各间大小报社的记者都在这里,其中也交杂着几名〈主宰〉的身影。
「唔……」
在〈主宰〉之中,有名女性稍微有些引人侧目。
她穿戴着黑色墨镜与套装,这在服装方面偏向奇幻风格的阿尔塔王国里……是非常与众不同的装扮。
女性别着的臂章显示她隶属于〈DIN〉,那是拥有广域情报网,、在这次的【疫病王】事件中最先发出告知的报社。
与其他记者同样等待着发表而在房间守候的女性,不知为何似乎正在素描簿上画画。
同样别着〈DIN〉臂章的女性记者从旁窥视她的素描簿。
「玛丽,你在画什么?又是男性的裸体吗?」
「不是不是~只是在稍微整理情报啦~」
记者──玛丽阿德勒在素描簿上画的,是奇妙的图形。
那是纵轴极端地短,横轴却很长的半球形,还写上了包含数值在内的资讯。
不过不知为何,图形的上方还画着像是吉祥物的鸟类记号。
「话说回来,阿杰尼分局养的怪鸟可以飞到几共尺高啊?」
「大概六○○○共尺左右吧。」
「强度呢?」
「我记得是亚龙级哦。」
「……得稍微赌一下了呢~」
玛丽边做笔记边烦恼着某些事情,堤安的记者同事则认为她大概又想做些奇怪的事了。
玛丽这类〈主宰〉记者属于特派员的一种,他们的工作是以特殊技能收集与众不同的情报。因为只要凭借〈主宰〉的不死性质,就算是需要赌上性命的情报也能带回来。
身为这种〈主宰〉记者的玛丽,今天便在阿杰尼待命。
统领〈主宰〉记者的人物……双胞胎社长或许知其理由,但身为一般记者的同事无从窥知。
「哎呀?」
就在两人说话时,镇公所的员工……以及治理阿杰尼的阿杰尼伯爵进入了记者们所在的房间。
伯爵直接发表宣言,令记者们领悟到自己的预感正中红心。
就如他们所料,伯爵亲口告知了【疫病王】即将来袭的消息以及往西方避难的计划。
「?」
不过,就在伯爵以苦涩的表情发表避难计划的时候……玛丽不知为何看向别的方向。
其视线被墙壁挡住,但她仿佛可以透视到墙壁后面的事物。
然后,玛丽向同事耳语道:
「……不好意思,我要离开一下。」
「咦?」
当同事转头过去时……玛丽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仿佛打从一开始就不在似的,玛丽消失了。
同事尽管感到有些混乱,但还是以『〈主宰〉就是会这样嘛』为由说服自己,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伯爵发表的事项。
◇
马尔在床上抱着膝盖时,有人从外面敲了窗框。
「是吾,开窗吧。」
那是马尔听过的声音。
马尔以摇摇晃晃的脚步走近窗户,打开窗锁。
窗户打开后,体格健壮……瞳孔有些像蜥蜴的青年便跳了进来。
乍看之下好像有瑞涓达璃雅的血统,不过他其实是前【雷龙王】……阿跨尔人化后的身姿。
「首先,吾要道歉。吾没能打倒仇人【疫病王】。」
这句话,令马尔明白阿跨尔原来是去为刀理报仇。
也领悟到面对刀理没能战胜的【疫病王】,就算是龙也赢不了。
「那家伙现在正在前往这座城镇,其疫病应该会在明天就到达这里了吧。在那之前得先去避难。」
「…………」
「吾想听听汝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马尔不懂阿跨尔在问什么。
「刀理拜托吾保护汝之安全,如果安置汝的这座城镇也将沉于疫病之海的话,就必须带汝逃走。汝要与别人一起逃也可以,不过吾的翅膀更快,能够逃到遥远的彼方去。也许到了海上之国,那种疫病就传不过去了。」
「…………」
阿跨尔为了尽到对朋友刀理的情义,想要让同为刀理朋友的马尔活下去。
要与阿跨尔一同逃跑,还是与阿杰尼的居民们一同逃跑的选择。
然而,马尔……
「我……要留在这里。」
两种都不选择。
「……为何?」
「因为,就算活着,我也已经……什么也不剩了。」
家人、朋友、家、故乡……让马尔之所以是马尔的事物已尽数失去。
迷失了自我,连新的立足之处也无法寻获,残留于马尔身上的只剩心死与绝望。
「连刀理大人和阿跨尔你都敌不过【疫病王】。如果活在这座大陆的人都会被杀死的话……我也尽早到大家的身边去吧……」
「汝……」
对于这样的马尔,阿跨尔正要说出某些话时……
『──既然如此,要我证明人类是可以打倒【疫病王】的吗?』
──陌生的声音从室内传出。
那是一道奇怪的声音。
是老是幼?
是男是女?
