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光柱直冲天空
我们花了差不多三小时走出了沙漠。没有车也没有马。丹尼把水分给了我,这才让我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很快我们来到了一栋砖瓦房。这里是丹尼的家。
他先是叫我洗掉身上的泥,把我扔进浴缸,水里折腾了一番后,又硬给我换了一件看起来已经洗过的衬衫。我离开更衣间时,只见饭桌上摆着各式的垃圾食品。
“先吃。吃完再聊。”
我们之间也只互通过名字。
但我目前还是听了他的话,大快朵颐起来。
有炸鸡、披萨、薯条、汉堡。自己平时也不怎么喜欢吃这些。但不知怎的感到有些怀念。
我一边冷静地思考着,一边埋头苦吃。干渴的灵魂得到了滋养。
丹尼看着干饭的我,小口地喝着酒。
他也不说话,也不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略带宽慰地看着我。这个丹尼当然是不认识我的。在这个“绝迹圣域Another Eden”,我和丹尼是完全不认识的。
尽管如此,这个世界的丹尼·布莱恩特还活着。
足够了。这样就足够了。
“感谢款待。”
吃完饭,我这才安下心来,向他鞠躬道谢。
要是没遇到他,自己现在会怎么样呢。
“唉,我不说了吗。帮助小孩是大人的义务啊。”
丹尼歪着酒罐子,呵呵笑道。
“提醒你一下,我已经二十一了。”
“在我眼里就是小孩。”
……诶,得多少岁才能算是大人啊。
“对了,丹尼!”
“嗯,怎么了。”
“你在沙漠里救了我,当时你在那里干嘛?”
要说是偶然碰上的,时机有些过于碰巧了。就好像帮助我就是丹尼的工作一样。
“那片沙漠自从几个月前就一直有‘海市蜃楼’。观测‘海市蜃楼’,拯救受难的人就是我现在的工作。”
……海市蜃楼?这也是“世界性危机”吗?
“不过呢,这还是我第一次发现受难者。”
丹尼说着,冷冷地盯着我。
“那是能杀人的瘴气。碰到之后,人的精神状态就会出现异常。你有这种情况吗?走在那片沙漠里,有没有去想什么平时不会想的事情?”
“……确实想了一些事情。”
刚才自己就莫名想要去死。
当然,我确实觉得自己有罪,自己应该受到制裁。现在我也这么想。……但这不是靠死能够解决的。自己不知不觉地被迷惑人的“世界性危机”给困住了。
“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目前没有。只能像台风一样等它自然消亡。”
……哦。所以丹尼才一直在附近活动,等待它消亡吧。就是担心会出现我这样的受难者。
“丹尼。”
我下定了决心,问。
“你是‘调律者’吗?”
在这个世界。或者是在我的那个世界。
“什么意思。”
丹尼顿了顿,大笑起来。
“帮助别人,还需要什么称谓和职位吗。”
然后丹尼不知怎的带我来到了屋檐下。
我们两个男的坐在不平的地上,仰望天空。
昏暗的空中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但丹尼还是边眯着眼看,边抽着烟。曾经什么时候和希耶斯塔、渚看到的极光今天也没见到。
“你也来一根?”
“不用。抽一根会缩短五分钟寿命。”
“哈哈!这是刚才都要死的人会说的话吗。”
……这话让人恼火。没想到在另一个世界他还是那个性格。
“你要是想长寿就注点意啊。”
“哦,你在关心我的健康吗。人倒挺好的啊你。”
丹尼粗暴地摸着我的头,好像是酒劲上来了。
“喂,你干嘛!……话说,你到这儿光是为了抽烟吗?”
“哈哈!等下,马上就来了。”
丹尼笑着,往远处看去。
我也顺着看过去,很快那里出现了一道光柱。
光柱的数量不断增加,到处都有。不知不觉地,我们屋檐上的烟囱也冒出了这样一道光柱,直冲天空。
“这是有人在一开始做的事。”
丹尼灭掉了烟,说。
“就算这个世界满是危机和困难,这也能证明我们现在还活着。”
这无数的光柱,正代表了那些不向灾厄低头的人的意志。
“我……”
自己不知不觉说出了口。
“我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含糊地将自己当前的处境告诉了丹尼。
自己拥有某种特别的力量。在这里我失去了这种有功亦有罪的力量。但最终自己一定要夺回这种力量,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在我说的过程,丹尼一直默默地侧耳倾听,估摸着我差不多讲完了,他开口道。
“得到什么就得失去什么。这种等价交换真是讨厌啊。”
丹尼正要点上第二根烟,又停下了,好像又想到了些什么。
“但反过来说,既然你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就说明你接下来又要得到什么东西。你是叫君彦吧。你究竟失去了什么呢?”
我失去的东西——就是“特异点”的能力。自己本可以用来拯救世界的能力。或者说,是名侦探。现在我失去了这些东西,那么我还能夺回什么呢?
“好好想想。你失去的重要的东西。能与之匹敌的有什么?”
有什么呢?这个世界上能与“特异点”相匹敌的东西。比如太阳,比如和平,比如……
“……我之前在这里认识的人说过。运动、音乐、绘画、小说。非生存必需的东西逐渐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运动终结不了战争。音乐不能防止疫病。绘画不能防范天灾。小说也不能打倒外星人。——可是。
“一个世界没有了这些,也就没有希望了。”
没错,希望。
这个世界缺少的东西,第一步就需要恢复的东西,就是希望。
为此我能做的事就是——
“对了,丹尼。明天能陪我一趟吗?”
“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丹尼转头看向我,来了兴致。
“嗯,其实我知道一个女孩,她兴许可以为这个世界带来音乐。”
◆孤身一人的偶像
恢复这个世界的音乐。
为此,我和丹尼乘坐小型飞机,前往一个地方。
“还能坐到飞机啊。”
我从飞机内的小窗望着缩小的一切,嘟囔道。
希耶斯塔说过。国家的边境线都因为众多的灾厄而不断变动。国家间的纷争一定相当之多。现在很多国家的领土和领空都是分崩离析的状态。
“嗯。任何时候都可能因为侵犯领空飞来导弹。紧急时刻的指南看了没有?”
“好。留一首临终的诗吧。”
我这个运气,被导弹直接命中都算好的了。
“话说,你那个家空着没事吗?”
丹尼直接接受了我“去恢复这个世界的音乐”这个模糊的提议,第二天就这么一起出发了。但他本来还有观测“海市蜃楼”等其他该做的工作的。
“没事。我已经安排好人顶替我了。”
一旁的丹尼微微笑道,在飞机上他也依旧喝着酒。
“哈哈,毕竟想继承我意志的人还是不少的。”
“……是吗。”
你在这个世界也是老样子啊,这句话我没说出口。
“现在先睡一觉吧。你也知道,这条航线比较遭罪。到日本还不知道要几天呢。”
没错,我现在正往故乡的方向飞。
我相信,给这个世界恢复希望的钥匙就在这里。
“不过你说的能恢复世界的音乐的女孩。你真的认识她吗?”
