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奇迹的定剪 10

「这是什么成品啦?喂,这个场景应该有拍到更好的画面。为什么不使用那些画面?」

「那、那是因为那台摄影机一直拍到兴奋不已的导演……」

「那就把我消除啊,白痴!为了什么才成立CG团队啊……给我重做!」

「咿咿咿~~!」

现在,忌滨县厅已化为巨大的怪物剪辑工作室。

在大楼层架设的无数台电脑面前,剪辑的忌滨兔兔并排而坐,集中精神敲打键盘。不同于新购入,闪闪发亮的编辑器材,忌滨兔兔等人坐的椅子只是用器材的外箱叠起来,十分粗糙。从面具的笑脸底下,因腰痛呻吟的悲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快点做!在赤星攻进来以前,要做好到目前为止粗略的剪辑。不然,就不晓得该如何拍摄最后的场景了。」

「可是器材已经到临界点了。跑图的热度已经造成过度负荷了!」

「那就抱着器材使其冷却啊!要有自觉正在参与稀世的杰作啊,这些白痴。倘若以后我听见『不可能』、『极限』、『办不到』这三个词,就做好所有人尸首分离的觉悟吧。」

在大萤幕前大谈主张的黑革本身,也因为工作室充斥着惊人的热气,汗水淋漓,也不害臊地敞开布满汗水的胸襟,用上下挥动的扩音器搧风。

「…………喝嘻嘻嘻……这是无与伦比的杰作啊……」

即便如此,心情极佳的黑革在萤幕前露出尖牙大笑,丢弃第三十六瓶葡萄芬达的汽水瓶。

汽水瓶掉在地上破裂,与此同时──

轰隆!

发生使建筑物晃动的爆炸,刺耳的警报声传遍工作室。忌滨兔兔们开始动摇,另一方面黑革的嘴角则是高高扬起。

「来了。哪个地方被突破了?」

「四楼西边的楼层!入侵者边破坏器材仓库边移动中!」

「帕乌!我还没有检查完片子。你先过去!」

「遵命。」

帕乌宛如疾风般朝现场奔驰。黑革用眼角余光目送她离开后,凝视显现在萤幕上,手边最后的场景……抱着师父的遗体望着这边,毕斯可澄澈的眼神。

「演员如此努力。我不允许失败……身为导演的我,得拍出最棒的最后一场戏……」

此时大萤幕变黑,映出「定稿完成」的文字。与此同时,大型录影机吐出完成的母带。

对从椅子起身,想去拿胶卷的黑革。

「导演,请您坐着就好。我去拿。」

「嗯哦?哦,你真体贴。拜托了。」

相对矮小的忌滨兔兔按住黑革的肩膀,让她坐回椅子上。微微张嘴的黑革视线前方,粉红忌滨兔兔走向录影机。

「…………?工作人员中有那个人吗……?」

粉红忌滨兔兔拿出从机台中吐出的胶卷,左右张望这一带……

咚!朝工作室的出口冲过去。

「……啊?」

黑革因唐突的情况哑口无言半晌,最后忿忿地大喊。

「哦哇──那家伙在干么?小偷!有电影小偷啊──!」

「导演!入侵者马上就和帕乌副导演接触了。」

「现在不是理会这种事的时候──!母带被偷走了!你们快追啊,在发什么呆啊!」

黑革虽发出指示,不过真正的工作人员全都被逼着工作,没有人起身行动。砰!即便工作室的出口被关上,因过劳脑袋昏沉的工作人员们中也没有人有所反应,按耐不住的黑革踢倒椅子飞奔而出。

