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墨尔卡斯的民众抬头仰望着上空。
他们仰头观察天上的情况,议论纷纷。
「现、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赢了吗……?」
于浮在天空的幻影之城展开的梦幻之战。
在遥远的高空中持续了一整晚的漫长大战。
民众们怀着如在做梦般的心情,持续仰望着天空。
而且在那群仰望天空的民众里,也包含了那个红发的少女──伊娃‧依库奈特的身影。
黎明时分。
漫长的永夜过去──今天的太阳从彼方的地平线探出头来,轻轻地拨开了薄暗的面纱。
《喟叹之塔》随着轰隆巨响撼动着大地,渐渐沉入地底深处。
朝阳冉冉而升,清朗的晨曦洒落在崩坏的《喟叹之塔》上,使其闪闪发光。
这样的光景和大地的鸣动,好比最为动人的新生儿啼哭声,宣告了旧时代的终结与崭新时代的开始。
然后──
仰望着天空的伊娃泪眼婆娑地,向身旁的父母许下了诺言。
「呐,爸爸……妈妈……我长大之后也要像他们一样──……」
────
──风吹个不停。
这里是失去了主人的墨尔卡斯天空之城。
浩浩的强风呜呜作响地呼啸而过。
在夜色渐散的破晓时分,冷飕飕的风令人神清气爽──
「…………」
瑟莉卡一语不发地站在风的中心。
她背对葛伦等人,安静地站立着。
「……瑟莉卡……」
看到那张看似疲惫又落寞的背影,葛伦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他忍不住轻声问:
「……喂……到底怎么了……?战斗不是结束了吗……你说话啊?」
「…………」
「欸,问题已经都解决了吧?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
「那些家伙也在等你。大家都在等你回去。」
「…………」
「欸……你说话啊。」
「…………」
葛伦准备迈步走向瑟莉卡时,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你……该不会……?」
「…………」
那样的预感其实一直都在。
【OVER CHRONO ACCEL】和【SOUL SONG SACRIFICE】。
为了和魔王决一胜负,瑟莉卡使用了远远超过血肉之躯可以负荷的大魔术。
因此,那种可能性非常高……应该说,那是必然的结果才对。
想清了这件事的葛伦,惊慌失措地高声喊叫:
「骗人……的吧……?瑟莉卡……?难道你……!?」
「…………」
「瑟莉卡────────!」
葛伦再也按捺不住。
眼看他就要拔腿冲向瑟莉卡的时候。
「咯……咯咯咯……!」
垂低头的瑟莉卡,肩膀突然抖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栽在我手上了吧,魔王!谁教你得意忘形,活该,笨蛋!笨蛋!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瑟莉卡冷不防地捧腹大笑。
「瑟、瑟莉卡……?」
葛伦一脸目瞪口呆。
「嗯?怎么啦?葛伦。干嘛哭丧着脸。」
瑟莉卡面露小恶魔的表情,伸长脖子注视葛伦的脸,语带嘲弄之意地说道:
「啊……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就这样消失不见吧!?嘻嘻嘻嘻嘻!」
「喂──你……!?」
「唉,你还是一样有恋母情结哪。乖~乖~很担心妈咪吗?」
「闹 够 了 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葛伦和瑟莉卡一言不合立刻扭打成一团。
看到两人一如既往地互动的模样。
「太好了……」
西丝蒂娜松了一口气。
「……空,看来你似乎保住了性命。」
纳姆露丝向和葛伦打打闹闹的瑟莉卡说道。
纳姆露丝的身体已经彻底消失,变成葛伦他们在未来世界所熟悉的样貌──完全的半透明灵体状态。
「是啊,这一切都要感谢葛伦。」
瑟莉卡语带调侃地说道。
「只差那么一点,我的灵魂就要彻底被燃烧殆尽了……幸好在那之前解决了魔王。不过,我的灵魂已经燃烧到只剩勉强保得住性命的程度……现在的我俨然强弩之末。」