年龄与性别都无法确定的声音……经过变声的声音静静地于室内渲染开来。
「!」
阿跨尔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便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是一团黑色雾霭。
对方到底是何时进入房里的?在阿跨尔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的情况下,呈现人形的黑色雾霭站在门边。
面对能够做出此事者,阿跨尔提高了警觉。
「你是什么人?」
对于阿跨尔的问题,那名人物看着阿跨尔……以及马尔答道:
『「──我是暗影。」』
此人向马尔走近一步。
从不确定何处为脸部的黑色雾霭深处,直直地注视着马尔的双眼。
『「是你的绝望产生的暗影,是要将悲伤的源头拖入黑暗中的──死色之影。」』
此人以俨然是在演戏的口吻继续说着……
『「──Into the shadow」」
接着张开双手,像站在戏剧的舞台上似的,道出此语。
就像在表示这个举动很重要。
「…………」
自称为暗影之人的异样氛围,令阿跨尔在戒备的同时不知该作何表示。
至于被阿跨尔保护在背后的马尔……
「将悲伤的、源头……?」
将悲伤的源头拖入黑暗中。
如果这句话的意义并非杀死悲伤的马尔,便意味着……
「意思是……打倒【疫病王】吗?」
『是的,如果你期望的话。』
暗影大方地对马尔的询问表示同意。
「……你做得到吗?」
阿跨尔不认为这个神秘的暗影能做得到自己与刀理都做不到的事。不过……眼前的奇特暗影看来胸有成竹。
『不过,我要领取工作的代偿。』
「代偿?金钱吗?」
『不,是协助。要请你……这只龙来帮忙。』
暗影指着阿跨尔这么说,令他感到讶异。
如果能打倒可恨的【疫病王】,阿跨尔不会吝于协助。
可是这样一来,暗影得不到任何好处。
「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的,嗯。受委托打倒那样的家伙……光是扮演这样的角色Role,对我而言就是有意义的。』
「…………」
阿跨尔不明白对方的话中之意,唯独能够确定对方没有说谎。暗影是以某种只会对自己产生意义的逻辑与利益而行动的。
「……吾明白了,就协助你吧。」
『好的。那么剩下的……就等你一句话了。』
暗影说完后,再度看向马尔。
『要让暗影行动,必须要有委托人。你想怎么做?』
这应该也是只属于暗影的逻辑与动机吧。
这个询问,是提供选择。
对于暗影而言,无论马尔如何选择一定都无所谓吧。
就算马尔不发出委托,选择逃跑或留在这里也无妨。
到时就算没有阿跨尔的协助,暗影大概也能找到打倒【疫病王】的手段,也或许会寻找其他的委托人动机。
不过暗影之所以会让马尔第一个作出这个选择,是由于他拥有理由。
由于马尔拥有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希望委托此事的理由。
「…………」
马尔回想着。
过去那段以为不会有任何变化的日常……不会再度归来的黄金岁月。
母亲的温暖,以及以为一直都吃得到的手作料理。
父亲的可靠,以及自己累了之后被他背在背上的往事。
哥哥的温柔,以及曾牵着自己的手走路的过往。
与家人之间的记忆流过了脑海。
同时,羊群的叫声与气味,随风飘逸的麦田,故乡的风景历历在目。
接着,境遇完全不同……但拥有同样想法的朋友面孔也浮现了。
「……吧。」
马尔……以不停地溢出泪水的双眼,抬头望向暗影。然后,他开口道出──
「为、大家……报仇吧……!!」
从自己心底深处涌起的……正确的愤怒。
『这是当然的。』
暗影听了委托人由于抽泣而中断的声音后,转过身去。
『为此而存在的──便是玛丽•阿德勒暗影。』
于是,冠上不同故事的杀手之名的〈主宰〉出动了。
──为了杀死自称为神者。
◇◆◇
□■前梅亨国土
甘蒂在已化为无人荒野的梅亨之地前进。
「♪~」
他以细菌与【星兜】的力量轻而易举地突破了数次的妨碍,前往王国。
由于甘蒂徒步移动,他尚未走出自己毁灭的梅亨国土。
不过他缓缓往西移动,疫病的范围也跟着移动。
就像是暴风雨在移动似的。
甘蒂的细菌沿着地面爬行,周而复始地增殖,毁灭了一个国家。
但是,目前无法再扩大至更大的范围。
严格来说,要扩大是没有限制的。
细菌属于生物,能够不断重复地增殖与扩大。
再加上只要从瑞许夫放出细菌后逐代进化,甘蒂即使登出,细菌亦可作为独立生命残留下来。
然而为了发挥甘蒂追求的性能,他制造的细菌在生命构造上是极为扭曲的。
如果没有身为【疫病王】的甘蒂以及〈超级创胎〉瑞许夫的支援,细菌在过了一天左右就容易发生问题。
能够以技能支援的最大半径,目前约为五○公里。
现在随着甘蒂往西移动,东边的细菌已经开始自我崩坏了。
而并非瑞许夫直接制造的、第二代以后的细菌产生的杀伤也能让资源流向甘蒂,便是基于这样的理由……因为他对细菌施加增益。
如果能够产生以扭曲的原貌生存并增殖的异变种,或许就能将范围扩展得比现在更广。
但是,在自己的控制之外、无法让自己得到资源的细菌对于甘蒂而言,就只是抢夺猎物的盗贼。因此他在调整时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形发生。
「唔~虽然没有很累,但还是想要个移动手段咧。煌玉马可能不错?」
甘蒂边走边发牢骚。
他认为怪物可能会因为细菌而死,所以交通工具要找机械。其实只要散布侵蚀金属的细菌,机械一样也会被牵连。
「小甘蒂苍白骑士PaleRider化计划……得先找到马才行咧。」
甘蒂在自言自语时,举出了将疫病拟人化的骑士之名。
不过,他忽然将视线往上移。
「又来了咧。」
透过【星兜】在视野里看见敌人身影的甘蒂这般低语。
那是……先前向甘蒂放出雷光的龙。
龙张开嘴向甘蒂射下雷击。
「……?」
他透过《瞬间穿戴》拥有《雷吸收》的雨衣来撑过雷击。从天而降的破坏之雷,被甘蒂毫发无伤地抵御住了。
(……为何要做同样的事?)