「偷走比生命更重要的胶卷……那家伙是什么人?」

黑革一边奔跑,其双脚「啪叽啪叽啪叽」地一边变成铁人的双脚,用力踢开工作室厚重的铁门。滋咚!铁门被破坏性的腿力一脚踢开,用力冲撞至道路的另一头发出白烟。

「哦呀啊啊!」

粉红忌滨兔兔的头套被一部分铁门勾到耳朵,掉了下来。从下方出现粉红色的四根辫子,随着像要跌倒般的飞毛腿大大晃动。

「你不是水母小鬼吗──!」黑革大叫。「原本你撒下找来贾维的诱饵,才饶你一命,却恩将仇报吗!你是来妨碍世纪大作完成的吧──!」

「什么大作啊,白痴!拍摄蚂蚁窝要有趣多了!」

「发射火炮!」

黑革从突出的右手臂,「咚,咚!」地射出火炮,炸裂通路的墙壁及地面。滋露的身体朝四面八方被震飞,因剧痛「呀啊!」惨叫,不过每次都如野兔一般做出护身动作,没有停下奔跑的脚。

「可恶。明明赤星已经来了,却发生这种事情!导演竟然不在现场……得赶紧抢回胶卷才行!」

黑革见到前方的滋露穿过通往别间房间的门,再次用铁拳破坏那扇门,进入室内。

「……这里是第三仓库?水母跑哪儿去了!给我滚出来!」

这里遍布尘埃,是个宽敞的空间。

从环顾黑暗的黑革的头上,几个照明「登,登!」地点亮了。

「!」

「竟然傻傻过来了,蠢蛋~~」

黑革的视线前方,是在仓库内堆积起来的铁箱上方。

滋露淌着鼻血,金色眼眸发出灿光。

「我在这一年内饱尝辛酸。你以为本姑娘只会一事无成地舔你的鞋子吗?」

「别胡言乱语。我才懒得管三流娼妇的事情!」

「那就现在让你明白──!」

把滋露的咆哮当成指示,仓库中的各处传来某种「登」的启动声,黑暗中有红眼发出灿光。红光包围房间似地增加,最后其机身一齐在照明下现身。

「什、什……这些是什么东西啊!」

「机动木人,滋露壹号!」滋露粗鲁地擦拭鼻血,尖声喊叫。「凭你一个人能对付我每天孜孜不倦制作的这三十只木人吗,黑革──!」

人型机动兵器滋露壹号粉红色的躯体在照明下发光,随着滋露的号令,一齐攻向黑革。使左手臂变形后释放的木人火炮,360度包围黑革,连续射出。

「呜哦哦哦?」

黑革霎时防御,每当身体承受火炮攻击,其衣服碎裂,肉被削去,机械的装甲外露。

在枪林弹雨中。

「岂止喜欢的衣服,连自豪的大腿肉都被炸开了……」

黑革的脸不甘心地扭曲。

「这只蜱虫。你只剩下三秒能为所欲为了。」

「没完没了。滋露壹号,全机突击!把她打得鼻青脸肿──!」

滋露壹号等人让火炮变形成巨大的铁撬,一齐打向黑革……

面对那些滋露壹号。

砰,砰,砰!

大型手枪的发射声响起,一同打穿六只滋露壹号。

「毒绳伞麦格农子弹……直击引擎。」

啵咕,啵咕!

子弹内包覆的毒绳伞的毒,连续啃食扑来的滋露壹号,开出红色的蕈菇。黑革的双手不断翻转显现的双枪,弹匣纷纷掉落到地上。

「!在手枪里装入蕈菇毒?」

「你的表演已经结束了吗?我的这个……」

「别害怕!展开攻击,把她变成废铁!」

「咦?等一下!」

匡咚,匡咚!吃到剩余的滋露壹号使出的连续铁撬殴打,黑革的脸因愤怒逐渐变得通红。

「别人正在展示能力啊──!」

喀擦!麦格农子弹的装填声。

「别来碍事啊──这些废物!」

咚,咚,啵咕,啵咕!