瑟莉卡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我的魔术能力几乎荡然无存……以后再也不能当魔术师了。」
「瑟莉卡……」
葛伦的表情流露出了一丝哀伤。
魔术能力丧失。瑟莉卡的魔术师生涯宣告结束。
她创造了那么大的奇迹。付出这样的代价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世界最强的第七阶级魔术师从此便走入历史了。
看到自己崇拜了那么久、立志超越的目标,最后居然迎接了如此残忍的结果,葛伦不胜唏嘘。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啦。我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瑟莉卡摸摸葛伦的头。
「因为我成功保护了你的未来啊。」
「瑟莉卡……」
「话说回来……你觉得我看起来如何?」
「……?」
「之前在雪山时,我不是答应过你吗?现在开始也不迟,我会成为帅气的正义魔法使给你看。」
「……!」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帅气啊?」
闻言,葛伦不禁语塞,可是他随后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大喊:
「是啊!你帅气到令人嫉妒!你是我引以为傲……最棒的师父!」
听到葛伦这么说,瑟莉卡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笑得十分开心──
────
就这样。
被称为超魔法文明的远古时代的世界。
童话『墨尔卡斯的魔法使』静静地落幕了。
这个时代和这个世界往后会如何。往后会出现什么变化。
那些都已经与葛伦他们无关。
当人们为了新时代的到来而欢欣鼓舞的时候。
葛伦他们静悄悄、不为人知地带着瑟莉卡踏上了归途──
「葛伦。」
「怎么了,瑟莉卡?」
「你……有带红色魔晶石来吗?很久以前你送我当礼物的那个。」
「……啊?啊啊,你说这个吗?拿去吧,收好喔。」
「噢噢……谢啦。」
「真是的,下次不要再随便乱丢了啦。」
「嗯,我知道……我知道啦……」
────
──于是。
葛伦他们抵达了位在塔姆天文神殿最深处──大天象仪室。
和在这个时代认识的伙伴──路‧席尔凡简单地道别之后。
路‧席尔凡发动了天象仪装置的时空间传送机能。
「嗯,两位,准备完成啰。」
「呼~~总算可以回到原本的时代了……累死我了……」
「就是说啊!不过……还好问题都顺利解决了!」
葛伦打了个哈欠,西丝蒂娜脸上洋溢着喜悦。
这一路来两人吃足了苦头。
如今回首来时路,那些辛苦都成了可以一笑置之的事。
「…………」
瑟莉卡一脸平静地凝望着他们两人。
「好,那么,准备回家吧。路‧席尔凡……开始吧。」
「……知道了。」
瑟莉卡使了个眼色后,路‧席尔凡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着手操作天象仪装置。
装置驱动后,四周充斥惊人的魔力。
地面上一一浮现出建构时空之《门》用的魔术法阵。
终于结束了……接下来只剩回到未来世界,一切便尘埃落定。
葛伦松了一口气。
这时,瑟莉卡的口中突然蹦出了一句话。
「再见了,葛伦……你要保重。」
「咦?」
没想到瑟莉卡会向他告别,葛伦一时怔住。
瑟莉卡趁着这个时候,「咚」一声轻轻地往后跳开。
时空之《门》瞬间成形,只有葛伦和西丝蒂娜被锁定在效果范围内。
葛伦和西丝蒂娜已经无法离开《门》。
时空间传送机能已经进入倒数计时的状态。
「什么──!?」
「阿、阿尔佛聂亚教授?你这是在做什么……?」
葛伦和西丝蒂娜对眼前的状况感到困惑不已。
「……我要跟你们在这里分道扬镳了。」
瑟莉卡和他们喃喃地说道。
「过去与未来的因果必须完整地连结起来。你们知道吗?这部天象仪装置再发动一次时空间传送就会故障了。
不过……这部天象仪装置在未来世界还是可以正常使用的,对吧?这表示必须有人在你们回去之后维修这部装置。没错,必须把这部装置修复到至少可以再使用一次……不对,你们也会跟着过来,所以必须修复到至少可以再使用两次时空间传送的程度才行。」