甘蒂抱持疑惑,想着为何要重复施展已经失败过一次的攻击。
不过在雷击经过十几秒后,他就想通了。
(好久。)
与先前的攻击相较,攻击时间显然拉长了。
纵使经过2倍以上的攻击时间,也没有停止。
(原来如此,它误以为小甘蒂的防御是时限式或消耗式的吧。可惜,这是被动技能,效果一直都会在哩。)
《雷吸收》这个装备技能不会产生消耗。
只要雨衣没有破损便可装备,能随时将雷击化为无效。
因此就算雷击永远持续下去,这道防线也不会被破解。
(……如果拖得太久,无法登出可就伤脑筋了,但它总不会一直射个没完吧。)
甘蒂的预测是正确的,在经过约四○秒时,雷击停止了。
透过【星兜】望见的敌人……龙似乎非常疲惫。
(辛苦你……哩?)
在甘蒂如此思考的瞬间,【星兜】切换了显示。
视野里有穿着黑色套装的陌生女性──
「──咦?」
──同时也在女性身旁看到甘蒂自己的身影。
◇
时间回溯至一○分钟前。
「哎呀,对方果然有那类装备啊~否则就说不通了。」
在天上翱翔的阿跨尔背上传出玛丽的声音。
不过,阿跨尔的背上没有她的踪影。
仿佛透明人似的,以光学的角度而言看不见……其实并非如此。
玛丽身上披着变色龙般,能与阿跨尔的体色同化的布。
就像古早漫画里的忍者,她使用密探系统的技能将身形隐藏起来。
阿跨尔一开始见到她时的黑色雾霭已经没有缠绕在她身上了。
那是能够在感测类技能之下隐身的武具……但黑色雾霭引人侧目,反而使对手容易看到自己,是种只能用于一时的装备。如果阿跨尔背上有一团黑色雾霭,应该会显眼得不得了吧。说到底,在面对【星兜】时也有基于输出差距而被感测到的风险。
『…………』
阿跨尔方才已针对本来由刀理持有的头盔,以及这顶头盔落到了【疫病王】手里之事进行说明。
不过玛丽在听它说明前便已预料到甘蒂拥有『发现敌人踪影』的手段,才隐身起来。因为她认为若非如此,便无法解释甘蒂的对应力。
「你说看得见,那我可以当作是类似千里眼那样的远距离视物吧?」
『根据刀理所言,是这样没错。』
「那就没问题了。我只要像这样贴在你身上藏起来,就算对方看得到敌人的身影,但想必只会察觉到你。而且,还有我的奥义。」
玛丽说的话,令阿跨尔发出半信半疑的低吟声:
『……你真的打算要这么做?』
「是的,当然要。因为在地上跑的话,绝对到不了对方面前。」
借由许多前往讨伐之人的牺牲,已得知了【疫病王】的最大杀伤半径。
但就算玛丽以超音速机动直线前进,到达【疫病王】面前也需要数分钟。
这样会来不及,会在半路上就用尽性命。
这还没有考虑到路上的障碍物与发现对方所需的时间,所以条件更显得恶劣。
就算抵达得了,有那么多时间,就足够对方登出了。
卡尔迪纳的「万状无敌」这类人,就是因为这样而无法讨伐之。
「不过,若是最短距离就来得及。」
『…………』
「【疫病王】的行动有三种模式。」
玛丽开始对依旧感到疑惑的阿跨尔说明。
「其一,是置之不理。不予理会,对手就会死,所以什么也不做。以瑞涓达璃雅的【超力士】为首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被收拾掉的。」
对手死在已展开的防御网,使资源流向【疫病王】。这是对他而言最为轻松的情况。
「其二,是应对。像是穿上将你的雷化为无效的装备,或是向装甲车散布对金属用的细菌。想方设法来打败敌人的模式。」
『…………』
【疫病王】杀死过许多〈UBM〉并拥有奖赏武具,也保有不晓得有几百种的细菌。只要他出手应对,其防御措施便固若金汤。
「而最后的其三,是避难。登出、逃跑,等待危机过去。」
这是他在【别针】破碎后,以及对卡尔迪纳的【炮神】采用的手段。
在属于肉食细菌的《分崩离析的现在》不能活性化的夜晚,他也会登出吧,不过这项情报还没有人知道。
但是……
「行动的优先顺位也一样是一、二、三。登出后如果运气不好,可能会在回来时遇到埋伏,所以他有避免登出的倾向;似乎是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才会逃走。」
逃回现实是最为安全的,但考量到还要再度登入的话,风险就很高。
另外这件事一样尚未有人知晓,如果登出时间太长,失去支援的细菌死灭的风险也会提升……已构筑好的铁壁防御网将会有丧失的危险。
所以对于【疫病王】而言,登出是最后的手段。
「因此呢,能以其二之法对付的你如果再度吐出雷光,他应该会以抗性装备撑过这段时间,而非逃跑。」
然后她就趁这段空档出其不意──玛丽如此告知。
阿跨尔对于将自己的考据阐述出来的玛丽,产生了交杂讶异与恶心的感觉。
