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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西方行军 3

【十一月十日 午】

「喂,沙巴特的家伙今天又在后退啊。」

「那就好。」

两军处于互瞪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没有激烈的交战,一直持续着安静的胶着状态。

即使说奥斯汀军又从首都补充了新兵,但兵力并不太多。

训练度也不高,太勉强的话反而会被打回来吧。

另一方面,沙巴特军虽然兵力占优,但补给线岌岌可危,无法采取大胆的作战。

说到底,沙巴特军在这种地方推进战线也没甚么好处吧。

由于奥斯汀军正展开兵力,他们只是构筑了战壕阵地,但其实应该是想马上撤退。

双方都想避免正面冲突,所以应该不会发生大规模战斗。

「照这个速度,南部军早晚就会切断敌人的补给线吧。我们不用多管闲事,只要拖住敌人就行。」

伦威尔少佐在战壕里固守,等待敌人撑不下去而逃跑。

敌人大概也察觉到了伦威尔少佐的意图,没有采取大胆的撤退行动。

战况就这样陷入胶着状态,开始呈现持久战的局面。

这样一来,在补给方面占优势的我们就会变得越来越有利……应该是这样的。

「啧,是雪……」

是神站在沙巴特军那一边呢,还是敌人从一开始就在等待这样的天候呢?