「你就为了这样的理由打算留下来!?」
「没错,现在只剩下我还有能力可以修复这部装置了。而且还有堆积如山的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呢。」
瑟莉卡用耸肩回应葛伦的怒吼。
「而且,在击败魔王的当下,我和莱‧堤莉嘉的契约便到期了。我已经不再是《永恒者》……所以要跟你永远说再见了,葛伦。」
「等一下!你还会回来吧!?等装置修完,搞定所有事情之后,你还会回到我们的时代吧!?」
「哈哈哈,那是不可能的。」
瑟莉卡无力地摇头。
「其实用这个破铜烂铁装置穿越时空,会对灵魂造成很庞大的负担。你们的灵魂还很健全,所以撑得过去,我的灵魂已经满目疮痍了。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我的身体……无法再承受时空间传送的负担……」
「~~~~!?这样的话……!」
葛伦转头望向难过地垂低着脸的纳姆露丝大叫道:
「那你跟纳姆露丝再重新缔结契约不就好了吗!虽然她变成了半透明的幽灵,应该还行得通吧!?只要再成为一次《永恒者》的话……!」
「葛伦,你还没发现吗?虽然半生不熟,为什么你可以使用我的【OVER CHRONO ACCEL】呢?」
「……咦?」
「因果必须完整地串联起来……莱‧堤莉嘉。」
「……你确定要这样吗?空。」
纳姆露丝面露哀伤的表情向瑟莉卡确认。
「动手吧。」
「…………」
见瑟莉卡铁了心,纳姆露丝不再多说什么,她慢慢地走向呆若木鸡的葛伦。
然后,她隔着《门》伸手触碰葛伦并且喃喃说道:
「──连线。契约对象:葛伦‧雷达斯。我、《天空的双生子》之一莱‧堤莉嘉从此时此刻起,承认契约对象为我的主人。凡是位在同轴同次元树的所有对象,本契约一概有效──今后请多多指教,我的主人……」
「你、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我已经达到极限无法再活动了……今后将强制性地进入休眠状态一段时间……我会和各地的灵脉同化,以期能力回复。我们……5853年后再见了……」
说明完状况后。
纳姆露丝昏昏欲睡似地慢慢闭上了眼睛。
同时,她的身体变得愈来愈透明,没多久便完全消失不见了。
「喂……刚才那个该不会是……」
「没错。你跟莱‧堤莉嘉的契约已经完成。」
瑟莉卡向发着抖的葛伦说道。
「外宇宙与这个世界的因果无关……所以,和外宇宙的神莱‧堤莉嘉缔结的契约不会对因果的前后关系造成任何影响。而且,契约对于存在这个世界线轴上的所有葛伦‧雷达斯通通有效。
所以来自未来的你,才能在之前跟魔王大战的时候使用莱‧堤莉嘉的权力。不过,严格说来,你应该是从现在开始才能完整使用她的权力。」
「什、什么……」
葛伦想起来了,未来的纳姆露丝确实有时候会称呼他为主人。
「虽然这么讲有点不负责任,我也很愧疚……不过,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了。」
瑟莉卡面露苦笑。
「未来的世界现在一团混乱对吧?不过,不要紧的。你们一定可以开创出更美好的未来。我对你们有信心。所以……加油吧。」
「少说风凉话了……!开什么玩笑……!瑟莉卡……!」
葛伦情绪失控地拔出魔枪《佩列多雷塔》,枪口抵着正在运转的天象仪装置。
「老、老师……!?」
「你在想什么啊!?」
看到葛伦做出这番冲动的举动,西丝蒂娜和路‧席尔凡都吓傻了。
现场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然而──
「……原来如此。你的固有魔术确实是有可能毁掉装置。」
瑟莉卡只是笑嘻嘻的。
「不过……一旦你用固有魔术毁了它,就没办法再修理了。」
「…………」
「现在毁掉装置的话,你只能留在这个时代。因果会串联不起来,往后的未来会变成怎样谁也说不准……虽然你可以跟我在一起……可是世界很可能会变成没有未来的封闭沙盒……」
「…………」
「要选择未来呢?还是选择我呢?……这是很重大的选择……你的决定呢?葛伦。」
「……!」
持枪的葛伦打起了哆嗦。