『……原来你已经想到这种地步了?』
「是的,嗯。因为我好多年来都一直在想这些事。」
玛丽……一宫渚着作的《Into the shadow》是杀手异能战斗漫画。
不过,『异能』这词是套用在主角玛丽•阿德勒以外的角色上。
以最初的同伴角色黛西为首,杀手与恶棍尽是非人者。
《Into the shadow》就是纯粹为人类的杀手玛丽•阿德勒以这群非人者为对手,运用智慧与技巧加以取胜的故事。
因此,身为作者的一宫渚玛丽以前每天都过着一想到非人者们的异能,就开始思考其攻略法的生活。
或许是拜此经验所赐,玛丽在〈Infinite Dendrogram〉里也成了善于观察对手能力后再找出攻略法的〈主宰〉。
「那么,差不多要到了吧。」
『……是啊。』
不久后,阿跨尔到达了【疫病王】的上空。
对方现在应该也透过【星兜】捕捉到阿跨尔了吧。
(从之后的行动来想,差不多是四○秒吧。)
玛丽在脑里再度确认与计算即将要做的事情后,作好了将其实行的心理准备。
「那就麻烦你了。四○秒……请你在这段时间持续吐出雷光。」
『……你的要求也挺乱来的。』
尽管阿跨尔是最高阶的纯龙,但它已经不是〈UBM〉。
连续放射超长距离的吐息会剧烈消耗体力,也有很大的负担。
不过……
『如果能为朋友报仇……吾就做给你看吧。』
阿跨尔在道出此言的同时张开嘴,朝向眼底的【疫病王】射下雷光吐息。
雷光命中目标,和上次一样穿上抗雷装备的【疫病王】使其化为无效,抵挡攻击。在这瞬间,双手握住两柄不同利刃的玛丽……
────从阿跨尔的背上跳了下去。
这正是【疫病王】的唯一攻略法──从正上方降落。
玛丽检验过各种情报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细菌在地面与空中的有效半径截然不同。
马尔说刀理让他逃走的时候,他俯视着地面上逐一断气的家畜。
这时便已存在差距。
另外,也有以天龙或怪鸟作为移动手段而前往讨伐的人们,顺利前进至杀伤半径内侧的案例。
仔细一想,这是理所当然的。
空中除了空气以外一无所有。
没有土壤,也没有细菌用于增殖的营养源。
细菌即使能停留于空气中,也无从拓宽范围。
推测……细菌在上空的有效半径就算是【疫病王】的正上方,也会降至五○○○共尺。
阿跨尔说它从正上方进行过攻击……能够于正上方进行攻击,便得以证实这项推测。
现在在高度多少有些余裕,他们能够从超过七○○○共尺处靠近。
纵使是〈DIN〉分局的怪鸟难以抵达的高度,身为最高阶纯龙的阿跨尔也飞得到。
然而即便做好这些事前准备,发现了警戒网较薄的位置,也不代表就能胜过【疫病王】。
就算是媒介稀少的空中,细菌依然散布至高度五○○○共尺。
即使是超音速攻击,要到达目标处也要花上十几秒。
只要有这些时间,甘蒂无论是要戴上抗性装备,还是放出对应的细菌,抑或逃走来拉开距离都行。
何况甘蒂还有【星兜】,远距离攻击是收拾不了他的。
但是贴近过去追击也不可能,会死于细菌。
从正上方降落也一样,在降落中就会受到细菌侵蚀而死吧。
不过,玛丽拥有突破过去……不,穿透过去的手段。
「──〈消之术〉。」
在玛丽发出宣言的瞬间,她的身体便已不属于这个世界。
穿过捕捉其身姿的光……
穿过触及其身体的空气……
穿过将其焚烧殆尽也绰绰有余的雷光……
──也穿过了毁灭一切至今的细菌。
这正是密探系统超级职业【绝影】之奥义──《消之术》。
她仿佛不存在似地,将一切置于原地,朝着还在遥远彼端的地面落下。
不存在的她,是【星兜】无法捕捉的。
(……三十六、三十五、三十四。)
一般而言,人类即使往下掉落四○秒,落下距离也不满二○○○共尺。
这是因为存在着空气阻力,为自由落体踩下了煞车。
不过,现在的玛丽不会有这个问题。
现在的玛丽透过《消之术》使一切物理性的干涉化为无效,煞车根本无法作用于连空气都能穿过的她。
不过就算没有摩擦空气而生的减速,与在地面使用时脚会受到重力牵引而得以踏地的情况一样,依旧受重力加速度的影响。
因此这四○秒的降落能以最大加速拉近与【疫病王】之间的距离。
(二○、十九、十八……)
【疫病王】的移动手段为徒步,速度并不快,但在四○秒的降落时间内将会移动数十共尺。
所以玛丽请阿跨尔放出雷击声东击西,也有将此移动距离限缩至最小的意义在。不会受风向影响的玛丽经过计算,只要一直线降落便可到达【疫病王】身边。
「……啧!」
然而,玛丽的降落地点还是与甘蒂的现在位置产生了误差。
可能是甘蒂自身的移动,抑或是雷击的影响。
(……既然如此!)