我们互相对峙的战壕里,开始下起纯白的细雪。

「雪越下越大了。」

「可恶,冬天应该还早着吧?」

再怎么等雪还是没有停下,一点一点地埋积起来,把大地染成了一片银色。

对沙巴特军队来说,可以说如得神助吧。

「敌人已经准备好撤退了」

「不妙,不要让敌人逃了。」

在开始下雪,视野变差的夜晚。

沙巴特军就像等待已久,趁着黑夜开始全军撤退。

当然,我们也追了上去……。

「沙巴特的家伙,居然连防寒用具都准备好了。」

「这样的话,搞不好会追不上。」

与奥斯汀相比,沙巴特的气候更为寒冷,他们在防寒装备上更胜一筹。

防寒装备的品质,对进军速度有很大影响。

由于维持体温需要消耗能量,天气一冷就会失去体力。

「……让他们跑了吗?」

再者,他们更习惯在雪地上移动吧。

我方也尝试追击,但移动速度相差太大,无法作出打击。

「……怎么这么冷啊。」

就这样,我们一边追击趁在雪中撤退的沙巴特军,一边继续进军。

由于跟丢了敌人,我们必须再次一边戒备偷袭,一边侦察。

冬天一天比一天严寒,越往西走气温就越低,呼出的也是白浊的呵气。

「……」

入冬以后,奥斯汀军的行军速度降到了每天五公里以下。

因为下雪视野不佳,加上森林地带连绵而令侦察时间增加,设营也很花时间。

「为甚么,偏偏是今年。」

今年气候异常,比往年提前了一个多月便入冬。

这个提早的冬季,极大地打乱了奥斯丁军队的计划。

奥斯汀一方的胜机被泼了一盆冷水,对沙巴特一方来说则是最强的援军。

不发生战斗对卫生兵来说自是感激不尽,但对侦察兵来说却是地狱。

必须在令人冻僵的茫然白雪中四处搜索,确保安全的路线。

像以前一样的强行军,已经是不可能了。

「……老天舍弃奥斯汀了吗?」

由于入冬的关系,少佐的情绪低落得惨不忍睹。

我试着偷偷问了亚莉亚,她说奥斯汀的首脑本来在推动「北部决战构想」这项计划。

就是「以我军总兵力,在短期决战击败敌军主力」的作战。

具体来说,只要南部军威胁沙巴特军的补给线,敌人就只能依靠剩余的补给线而北上。

也就是配合敌人的主要兵力集中在奥斯汀北部时,我方也集中兵力进行总攻。

我们现在的总兵力,不到沙巴特的一半。

即使构思的作战顺利,也必须在决战中击败兵力相差一倍的沙巴特军。

只是,奥斯汀也想不出其他看来有胜算的作战。

国土的大半被沙巴特烧毁,我国已经没有进行长期战的生产力了。

不放过南方军奇迹般大胜的机会,发起短期决战击败他们,这是最现实的做法。

奥斯汀北部主要城市不多,因此即使进行大规模的战斗,也不会对市民造成太大损伤。

再者,陷入穷鼠啮猫状态的奥斯汀士气高涨,而浪费了胜机的沙巴特军士气低落。

奥斯汀要活下去,只有在与敌人主力的决战中取得胜利。

在伦威尔少佐的主张下,北部决战构想得以通过。

决战在三个月后。

计划是在入冬前将沙巴特军队逼到北方,三个月后与首都维茵派来的动员兵会合,展开决战。

「本来至少想在入冬前跟南部军会合啊。」

「这不容易吧。」

然而,这项起死回生的计划,却被任性的冬将军阻止了。

而这场大雪也阻止了南部军的进攻,难以将沙巴特兵逼往北方。

就算真的逼上去,我们也不可能到达。

如果我们等到冬天过去,敌人就能继续保持宽阔的战线,并在数量上压倒我们吧。

这样一来,生产力不如人的我们就没有胜算。

伦威尔少佐一生一次的大赌,因为入冬而泡汤了。

另一方面,不知道状况如此的步兵却很乐得轻松。

我们卫生小队每天都因为他们耍笨而忙得团团转。

「冻伤了,手指………………」

「这个,手指好一阵子都会肿起来喔。怎么不戴手套呢?」

「因为赌输了,惩罚游戏要一整天不穿防寒衣。好像还感冒了,阿嚏~。」

「……」

踏入冬天以后,虽然没了战斗外伤,但冻伤患者却增加了。

好一阵子,瞧不起雪的士兵都带着一身教训来找我们。

「差不多一半的冻伤患者,都是自作自受呢。」

「首都都不怎么下雪嘛。所以,士兵才会兴奋起来吧。」

曾经住过首都的阿尔诺玛这么告诉下官的。

他们中的大多数,还在于上高中的年龄。

只是,请不要因为这种幼稚的行为而增加我们的工作。

【十一月十一日 午】

「唷,卫生兵长。你心情可好吗?」

「你是、前几天的侦察兵大人。」

自从到了冬天,又过了一段时间。

撤退战时很可靠,那个长相凶恶的侦察兵就来卫生小队露脸了。

「敢问有甚么贵干呢?」

「我只是过来玩啦。」

每当下官问他出现的理由时,他大致上都一脸笑嘻嘻地,

「我一直就想和卫生小队打好关系嘛。毕竟庶务都是在上次撤退战时通力合作的交情嘛,不要那么冷淡。」

会带着茶点过来玩,目的昭然若揭。

「女人就很好,单是有女人在,就能让男人的心平静下来。」

「嘛,是生物的天性吧。」

他似乎不打算隐藏自己喜好女色,看到年轻的看护兵时总是笑咪咪。

说实在的很麻烦,但他官比我大,又带上各种伴手礼过来,所以下官总是客气地招呼他。

「托莉卫生兵长,再过几年你也会变成一个好女人吧。」

「不敢当。」

下官很清楚。这样的士兵,一有机会就肆无忌惮地性骚扰。

野战医院的女性卫生兵也想开了,把被摸屁股当成是工作的一部份。

只是下官的部下还不习惯性骚扰。

如果坐视不理,让她们得心病的话就头痛了。

「到时候就尽情和我喝个够吧,哈哈哈。」

「这是下官的荣幸。」

嘛,性骚扰这个,只要尚未发育的下官去应对,就几乎不会造成伤害。

以为就由下官负责应付他吧。

虽然这样的性骚扰长官倒不是司也不是甚么大问题。

「……你又在护着手臂了吗,阿尔诺玛先生?」

「啧,暴露了吗?」

另一件让下官很在意的事情是,阿尔诺玛经常受伤。

而且还是一看看不出来的地方……例如腹部和手臂等被军服遮住的部位。

「这次又是怎么了?」

「因为气温下降了,起床时总是摇摇晃晃嘛。」

「又跌倒了吗?」

阿尔诺玛不好意思地给下官看他摔伤的部位。

虽然只要用回复魔法一下就能治好,不过他的魔力也是军队重要的资源。

因为是那种放着不管就能自行痊愈的挫伤,所以下官指示他稍微冷敷一下就结束了谈话。

「请多加小心。」

「哎呀,真不好意思啊。」

阿尔诺玛是个非常英俊的人。

在女性护士兵中评价很高,经常收到不少追求。

性格绅士,说话又风趣,长相也很好看。

「……那个,阿尔诺玛先生。」

「甚么啊,小小的小队长?」

应该不会吧。

不,下官是希望唯独自己的部队不会发生这种事。

「最近,有没有欺凌之类问题而烦恼……?」

「瞧你一脸认真,没想到是问这个问题。」

因为男人的嫉妒而作出欺凌。

凯尔应该是不会这么做,但下官想到有可能是被男看护兵或其他部队的士兵欺凌。

「这是集团中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敏感问题,尤其是像阿尔诺玛这样容易招致嫉妒的人。」