西丝蒂娜和路‧席尔凡心惊胆跳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坦白讲……我希望你扣下扳机,留在这个时代啦。即使世界变成封闭的沙盒也无所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够了。」
「…………」
「……可是……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这么做的对吧?因为……你是我最骄傲……也是最棒的徒弟。」
瑟莉卡含着泪水如是说后。
「……瑟莉……卡……!」
葛伦……慢慢垂下了手枪。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无力地垮下了肩膀──
「……乖孩子。」
瑟莉卡盈盈一笑。
《门》的魔力在这段期间仍持续升高。
时空间传送术式慢慢开始发动──离别的时刻愈来愈近。
「……差不多是时候了。」
瑟莉卡抬头仰望运转中的天象仪装置。
「拜拜!总而言之,跟你一起生活的那段时光我过得很开心喔,葛伦!」
接着,她露出了太阳般的灿烂笑容。
「我很幸运可以遇见你!遇见你是我的幸福!你要保重自己,好好生活!在能力范围内拯救世界,娶一个还可以的好老婆,过上幸福的日子喔!葛──……」
然而,就在这时──
「妈妈!」
「──!?」
葛伦的一声呼唤,让瑟莉卡瞪大了眼睛。
自从瑟莉卡收养年幼的葛伦,像个母亲一样养育他长大后,葛伦不曾这么称呼过她。
「妈妈……我不想要这样!就算有人笑我有恋母情结也没关系!我就是想永远跟妈妈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畜生……畜生────!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这里,瑟莉卡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笨蛋……我本来是希望……至少最后一刻……可以笑着、说再见的……!你这笨蛋徒弟……笨蛋儿子……!」
母子两人泪如雨下,哭得浑身发抖。
「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我们就在对方眼前……」
瑟莉卡和葛伦隔着《门》把掌心贴在一起。
「……却又感觉如此遥远呢……?」
「…………!」
离别的时候终于到了。
《门》的权力发动──葛伦与西丝蒂娜即将要展开时空间传送。
「……时间到了吗?我会很寂寞的……真的好难过……」
瑟莉卡沮丧地垂低了脖子。
不过──
「我……不会放弃的……」
听到葛伦突然冒出这句话,瑟莉卡又抬起头来。
「不管要花几年……就算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我都无所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来迎接你……!我发誓……!」
发下豪语的葛伦虽然泪流不止……他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屹立不摇的坚定意志。
看到葛伦展现出的意志,瑟莉卡先是讶异地眨了眨眼。
随后她露出满面的笑容,说:
「啊啊……我会等你的。」
「……瑟莉卡……!」
「既然如此,那待会分开时,我们要说的就不是永别了。」
「是啊……」
彼此心里都明白,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即使如此,两人还是情不自禁地做出了约定。
所以……
「「……改天见。」」
互相道别后。
葛伦眼前的景色呈现高热泛白的模样──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色──一片雪白──
最后──
────
童话『墨尔卡斯的魔法使』的作者罗兰‧艾多利亚,在故事的最后是这么说的。
『这个故事是早已完结的故事,结局在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简而言之,这个故事注定是悲剧收场。』