黑革的臂力打飞包围她的滋露壹号,炸裂的毒绳伞弹接二连三射穿引擎。随着炸裂的蕈菇,碎落的零件在仓库中散落一地。滋露的脸颊被一颗飞来的螺丝「刷」地割破,咬紧牙。

「可、可恶……还是不行吗?凭我的力量无能为力!」

「用『东京』的技术打造这么惊人的兵器,还挺有意思的。」

黑革「呼」地吹了吹冒烟的毒绳伞麦格农的枪口,表情终于找回从容,「嘻嘻嘻」地露出尖牙。

「终究只是泛用兵器木人。决战兵器的铁人……那与现代科学混合的本小姐有天壤之别。就算来一百只也没用。」

「还没完!我还有……」

「给我退下,别脚女演员!」

砰匡!在滋露的身后炸裂的毒绳伞弹,震飞了铁箱上的矮小身体。黑革用高跟鞋的脚尖停下掉落到地板上不断翻滚的滋露。

「胶卷……在那里吗?别握得太紧,外盒会龟裂的。」

「唔吚吚……」

滋露不想交出去,奋力握紧胶卷,手指被黑革的手握住……

咕叽!

发出不祥的声音。

「吚吚吚吚吚吚──!」

「白费我这么多工夫。对你视而不见,却是这种结果……就算技术再怎么高超,蜱虫就只是蜱虫,出卖身体赚取每日生活费要更适合你啊。」

「呜呜。可恶。我的赚钱工具……!」

滋露捂住被折弯的指头,泪眼汪汪地瞪向黑革。

黑革因那种金色的眼神咂嘴后,用高跟鞋的脚尖「咚滋!」地踢向滋露的鼻梁。

「呀啊啊!」

黑革一手攫住喷血疼痛的滋露辫子,把人举到眼前。

「……不过先不提值钱的东西,偷走胶卷有什么目的?喂,你偷走胶卷以后想做什么?」

「…………」

「我还没有拍摄拷问的场景。把你当作测试也无妨喔。」

「…………呵,呵嘻嘻嘻……」

「啊……?」

脸的下半部被鲜血染红,即便如此……

「你问我有什么目的?」

滋露挑衅地嗤笑。

「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只不过破坏三十只人偶就如此得意洋洋。我就先一步当作笑话带到那个世界吧。」

「蜱虫……!」

把一只手臂变形成长枪,高高举起。

从黑革的身后……

「导演。原来您在这里啊。」

「等我一下。」听见清爽的声音,黑革没有移开视线回应。「等驱除害虫以后再来拍摄。你们去支援帕乌……」

说到这里,忽然间。

「……?那个声音是……」

黑革转头的前一刻。

滋砰!