「不用担心喔,真的是不小心受的伤。」

「不要一个人烦恼,一定要和周围的人商量。要对比自己小的人商量可能会难为情,但下官拥有解决那些烦恼的权限。」

「啊哈哈哈哈……」

听说军队里的欺凌是非常恶毒的。

幸运的是下官还没有被欺负过,但是本应信赖的战友投来负面情绪,一定是难以想像的痛苦吧。

「人际关系方面也没有烦恼吗?」

「真的甚么都没有,是你想太多了。」

「真的,是这样吗?」

「嗯。」

下官担心地追问阿尔诺玛,但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表示甚么事都没有。

……真的吗,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下官也就不能继续追究下去了。

「那么,今后如果有甚么困难,请随时找下官商量。」

「啊,我知道啦。谢谢你,小小的小队长。」

这天没有办法,话题就此打住了。

下官也许还没有仍为小队长得到阿尔诺玛的信任吗,还是说自己真的想太多了?

心中带着疙瘩,下官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十一月十一日 夜】

「嘛,一个大人也不可能跟小姑娘商量欺凌的问题吧。」

来我们卫生小队玩的,不只是长相凶恶的侦察兵。

正如之前的宣言那样,罗德里和艾伦不时也过来露脸。

「而且,阿尔诺玛年纪也不小了。这点儿的事,他自己应该能解决吧。」

「是这样吗……」

「他以前是舞台演员吧?为了争夺角色,你以为他经历了多少勾心斗角啊?」

「嗯,确实。」

在威尔第指挥的撤退战中,艾伦小队逃往了更加接受的亚莉亚大尉本队那里,避开了被分断。

听说威尔第中队遭到分割时,他还不顾危险一直搜索我们。

真的是感激不尽。

「还有,为甚么每次我来看护兵都莫名地兴奋啊?」

「……当然会兴奋吧。」

罗德里每次出现在卫生部,部下都会投以好奇的目光。

不用多说,都怪那个误会。

下官和罗德里的关系,对她们来说是个上佳的八卦吧。

「难不成,我其实挺行的?」

「不,下官觉得跟这个没关系。」

罗德里似地幻想看护兵的情绪那么高涨的原因是因为他长得帅。

遗憾的是,这事情才不会这么巧。

「似乎是因为下官单恋罗德里的缘故。」

「……咦?你暗恋我吗?」

「看起来像吗?」

想着又没甚么好隐瞒的,下官就决定把事实告诉罗德里,免得他误会。

也是避免遭到误解,这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

「……你,没那个意思吧?至少我是这么想就是啦。」

「是没有啦。」

「对吧。」

「但从部下的眼中,看起来是有这个意思。」

「那,可真是灾难啊。」

罗德里知道事实后,也许是不知该如何反应而苦笑了。

另一方面,艾伦或许是觉得下官不满的表情非常有趣,大笑起来。

……有这么好笑吗。

【十一月二十五日】

入冬后,过了半个月左右。

「监护人,吗?」

「啊啊。」

下官被叫到亚莉亚大尉的帐篷里,收到了一项提案。

那就是她愿意成为当下官的监护人。

「你就想成是上次撤退战时,对贵官功绩的恩赏。」

「谢谢。」

「以你的经验和年龄来说,你的军阶已经够高了。要再晋升上去,可没有先例。」

「是的,现在的评价已经让下官生受不起了。」

听她说,威尔第在报告中,把成功撤退行动归功于下官。

而亚莉亚为了给予奖赏,才把下官叫了出来。

「……好啦,语气别这么拘谨吧。现在又没人在。」

「是的。」

「抱歉啦托莉,勋章就让给威尔第吧。那家伙既认真又会念书,那再加点工作量再大也不要紧吧。」

「要是能这么做,下官也会很感激。」

看来亚莉亚大尉无意再让下官晋升。

就下官来说,就连小队长都是很大的负担,说实话很感激。

「所以我在想,除了晋升以外,该怎么样才能酬报你的功绩。然后,我突然想起了孤儿的监护人制度。」

「你说监护人,是指?」

「简单说就是保护者吧。当你出了甚么事的时候照顾你的保证人。」

孤儿的监护人制度,类似于寄养制度。

这是为了保护没有后盾的孤儿,当成家人一般。

「虽然我不会像父亲那样露骨地优待你。不过,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也可以作为监护人加句嘴吧。」

