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尾声

平稳之国第六部队与世界和平创造部的战斗,以尤里的死而告终。

话虽如此,由于第六部队的会长是玛卡龙,所以规则上的交战结束还花了大概两天时间。期间进行了好几次会谈,最后第六部队作出了败北宣言。

第六部队的主要成员大半在这次败战时加入了世创部。应该是认为公然违抗了莉莉的意愿,在平稳之国呆不下去了吧。

这期间,平稳之国仅仅是不知所措。鉴于莉莉至今为止的主张,不能向第六部队挑起战斗。而且说到底,由于架见崎的规则不允许之后参加已经开始的交战,武力镇压第六部队根本就不构成选项。

这次交战的战死者只有三个人。尤里,Tallyho,风筝。

另一方面,点数的移动量非常大。平稳之国损失了大约76万点数,总点数164万。而世创部获得了大约41万点数,总点数追到了136万。

香屋步思考着。

——只看局势的话,一切都在向对蛇有利的方向发展。

从上轮循环的战斗起一直如此。平稳和世创部之间的点数差已经逐渐缩小了。而可以说是蛇的天敌的两项能力——“例外消去”和“多米诺的指尖”,其使用者都已经死了。蛇简直像预知了未来一样,只凭对架见崎极短时间的介入,最适宜地操纵着局势。

——不过,嘛,这倒也没关系。

实力增长的世创部拥有蛇虽然非常让人不舒服,但这是一开始就有所觉悟的。该烦恼的还有其他事情。

不要搞错敌人。该战斗的对手不是世创部、不是Toma、也不是蛇。甚至也不是架见崎运营委员会。

——我们要攻略“现实”。

当然,并不是说要相互打斗。也不是用话语说服,而是虚构保持着作为故事所能作出的微不足道的一击。必须用香屋步的、可以的话是架见崎的一切为引。

这场战斗到底有多少胜算呢?

我们不能称为生命的生命,究竟有多少力量呢?

不知道。但,只能前进。有人说过,比起绝望,希望杀死的人更多。这肯定是对的。成为战争这种大规模杀人行径的理由的,大多数时候都不是绝望、而是希望,真是太蠢了。就算如此,也不能因此舍弃希望。拯救的人也是希望比绝望更多。非常理所当然地。

——所以,我要让架见崎卷进这场完全看不到出路的战斗。

极其自以为是地。

只是为了活下去。仅仅为此,将架见崎这个地方的根本破坏吧。

******

8月21日下午2点。

架见崎站大楼的宾馆来了位客人。

Toma。是香屋联络她,特意让她来这里的。Toma带着瓶装可乐作为礼物,一个人来的。

坐在大厅沙发上的她瞥了一眼香屋的左腿。

“伤怎么样?”

“还是很疼。不过,感觉伤得没那么重。”

“我还以为你会加入平稳之国本部。”

“很快就会这么做了。不过现在这样说悄悄话更方便吧?”

可以的话,他想跟Toma慢慢谈。

但没等香屋进入正题,Toma就已经直截了当地说道:

“先从抱怨开始吧。对付尤里应该是你的工作吧。”

“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听说吗?是这样约好了,我们这边才借出了黑猫来救你的。”

“虽然听说了,但我可不知道这种事。我只是说了会说服尤里。至于怎么个说服法,说起来连秋穗也没告诉过啊。”

倒也不是有意对秋穗隐瞒。但那个时候毕竟被枪指着,非常慌张,实在没工夫悠闲地说明今后的计划。

“我和尤里好好谈过了。然后让他成为了同伴。”

大概可以发自内地联手。所以没必要再怀疑他了。

如果之后发生尤里背叛之类的事情,香屋的计划就完全破产了。到了那个时候就只能放弃念想、抛下一切、再次烦恼着从零开始重新建立计划。

Toma看起来半是不高兴、半是高兴地歪着嘴。

“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都好。无论如何,就因为这样,白猫小姐杀死了尤里。”

“你打算怎么处理蛇?”

“这个循环中他已经不能再出现了。因为时间已经用完了。这期间,我打算寄存白猫小姐的点数,让他无力化。”

“白猫小姐怎么说?”

“与其说同意了,不如说这基本上就是她本人的提案。她原本就跟我说了想从战斗上引退。”

“那太好了。”

香屋不明白白猫的心境。

不过,如果那个人、或者说任何人表示自己不想战斗了,香屋都可以无条件与之共鸣。与强弱无关。不必战斗的话,当然是不战斗更好。

Toma喝了一口自己带来的可乐。

“尤里被白猫小姐杀死,恐怕是蛇的意思吧。”

“嗯,我也这么认为。”

“但还有两个疑问。首先,蛇进入白猫体内,是想干什么?”

“这个我也在思考。”

“真的?”