随着飞扬的蓝发挥下的短刀,把握住滋露的一只手千刀万剐。顺势翻身,如剃刀般的回旋踢踢开黑革的咽喉。

「呜呃呃呃!」

堆叠在仓库内的无数个铁箱掉落,并发出「匡咚!」的轰隆声并堆在陷入墙壁的黑革上方。人影见黑革的身体完全被遮掩后,跑到滋露身边。

「滋露!啊啊,你浑身是伤……!滋露,振作一点!」

「你好慢喔~~!臭熊猫~~!」

「对不起……!不过,营造帕乌与毕斯可一对一的状况了。多亏滋露吸引黑革的注意力!」

「我要收取 一百万日货的 治疗费喔~~」

美禄紧紧搂住一边吐着血沫,一边邪笑的滋露的身体。然后拿起短刀,再次望向黑革的方向。

「你打算演到什么时候?你又不是演员。」

「……叽嘻嘻嘻……」

从堆积如山的铁箱后方传出笑声。

「原来如此,我被引诱出来了。不过,凭赤星一个人能解开帕乌的洗脑吗?从后颈渗入脊椎的锈花,不可能不杀就射穿。」

「你还真看不起射穿自己的毕斯可的弓呢。」

美禄的声音威风凛凛响起,黑革的话丝毫不让他动摇。

「毕斯可的意志力,现在已达到凭箭矢扭转命运的境界了。他已经不是会在你的掌心上起舞的男人了!」

「真会夸呢,当搭档的啊──!」

咻砰!漆黑的长枪伸长,穿出铁箱的空隙似的攻向美禄。滋砰!短刀划过一闪,把长枪打向一旁,砍飞了前端。

「你只会突袭吗?我可不像以前那样天真喔!」

「我知道。不过,这样如何?」

粉碎的长枪尖端直接刺入滋露壹号的残骸,那个部分宛如黑蜘蛛的网般逐渐被藤蔓覆盖。漆黑的藤蔓也感染其他滋露壹号,转眼间通通染成黑色。

「!」

「那、那个混帐,对我的木人出手!」

「叽嘻嘻嘻……只要稍微重写程式,三十只木人就能随我的意志行动。我要讨回你把我挡在这里的仇,蜱虫女~~!」

咚匡!黑革打飞高高堆叠的铁箱后,再次回到照明底下。其半边身体已被绝对铁人的漆黑装甲覆盖,脸上的肉以剥落一半,红色的眼神里发出阵阵亮光。

「来得好,这次我要从正面虐杀!只不过有点冰雪聪明就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我老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我有上过学。」

「我也是啦,白痴,去死吧!启动导演炮(director cannon)!」

黑革的一只手飞快变形为扩音器形的巴祖卡火箭筒,击出使空气为之撼动的火炮。美禄霎时保护滋露并躲开,背后的墙壁「轰隆!」地被打出一个大洞,风从县厅外面吹了进来。

「美、美禄!该如何打赢那种怪物啊?」

「我觉得打不赢。」

「什、什么?」

「我一个人打不赢。撤退了!」

美禄抱起滋露,外套翻飞,从县厅的洞穴一跃而出,在黑夜中飞舞。黑革原本预测他会射箭反击,展开了防御障壁,傻眼地嚷着「啥?」后,随即取回神智。

「竟敢逃跑!你们快点追上去!」

绝对木人从墙壁的大洞接二连三跳出去,黑革也随即让自己的脚部喷射器喷射,在夜晚的忌滨追着美禄飞过去。

***

战士猫柳帕乌。

如黑铁旋风之名所示,铁风可将万物千刀万剐,其棍……

与其苛烈之处相反,其本质。

为体现不杀极意的「活人棍」──

──仅仅如此。

为了守护心爱的弟弟,以及善良弱小的人民,历经千锤百炼的活人棍术,屏除她所承认的真正的邪恶之物外,其实不曾杀过一个人。

(我压抑体内的修罗,以让人活下来……)

若为达人,任何人皆与冲突的自我修罗性对话。在其尽头,帕乌抵达的答案便是这一点。

(…………我的棍术,是不杀的棍术。)

(因此……)

(绝对赢不了毕斯可。)

喀,喀,靴子声响彻在铺着油毡地板的走廊,帕乌往前走着。

(在九十九种杀之中,融入一之活即为此活人棍。毕斯可如老鹰般不断射穿其渺小的一……一路活到今天。)

(……我从未像今天这个日子,感激这个身体充斥不杀的极意。)

(既然能死在心爱老公的手下。)

(是我至高无上的幸福……)

「喀,喀」踏靴行走的帕乌,锈花的根早已深入她的脊椎,白皙的肌肤也布满黑色藤蔓。帕乌因洗脑下残存的一丝理性吐了口安心的气息,随着坚定决心,站在一间房间的门前……

「……喝!」

霍,霍!