「是的,大尉大人。」

她是伦威尔少佐的女儿,也是这支大队的队长。

假如亚莉亚大尉愿意当下官后盾,就能抑制对下官部队的性骚扰吧。

这个,真是非常吸引的提案。

「比如说,当小托莉负重伤被迫退役时,我可以提供治疗或生活的援助。」

「真是万分庆幸的提议。……只是,为甚么会做到这个份上呢?」

下官故乡的孤儿院和村庄都被烧毁了,没有可以投靠的亲戚或人脉,资本就只有这个身子。

假如受了甚么治不好的伤,无法再当军人的话,孑然一身的下官就没有谋生手段,只能垂死街头了吧。

但如果有亚莉亚大尉做后盾,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即使下官受了伤,她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下官的。

「托莉,你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你在马修代尔从绝境中救了父亲伦威尔,还在让表弟威尔第得以生还这事上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下官只是尽了自己的职责。」

「但这个,已经足以构成我当托莉监护人的理由啦。」

亚莉亚大尉用温柔的语气继续说。

「我也跟父亲说过了。他非常赞成啊,说是个好主意。」

「……」

「可以的话,能让我照顾你吗,托莉?」

亚莉亚的笑容慈爱而温柔。

和艾萨克院长哄孩子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就下官来说,这没有拒绝的理由,是个叫人高兴的提案。