玛丽在借由AGI变得高速化的思考中,立即作出了判断。
接着,阿跨尔由于已经过四○秒而停止雷击吐息,玛丽也解除了《消之术》。
──同时使用《影分身术》。
──透过踢击自己的分身来修正降落轨道。
「──咦?」
在玛丽解除《消之术》的瞬间,【星兜】与大量的细菌便捕捉到了她。
但是,在【疫病王】对此做出反应之前……
──贴近了暗杀对象的玛丽便已将双手的利刃砍进了对方的脖子。
她在加速的思考中,使降落与攻击的时机不偏不倚地重合。
由下往上勾的左手利刃,以及由上往下挥的右手利刃。
左手利刃是调整的一击。
纵使甘蒂等级很高,但他的HP并没有多高;这一击的目的是在不杀死他的程度内削减其HP。
紧接而来的右手利刃是致命的一击。
从上空进行自由落体而产生的动能也加诸己身,朝要害打出的一击。
玛丽在右臂粉碎的同时挥下的右手利刃,给予大于甘蒂已减少至现在的HP数倍的致命伤害,使【别针】由于复数次的判定而粉碎。
刹那之间,撞到地面的玛丽的【别针】也发动并毁损了。
玛丽的突袭,使双方都失去了救命绳索。
◇◆
「…………啊。」
突如其来的袭击者,自己脖子受到的伤害,碎开的【别针】。
状况急转直下,纵使是甘蒂也感到些许混乱。
玛丽趁这段时间从降落的冲击中重整身体架势,甘蒂也在咽喉被切开而流血的状况下退向后方。
双方的条件是均等的。
然而,玛丽在这时已罹患了疫病。
侵蚀血肉的《分崩离析的现在》,正急速地削减玛丽的HP。
甘蒂思考着。
穿过他的防御网……穿过疫病国度而接近至极近距离的对手。
就算现在被细菌捕食,对方说不定还能再度将其化为无效。
因此,甘蒂不敢大意。
他散布作为障眼法的有色细菌•预备逃跑。
他实行登出处理,为了能在三○秒后逃走而进行准备──
登出处理──由于错误而化为无效。
(异常、状态……)
当甘蒂察觉时,简易能力值列表已经亮起了【麻痹(迟效性)】的显示。
这正是玛丽左手的短剑──【痹蜂剑 贝尔丝邦】所造成。其迟效性麻痹毒发挥效果需要时间,是难以透过抗性抵御的奖赏武具。
尽管实际发挥效果较为迟缓,甘蒂还是罹患了异常状态。
只要中了拘束类异常状态,便无法登出。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现在只能于此确实杀死对手──甘蒂已有这样的理解。
接着,他准备发出必杀技能《疫病神的实验场瑞许夫》的宣言时……
「────啊!」
──发现由于自己的咽喉受伤,因而无法宣言。
已预见此事,而挥下的左手利刃。
削减HP,借由异常状态防止对手逃走,以及封住宣言。
第一击涵盖的三项作用,全都奏效了。
「……咳呼。」
尽管受到肉食细菌侵蚀,玛丽依然紧盯着甘蒂。
她的职业是密探系统,因此能够看出隐藏在障眼细菌之后的敌手。
接着她将左手的武器从利刃换为手枪。
那正是玛丽的〈创胎〉彩虹。
不过其外形并非平时的六连发弹匣式手枪,而是变成了大型的单发式手枪。
为了施展自己的必杀技能。
「…………」
甘蒂将来夺取自己性命的杀手,捕捉于自己的视线内。
细菌的防守被突破,咽喉受伤使必杀技能的宣言被封住。
被逼入杀手的攻距之内且面向枪口的他,已经无计可施──
(──开始构筑Setup。)
──否,会就此告终者才不会自称、自认并自觉为神。
甘蒂不发一语地──操作起自己的魔力。
这个动作没有借由职业辅助。
据说是就职于【神】系列职业的堤安们到达的技术境界。到了未来,【冰王】阿特•维基才终于踏进一步的领域──原创魔法技能。
其境界的最深处,尚未有人到达的领域里,已有甘蒂的存在。
(输出术式外壳Guidelines Output,定义概念Concept Define,连结术式对象Network Drive。)
甘蒂以自己的思维与力量于此瞬间创造的,是匹敌超级奥义之物。
由于不发一语,由于只有思考,现在的甘蒂身上没有平时为他增添个人色彩的癫狂。
就只是像遵循既定法则的神System一般,行使其权能。
(构筑完毕Complete,内在魔力过剩供给Exhaust。)
他创造出的,是专门生成与管理疫病的【病术师】之系谱,以及异质。
(《伪神相Imitation Surface》──无限级契魔Infinite Demon:疫病神卡内吉。)
现在,聚集于一处的细菌在甘蒂眼前形成了有如巨大怨灵的外形。