手中的铁棍挥出十字形,将厚重的铁门粉碎后打开。房间另一头,在宽敞空荡荡的仓库内,十几名忌滨兔兔倒地不起。

然后,在其前方……

因蕈菇大大开出的墙壁残骸上,有人坐在上面。

吹入的风让外套翻飞,是眼熟的少年面孔。

「嗨。」

即使少年打招呼,也没有望向帕乌。他看来正在打开忌滨兔兔持有的袋装点心,「从这一侧的任何地方都能撕开」的切口,似乎从每个地方都无法撕开,满脸通红地与点心袋苦战中。

「你又打不开了吗?给我,我帮你开。」

「别小看我……好!打开了!」

即便终于打开点心的包装袋,苦战的结果是内容物通通变成碎片了。毕斯可也不在意,把点心的残骸倒入口中,随手丢弃包装袋。

「勾等了(久等了)。好,那就来打吧!」

「毕斯可。你应该也很清楚,黑革的锈花已经在我的体内深处扎根,到了这个阶段,用寻常的方法也无法治愈。」

「哼~~?」

「一旦开打,我也无法手下留情。猫柳帕乌将使出浑身解数把你……」

「骗人,蠢蛋。」

毕斯可吞下点心,擦拭沾到嘴唇的奶油……咚地从瓦砾上跳到地面,笔直地瞪向帕乌。

「一看就知道你打算寻死。你和弟弟不一样,不擅长说谎。」

「…………」

「『既然被洗脑,那样正好』,贾维也说过这句话。你也一样吧?现在,夫妻不就能认真地和睦相处吗?」

「你在说什么啊……?」

「虽然结婚了,我们之间依然有奇妙的鸿沟。就趁你被洗脑影响的现在,弥补件事吧。」

毕斯可的眼眸紧紧盯着颤抖的帕乌的眼神。

「现在起三分钟,别对自己说谎。怀着想杀我的意志出手,帕乌!」

轰!霸气化为风席卷,将毕斯可的红发与帕乌的黑发卷起飘荡。毕斯可睨着妻子的双眸中,带着纠缠不休般的战斗意志,以及无可动摇的信任,翡翠色闪闪发亮。

「要我怀着杀你的意志出手……!」

「不杀的活人棍术,十分了不起,令我很尊敬。不过,你不曾移开这种枷锁,全力以赴和我打一场。」

「那是!」

「我不曾见过赤裸裸的你。那是身为丈夫的不德……既然是我没用,虽然不愉快,我道歉!」

毕斯可面对满脸通红,身体微微颤抖的帕乌,大大吸满气以后下定决心,垂下不曾对神佛以外的事物低头的头。

「对不起。」

「别、别……别说蠢话了──!」

帕乌无可忍受般,以发颤的声音大叫。

「我身为战士,何时何地都尊敬你!不过,不过你是我心爱的伴侣啊!你要我面对你解放自己的修罗吗!」

「无法挡下你的修罗,算什么丈夫啊!」

比自己年纪小的少年用力嘶吼的回应,直接冲击帕乌。

「所谓『夫妻』就是这样子啊──!」

劈啪!

帕乌听见自己的内心某种强烈的龟裂声。

毕斯可的伦理观,对于结婚的道德观等,尽管这些观念荒唐无稽,也确实射穿帕乌的深层心理所渴求的事物。

「我想被他打倒」。

(被心爱的男人打倒……!)

叽哩叽哩叽哩叽哩。

握紧的铁棍,紧咬的牙齿深处,发出让空气为之颤动的声音。

(所有枷锁。移开所有锁,所有的道德……我想挥舞拥有的,完全自由的棍术。)

(然后,将种种一切。)

(由你打破,直到体无完肤……!)

帕乌抱紧涌现非比寻常的亢奋与战意的自己身体,宛如饿狼般「呼!呼!」地吐出慌乱的气息,往左右摇头。

(太肤浅了。太肤浅了,太肤浅了!)

(怎么这样。昏沉的欲望……处于我的活人棍的光谱另一端。可恨,倘若没有锈花的洗脑,这种战斗意志根本!)

「帕乌!」

毕斯可通透的声音令帕乌回神,和他四目相对。

「你就这么不相信丈夫吗?」

「我就!」

「如此地!」

「弱小吗?帕乌──!」

扑上去了。

把「咚!」地朝地面一蹬的声音留在原地的神速。在理性抵达脑之前,帕乌的心更加快速。帕乌的表情,转变为往昔早已抛弃的冰冷魔鬼,在风压下飘逸的长发,宛如拿起镰刀的八岐黑蛇。

「毕斯可────!」

霍!