“信不信由你。而且你不是说了让我睡觉,还跟我说话干嘛。”
“你这样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丹尼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诶。自己完全不困,先闭上眼吧。
那名少女一定在这里。而且她在等一个人。不知怎的我有这种预感。
我们花了三天到了日本。
但丹尼还是认为算是很顺利。
然后我们坐上丹尼叫的车,继续赶路。驾驶座上坐着一名身穿暗色西装,带着墨镜的男人。我大概知道他是什么职位,刻意没去问丹尼。
“那么久没回故乡,感觉如何?”
后座上,一旁的丹尼问道。
这里当然不是真正的故乡。和我长大的世界隔了很远。
“感觉比想象的要美。”
即便世界目前陷入了相当的窘境,从车窗看到的景色也比我所知道的日本要美,大楼林立。甚至像是近未来才能看到的景象。
“那是当然。这里可是经济特区。住的都是政治家、地主和特定职业的人。管理森严的大门另一侧就是所谓的贫民窟。”
我也只是听说,丹尼补充道。
“……为什么会这样?果然还是因为八年前的事情?”
“世界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危机,导致了多场战争的爆发。这个国家为了维持和平的状态,闭关锁国长达两百年,由此恢复了中央集权的制度。”
“结果就变成了这样啊……”
自己一直希望最起码能帮助到自己身边的人。但在另一侧,另一个故乡已经面目全非。
现在,我能做的就是……
“好像到了。”
听到丹尼的话,我往前看去。
面前是一栋巨大的豪宅。
“你认识的人就在这里。”
“嗯,只是我单方面认识她罢了。”
我下了车,下定决心后按了门铃。没有询问我的姓名,大门自动开了。我和丹尼看了对方一眼,往前走去。
穿过庭院,建筑门前站着一名像是管家的男子。他恭敬地朝我行了一礼,领我们进到里面。女仆整齐地站在庄严的玄关处。
“那个,我们是……”
我正要自报家门。
“欢迎光临。”
面前的台阶上走下来气质不凡的绅士和淑女。
他们并没有过分地打扮,能明显看出他们的身份。
他们是这个家的主人。
身穿夹克衫的绅士向说不出话的我露出微笑。
“没事,你们不必说话。先享受饭食吧。”
然后他对女仆们吩咐了什么。
这不像是把我们当成了客人……
“喂,我们是不是被当成要饭的了?”
“贵族义务。这个国家也是存在的。”
“丹尼,是因为你的这副模样吧。皮鞋上全是泥。”
“啊?你衬衫上不也全是褶子。”
“还不是从你那儿借的!”
咳咳,绅士清了清嗓子,像是他妻子的女人也露出了苦笑。
……该进入正题了。
因为,我大概知道他们是谁了。
“初次见面。你们是斋川唯的父母吗?”
一瞬间,两人的脸僵住了。
“你们找唯有什么事?”
疑似斋川母亲的女人戒备地盯着我。
在“绝迹圣域Another Eden”,斋川的父母还活着吗。
“当心点。”
丹尼小声走嘴说道。
“他们不是人类。”
“……!什么情况……”
丹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他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斋川的父母。
“……真的,是这样吗。”
我在期待有不同的历史。但在这个世界,斋川的父母也已经死了。
那么,面前的这两个人……可能就和诺切丝差不多吧。外表和故人保持一致的人造机械人偶。
这个世界的斋川让父母的人偶陪在身旁,而非诺切丝……
“我不容许有人伤害女儿。”
父亲一句话放出,女仆们一齐拿出了藏在身上的枪械。
“走。”
丹尼低语道。突然,四周冒起了黑烟。然后有一样东西被塞到了我的右手上——是夜视眼镜吗。
“快去救你的朋友!”
“……嗯!”
我把这里交给丹尼处理,自己往斋川唯那里跑去。
我在广阔的豪宅里跑了十分钟,终于找到了那个房间。
“在这里啊。”
“……!”
打开门,是一间像是童话里的公主住的房间,我的朋友就在这里。
“好久不见啊,斋川。你不认识我吧?”
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问候语,斋川自然是吃惊地眨巴着大眼睛,很快便警戒起来。
“你,你是谁!你是变态吗!”
斋川在床上抱着靠垫,提防地往后退。
“这是什么话。我可是安全、人畜无害的男大学生啊。”
我举起双手向斋川走去,以表明自己不是坏人。
“人畜无害的人怎么会戴着这么奇怪的眼镜,双手举着女生的袜子一步一步往前挪呢!”
“啊,不好意思。”
我摘掉了夜视眼镜,把手上的袜子收好。
“还有,这是我的袜子吧!?不要放在口袋里啊!”
“我是利用它的气味追踪到这里的。没拿在更衣室发现的内衣,而是选择了这双袜子,这还不是绅士吗。”
“只有变态才会这么挑选内衣吧!挑选袜子的变态就该好好收拾收拾!”
“收拾?那这双袜子我就收下了……”
“全体日本警察、检察官、法官赶快集合!这儿有个人要执行死刑!”
“嗷呜呜呜”斋川像小狗一样朝我乱叫。
“冷静一下。我只是想做你出道偶像的经纪人。”
“……!这是,什么意思。我以前确实想过要当偶像,你是怎么……”
斋川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一个外人是怎么到这里的?还有我爸我妈究竟……”
我对不安的斋川说。
“他们不是你真正的父母。”
一瞬间,斋川没有戴眼带的眼睛瞪得溜圆。
“你懂什么!”
斋川生气地诘问我道。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就是我的父母。我们会一直在这里。以后也是一样。我会和他们在这个家生活一辈子的!”
这个世界的斋川会这样,我倒不感觉奇怪。希耶斯塔和渚都死了。她没有和我见过面。而她热爱的音乐也逐渐不复存在。没有人帮助斋川从双亲离世的阴影中——从这间房间中走出来。
“拳握得紧。”
斋川肩头一震。
“肩转得开。呼吸平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感受血液流通。睁开眼,视野一片明亮。”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听到我的话,斋川的瞳仁不安地晃动着。
“这是我爸妈以前教我的咒语。为了让做眼部手术的我能冷静下来……”
是这样吗。想想看,自己也没问过这段咒语的由来。
“是我的朋友教我的。”
“……朋友?”
“嗯。她指定我当经纪人为她跑腿,任性地随意使唤我。”
“这有点太过分了吧?”