那是在不知何时的时代,在不知何处的世界里,肆虐八方的神性肖像。
一碰触即告终,毁灭的代名词。
细菌与魔力形成的伪神,化为兼具吞食一切性命的侵蚀性与物理性破坏力的荒御魂note,要向神明之敌玛丽挥下其利爪。
译注:日本神道信仰中,神明化为灾祸的形象。
人类无法抵御的神明之威,就在这里。
然而,但是──
即使对手是非人异形之神秘。
依然可成功杀死目标而魅惑读者的,正是以玛丽•阿德勒作为主角的故事。
「《虹幻铳彩虹》──『弑神者 拉•葛拉贝尔』。」
朝向疫灾伪神射出的,是将红、蓝、绿、白、黑、银……将玛丽拥有的所有颜色与彩虹〈创胎〉的所有资源,注入于一击的全色使用必杀弹。
显现出来的是名女性,她以绿色的布遮蔽双眼,扛着以兽骨制成的巨剑。
其名为「弑神者 拉•葛拉贝尔」。
在玛丽一宫渚描写的故事中最强的杀手。
「「────」」
至此,双方都唤出了自己的创造物。
唤出了分别在异界的历史与虚构的故事里,驱使神秘力量者的残影。
那么此时要做的,就只有比拼哪一方的过去能够取胜。
──一瞬间后,甘蒂的伪神与玛丽的弑神者正面交锋。
形成伪神之身的亿万细菌群意图侵蚀不敬之徒。
只要挥下利爪,其轨迹上的生命都会被削除。
没有生命能够抵抗过往受到讴歌的毁灭神话。
但是──拉•葛拉贝尔是「弑神者」。
正是由于能够超越神话……才得到这个称呼的杀手。
消耗多到使自己的〈创胎〉完全陷入功能不全的资源,在不到一○秒的运作时间里带来的,是爆炸性的『力量』显现。
拉•葛拉贝尔一举起兽骨巨剑,伴随物理性破坏而生的暴风便化成比连系亿万细菌的魔力更为巨大的压力,为她开出了一条路。
接着,拉•葛拉贝尔在踏步踩碎大地的同时,从正面──冲进仅变薄几许的细菌中央。
想当然耳,纵使变薄,毁灭的疫灾依然健在。
吃光一具人体不用花上多久时间。
两秒后,就算是拉•葛拉贝尔也会连骨头都不剩地消失。
006
然而,她不消一秒就突破了伪神──站到了神甘蒂的面前。
「──唔。」
尽管肉体有所缺损,拉•葛拉贝尔依旧将高举过头的利刃挥下。
保护甘蒂头部的,是超越神话级的存在给予人类的防具。
不只是看到敌人的力量,作为防具的性能,其他防具也难望项背。纵使是神话级金属的利刃,依然注定会失利而弯折。
不过,再重申一次。
「弑神者」──能够超越神话。
日后连超级金属也予以击碎的这一击,剖断了【星兜】……
「「──啊。」」
──将神一分为二。
仅仅一击。
连复活的缓冲时间都没有。
失去控制的伪神于转眼间自毁,甘蒂也逐渐化为光之尘埃。
『…………』
但是,完成弑神任务的拉•葛拉贝尔也沉默地消逝了。
呼唤出她的玛丽亦由于细菌造成的伤害,性命即将走向尽头。
不过……大概是甘蒂会先死。
因此,甘蒂明白自己毋庸置疑地败北了。
「「…………」」
甘蒂透过被一分为二而无法说话的身体,看着与自己同样化为光之尘埃而逐渐消逝的黑色女人……同时想着:
(──总有一天、绝对、要报仇咧。)
于是在瞪了玛丽人类之后,本来是甘蒂神的光之尘埃于风中消逝了。
不一会后,本来是玛丽的光之尘埃也同样地消逝了。
『…………』
阿跨尔在上空见证了胜败结果后……朝向西方飞去。
为了将大仇已报之事,传达给拥有同个朋友的少年。
实在过于短暂,却又极为浓密的战斗结束了。
杀死了最多堤安的〈主宰〉……最为凶恶的人祸,被一名杀手击毙后,被送到了「监狱」。
这就是【疫病王】事件的终幕。
◇◆
之后,【疫病王】被一名杀手讨伐的消息传了开来。
那是经营〈DIN〉的双胞胎社长……管理AI散布出去的真相。
无人知晓其名的杀手,人们纷纷寻求其名。
如果一如甘蒂•卡内吉的自称,人们对他的认知是『神』的话……将他杀死的〈主宰〉或许就会与其杀害手段相同,被称为「弑神者」。
然而甘蒂尽管带来了最为凶恶的损害,但他终究只是一名〈超级〉,是个人类。
因此,世界对他也只能有这样的认知。
将其杀害者──从此得到了〈超级杀手〉的称谓。
◆◆◆
■「监狱」
甘蒂降落至这个空间时,并非露着笑脸。
虽说如此,他既非因愤怒而使面容扭曲,亦非因后悔而哀声叹气。
他以渊思寂虑的表情,眯细了眼睛。
「…………」
得到死亡惩罚后,睡也睡不着觉的甘蒂不断思索。
杀死自己的那个黑色女人是谁?是从哪里出现的?
虽说是眨眼之间的对应而构筑得有些草率,但《伪神相》为何被破解了?