『最后,魔法使并未能成功拯救公主。达成使命后,魔法使失去了朋友和所爱之人,失去了一切,他失意地从历史的舞台彻底消失,一个人孤独地迎接了死亡。从各地出土的文献都可以看到类似的记述。』
『明明是成就了丰功伟业的伟人,下场却十分凄凉──击败了魔王的「正义魔法使」就是这样的悲情人物。』
『正因为如此,我希望至少在童话故事里能给他一点救赎,不惜放下身为魔导考古学者的尊严,窜改了结局。』
『正义魔法使在打败魔王后救出了公主,和大家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是我捏造出来的大团圆结局。』
『实际上,这只是一场无法获得回报的悲剧。』
『不过。』
『假如看到这篇文章的你,拒绝接受这种悲剧性的结果──我在此向你披露一个事实吧。』
『那就是──……』
────
圣历1854年──挪瓦之月1日。
葛伦和西丝蒂娜回到过去后的隔天。
葛伦猛地睁开眼睛。
这里是塔姆天文神殿最深处的大天象仪室。
那部天象仪装置就在葛伦身后。
装置现在一动也不动。
所有的机能都停止,再也不会发动运作。
(……我们……回到那家伙……瑟莉卡从世上消失不见的时代了……)
一旁是神色有些严肃的西丝蒂娜。
至于站在葛伦眼前的……
则是长相跟过去一模一样的路‧席尔凡。
以及背部长着奇形怪状的翅膀的少女。
少女的面容和服装跟纳姆露丝如出一辙,氛围却不太一样。
因为她有实际的躯体。
还有那头金发和温柔的眼神──……
「……老师……幸好你平安无事……」
「你是……鲁米亚吗?」
不明白鲁米亚的外表为何会变成纳姆露丝的样子,葛伦惊讶得目瞪口呆。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啦,一言难尽。』
仔细一瞧,不知何故体型变得像妖精一样小的纳姆露丝,就坐在鲁米亚的肩膀上。
『现在的我们处于我和鲁米亚两人的精神,共有鲁米亚身体的状态。透过这个方法,好不容易才勉强保住了鲁米亚的存在。只不过──』
「……那个魔王从鲁米亚身上抢走了最要命的部分。」
路‧席尔凡叹着气补充说明道。
「……当初我们信誓旦旦地向你保证,却让她变成这副模样……实在教人汗颜……」
「怎、怎么会……如果不是纳姆露丝小姐和路‧席尔凡小姐,我的自我恐怕早已被另一个我霸占,变成对魔王唯命是从的傀儡了……我现在还能保持住自我,都要感谢你们两位。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听到你这么说,我也比较释怀了……」
路‧席尔凡吁了一口气。
『鲁米亚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又是处于什么状态,我稍后再跟你们解释。先来谈谈你们吧,葛伦。』
坐在鲁米亚肩上的纳姆露丝瞥了葛伦和西丝蒂娜一眼。
『……看来你们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嘛……』
「是啊,没错……有很多疑问都解开了。原来很多情报你不是刻意不说,而是有苦难言。」
如果知道太多关于未来的事情,说不定会对往后的情势发展造成影响。
也正因为如此,纳姆露丝之前才会一直语带玄机。
「还有……之前我一次又一次梦见有关瑟莉卡人生的事情,现在我也知道那些梦境的意涵了……」
没错。
葛伦和纳姆露丝之间原本就有『缘』。
那些梦是葛伦在『契约』的影响下,透过灵能经络看到的、纳姆露丝的记忆。
和瑟莉卡一起生活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纳姆露丝的记忆……
「老师……西丝蒂……阿尔佛聂亚教授果然……?」
鲁米亚心惊胆跳地提出心中的疑问。
「…………」
西丝蒂娜无力地摇头回答。
鲁米亚难过地垂低了眼帘。
『葛伦,瑟莉卡把她和我──《时之天使》莱‧堤莉嘉的契约转让给你。』
「…………」
『之前我们之间的契约,比较像是建立在世界事实上的预定契约,如今你已经实际完成了订立契约的手续,所以你现在可以完整行使我──莱‧堤莉嘉的权力,把它使用在魔术上了。』
「另外……瑟莉卡还留了这个东西给你。」