这个朋友就是你啊,很可惜这话我说不出口。
“但最终,我没有任何怨言。是她有这样的魅力。……可不是我有这样的癖好啊?全世界这样的人有的是。都被她的笑容、歌声给迷住了。”
“她是歌手吗?是这个时代的?”
“嗯。不过她在一个很远的世界。”
“哦……”斋川听闻,有些扫兴。
“但我很想看到这样的世界。想看到更多的希望。斋川。你喜欢唱歌吗?”
斋川的肩头又一震。
“我……”
我知道。这个世界的斋川也是热爱唱歌的。即便不是同一个世界,斋川唯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走吧,斋川。”
“走,去哪……?”
还能是哪呢。
“去唱歌。”
今天是斋川唯的偶像出道日。
◆特工的孤独
我们所在的经济特区,有一家国营的电视台。
但据丹尼所说,已经和以前的电视台完全不一样,现在只会发布一些政治正确的宣传。
“这国家真是叫人喜欢不起来啊。”
“世界陷入这种状态已经快十年了。到哪儿都是这个样。”
丹尼回答完,眯眼露出了达观的眼神。
我们现在就在这家电视台里面。
我们躲在柱子后面,观察楼下正在直播的放映室。我和斋川说完话后,与丹尼会合,一起潜入到了这家电视台里。
目的只有一个。
“那斋川,你就突然闯进现在直播的新闻节目中,唱一首歌。”
“这到哪能行啊!?”
斋川大声吐槽道,我则慌忙捂住她的嘴。
“喂,要被发现了怎么办啊。”
“这种当众出丑的恐怖分子行为,被发现也没关系的!”
看来这个世界的斋川还要更消极一些。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斋川作为偶像活动了那么长时间,才产生了那样的性格。没必要那么严格了。
“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唱就完事了。”
“嗯,要改变世界,这点心理准备还是要有的。”
“你们这是什么根本不关心人的父子啊!”
斋川又闹了起来。
什么时候说过我和丹尼是父子呢,算了。
“……啊。但这个时代真的需要音乐吗?”
斋川又提出了别的问题,试图缓和我们的咄咄攻势。
“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大家都在努力让自己活命。在这种状况下,如果看到有个陌生人在唱歌跳舞,会不会感到高兴呢?”
不止是音乐。各类艺术、运动也是。如果能有人去看并接纳它们,就可以举办演出。接纳和需求。接下来就是供给。
“不必要考虑那么复杂。”
丹尼摸着下巴的胡须,说。
“看看全世界的小孩吧。他们永远都是在这附近跑来跑去,快乐地唱着歌。音乐就是这么一种东西。”
它就是理所应当会存在的,丹尼说。
“担心明天吃什么是父母的职责。歌唱当下是小孩的工作。”
这个世界的丹尼一定也在帮助着那些没有容身之所,家庭不和谐的孩子们。
“其实我有一个经营教会的朋友,会收容没有无家可归的孩子。”
听到我的话,斋川的目光看向了我。
“所以,你可以唱给他们听呀?这不就把希望连接起来了。”
诺艾尔·德鲁普瓦茨。
她在那里养育孩子,培育着新的希望。
“诺艾尔”这个词不光指代圣诞节注。法语中指“新的太阳”——这一定才是她名字真正的含义。
译注:诺艾尔(Noël)在法语中是圣诞节的意思。
“……真拿你们没办法。”
斋川放弃了挣扎,但她还是露出了微笑。
“那就把我动人的歌声,传递给全世界的每一个人吧。”
于是,一个新的希望在这里发芽。
“举起手。闭嘴听我的话。”
楼下的放映室突然出现了异常。
直播中的新闻节目。站在中央的像是主持人的男人举起了双手往后退。随后,一个举枪的人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这下麻烦了啊。”
丹尼嘟囔着,脸色很难看。
举枪的人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脸。但有一缕鲜亮的金发垂了下来,应该是女的。
我又仔细往下看了看,放映室外也有几个同样戴着面具的人,他们举枪对着工作人员们。
“我们已经拿下电视台了。”
金发女人把男主持人当作人质,说。
“这个国家现在就在一艘随时都会沉没的泥船上,跟着失灵的指南针前进。——赶紧把经济特区废除掉。在看这个节目的人也拿上武器,参加战斗!”
她还说,这样的武装起义已经在全国各地爆发。好像还同时占领了国会。
“怎么办啊,变态哥!”
斋川拼命地扯着我的袖口。
“我的名字叫君冢。”
“君冢哥!这些不认识的人不是真的在进行恐怖活动了吗!”
“我也是被卷进来的一方,让我想想。”
就在我思考的这段时间里,这名像是头领的女人还在高声陈述着这个国家存在的问题。说老实话,她讲的不少内容我也赞同。——只是。
“这个做法我不能苟同。”
这样下去只会更加混乱。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不是,我们这不也在做差不多的事情吗?”
“我们没打算用武器啊,武器。”
更何况。
那个领头的女人。面具外露出来的金发,以及她的声音。……该不会。
“丹尼。能想办法把节目停掉吗?”
“这个由我来,那这边你能解决吧?”
见我点了头,丹尼的嘴角上扬了几度。
“好。小朋友就跟我走吧。”
稍后再见。丹尼说着带着斋川离开了现场。
然后我看准机会下了楼,慢慢地走向放映室。
“打扰一下。”
恐怖分子们一齐把枪对准了我这个不速之客。
“你是谁?”
戴着面具的女头领也控制着人质,戒备地看着我。
“说什么我都照做。枪对着我也没事。能把人质放了吗——夏洛特。”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没事,节目已经停掉了。”
“什么时候……”
现在丹尼应该已经潜入主控室,采取行动了。
“…………”
片刻后,女人与我对视一眼,猛地推开人质,把他放了。紧接着又把枪对准我,摘掉了自己的面具。先前被面具紧紧束缚住的金发飘散开来,露出了夏洛特·有坂·安德森的本来面貌。
“果然是你啊。”
但此刻站在对面的她相比我认识的夏露,表情要更为冷酷。为什么她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手握武器来到这种地方呢。
这个世界的夏露并不认识希耶斯塔。
没有遇到人生的老师,孤身一人战斗。身为一名特工而战斗。应该也是一样想要追随自己的父母。
“你怎么会认识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说特异点,还是侦探助手。或者是一名普通的流浪汉?不,都不行。
“我是正义的伙伴。”
我毫不羞耻地回答道。
“哦,正义的伙伴得意地劝解起恐怖分子来了?”
夏露恼怒地瞪着我。
“你想说靠手枪改变不了世界那种话吗?说得轻松……”
“不?我也带了手枪的。”
我用手指转着来的路上从丹尼那里借来的手枪。
“呃……”夏露一下愣住了,随即又变回了冷酷的表情。
“你想跟我拼抢?”