“真的。”

白猫压倒性的价值在于她是架见崎最强的。但是,蛇现在很难发挥出这个价值。没有点数就无法使用能力,而且要跟平稳之国战斗、必须先让世创部发出宣战。到头来,不说服Toma就无法让白猫作为战斗力发挥作用。

“那,第二个疑问。尤里为什么会遵从蛇的指示?”

该不该老实回答Toma的问题,香屋有些苦恼。

说出来也没问题。或者说,Toma很快就会擅自找到答案吧。不过,交涉的牌多哪怕一张也好。

香屋说道:

“虽然是秘密,不过如果你答应一个交易,说出来也可以。”

这才是特意叫她来酒店要谈的正题。

Toma将手伸进放在沙发扶手上的皮包,取出了一张眼熟的DVD。——《Water与Biscuit的冒险》。

之前,香屋是这么跟她说的:

——希望你能返还《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DVD。相对的,我准备提供贵重的情报。

Toma啪啦啪啦地扇着那个小包说道:

“事到如今,这张DVD有什么意义?”

“有了这个,可以观看非常精彩的动画作品。”

“那种事我知道。不过,反正你复制了一份吧?”

“嘛,的确。”

这张DVD是以前香屋交给Toma的。

——那是个错误。

应该无视这样那样的情绪,把DVD留下来的。虽然当时就有所犹豫,不过可以说是没办法吧。

毕竟,《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视频中,出现了Roma的父亲。除非有明确的理由,否则不可能隐瞒这段视频。Toma是敌人,也是朋友,是自己在世界上仅有两人的特别的朋友之一。

“呐,Toma,我可是出于友情才把它给你的哎?你不能同样出于友情还回来吗?”

“怎么办呢。我在世界上最爱的就是香屋,所以你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想要抢走。”

“你的爱太扭曲了。”

“哪里有不扭曲的爱呢。”

“我哪知道啊。不是应该在某个地方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是没见过。”

Toma靠在沙发背上,搭着腿。

她就那样看着天花板继续道:

“老实说,作为世创部的会长,把这个交给你有点可怕。这张DVD的价值在于,它是跟现实的通信手段——或者说,是接收樱木先生的联络的收信器。我完全没想到,而你却相信着樱木先生的联络会出现在上面。”

“嗯,是这样。”

“但还不只如此。如果只是要接收樱木先生的联络,复制的DVD应该也可以。你想要回收它,想来是联络的内容要对我保密吧。”

“原来如此。所以呢?”

“那么,在我做出这个推理的时候,你的目的就已经无法达成了。因为我来之前也复制了DVD。”

“也是。”

不能小看Toma。这种程度,当然是意料之中的。

香屋看着她的脸。

“即使如此,我也想要这张DVD。”

Toma笑了起来。

“你太可怕了。感觉不管我怎么思考都跟不上你。”

我也这么觉得啊。香屋只在心里回答道。至今为止,自己还没有哪怕一次想过能赢Toma。

Toma将DVD放在桌上。

“然后呢?作为我交出DVD的交换的,就是尤里遵从蛇的理由?”

“虽然这个也会告诉你的,但真正关键的还有别的。”

香屋从脚边放着的纸袋里取出了一本笔记。这是本黑色革制封皮的相当精美的笔记本,通称蛇文件。

“这是上轮循环组合能力制作出来的。这本笔记里写着蛇的思想。虽然是运营检阅后才放行的,不过还是有提到你的部分。”

Toma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这情报也太多了。这张DVD有那么重要吗?”

“我不会说明意图的。你对我来说也很可怕。”

其实,这个交易的价值,一半在于让Toma阅读蛇文件。

上轮循环产生的疑念还没有散去。

——说不定我为了保护Toma,即使要将自己的目的和价值观之类通通舍弃也在所不惜。

作为她的英雄诞生在Aporia中的香屋说不定被下了这样的诅咒。所以,香屋想试一试“自己能伤害Toma到什么程度”。

蛇想隐瞒的是Toma因混浊现象而缺失的记忆。那记忆恐怕和她父亲——冬间诚的死有关。说不定Toma会以这本笔记为契机想起一切。

——我会让Toma读这本笔记吗?

以及,会希望她想起一切吗?

心脏从刚才开始就跳得厉害,真让人不舒服。简直像全力想要逃跑一样。不过,这可能纯粹是因为紧张吧。目前为止,香屋的身体还没有出现明确的排斥反应。

“OK。交换吧。”

Toma这样说道。

香屋将桌上的笔记本朝她推过去。她也同样将DVD朝香屋推了过来。

Toma拿起笔记本,翻开了。

香屋也拿起DVD,确认了正反面。正面画着Water跟Biscuit。反面排列着动画截图,写着剧情梗概和工作人员名单。

Toma低头看着笔记本,说道:

“那,尤里遵从蛇的理由是?”