路‧席尔凡突然把手插进了自己的胸口里。
即使如此她并没有流血。应该是一种心灵手术吧。
路‧席尔凡伸手在自己的身体里面东翻西找了一段时间后,从中拿出某个东西给葛伦看。
「这是……」
路‧席尔凡掏出了葛伦十分眼熟的红色魔晶石。
「瑟莉卡把她所有的魔术知识都记录在这颗魔晶石上,为了方便你驾驭,已经事先经过简化处理了。这个嘛……姑且就称它是《世界石》吧……」
「…………」
纳姆露丝向默默收下魔晶石的葛伦说道:
『当然,底子只是三流魔术师的你,没办法像瑟莉卡那样彻底发挥我的权力和《世界石》……即使如此,现在的你在成了「操作时间的魔术师」之后,在某方面是可以成为世界最强的……要怎么使用这股力量,由你自己决定。』
「…………」
『不过……坦白说,情势对我们十分不利……你才刚回来,或许有所不知……现在的菲杰德……现在的世界的状况真的很……』
纳姆露丝和鲁米亚和路‧席尔凡纷纷惴惴不安地垂低眼帘。
不过。
葛伦抬头挺胸,以铿锵有力的勇气向她们三人说道:
「不用担心。」
他的话语和表情非但没有怀忧丧志。
而且还充满了坚定的意志与信念,充满了会带给旁人希望的光辉。
「魔王那混帐肆无忌惮地把我们的世界搞得一蹋糊涂……现在换我们一起去跟他抗议,教他停止这种无聊至极的可笑闹剧吧?啊啊──没错。」
葛伦咧嘴一笑,做出宣言。
「『是时候了,为这场闹剧画下句点吧』这样!」
「……!」
在葛伦的号召下。
「嗯!那当然了,老师!」
「我们同心协力一起让它结束!」
西丝蒂娜和鲁米亚都充满活力地回答道。
坐在鲁米亚肩膀上的纳姆露丝和路‧席尔凡也面面相觑地苦笑。
「既然达成共识,那我们立刻出发吧──!」
葛伦高举握在手中的《世界石》,迅速咏唱咒文。
四周顿时魔力暴涨,葛伦的眼前出现了《门》的开口。
「这是直达菲杰德的捷径!我即兴创造的!」
「咦!?现在的老师已经有这种能力了吗?太厉害了吧!」
「只可惜这百分之百是借来的力量!不过,为了结束这场闹剧,我会毫不保留地榨取这股力量!」
如是说后,葛伦拔腿狂奔,冲进了门内。
西丝蒂娜等人互相点头,也跟着葛伦冲了进去。
「……瑟莉卡。」
在门内的通道──由光之桥做为联系道路的无限宇宙奔驰的同时,葛伦思忖着。
(……终于……我终于搞清楚了。多亏了你,我才能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我必须完成的事情是什么。
谢谢你过去以来这么辛苦地照顾如此不成材的我……
请你继续守护着我吧!虽然你跟我现在相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5853年真的太过漫长了……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在彼此身旁!我们一起回来了──!)
伤心难过是一定的。不可能完全不会感到悲伤。
葛伦的内心里充斥着一股令人失魂落魄的丧失感。
一个不留神,他随时有可能会崩溃地瘫在地上放声大哭。
不过……现在还不是放声大哭的时候。
因为一旦做出如此窝囊的事情,就没办法抬头挺胸自称是那个人的徒弟。
所以──
葛伦用力握紧了《世界石》。
怀抱着心中的温暖回忆与思念。
葛伦英姿焕发地重返菲杰德了──……
────
────
这里终年暴雪,恍如被冰雪封锁的世界。
在这块日后被命名为斯诺利亚的荒野山间。
有一座小小的神殿隐身在某个洞窟的深处。
瑟莉卡和路‧席尔凡就在那座神殿里面。
「……我们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到这里来哪。」
「空……」
「我已经失去了魔力。自从失去魔力后,好多事情都得仰赖你的帮忙……」
「那些不过是举手之劳……」
路‧席尔凡站在四角锥型的巨大祭坛上。
「我能为未来的葛伦做的事情,全部都做完了。」
「嗯……你的红色魔晶石我会妥善保管。」
路‧席尔凡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说道。
「接下来……只剩把路‧席尔凡封印在这里了。」
「…………」
见瑟莉卡从怀里掏出『白色钥匙』,路‧席尔凡神情肃穆地点了一下头。