“拼不了。我太知道你的本事了。”
“……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啊。”
全乱了,夏露摇摇头。
“就算你不知道我,我也一直在看着你。你做了什么,想了什么,所相信的正义。这些我都亲眼见证过。刚才你的主张也绝对不是错的。你说得没错,这个国家,这个世界都出问题了。”
“那……!”
“只是,你这张脸我不喜欢。”
夏露睁大了绿宝石色的瞳仁。
“这不是一个要改变世界的人该有的脸。不是相信希望的脸。”
“那能怪谁呢!”
夏露的喊声响彻整个放映室。
“在这种崩坏的世界里还怎么笑得出来!”
露出笑容又有什么用呢!
夏露叫喊着,低下了头。
她应该知道,现在就算不拿枪对着我,我也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举动吧。
“我也是一样。”
真的是一直到最近。
我都笑不出来。觉得笑没有任何用处。绝望。自己一直身处于用这两个字也无法概括的黑暗之中。——可是。
“我想起来了。我的朋友越难受就越是会笑。就算身处地狱绝境,她还忘不了说俏皮话。”
总是做着名为希望的白日梦。
“我们越是处于糟糕的境地,越是只能坚持笑容。这样一来很多问题都能自然化解。改变世界的方式也就在于此吧。”
“……说得倒简单。”
夏露自嘲般地露出了笑容。
“你一直都能笑得出来吗?”
“嗯,我二十四小时都在笑。”
“有点恐怖了哈。”
“你很吵诶。”
不过,我也只是在模仿一个人。模仿那个现在赶紧做完工作抽上一支烟的男人。
“怎么样?改变想法了吗?”
“嗯,往更坏的方向发展了。”
说话时夏露已放下了手枪。应该已经放弃了自己原先的目的。
“夏露。”
“你凭什么拿爱称叫我。”
“如果你也希望找到一个可以追随的榜样,我就知道这样的一个人。”
我跟歪着头的夏露讲起了一名红发警察的故事。
◆寻找希望之旅
我和丹尼成功平息了电视台的事件,即将前往国外。
明确来说,这是一趟恢复这个世界希望的旅程。
不止是音乐。艺术和运动也是一样。这些东西即便和生存本身无关,也和生存的希望息息相关。
该不该说是比较意外呢。斋川和夏露都是主动要参加这趟旅程的。她们似乎也想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路上,我们遭遇了很多的危机。
“君冢!这样下去我们也要身陷火海了!”
一家美术馆被一些激进的积极分子放了火。这一天,我和夏露为了尽可能保护里面的艺术品,要把馆内的东西搬出去。
“这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美术馆!必须要保护好啊!”
但是,建筑物的烧毁已无法挽回。四处火光冲天,倒塌的柱子挡住了退路。夏露说得没错,再下去我们也要……
“不过,和夏露一起迎接人生的最后一刻,反倒也是值了。”
“怎么就这么放弃了啊!而且我现在可对你没有兴趣!”
我们说着话,俯身避开烟雾前进。
“……世界真的能因此产生改变吗?”
“……总比拿起机关枪乱射要好吧。”
很快我们来到了一间天花板很高的房间。
“刚刚收到消息,纵火犯们已经被丹尼制服了。接下来就等斋川准备好逃脱用的直升机了。”
“那我们只要把这些带出去……”
夏露看了一眼我怀中抱着的银色女神像。
“……偶尔做做这种工作也挺不错的。”
这时夏露将装在腰间的缆绳射出,完美地扎在了天花板上。不愧是特工。就像是谍战片一样。
“抓好。”
“抓哪?”
“不会让我把你暴揍一顿的地方。”
……我尽力抓稳,不碰到那丰满的部位,夏露收起缆绳,我们很快来到天花板。
面前是一扇天窗。直升机的声音不断接近。看来任务要完成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摸我肚子?”
“那我该抓哪才好啊。”
又一天,我们和在目的地碰见的孩子们打棒球。
“好,君彦。你来投球。”
丹尼说着把球扔给我,自己像美国职业棒球手一样呼呼地抡着球棒,做好准备。
“不跟他们说规则吗?”
“哈哈!这个还是看了学得快啊。”
在我们背后参观的是住在孤儿院里的战争孤儿。这些少男少女饶有兴致,又有些不信任地看着身为外来者的我们用着不熟悉的运动用品,讲着听不懂的语言。
“君彦。投球!金发小姑娘可以再往后退一点!”
“……我没打过棒球啊!”
就这样,我投球,丹尼打,夏露捡。第一次打棒球的夏露也凭借发达的运动神经越发熟练起来,孩子们看到这样的景象,都渐渐入了迷。
这一带直到几天前都一直有严重的纷争。住在这里的失去亲人的孩子们。但他们的生活还要继续,还要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丹尼试图把一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传递给他们。
“球往那边飞了!”
丹尼猛地一击旋球,戴手套的孩子急忙去追赶。不知不觉间三个人变成了九个,增多了不少。
“男生都很喜欢棒球啊~”
斋川悠闲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说。当然也不是所有孩子都对运动感兴趣。尤其是女孩子都和斋川站在后面一动不动。
“斋川,那就拜托你了?”
“嗯,早就心痒痒的了!”
斋川一要唱歌,不打棒球的孩子们就都围了过来。
“嗯,怎么了?……这。”
这时,一个孩子把旧乐器一样的物件拿给斋川看。由金属制成,键盘状的,没怎么见过……就像是掌上钢琴一样。
“世界上有很多种音乐。”
斋川眯着眼,看着这个乐器,
“能请你来伴奏吗?”
她温柔一笑,唱出了这世界上最美的歌声。
这样的旅程真的很奇妙。但这也让我回想起了以前的事。
高三的时候,当时我还没有从希耶斯塔的死中走出来,渚再一次让我振作起来。遇到了下一位委托人斋川,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然后又与夏露再会,这才将过去的谜团解开。
当时侦探、偶像、特工聚到了一起。那个场景就和现在一模一样。这个奇妙的偶然——缘分,仿佛把我拉回了原点。
这样的旅途持续了两周时间。
“感谢你们这些天的照顾!”
站台上。背着大背包的斋川深深低下了头。
“我也要谢谢你们。没想到花了那么长时间。”
夏露也用她独有的方式随意地和我们做了告别。
她们乘坐的卧铺车已经到站了。
“要孤单了。”
听到我不经意的一句话,斋川和夏露先是一惊,又突然露出了微笑。
她们结束旅程,说明她们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而接下来,她们会开启我也无法预料的新旅程。
“君冢哥。我不会忘的。”
斋川摘下眼带,露出了蓝色的瞳仁。
“人就算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也必须要好好活下去。……但也大可以再创造出新的重要的东西。我终于明白了,这才是‘活下去’的真正含义。”
我会用歌声传递这个思想,斋川笑了。
“我……嗯。老实说,我还没有完全明白。”
夏露抬头望向人造的昏暗天空,说。
“可是,已经没时间停下来了。好歹要双脚蹬地,不断在这分崩离析的世界地图上行走。……偶尔再看看周围的景色。”
夏露现在也是侧目看着我,神色放松了许多。接下来她一定会去寻找愿意待在她身边的人,不止是我和斋川。
“那就有缘再见吧!”