香屋回答道:

“是因为跟Pan做了交易。作为交换,Pan会安排尤里去现实。”

Toma从笔记上抬起了头。

在维持了片刻的严肃表情之后,她突然轻松地微笑起来。

“你总是超乎我的想像啊。”

香屋暧昧地摇摇头。

“不是的。我一直拼命追在你们后面。”

实际地、现实地、毫无疑问地生存着的人类们。

香屋并不认为自己能追上去。即使如此,他还是拼命地持续奔跑着,相信着总有一天、指尖能稍稍触及她的后背。

单单那心跳和脚步声,便是对香屋步而言的生命的主题。

******

用于连接Aporia这一超高性能演算装置的,一般是头罩式耳机型的终端。不过如果不在乎部分功能限制,用其他电脑连接也是可以的。Aporia的本体存在于网络上,所以电脑本身的性能并不那么重要。只要有足够的传输速度,“与Aporia内的AI对话”这种程度是没问题的。

樱木秀次郎坐在自己书房的办公椅上。书房里最贵的东西就是这张办公椅。桌子因为只要够宽就行,,所以没花多少钱。

第二第三贵的,是分别为台式和笔记本式的两台电脑。台式性能更强,不过樱木更喜欢笔记本式的。

动画监督是个要到处跑的工作。开会,编辑,配音。樱木以前就主要使用携带方便的笔记本电脑。习惯了那样薄薄的键盘,台式电脑完全不同的厚重键盘敲不了几下就累了。所以,他一般是确认影像和修正分镜用台式的,写东西和查询用笔记本。

樱木的书房有一扇大窗。这天天气很好,所以他拉开了窗帘。他背对着窗户,敲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输入的是Aporia股份有限公司送来的密码。

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扬声器里传来了声音。

“哈喽,哈喽。我是尤里。”

樱木为自己心中生出的奇妙感动苦笑起来。

尤里。他是自己在架见崎某种意义上的搭档。

起初是为了保护电影院俱乐部这一弱小组织而与之合作。两人之间应该并没有感情上的信赖,但基于理性和利害关系的信赖是存在的。然后,恐怕还有一点点类似友情的东西。

樱木回应道:

“好久不见了。像这样再次跟您见面,总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呢。”

尤里也情不自禁似地笑了起来。

“没必要这么客气地说话。毕竟,现在的我是你可以随意消除的脆弱存在。”

“嗯。不过,用这种感觉跟您说话更加自然。”

服侍他的Ido只是樱木的侧面之一。说是电脑游戏中的玩家角色也没什么不对。但实际面对尤里,他的思考方式又变回了当时的Ido。——他是个强大、聪明、值得尊敬的人。

樱木问道:

“感觉怎么样?”

“还不习惯。身体动不了,视野也不会变化。”

“毕竟视野是基于电脑的固定摄像头嘛。”

“嗯。不过,还不坏。”

“对现实的景色有兴趣的话,之后可以带您出去散步。”

“那就拜托了。”

“然后呢?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听说,将尤里带到现实中来是他自己的请求。为此,需要跟Aporia股份有限公司进行一些交涉。话虽如此,进行这交涉的牌已经拿在手上了,所以并没花太多时间。

屏幕中的尤里回答道:

“香屋君拜托了我两件事。第一件是向你说明他的计划。第二件是如果你接受了这个计划,让我也帮忙。”

“原来如此。我很高兴。”

“不过说不定,第一件事已经不需要了吧。香屋君估计,你说不定有和他完全一样的想法。”

樱木轻轻摇摇头。

“不,那不可能。”

香屋步的思考太特殊了。

在架见崎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香屋步超越了“加入电影院俱乐部的新人”这一领域,是无法忽视的存在。用“Q&A”从运营处问出使架见崎永续化的方法——光是建立这样的计划,就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不过,樱木真正意义上对香屋步这一存在感到叹服,是在离开架见崎后。

尤里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制作《最新话》?”

樱木微笑着回答了。能让那个尤里多少吃惊一下真是让人高兴。

“其实,我有个合作者。《最新话》的内容是他的主意。”

故事挑战现实的方法。

以及让架见崎作为安全的世界,尽可能高概率地持续下去的方法。

这两者看似毫无关联。然而,某位少年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得出了一个答案。

“那么,让我来向您介绍我的合作者吧。”

樱木转动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使其朝向台式电脑的屏幕。那屏幕上显示着一名穿高中生制服的少年。

扬声器里传来了尤里的笑声。

似乎是不由自主漏出来的低低笑声一点一点地变大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用笑声好不容易被猛烈的呼吸盖住、但仍然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

“说初次见面肯定不合适吧。我是尤里,接下来请多关照。”

屏幕上的少年一副害怕的表情。

他微微缩着头,瞪着的眼睛往外突出,嘴角弯成明显是弱者面对强者时的半吊子笑容。

“我是香屋步。让我们一起结束架见崎的游戏吧。”

少年用颤抖的声音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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