「请多多关照了,亚莉亚大尉。」

「嗯,包在我身上。我不会亏待你的啦。」

下官二话不说,答应了亚莉亚大尉的提议。

下官自身对家庭的渴望或许也是原因之一吧。

生下来就是孤儿,又失去了心灵寄托的孤儿院,重要的人就只剩下不知何时会死去的战友而已。

下官似乎一直在寻找能够成为自己心灵支柱的人。

「话就说到这里。托莉,以后放松依赖我吧。」

「谢谢。」

这样,下官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称为家人的人。

之后,「机会难得,有甚么想问的吗?」亚莉亚大尉这么问道

「战斗计划吗……。嗯,因为是军事机密嘛。」

「不需要说具体的作战细节,只要知道个大概,管理医疗资源就容易多了。」

「的确如此。」

下官问了最在意的战斗计划。

「说实话,没有。当然,如果捕捉到敌人的话当然会战斗吧……」

「原来如此……」

「虽然让人焦躁,但要追上沙巴特军应该很难吧」

按照她的推测,暂时不会发生战斗。

所以,希望下官现时把精力集中在培养部下上。

「首都会派人员补充卫生小队吗?」

「要填补卫生小队的缺员,目前还很难。请你多等一下。」

「明白了。」

下官也问过拉迦死后卫生兵的补充如何安排,但希望似乎很渺茫。

不过,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中,要从首都维茵运送士兵似乎很困难。

「幸存下来的卫生小队成员,请好好珍惜。他们都是无可替代的。」

「当然,下官知道。」

「那就好。」

下官必须珍惜幸存下来的小队成员。

体力充沛,值得信赖的凯尔。

自信家,律己严格的阿尔诺玛。

以艾露玛为中心,支援卫生兵的一众看护兵。

非得以这么少的人数,维护整支军队的健康不可。

【十一月二十六日 夕】

于是,在下官再次坚定了守护卫生小队的决心时。

「那个。阿尔诺玛先生,你的侧腹又有瘀伤了。」

「啊……」

因为阿尔诺玛从早上开始的样子就很奇怪,于是下官检查了一下他衣服下面。

果然又出现了新的伤。

「再怎么说也太奇怪了。阿尔诺玛二等卫生兵,请详细报告一下造成这瘀伤的状况。」

「啊,不,那个」

就算说阿尔诺玛是个大人,下官也不可能放任欺凌问题。

下官虽然还不成熟,但拥有保护部下的权力。

「也许你觉得下官不可靠,但作为长官不能再坐视不管了。下官要求你报告。」

自从下官注意到阿尔诺玛身上的瘀青,已经有半个月了。

虽然问了好几次他受伤的事,但都被他推搪过去,所以一直观望情况。

但是时候要求他好好提出报告了。

「阿尔诺玛先生,是谁做的?这明显是被殴打的痕迹吧?」

「……不,啊。请真的不要在意。我很快就能解决掉了。」

「从你的立场上,你打算怎么解决呢?如果有纠纷,不要私下处理,请好好跟长官商量。」

「呀,确实是有点小冲突。不过真的没关系,我会好好解决的啦。」

阿尔诺玛还是一如既往地,露出暧昧的笑容蒙混过去。

尽管艾伦叫下官别管,但他是卫生小队很重要的伙伴。

与其让他一个人解决烦恼,一起分担当然最好。

「哎呀哎呀。小小的小队长的状态好像完全恢复了,我是很高兴就是了。但如果你出面的话,事情可能会变得有点棘手呢。」

「原来如此,那下官会小心不要站上前面吧。但相对地,能请你报告一下情况吗?」

「……」

「刚才,阿尔诺玛先生提到了冲突这个词吧。部下发生纠纷,长官也会被追究问责的。」

阿尔诺玛和凯尔,在下官被迫得紧了的时候帮助了下官。

一个人烦恼的话,视野会变得比想像中狭窄。

几天前的下官明明也被逼得走投无路,却完全没有「不妙」的自觉。

所以,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好好让他报告。

「这是命令,请报告。」

「呃。」

「……」

「……呼,既然是命令,那就没办法呢。明白了啦,小小的小队长。」

虽然有点硬来,但下官一直握着阿尔诺玛的手盯着他。

也许是被下官的热情所打动,他露出苦笑答应了。

「你能理解吗。」

「不过,解释起来好像会有点长。而且我也想整理一下再说明。」

阿尔诺玛摆出投降的姿势,无奈地歪着头。

「今晚,我会以报告书的形式作出报告。写成文件的话,小队长也更容易跟长官商量吧。」

「原来如此,下官明白了。那么,请提交报告书。」

很遗憾,下官没能当场听他报告。

阿尔诺玛似乎会在今晚之前写好报告书。

「那么,我去准备文件了,你等一下。」

「好的,阿尔诺玛先生。」

不是简单地口头报告,而是写成书面报告,可以看得出阿尔诺玛的社会经验。

这样想着,下官决定等他的报告到晚上。

【十一月二十六日 夜】

「不得了,托莉卫生兵长。你可以立即出动吗?」

「发生甚么事吗?」

就在下官一边等待阿尔诺玛提交报告,一边给威尔第填写卫生小队工作记录的时候。

一个陌生的步兵慌慌张张地跑进帐篷,下官就这样被带到寒冬的天空下。

「……甚。」

也许是下官听漏了,刚才威尔第中队的营地好像响起了枪声。

把守的士兵立刻循声音来源跑去,然后发现一个头部中弹的士兵。

「……你看还有救吗,卫生兵长?」

「这肯定没救了吧。」

他的身体还很暖,流出的血正在挥发,冒着热气。

中枪的头部喷出鲜血,脸上已无血色。

显然已经死亡了。

「……这位,该不会是。」

「你认识他吗?」

然后,下官认得那个士兵。

这个人就是在之前的撤退战中,以完美的侦察让我们得以安全撤退,那个长相凶恶的侦察兵。

「在接到指示之前,不要碰遗体。增加哨兵,并在周围搜索。」

「威尔第先生。」

在下官确认遗体时,威尔第中尉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性格温厚的他,少有地露出严肃的表情。

「托莉卫生兵长,我命令你进行验尸。报告死者的身份、推定死亡时间和直接死因。」

「遵命。」

因为口气不容分说,下官就答应了,可是下官没怎么学过鉴定死因的方法。

这都是法医学的范畴,所以在野战医院没有详细学习过。

「下官可以叫部下来吗?」

「准了。」

于是下官把凯尔叫来,一起检查遗体。

没想到,会被派去做这种杀人案件的现场勘验工作。

「威尔第中尉,从遗体的外貌和狗牌,以及法里斯准尉下落不明来看,遗体的身份应该就是法里斯准尉没错。」

「继续说。」

「从体温和角膜的角膜混浊程度,推测死亡时间在一小时以内。直接死因应该是枪击,子弹从背部射穿头部右下方。」

就肉眼所见,除了后脑的枪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构为死因的伤口,一般来说应该是被人从背后开枪打死的。