斋川挥挥手,和夏露一起上了车。
我们不会再相遇了。对于生活在不同世界的我们而言,这确实是无法实现的约定。——即便如此。
“嗯,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
总觉得,把愿望说出口不能算说谎。
◆跨越八年得到的答案
那天晚上,我和丹尼一起野营。
天空比往常都要暗。因控制天气的“系统”卫星出现故障而导致这种情况也是很少见的。这样的夜空也反倒挺令人怀念的。
“又剩下我们俩了。”
我听着烧火的声音,说。自己不喜欢沉默,只是想随便聊聊。然而丹尼却像开玩笑般对我露出了笑容。
“怎么,一个大男人反倒怕孤单吗。”
“这是什么危险的话,升级一下你的性别观念吧。”
“老话说得好啊。男人有三种情况可以哭。出生的时候,亲人死的时候,还有……”
“动弹不得的状态下被女生弹了下屁股的时候吗。”
现在想想,这种羞耻感也是无法忍受的。不管多坚强的男人也忍不住要落泪的。
“有的话不该我说,不过凡事还是得有度啊。”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
不过自己和这个世界的丹尼聊的话题都比较随便了。自相遇到现在两周时间,吃、睡都是在一起。
和自己世界的丹尼一同行动了约两年,完全没法比。即便如此。
“这些天真的辛苦你了。”
说谢谢还是有点害羞,才这么说了。
“怎么,跟要告别了一样。”
丹尼给火堆添了点树枝,笑了。可是。
“你有这个打算,对吧。”
没有说,看气氛也知道了。
不止是斋川和夏露。丹尼也即将要结束这趟旅程。
“这两星期里,世界也不好说出现了多大改变。但已经播下了一颗种子。我们现阶段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太阳没有恢复,“世界性危机”也没有消失。但斋川和夏露诞生了一丝希望,这一点毋庸置疑。
“你不是也通过这两个星期恢复了一些东西吗?”
丹尼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堆,问我道。
“——等价交换。你为这个世界付出了很多。理应获得相应的报酬。没错吧?”
没错。我恢复了“特异点”的力量。
正确地说,是感觉这种力量渐渐在恢复了。
“特异点”本来具有改变世界的力量,能改变世界也就反过来说明“特异点”的力量恢复了。具体来说就是打开“门”的力量。我可能已经可以随时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不过就因为我失去了这个力量,反而可以给这个世界恢复希望吗?这就是你讲的等价交换。”
可是,若是想两边都好,难免就有些自私自利了。
“既然你这么想,你就可以再把恢复的力量用在新的地方了。凡事都是这样循环往复。”
我没有和丹尼说真话。
可不知怎的,他的意思好像是让我钻进“门”,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仿佛是在暗示我,在“门”的另一边有我该做的事。
“嗯,我接下来确实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原来的世界现在怎么样了。艾丽西亚、大神。还有希耶斯塔、渚。
——可是。
“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在这个世界做。”
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还有一名少女没有得到拯救。
在拯救她之前,我——
“哦。”
丹尼盯着我,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不能,跟我一起吗?”
用否定情形提问的自己有些可悲了。
“哈哈,我也积压了不少工作了啊。”
……嗯,我知道的。
“诶,又要自己一个人了!”
我伸了个懒腰,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而已。自己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没有家人不是件特别的事。”
丹尼的话语,与火星一同在黑夜中起舞。
“没有朋友不是件特别的事。一个人生活不是件特别的事。”
丹尼继续说。不要把这些当做你的标签。
不要把这些放进你的简介。要是有人问你,回答“啊,确实”就好了。
“没错,所以关键就在于一点。——你是谁?好好问自己。你想做什么,有什么愿望?君彦。你明天想做什么?”
没错。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答案已经找到了吗。
现在自己能说说看吗。自信地说出,明天自己想做什么。
“有一点要改正一下。”
听到我的话,丹尼转头面向我,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我确实没有家人。但朋友还是有的。可以作为我的标签,写在简介最上面的朋友。”
可以让我优先于自己介绍的朋友。
“——哦。”
丹尼不知怎的露出了放心的微笑。
然后我们吃过饭,喝过酒,说了一晚上的闲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才亮。自己舍不得与丹尼分别,不希望那个时刻的到来。
就这样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丹尼已经不在了。
我又成了一个人。
“好了,走吧。”
为了明天又能有人伴我前进,我必须出发。
我向“不夜城”进发,为了取回自己落下的东西。
◆永夜沉眠的原初灾厄
“……谁?”
我走进了“不夜城”的地下室,祭坛上的少女仿佛感觉到了我的气息,缓缓地抬起头。
米娅·惠特洛克。身穿白色和服和日式绯色裤裙的巫女脚踝上戴着沉重的枷锁。
“我来晚了,抱歉,米娅。”
没有回应。现在的米娅不仅看不到也听不到。消除“世界性危机”的代价都由她一人背负了。
“米娅,听我说。”
但我还是走上前,对祭坛上被供奉的米娅说。
“都是我害的你成这样。”
我今天是来忏悔的。
“你身为‘巫女’,本来不该被囚禁在这里的。都是因为我作为‘特异点’,扭曲了这个世界的命运。”
本来米娅可以更早得到拯救的。她会被“名侦探”希耶斯塔救出,在钟塔上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巫女”。
但我杀死了这位“名侦探”。这是我使用“特异点”力量的代价。
“对不起。”
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想到米娅一直都躺在这么冰冷的地方,我心如刀绞。
“所以,米娅。你没必要成为这样的牺牲品。你没必要背负这一切。还有其他方式……!”
理一下我吧。听听我的话吧。我站起身,向祭坛上的米娅诉说着。
“回来吧,米娅。我来解开你身上的枷锁。不用再一个人苦撑着了!”
就现在,借这个世界一点力量吧,我向另一个世界的渚祈求道。
借用一下你“言灵”的力量。
用你那充满“意志”的话语,让耳朵听不到的米娅也能听到吧。
“别被使命束缚住啊!相比那些见都没见过的神明,多相信那些在你身边的人啊!我会想一种方式,让所有人一同背负这个世界的重担,所以……!”