他完全不明白,所以在得不到疑问解答的情况下,他不停地思考。
从甘蒂的角度来看,就像是冷不防被随机杀人魔砍了脖子。
实在过于突然,所以对于自己的死法既难以接受,也无法理解。
不过,甘蒂以细菌恐攻毁灭了一个国家。
与突然病死的梅亨居民相较,甘蒂抱持的情绪应该连其万分之一都不及吧。
以因果报应而言,还完全不够。
不过加害者与被害者衡量事物的标准是不同的。
甘蒂的标准更是等同神与人之间的差别
因此,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受到了报应。他不认为自己『遭人报复了』,如前所述『遇到随机杀人魔了』才是甘蒂的感想。
他极为理所当然地想着『为什么会遇到那种事……』。
尽管已经决定要复雠,但现在得先解决疑问。
「唷!你是新来的吗?」
「虽然穿得有点太花俏了,不过是个可爱的妹妹耶!」
「哦,很棒的嘴唇呢……」
然而,他的思考由于有人前来搭话而中断了。
甘蒂在「监狱」的存档点站着不动,所以有人来跟他说话也不足为奇。
「刚来到『监狱』而觉得困惑吗?放心吧!我们来当你的向导!」
「先告诉你这里唯一有好喝咖啡的咖啡店吧!『监狱』的代表人物也在那里呢!」
「……可以的话,希望你把用过的杯子给我。」
他们并非居心不良地向甘蒂搭话(除了一名瑞涓达璃雅出身者)。
虽然多少抱持着搭讪的目的,但也是真心想要为刚来「监狱」的新人指路(除了一名瑞涓达璃雅出身者)。
不过……
「…………」
以甘蒂的角度来看,他们只是一群打扰自己思考的家伙,他们不尊敬神明的态度令其感到不快。
同时,他也这么想着。
在「监狱」里已经无法期望透过大量杀戮堤安来升级,但还是存在着杀死后能够夺取资源的对象。
于是甘蒂的脸上浮现登入「监狱」后的首次笑容……
「──《分崩离析的现在》。」
──在「监狱」里放出毁灭了梅亨的细菌。
向甘蒂搭话的三人最先死亡后,细菌从存档点所在的城镇中心缓缓蔓延开来。
(虽然比堤安少,不过现在先忍耐一下咧。)
先屠杀〈主宰〉,接着再杀光〈神造迷宫〉里的怪物。
只要收集资源超越超级的界限,也许便有望脱离可能是以空间操作类能力构筑的「监狱」──甘蒂这般寻思。
让细菌随时充斥于四周,将「监狱」改造成除了自己之外尽数死绝的死亡都市。
就在甘蒂这么想的时候……
「这种毒……是细菌吗?可以请你不要散布吗?」
──有人从背后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向他说话。
「!?」
甘蒂惊愕地转头看去。
在这么短的期间里,继那具骸骨、黑色女人后的第三次惊愕。
不过就某种意义而言,这个对象最为异常。
「这细菌似乎是作用于生物的血肉……连本人刚才在店家买的蛋都破了……」
单手提着购物袋如此说道的男人,态度非常地普通。
没有像骸骨与黑色女人那样,一现身于甘蒂面前,就立刻挥着武器杀过去。他的脸上挂着困惑的微笑,叹息着食材浪费掉了。
仿佛将甘蒂散布细菌与蛋摔破等同视之。
「……你……」
男人在外表上没有异常。
并非穿和服的骸骨,亦非穿黑色套装的女人。
就只是穿戴便服与眼镜,外貌不起眼的男人。
身上的衣物甚至也不是奖赏武具吧。
所以才显得奇怪。
「你是……什么?」
由于对方实在难以理解,甘蒂只能道出最为单纯的疑问。
不是问谁。
也不是问什么人。
而是问什么──连对方是否为人类都不晓得的问题。
而甘蒂这么提问可以说是正确的。
「本人是杰克史•威尔菲。是【犯罪王】,或是咖啡店的老板。哦,本人也是史莱姆。」
男人──杰克史很直截了当地揭开谜底……表示他『并非人类』。
(……史莱姆!)
有了这句话就能解释了。
《分崩离析的现在》聚焦于人类以及有血肉的生物,史莱姆偏离其对象范围,使效果变得不完全。
如果对方还多少具备免疫与防卫能力的话,细菌就可能会被化为无效。
既然如此,散布专门对付史莱姆的细菌应该就有用了。
甘蒂想到这里,立刻向瑞许夫下达指示,放出以前调制的对史莱姆用细菌。
含有大量细菌的黑烟笼罩住了男人。
如果甘蒂的想法正确,这样应该就能杀死对方……
「嗯,致死性细菌的〈创胎〉……应该说,〈创胎〉本身就是调制系统吧。视投入的时间与资源而定,生产类的〈创胎〉果然能发挥惊人的能力呢。」
「!?」
表示自己为史莱姆的男人若无其事地说道。
甘蒂本来怀疑男人说自己是史莱姆的发言是个圈套,但他现在察觉了更为根本的问题。
男人的声音与方才不同。
而且这道声音似乎在哪听过。
「不过,看来调制时还是会设下最低限度的安全机制呢。」
不久后,黑烟随风飘逝……
「──将自己设为对象之外。」
──站在那里的,是甘蒂自己。
「…………?」
甘蒂产生了今天最大的疑惑,但说穿了,道理其实很简单。
一开始杰克史之所以能在不被细菌侵袭的情况下接近甘蒂,答案一如甘蒂的推测。
不过在杰克史靠近甘蒂拍肩膀时,他就以史莱姆的身体……摄取了甘蒂的一根头发。
然后使用以获得对象的体细胞为条件的变形技能……《形状转换》。
将自己的肉体──变得与甘蒂相同。
「如果你不连同自己都伤害就没有意义了,所以可以请你停止散布吗?就算要动手,用别种手段应该会比较好。」
单纯以形状与构造而言,奴恩的变形是完美无缺的。
就连能成为特殊超级职业的血统都曾经模仿过。
甘蒂的等级比现在的杰克史还高,所以奴恩无法拷贝【疫病王】的技能……但光是外形的话,还是可以完美复制。
因此,甘蒂已经被逼到死路了。
「…………」
甘蒂拥有许多奖赏武具,但其中没有纯粹的攻击手段。
因为细菌才是甘蒂的攻击……杀伤手段。
奖赏道具若非用于防御之物,就是细菌的素材。
所有细菌都将甘蒂自己设定为对象之外,从他被杰克史复制体细胞的那一刻起,便已无计可施。