枪声响起是在三十分钟前。考虑到死因是枪击,这没有矛盾。

问题在于,营地附近看不见敌人,枪声也是从奥斯汀军营内传来的。

「威尔第中尉,请问该怎么办?」

「请立刻召集法里斯小队的成员进行侦讯。然后紧急召集今晚不用当值的甘德勒斯小队、艾伦小队、吉亚尔德小队,命令他们搜查法里斯准尉。」

「遵命。」

也就是说,这位侦察兵──法里斯准尉,并非因为敌方攻击而战死。

「我们这里可能藏了个凶恶的杀人犯,请严加警戒,进行搜查。」

从情况来看,被自己人开枪打死的可能性很高。

「尸体附近发现了子弹,应该是量产枪OST步枪Ⅱ型、Ⅲ型所采用的6.2㎜口径子弹。」

「那不是沙巴特军的子弹吧。」

「对,应该是奥斯汀的。」

法里斯准尉枪杀案的调查连夜进行。

越是调查遗体,内部犯罪的可能性就越是高。

「请把库存的子弹和所有士兵的剩余子弹进行比对,把子弹用途不明的士兵找出来。」

杀死自己人的士兵就潜伏在军队里,这不可能放任不管。

为了尽快抓到犯人,大家都绷紧神经。

「当天在训练以外消耗了子弹的士兵有十六名。」

「……详细情况呢?」

「大部分都是经检查而『作为不良品销毁』。也报告了其他遗失、走火等的情况。」

不能在让杀人犯逍遥法外之下进军,我们就这样被困在营地。

尽管经过了一天的调查,

「由于卫生小队没持有枪枝,所以不是搜查的对象。验尸工作辛苦了。」

「有甚么下官能帮忙的吗?」

「不,已经是早上了,请回去工作吧。有必要的话会再次要求你们。」

我们卫生小队因为未配备枪枝,所以被排除在疑凶名单之外。

写完验尸报告后,下官又回到了诊疗业务。

【十一月二十七日 午】

「……是吗,那个经常露面的准尉」

「虽然是个很靠得住的人。」

彻夜协助搜查的下官,忍着呵欠回到帐篷。

接下来就是平常的工作,不过因为今天不行军,所以也没多少患者过来吧。

「老大,不如去睡一会吧?」

「对呢,那下官去休息一下吧。」

说实话,下官对他的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震惊。

经过拉迦那件事,下官好像培养出抵抗力了。

「……啊,对了。阿尔诺玛先生,虽然昨天忙的不可开交而没能收到,下官也想看看你的报告书。」

「啊──。哎,已经变得没有必要了吧?」

「你还说这种话吗?」

「不,呃。嘛,你看看就明白了。」

下官催促阿尔诺玛提交报告时,他的表情相当微妙。

总之先接过报告书,看了一下内容后,

「……法里斯准尉,就是殴打阿尔诺玛先生的人?」

「嘛,就是这样。」

知道了阿尔诺玛的伤,原来就是由遇害的准尉造成的。

「虽然小队长和他的关系似乎很好,但对我来说,他就是恶魔一样的人啊。」

「是这样啊。」

法里斯准尉怀疑阿尔诺玛是间谍,一直对他施暴。

阿尔诺玛出身自东方一个叫弗拉梅尔的国家。

因为是外国籍,又是出于「本人强烈志愿」而被分配到卫生小队的弗拉梅尔卫生兵。确实,就是被怀疑也不奇怪。

所以艾伦也建议下官,如果阿尔诺玛有类似间谍的行径就挖掘证据,如果不是就去保护他。

更甚的是,法里斯准尉似乎是种族歧视者,带着「弗拉梅尔人不可信,不可忍受」的偏见。

他看到阿尔诺玛后,认定他「一定是间谍」,并对他施以暴行。

他装成好色大叔出现在卫生小队,在看不见的地方对阿尔诺玛进行恐吓式的审问。

拳打脚踢是就少不免,有时还会用枪对着他。

「他本来就出名暴力、高压。最近的指导更是尤其阴险,好像会不断说些会压迫精神的话。听到他的死讯,我反而觉得合理啊。」

「合理?」

「我觉得他总有一天会被部下开枪打死。」

阿尔诺玛少有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

看来两人的冲突相当深。

「少了一个烦恼,太好了。」

诺玛对法里斯准尉的死别说悲伤,甚至高兴起来。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让人说不上话。