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毫不迟疑,以粉碎丈夫头盖骨的力道挥舞的铁棍,毕斯可从飘动的红发下露出虎牙。

「呵!那样就好。你的矜持也太坚固了吧!」

「我明明在忍耐!我、我一直都在忍耐啊!」

霍,滋咚!

「我明明早已下定决心,要成为娴淑又忠诚的妻子永远守护着你啊。既然被你看见那般赤裸裸的内心,已经无法挽回了!」

从宛如怨灵般流泻而下的茂密浏海,可看见锐利的蓝色眼眸。眼眸充斥着杀气与亢奋,以及满溢而出的喜悦,原本被紧紧束缚,即「帕乌」这个存在本身被释放,赤裸裸的光辉熠熠生辉。

(……哦,哦哇啊啊啊,这家伙比预想的还要执拗!)

「吞噬我的一切吧!毕斯可──!」

霍,哐锵!

毕斯可用弓,以孔武有力的臂力接住横扫过来的棍。毕斯可一边感受发出「啪哩」惨叫的肌肉疼痛,一边把手探向怀里的短刀──

有机可乘。

「喝啊!」

咻哐!下一棍从另一侧命中毕斯可的侧腹。

帕乌用挥下的铁棍让身体翻转360度以后,从毕斯可防御的另一头使出痛击。其超越人身的速度,甚至抛下了声音。

「呜啊!」

毕斯可因骨头碎裂的感受睁大眼,以惊人的力道冲撞仓库的墙壁,当场冒出白烟。

「……呼,呼……!」

然而另一方面,帕乌的身体也跟不上想趁胜追击扑过去的意志,摇摇欲坠地当场用铁棍支撑身体。

「……禁忌的招式,大蛇咬!」

帕乌的棍术中一击必中的招式。基于冲击的瞬间让铁棍「停留」,并维持其活人棍的性质,但霎时挥舞的第二击,原本是不使出的。

不过,倘若是现在解开枷锁的帕乌,就算第一击被挡下来,也能从相对的位置使出浑身解数的第二击。尽管对帕乌的肌肉造成极大的负担,总之这招「大蛇咬」肯定是无法防御的必杀一击。

然而……

(不可能打倒现在的毕斯可!得快点站起来……!)

原本占上风的帕乌的脸庞汗水淋漓,熠熠生辉的眼眸投向毕斯可的方向。帕乌双脚恢复力量的同时,从白烟中,一道箭矢如闪光般「咻砰!」地朝她射去。

「!在那边!」

霍!

铁棍挥舞,命中闪光之箭。其棍的缓急操控十分惊人,把毕斯可朝自己射来的箭簇直接朝向弓箭手弹回去。

(吃到一记弱点。我已预测你会射箭,毕斯可!)

彷佛表示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帕乌的双腿使力──「咚!」地粉碎地面,朝毕斯可冲过去。

「即刻殉情!和我一起死吧,毕斯可──!」

「……如果是你,会把箭弹回来……」

「!」

「我如此相信啊,帕乌!」

啵咕!

在帕乌前方,蕈菇大大地炸裂。从旁伸长的白色菇身是毕斯可精心调制的杏鲍菇,然后……

其正面,红发少年利用猛力发芽的作用力,如箭矢般冲过来!

「什么!连我的能耐都看穿了!」

「大家都拥有奥义……太诈了。我现在就做一个!」

帕乌的架式已凝聚必杀的气势,无法马上切换成防御。毕斯可在零点一秒的世界中灿烂一笑,自己的鞋尖插着蕈菇的箭簇。

「毕斯可啊啊啊──!」

「在那边!」

霍!

毕斯可一脚「踩」在横向挥舞的铁棍后一蹬,往前翻身躲过回敬的第二击,顺着往前翻滚的力道朝帕乌没有防备的背一踢。

然后──

「奥义!鸿喜菇落地踢──!」

滋咚!