“已经迟了。”
这时,只听一声闷响。腰间突然发沉。
转身一看,一把刀扎在了我身上。
“……呃。”
我不禁瘫倒在地。附近传来嘎达嘎达的脚步声。
“我说过的。让你离开这里。”
我抬起头,紧张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
奥莉维亚用冰冷的目光低头看着我。
“……你,叫我离开。没说过……不让我再来。”
“少说歪理。”
奥莉维亚的鞋子踢在了我的下巴上。
“……啊!……你这个抖S女仆。”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刀还扎在我身上。拔出来的话会血流不止。也没法换个姿势。
“我就问一次。你回到这里干什么。”
奥莉维亚追问倒地的我。
“你已经夺走了一切,还要夺走米娅大人的使命吗?”
“……米娅她根本不想执行这个使命。”
我伸出右手扒着地面。
腰间传来剧痛。但这份疼痛是对我的惩罚。
犯下罪行的我一直在等待——审判终于降临在了我头上。
“你又不了解米娅大人!”
“……我了解。我都认识她多少年了。”
“……你在说什么。顶多就几周的时间。”
奥莉维亚吃惊地低头望着我。
而你又对米娅了解多少呢?你可是假货。
“米娅啊,她……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
不是什么神明的使者,也不是什么拯救世界的巫女。
米娅·惠特洛克只是。
“有点内向,但很为同伴考虑,单纯喜欢游戏的女孩子罢了……!”
我向遥远台阶对面的米娅伸出手。
向那名内心寻求拯救的女孩,伸出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米娅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地下室。
巫女娇小的身躯中钻出了好几条像细长影子一样的东西。这些影子组成了巨型人体的骨架的形状,把米娅的身体包了起来。
“那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让米娅如此痛苦?
“黑魔法。”
奥莉维亚茫然地低语道。
“以‘世界之敌’为食的‘魔女’——米娅大人封印的原初灾厄。”
祭坛上有一道人影,仅有由黑色骨头组成的上半身。它的眼睛和鼻子都是黑洞。而这张酷似女性的脸却露出牙齿,挺着下巴嗤笑着。
“它在米娅的身体里……”
其实不是米娅自己封印的“世界之敌”。是沉睡在米娅体内的“魔女”吃掉了所有的“世界之敌”。
“米娅,振作一点……!”
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米娅好像被“魔女maleficium”巨大的肋骨困住了,无法动弹。
“为什么,会这样……”
“嗯,这就是米娅大人的‘意志’。”
这时,奥莉维亚走上通向米娅所在祭坛的楼梯。
“等等!”
“她和‘魔女’融为一体,就说明她已经放弃了这个世界。要和‘魔女’一起毁灭这个世界。是这样没错吧?”
不可能。米娅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她是最能看清这个世界灭亡的可能性的,正因此她是不会接受这样的未来的。
“奥莉维亚,你根本不懂米娅……!”
“嗯。我什么都不懂。”
奥莉维亚突然站在台阶上回头望向了我。
“我不过是冒牌货。不可能在仿造品上找到正确答案。”
她露出了自嘲的表情。空灵地笑着,盯着我。
“……该不会。”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便一直在寻找会采取相反行动的人?她知道,那才是对于米娅而言正确的选择。
“你是真货,你拥有正确答案。”
蜂拥而至的影子浪潮一瞬间将奥莉维亚吞噬殆尽。
“奥莉维亚!”
祭坛上,影之魔女放声大笑。它吞噬了所有灾厄和人的意志,已经超越米娅这个容器,具象化成为了“世界之敌”。
“把米娅还回来!”
“魔女”的手伸向了企图靠近的我。
这只巨大的黑骨手掌仿佛能把一个人捏碎。它靠近我,然后像扫掉桌上的垃圾一样把我扇到了墙上。
“……啊!”
后背一阵闷响。它这一击应该没有动真格。但我的后背还是剧痛无比,下半身都麻痹了。
“……把渚,还回来!”
疼痛是对自己的惩罚。我希望有这样的审判。于是我站起身。
回过神时,奥莉维亚扎的刀已经拔出来了。伤势没有想象的严重。
“把希耶斯塔……把这个世界的希望还回来!”
不止向影之魔女——向黑魔法,也向自己呐喊道。
“……呜。”
我被魔女身体里放出的影之鞭打倒在地。
头出血了。想站起来,腿却发不上力。意识逐渐断片。视线模糊,无法保持平衡。一阵强烈的恶心涌上喉咙,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米,娅。”
……用谁的话语。用谁的言语,才能让米娅听到呢?
渚、希耶斯塔都不在。奥莉维亚也不在。我的话语拯救不了米娅。
有谁。这个世界有谁可以救米娅——
“可真是狼狈啊。”
这话是对鲜血淋漓的我说的,还是对被影之魔女困住的米娅说的呢。一名少女的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
“来迟了啊。”
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长靴。
“为什么,是你……”
我缓缓抬起头。
“魔法少女”丽洛黛德凛然站在我的面前。
◆故事发展到拯救一名少女
“为什么,丽露会……”
这是我和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二次相遇。可我还是茫然地抬头望着她。
“有什么为什么的,还用说吗。”
丽露话音刚落,“魔女”的身体里以波状射出了好几道影子。
“这种怪物出现,魔法少女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她手中的魔法棒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很快,一道炫目的光弹开了袭来的影子浪潮。
“终于找到了。”
丽露挥动魔法棒,瞪着祭坛上的“魔女”。仿佛在和仇敌对峙一般——就我所知道的历史,是她找到“暴食魔人”时的样子。
“真是让你久等了。”
然后,她又有些哀愁地眯起了眼。目光的焦点似乎不在“魔女”,而在被它困住的米娅身上……
“……丽露,你和米娅认识吗?”
说起来,上一次见到她,分别的时候她说过。
说自己是为了和朋友的约定而战斗。那这个朋友就是。
“我们可都是‘调律者’。怎么会不认识呢。”
这时,“魔女”又有动作了。
是震耳欲聋的尖叫——不,尖笑。
从地上,墙上,天花板爬出了少女身形的影子。
眼睛是黑色的空洞。只有一张大得恐怖的嘴。这些像是缩小版“魔女”的影子一齐朝我们扑过来。
“麻烦啊。你再怎么假装怪物,撑死也就是机械构造program的魔女。”
丽露面无惧色地挥起魔法棒。
随后,球状的淡蓝色光点像屏障一样将我们盖住,不知是魔法还是科学。小“魔女”被屏障弹开了,但这次它们又不断冲过来,试图冲破屏障。
“刚才说到哪了?”
在这种状况下,丽露仍然向倒地的我搭话。
“你和米娅,是朋友吗?”