(一来这里马上就碰壁……最近运气真差咧。)
无论是骸骨还是黑色女人,都因为细菌而死了。
然而只要甘蒂还是甘蒂自己,杰克史就不会因细菌而死。
他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先投降好了,现在想不到该怎么办咧。)
甘蒂本来应该在被近身之前就想方设法解决问题,但现在的他做不到。
黑色女人令自己得到死亡惩罚,以及眼前的杰克史,两者都带来了莫大的冲击,使他没有察觉。
没有察觉强化了自己的防卫圈的头盔,已经不在手边了。
「那么,可以请你停手了吗?这样下去的话,会对本人的生活产生问题。」
话语中带有『如果你不停止散布,就置你于死地』的含意,顶着甘蒂容貌的杰克史对他下了最后通牒。
不同于甘蒂,杰克史拥有不依赖细菌的攻击手段,如果就这样交战起来,只会变成单方面的屠杀──甘蒂也察觉到了这点。
另外,也领悟到了这来得太快的第二次败北。
(……从下次开始,要准备得更慎重一点咧。)
现下必须先研究出新的细菌,使之适用于与自己拥有相同体细胞的对象。
甘蒂如此思考后,停止以瑞许夫散布细菌,接着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但是,有点慢了。
「……好。」
杰克史不知为何将视线从投降的甘蒂身上移开,抬头看向上空。
甘蒂受他影响也望向上方……
「…………那什么东西?」
──便看到了圆。
不,那不是圆,而是逆圆锥。
是「监狱」的第二名〈超级〉……【狂王】般若的圣德芬。
仿佛瞬间移动般,突然出现在他们的正上方。
从正下方所见的巨大逆圆锥……在下一刻便从他们的头上踩了下去。
甘蒂……以及与自己有着相同身姿的杰克史一起被圆锥搅拌进地面,迎接来得太快的第二次死亡惩罚。
遇到了有别于自己的异常者们。
甘蒂在「监狱」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
■前梅亨国土
【疫病王】甘蒂•卡内吉与【绝影】玛丽•阿德勒的一战。
双方死亡。这场实质上为甘蒂败北的激战几乎没有留下痕迹。
两人的身体都化为了光之尘埃,见证战斗的阿夸尔已离去,甘蒂散布的细菌由于失去支援而自毁,数量不断减少。
若扣除无人居住这点,梅亨不用多久就能恢复过往的风景了吧。
不过,在这样的风景里有个异物。
那就是被劈成两半的头盔……【试制灭丸星兜】。
过去由一只〈SUBM〉给予【勇者】草剃刀理,接着落到杀死刀理的甘蒂手里,现在受到破坏而落在地上。
头盔没有随着甘蒂的死亡惩罚而消失,其残骸在原野上受风吹拂。
周围还有因死亡惩罚而生的随机掉落道具,但头盔隐隐带着与那些道具不同的氛围。
忽然间,也许是因为风的吹拂……头盔的残骸摇晃起来。
『宿主死亡。胜者死亡。该当者全无。损伤甚大。』
在无人的荒野里,响起某人发出的些微声音。
『无法持续记录。暂定情报优先。未完。放弃。遗憾。』
那些微声音……是从头盔发出的。
『归还。』
随着这句话,头盔化为了光之尘埃。
就像是怪物的死亡与死亡惩罚的现象,但有所不同。
如果刀理与天地的强者在场,也许就会发现。
构成头盔的资源,流向了并非此处的某处……
◆
那物,就在无人知晓的某个黑暗之处。
深沉洞穴的内部,深沉黑暗之中。任何风雨皆吹打不着,使得遥远过往的事物依旧残留其形,有如墓室的空间。
不过,若要描述这个空间附近的一座设施……就是锻造场。
有炉子,有铁砧,有槌子。
既然如此,也只能称之为锻造场吧。
纵使那是一处没有日光,也没有火焰照明的黑暗坩埚。
『…………』
在漆黑锻造场的中心,有像是热霾的东西浮在半空。
是存在着?还是不存在?
存在与否都不确定的热霾,一直在那里摇曳。
大概是从很久以前就在那里了吧。
从很久以前……就等待着。
『……返还。』
不过,当不断摇曳的热霾确实发出如此低语后,某种东西便流入了黑暗之中。
无形而不可视的能量,在热霾的手边成形。
是被劈成两半的【星兜】。
『……未完。』
头盔说过的话,再度从热霾口中道出。
『【勇者】、【武神】、【地神】、【疫病王】、【炮神】、【超力士】、【绝影】。』
热霾一一说出超级职业之名……头盔的持有者遇见或是交战过的超级职业之名。
其口吻之中,似乎也隐约叹息。
『少许。不足。遗憾。』
难谓得到冀望数目的言语,显示出了不满。
热霾,是这个头盔的制作者。
头盔的持有者与超级职业交战,正是热霾的期望。
他也对头盔施加了可以换成更强的持有者,于强者之间辗转游走的机制。
刀理死在甘蒂眼前,所以甘蒂才直接捡起头盔……但就算他没有捡,头盔也会自行移动至甘蒂身边吧。
然而这个机制被玛丽连同整副头盔一起破坏,而且胜者与败者一同消逝,因此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
头盔在没有完全达成目的的情况下,不得不返回热霾的身边。
『对抗情报不足。』
尽管叹息……热霾还是动了起来。
他在漆黑的锻造场熔炉点起不知时隔多久的火,提升火力,熔毁损坏的头盔。
以热霾的躯体拿起槌子,敲打本来是头盔的金属。
他今后会有好一段时间专注于这项作业吧。
『开始。真打。第一步。』
他的工作必须重复做五次同样的事。
纵使最初的一步走得不完全,他也必须尽到本分。
『奉纳。眷属。要务。』
热霾在遥远的过去,便已如此决定。
在震惊大陆的【疫病王】事件结束的背后,有个不明底细者在不为人所知的情况下展开了动作。
不明底细者将会在不久之后,把可怕的存在送到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