透过开在鞋子上的鸿喜菇的力道,后脚跟以惊天动地威力踢向帕乌的身体。原本毕斯可就有超越常人的臂力,全力使出的踢击是加上菌术发芽力的招式。其破坏力实在无法衡量。

不论如何,都不可以让伴侣吃上这一招。

「……嘎……啊……!」

啪叽啪叽啪叽!帕乌一边感受自己的肉体窜过莫大的伤害,一边勉强维持住刹那间几乎被打飞的意识……

(……太……)

(……太,)

(太迷人了……)

处在连剧痛也转变为陶醉,错置的喜悦中颤抖着,在零点一秒的世界中,霎时露出陶醉不已的表情仰望毕斯可灿亮的翡翠绿眼眸。

(……不对,还没完。还没结束!)

帕乌挤出残存于心底的最后的修罗,尽管身体被打落也转动脖子,将其长发如鞭子般操控,缠住毕斯可的鞋子。

「!哦哇啊啊!」

轰隆!

白烟窜起,笼罩同时用力摔向地面的两人。

毕斯可在白烟中不断翻滚,擦拭从撞击的额头流下的鲜血……重振旗鼓中,忽然察觉其血液异常的颜色。

毕斯可的血,现在寄宿着七色的光辉,犹如引颈期盼弓箭手的祈祷般闪闪发光。

(……好。)

毕斯可点头,抬起遍体鳞伤的身体,等待白烟散开。

贾维授予的神威之弓「超信弓」。乃是将毕斯可纯度百分之百的「真本事」当作触发点。

待血液中的七色探知到其意志力,只要觉醒,剩下就是──

(坚定相信而已。)

喃喃自语的毕斯可的眼前,白雾散开后……

眼前的是,犹如初次见面当时威风凛凛、美丽动人的女战士伫立的身影。

「…………」

「……我很幸福。」

「下一招就是真正的最后一棍了。」

「毕斯可。」

「……」

「……」

「……我爱你……」

(插图015)

听见伴侣的告白,毕斯可的表情面不改色,「嘶」地吸了鼻子……

只回覆一句话。

「我都知道。」

咚!

帕乌的身体化为笔直的直线,正面冲向毕斯可。帕乌慢动作般地看着眼前拉弓的毕斯可。

『别畏惧,帕乌!』

『这个男人会赢。他绝对会打破我的一切,拯救我!』

『毕斯可对上我!』

四目相对,彼此的意志产生共鸣。

『我对上这家伙(帕乌)!』

毕斯可拉满的弓被彩虹的光芒包覆。七色的孢子当场席卷,回应硕大的心之奔流,因炸裂的祈祷预感大大颤动。

『『绝对会打赢!』』

砰咻!

毕斯可的弓划破空气,「咻!」地撕裂帕乌的套装。帕乌顿时旋身躲避的动作几乎倚靠直觉,不过直觉命中了。倘若躲开这一箭,毕斯可就在帕乌的攻击范围内。

帕乌在空中让身上的肌肉蓄力,大大挥舞铁棍。

「看招啊啊啊啊──!」

霍!