“朋友……算是吧。”
丽露有些怀念地笑了笑。
“她一直都很消极,宅在家里,愁眉苦脸的。和丽露的兴趣,思考问题的方式完全不同。但正因为不一样,才常常在一块。”
……哦。在这个世界,丽露取代了希耶斯塔的位置,一直在照顾米娅。
“……那现在她怎么成了这样?”
“一年前,出现了黑魔法这一最为邪恶的‘世界之敌’。只有‘调律者’的容器能封印它——女王艾丽西亚用米娅封印了黑魔法。”
丽露咬紧嘴唇。
善良的艾丽西亚本来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但为了守护世界而丧失良知的她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个决定。让她变成这样的,也是我。
“丽露尽全力反抗她。但还是不敌女王的左膀右臂。”
“大神吗。”
于是米娅就被供奉到了这座“不夜城”。将她作为正义的“系统”的一部分,反向利用“魔女”的力量不断吞食“世界之敌”。
“本来想早点来的。……可女王艾丽西亚一直在阻拦丽露。她使用特别的力量,干扰了丽露对这座城存在的认知。”
艾丽西亚自己也曾经受到亚伯“代码”这样的影响。导致她一度不知道好友被夺走的事实,以及这座“不夜城”的存在。
这次她对丽露做了同样的事。所以丽露花了一年时间都没能找到幽禁米娅的这座城。
“那你现在怎么又来了?”
为什么又找到了“不夜城”呢。
“不知道。大概是某种神奇的力量吸引来的吧。”
丽露低头看着我……不,“特异点”,微笑道。
“好了,该做个了结了。”
小“魔女”聚集在球状屏障之外,眼看就要突破这道屏障了。
“你有什么办法吗?”
“作为‘魔法少女’打倒了那么多敌人,丽露明白了一件事。”
丽露挥动着魔法棒,解除屏障的同时绽放出淡蓝色的光芒。
“那个魔女的本质是‘绝望’的集合体。……这个世界上的灾厄太多了。所有人都很绝望。这些绝望的意志集合在一起,就诞生了黑魔法。”
光芒散去,小魔女全部被消灭了。
“和之前‘寄生灵parasite’的机制很像吧……集体异常的意志引发了‘系统’的漏洞,产生了‘世界之敌’。”
象征人类绝望的“魔女”。
所以她才能与“巫女”产生共鸣,附身于她吗。只有米娅能先人一步,亲眼见证到未来的灾厄。
“所以我们只要打消这些‘绝望’就行了。用相反的‘希望’的意志抵消‘绝望’的程序。”
“……具体要怎么做呢?”
“你在说什么呢?”
丽露转过头,露出了她那标准的笑容。
“你这两个星期不已经干过了吗?”
……丽露是在哪里看到了吗。给这个世界带来希望。我和丹尼他们所做的努力没有白费。
“还没彻底完成就是了。”
“一定要恢复希望,没错吧。”
“……嗯,没错。”
说完这么多话,我慢慢站起身来。
“能动吗?”
“……对了,有没有带什么好的止痛药?”
丽露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将几片药片放在我的手心,仿佛明白了我的意图。
“哎呀,放多了。”
她告诉我只能吃一片,趁这间隙我已经咽下了一片。
“副作用很厉害的。”
“嗯,没事。”
因为一些情况,自己已经有抗体了。
收拾好剩余药品的工夫疼痛已经奇迹般地消散了,身体变轻了一些。
我们互相点点头,丽露一个人跑向前去。这才注意到她的脚边带有淡蓝色的光,自由地在空中漫步,就像在空中搭了一条路出来一样。
但“魔女”的身体里又射出几道像“触手”一样的影子,仿佛就是奔着丽露来的。它们紧追着丽露不放。
“……!挨一下也没事!何况,我说好了要来救你的!”
先天不知道恐惧的魔法少女。四面八方袭来的影子眼看就要掠过她的脸颊,切断她的手臂,打坏她的腿。但丽露没有停下。她不知疼痛,径直朝自己的好友那里冲去。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
要让米娅,还有那个魔女看到希望的话……
就在我边思考,边往前走的时候。
“好害怕。”
有人说着拉住了我的袖口。
一回头,有名不认识的小女孩面色不安地盯着我。
“这是……”
猛然一看,周围白色烟雾缭绕。丽露和魔女也不见了。自己离开了地下室,到了另一个地方。
“我,好怕。好害怕。”
少女向我倾诉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不认识的孩子。……但是为什么呢。我好像知道她是谁。
“一切的起点就在这里吧。”
我弯下膝盖,与这名深茶色头发的女孩四目相视。
单纯感到害怕,却被冠以黑魔法大恶名的女孩。
“没关系。”
不需要害怕。不必对这个世界绝望。
“感到不安的时候就看看旁边。一定有人伴你同行。”
他会牵住你的手,带你登上能看到希望的山丘。
“看啊。”
少女回过头。对面站着一名系着红色发带的黑发女孩。她的红色瞳仁炯炯有神,笔直地伸出右手,叫我们过来。
“拜托你了,渚。”
两名少女手牵着手,一步步往远处走去。
她们要玩些什么呢。打雪仗,鬼抓人,还是和那个时候一样玩捉迷藏呢。未来一定是充满希望的。
“——!”
我的意识被拉回了现实。白日梦醒了,周围还是那昏暗的地下室。而且。
“久等了。”
丽洛黛德抱着入睡的米娅站在祭坛上。
绝望的魔女已经不在了。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了太阳,但明天将会是个好天气。我有这样的预感。
◆就算是不能算作奇迹的梦
我们从地下室救出了米娅,暂且把她放在了城堡的卧室里。她看起来非常虚弱,但在床上睡得很香。
“米娅……”
我摸了摸米娅的手臂,比我记忆中的要消瘦不少。
她平安地从“魔女”的诅咒中解脱了。她的眼睛还能恢复吗。耳朵还能恢复吗。接下来只能祈祷了。
“现在可不是记挂人的时候。”
丽露吃惊地叹了口气。
“你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了。”
“……嗯。谢谢你给我应急处理。”
周围杂乱地放着带血的脱脂棉和绷带。已经吃过了止痛药,但等药效一过还是有点不放心。
“丽露。真的要没有你来,我们都要完蛋了。”
单凭我一个人,肯定救不出米娅。
“也要谢谢你。……就此我的目的终于达成了。”
丽露露出安详的眼神,轻轻地摸了摸米娅的头。
“魔法少女要毕业了?”
“谁知道呢。‘世界性危机’也不会就此结束的。”
……是啊。米娅从消除灾厄的神体这一身份上解脱,可能会让“绝迹圣域Another Eden”再次充满“世界之敌”。
“但也确实诞生了很多希望。我们接下来不会气馁,一直跑下去,连绝望的空档都没有。”
知道吗,丽露接着又问我道。
“我很擅长跑步的。”
“……是吗。那我们比比跑两百米怎么样?”