「抱歉了。通往墨尔卡斯天空城的《睿智之门》必须封锁。还不能让现在的人类接触到那个地方。」
「……说的也是。」
「身为《白银龙将》的你就是《睿智之门》的钥匙。《白银龙将》显现后,那扇门的封印才算完成。换句话说,必须把你变回《白银龙将》的姿态才行。」
「嗯,我明白。当初是魔王把我改造成那样的存在。
不过,那把钥匙凝聚着魔王邪恶又卑劣的思想,如果把那钥匙塞进我的体内,我会失去自我……不只记忆会变得混浊不清,还会暴力破坏。所以你才要把我封印起来对吧?附带一些额外的条件。」
「没错。在遥远的未来……我和葛伦会来到这里。届时……我很可能会很粗鲁地对你下重手,所以在这里先跟你说声抱歉了……无论如何,之后你的封印就会解除,重新找回自我。那个时候……希望你可以帮帮葛伦。
还有……那个时候的我会因为时空间传送的冲击,导致失去大半的记忆……所以你务必照我现在跟你安排好的计画进行。」
「嗯,包在我身上。你记忆的钥匙我已经保管好了。」
路‧席尔凡用微笑回应瑟莉卡。
「……要说再见了。」
「是啊。」
路‧席尔凡如在祈祷般,双手十指交握,跪在地上。
瑟莉卡拿着钥匙站在她的面前准备插入。
最后一刻,路‧席尔凡喃喃地开口了。
「欸,瑟莉卡。」
「怎么了?」
「……你真的……可以接受这样的人生吗?」
「…………」
「如果你看开一点……如果你活得更八面玲珑一点……你理应可以过上非常幸福的日子……可是你却……」
「那是不可能的。」
瑟莉卡面露平静的笑容回答道。
「虽然历经曲折坎坷,可是我对自己一路走来的道路和选择,一点都不觉得后悔。能过得这么自由我非常满足。我的人生洋溢着无可取代的幸福,这是可以确定的。要说我不值得那么多幸福,其实也不为过。」
「……是吗……这样就好……」
路‧席尔凡面露微笑,眼尾隐隐泛着泪光。
于是……
瑟莉卡把钥匙插进了路‧席尔凡的胸口。
钥匙慢慢沉入路‧席尔凡体内。
吸收了钥匙后,路‧席尔凡的身体开始产生变化。
她的手臂长出闪耀着白银色光辉的鳞片,身体也急速膨胀,路‧席尔凡痛苦得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这时──
「……不用害怕。」
瑟莉卡安抚她的情绪似地说道后,打开从怀里掏出莎草纸的卷轴,轻声咏唱卷轴上的咒文。
注入在卷轴的魔力被释放出来后,路‧席尔凡的变身过程戛然而止,又变回了原状……只见她那娇小的身躯渐渐被永久冰晶包覆住……
「……啊啊,真的要说再见了……」
「是啊。」
路‧席尔凡脸上挂起落寞的微笑。
「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很欣赏你朝着那个目标勇往直前的样子喔……」
「…………」
「……我向你发誓。我会全力保护你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还有他选择的未来……所以你放心吧,空……」
「啊啊……那就麻烦你了。谢谢你,我的朋友。」
「!」
瑟莉卡的这番话,让路‧席尔凡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随后,她的脸上堆起了笑容──
──不久。
路‧席尔凡在巨大的永久冰晶中陷入长眠。
瑟莉卡掉头离开这个地方的同时,喃喃自语着。
「……我的故事就在这里画下句点。
之后轮到葛伦你们站上舞台了。接下来换你们开创故事。
伏笔安排得乱七八糟也无所谓,也不需要充满了戏剧化又感人肺腑的过程与结局。
我只求──你们的故事能迎接幸福的未来。迎接大家都能欢笑的未来。
虽然那是个困难重重的目标……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得到。
所以──……」
如是说后。
瑟莉卡缓步徐行地往洞窟深处走去。缓步走去。
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
──
打倒魔王,拯救了世界的伟大『魔法使』。
一面制造屠杀,一面拯救苍生,抱着千丝万缕的烦恼,达成了无数成就的『魔法使』。
此后她便从世上消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