从正上方强而有力挥下的铁棍。

铁棍毫不迟疑地对准心爱丈夫的头,如切西瓜般打破……

理应如此。

现在,那把铁棍──

只擦过毕斯可的鼻尖,没入脚边的地面,停留在该处。

「……呼!呼!呼!」

千钧一发。

帕乌在咫尺的距离恢复明确的自我,主动让铁棍偏移了。

毕斯可射出的最后一箭,其「超信弓」的箭矢。

那支箭在帕乌躲开后,扭转改变其轨道,趁着铁棍朝对手挥舞的唯一空档,射穿了蜿蜒盛开的锈花。

就算扭转轨道,当然用道理说明就是,在箭矢即将贯穿妻子的咽喉使其丧命之际,箭簇停留在只稍微溅点血程度的位置。

将射出的箭矢「扭曲轨道」。「停止」……

令人无法想像才刚从师父身上学习到,非比寻常的技巧。

「……你真了不起,帕乌!是我们获胜了!」

毕斯可牵起帕乌的手。

翡翠绿的眼眸发出灿亮,带着纯粹的憧憬,熠熠生辉地凝视妻子的脸庞。

现在,原本折磨帕乌的修罗气息,洗脑的力量已完全消失,现在,就只是个满身大汗且衰弱的高个子美女站着罢了。

「我们……获胜了吗……?」

「没错。若没有拿出真本事,就射不出超信弓。是你让我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

「唔──?」

毕斯可停顿半晌,搔了搔刺青。

「这种情况,就是为你着迷了吧?」

毫不害臊地如此说道。

听见那番话,帕乌瞠目结舌地细看毕斯可的脸庞,一动也不动。

毕斯可无法承受从未体会过的奇妙压力,冒出汗水,别开其视线后随口道。

「话说回来,那一招挥得那么大力,真亏你还能打偏耶。明明全身都是硬梆梆的肌肉,就算身为母哥吉拉,反应也挺不错的嘛?」

「…………呜,呜……」

「?喂,喂……」

「呜咿咿咿……………」

毕斯可以坏孩子的笑容问道,然而妻子出乎意料的反应让他不禁蹲下。帕乌垂首,艳丽的黑发直接垂落在地面上,眼泪滴落在枯萎落下的锈花上。

「我说你,不就是平时的玩笑话吗?需要哭……呜哇!」

「呜咿咿咿咿咿!」

帕乌孔武有力的手臂环住毕斯可的脖子,大力搂紧对方。只是这个拥抱没有一如既往可粉碎骨头般强而有力,帕乌就只是朝着毕斯可的脸颊呜咽。

「我好开心,我好开心!我、我对你,全力和你打架了!」

「帕、帕乌……」

「对不泣。对不泣!我明明是你的妻子,还如此任性……」

「好了,别哭了!若只有我随心所欲,那就不是夫妻了吧?还有那个,会痛,好痛苦,呜呃呃!」

「我爱你你你……!」

彷佛把黑铁旋风的绰号狠狠舍弃似地,帕乌丢弃护额,把脸埋在毕斯可的胸膛,如孩童般嚎啕大哭。另一方面,毕斯可不清楚帕乌变成这种状态时的应对方法,即使想搂紧她的身体,妻子柔韧的身体也令他畏惧,手只能在半空中不断挥动。

彷佛抗议丈夫这种反应,帕乌的拥抱摇身一变,力道越来越强,已然呈现可绞杀熊的大蛇的样貌。毕斯可束手无策,只得(物理上)忍受温热的眼泪温度与身体的触感,以及近乎暴力的拥抱。

「呀啊啊啊!放、放手啊~~!现在没空做这种事情啦!」

「我不要啊啊啊!快点做那个!快点做杀熊的拥抱(指被比自己强大的臂力拥抱而心安)!」

「说,说真的,再磨蹭下去就……啊啊!」

毕斯可面对的墙壁洞穴里,室外的夜景下,有件外套轻盈翻飞。没过多久,几只发出黑色光芒的机械兵追逐那个身影。

「美禄!」

「……那是机械兵?是木人吗!」

帕乌也顿时停止哭泣,下巴靠在丈夫的头顶上目送那个身影。最后认出用喷射辅助装置飞翔的漆黑躯体,睁大双眼。

「黑革!」

「美禄一个人没办法对付。得去帮助他!」

「可恨。」

「可恨,可恨可恨。」

「在丈夫的面前尝到这般种种屈辱……」

帕乌哭泣的脸庞转眼间变为相反的愤怒面孔,其牙齿深处「叽哩!」地紧紧咬牙。握紧的美丽手指刮过钢铁地板,彷佛能挖出一条痕迹,毕斯可见状,表情稍微发青。

「我要用铁棍将那张脸千刀万剐!我们走,毕斯可!」

「咦?啊,嗯……唉白痴,我一个人跳就好──呜哇!」

帕乌拿起铁棍一跃而出,一手抱住毕斯可,宛如笔直的线条,在黑革肆虐的忌滨的屋顶上一蹦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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