“好啊。”丽露听闻,笑道。
我所认识的自己世界的丽露,和这个世界的丽露。不知道她们经历的历史有多少相通之处。但有一点很清楚,面前的丽露有健全的双腿。有能让她长棍撑地,高高跃起的双腿。
就算在这个世界,运动也能再次成为人们活下去的希望。到那个时候,真想看看她那比谁跑得都快,比谁跳得都高的身姿啊。
“那,我就。”
米娅托付给丽露照看,我背过身。
“我们,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这么问,仿佛是已经知道了。
“什么话。不刚约好了要比两百米吗?”
“……倒也是。”
背后的丽露发出一声苦笑。
“那,万一。万一你到了一个比较远的地方,我也会记得你的。我会述说你在这个世界做成的事,留下的希望。说给那些还不知道你的人听。”
所以,慢走。
听完丽露的这句话,我离开了这里。
一个人往城堡的出口走去。要说该做的事都做完了,那也不尽然。
但要恢复“绝迹圣域Another Eden”的太阳——凭我是做不到的。如果要利用“特异点”的力量实现这一点,又会产生一些未知的混乱。所以,现在的我没有创造奇迹的权利。
“——什么也,做不了。”
接受这一点,是我能给自己的最后一项惩罚。
我来到了城堡的入口处,用力去推大门。接下来就剩回到原来世界这一件事。在那里我还有自己该做的事。
于是我顺着门缝钻了出去。
“——啊?”
这里不是城外,是建筑物的内部。
纯白、死气沉沉的区域,乍一看像是医院。我连忙回头,可背后却是一条延伸的走廊,刚才钻过的门不见了。
又被卷入了什么“世界性危机”吗。还是我在无意间使用“特异点”的能力打开了“门”?
“这里是……”
这栋楼有些眼熟。
自己来过这里。似乎不久前还见过。这里是——
“——‘SPES’的实验基地吗。”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诶。”
一群孩子挤着穿过了走廊。
是住在这家孤儿院的孩子?那么。
“不可能。”
在我自己的世界,这个实验基地已经关闭了。况且在“绝迹圣域Another Eden”,大神更是已经把整个基地都烧掉了。
那么现在看到的——是它过去的样子?
“……我该不会是在过去的‘绝迹圣域’吧?”
可能因为自己“特异点”的力量没有完全恢复,不会在任何特殊的地方打开“门”。
所以自己被困在了现在与过去之间的夹缝中,诸如此类的可能性。
“……这下糟了啊。”
我不禁加快了脚步。怎样才能回去呢?再开一次“门”?
“可是,我如果能回去……事态可能会更加严重……”
我边想边转过拐角,就在这时。
走廊的对面走过两名少女。
“渚……艾丽西亚……”
她们背对着我,一边高兴地聊着天一边往前走。
小孩模样的渚和艾丽西亚。
她们在这里,就说明这至少是八年前的世界。我果然是回溯了时间,来到了这里。——那么。
“我能改变过去吗?”
在艾丽西亚与变色龙联手,造成无法挽回的事态之前。在渚和希耶斯塔还没有被亚伯和斯卡雷特带走之前。
如果我现在改变她们的命运。而自己的双腿已经先思维一步跑了过去。
自己不能再以“特异点”之名祈祷奇迹的发生了。自己是这么想的。可双腿已然停不下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机会流失掉。
我不想放弃这位侦探。
“渚!”
我伸出右手正要按住她的肩,却扑了空。我再次伸手——还是抓不到。想追上艾丽西亚——却碰不到她。
“停,别去!渚!艾丽西亚!”
她们没有回头。边聊天边往前走。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可恶。”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特异点”,终究只是一名旁观者。
即便回到过去,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只能看着。救不了她们。身为局外人,什么都做不了。
“……可恶……可恶!”
那一开始给我看这个世界,让我回到过去有什么意义呢!
别让我去祈祷可能性,祈祷奇迹啊!
“……为什么要让我做这种实现不了的梦。”
我用手撑着膝盖,呆站在原地。改变不了过去。创造过去的正是我自己。诅咒不了任何人。要恨也只能恨自己无能。
“你是笨蛋吗。”
背后传来这样的话。
回过头,是一名少女。
“都到这里来了,你是对我们有多喜欢啊?”
是小孩模样的希耶斯塔。
“你能看到我吗?”
“嗯。”
希耶斯塔点点头。
“能听见我说话吗?”
“嗯。”
希耶斯塔露出了天使般慈爱的笑容,怎么也不像是小孩的表情。
“我可是有一点特别的力量啊?能和迷失在特殊区域的人对话。”
——白日梦的能力。
即只有希耶斯塔能发现迷失在异世界中的我。
“但你怎么会知道我……还在孤儿院的你根本还没有跟我相遇……”
我在这个世界见到的小孩时期的希耶斯塔,不过是艾丽西亚利用她生前的“意志”复现出的程序而已。
那希耶斯塔怎么会知道我呢……
“是为什么呢。”
希耶斯塔有些为难地笑了笑。
“不能算是奇迹吗?”
——不能。如果我要创造这个奇迹,我肯定又会因为“特异点”的力量带来灾厄。让别人付出代价。
所以,不能。
——即便如此。
“见到我,都高兴得要哭了吗?”
希耶斯塔踮起脚尖,擦了擦我的眼泪。
“没事的。明天的我不会记得今天的事情的。不记得和你见过。接下来,我们都不会知道自己周围要发生什么。”
所以,没事的,希耶斯塔心领神会地说。不改变命运,就不会有创造奇迹的代价。但这也就说明。
“抱歉。”
“别道歉。”
“抱歉,没能救得了你。”
“都说了,别道歉呀。”
“我很想救你……救渚!我希望你们能活下去!我,要你们……!”
“你是笨蛋吗。”
希耶斯塔又说了一遍。
“命运确实不会单因为你的愿望而改变。但我不会放弃。这成为不了我放弃的理由!从明天起,我们要战斗到最后一刻。不失希望,不断前行。所以!”
别哭。
明明自己也在哭,希耶斯塔却不愿看到我流泪。
“而且,就算不能算奇迹,我们的意志也是能和其他人连在一起的。”
希耶斯塔的手指上系着一根红发带。发带也系在了我的手指上。……不,不止。我的手指还连接着其他地方……
“……!”
回过头,渚和艾丽西亚也站在那里看着我。
她们微笑着,手指上也系着红发带。
“一定是连在一起的。”
空出的手擦去了眼泪。然后向希耶斯塔发誓。
“我一定会连接侦探的遗志——意志!”
所以,请你们放心……
“谢谢你。”
希耶斯塔的身体迸射出光芒,逐渐消失,最后她笑着说。
“我会等你的,君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