【十一月二十七日 夜】

即使花了一整天时间搜查,依然抓不到犯人。

虽然缩窄了范围,但好像还没能锁定嫌疑人。

「报告到这里,少佐大人。」

「哼,然后呢?」

威尔第向伦威尔少佐汇报了调查情况。

因为事件发生在他的中队,所以责任和报告义务都在他那里。

「你打算怎么处理,威尔第?」

「请任意处理,不管甚么处罚我都愿意接受。」

「不是说处理你。就算处罚了你,也改变不了甚么吧。」

伦威尔少佐看着威尔第道歉,叹了口气。

他关心的不是威尔第怎么承担责任,

「我问的是,你如何解决军中可能潜伏着杀害自己人的家伙这个情况。」

「……」

事件既然都曝光到这个地步,今后就连对着自己人也得提防。

一旦变得疑神疑鬼,就会关系到士兵的士气。

因此伦威尔少佐要求逮捕一个明确的犯人。

「资料我看过了,不是有个刚好的士兵吗?」

「刚好的士兵,是说?」

「就是被杀的那个侦察兵的部下啊。那个男人以不良品为理由,销毁了子弹吧。」

「……是的,而且还没有找到他销毁的子弹。」

当中正好有个可疑的士兵。

他是当天曾经销毁了子弹的士兵之一。

「听说在之前逃亡事件的时候,以及平常训练的时候,都受了严格的指导吧。」

「是,这点我们也调查了。」

「那动机就很充分了。」

他就是以前和拉迦一起逃跑的新兵洛维。

「还有其他对法里斯准尉怀有明确的恨意,并且销毁了子弹的士兵吗?」

「……没有。但是他有不在场证明,有士兵说在案发时间正与他说话。」

「记录显示给证词的士兵是跟他同一所学校毕业,关系要好的人。那就是说,那份证词不足信吧。」

伦威尔少校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军人。

比起事情的对错,他更优先考虑维持军队的纪律。

「逮捕他,然后对外宣称已经锁定并捉拿了犯人。接下来是攸关国家命运的决战,必须消弭士兵的不安。」

「……证据,不是还不够吗。」

「威尔第。那个新兵的性命和全军士兵的士气,哪一个更重要?」

就这样,一名新兵作为犯人被拿下拘禁了。

那个红头发的新兵便是拉迦的朋友。是刚从首都入伍的洛维二等步兵。

「那我就把他当作罪犯,护送回首都。」

「笨蛋,你要怎么押送?这跟运送物资可不一样啊。」

「……那个,就拜托回程的补给部队。」

「只要杀了人,就能在补给部队的包围下回到首都吗?那可好,以后想要逃走的士兵就会接二连三地杀害上官吧。」

因为威尔第先生还无法确定被逮捕的士兵就是犯人,所以打算交给法庭来判断。

然而,在这样的寒季之下,让补给部队来押送犯人也太不现实。

要逃脱很是容易,而且押送也很花成本。

「绝不允许杀害自己人,依照军规即日枪毙!」

就这样,在伦威尔少佐一声令下,决定按军规枪毙。

伦威尔少校一声令下,确定了犯人,决定按军纪枪毙。

「不是我!我甚么也没做过!」

然后到了傍晚,就要对洛维二等兵执行死刑。

「住手,听我说。」

「少废话,不准再开口了!」

「嗯,唔!!」

新兵被堵住嘴,全身被绑在插在地上的木桩上。

其他新兵围了一圈,举枪指着他。

「好好瞄准,别打偏了。打他的头,尽量别让他受苦。」

「是、是的……」

这次的行刑,是用来当作新兵射击练习的靶子。

因为是新兵来说非常珍贵的「杀人机会」,所以很多新兵都被召集起来参加处决。

而下官则作为验尸官被召集到这里。

「……唔──!」

那个红发新兵直直地盯着自己。

那眼神很不可思议,像是在乞求下官救他,又像是在诉说甚么。

「小托莉,要是害怕的话,别开视线也没关系喔。」

「不。」

下官被叫到这里,是为了确认死亡。

那么,假如在红发新兵死亡的瞬间背过了视线,那就是渎职。

更重要的是,作为之前促使他归顺军队的人,下官不能不看。

「……比起这个,威尔第中尉。至少取下他的堵嘴布吧?」

「那个。」

可是,下官向威尔第请求,批准洛维二等兵留下遗言。

因为他一直向下官投来「好像在诉说甚么」的视线。

作为拉迦朋友的他想说些甚么,下官可以想像得到。

多半是怨恨之词吧,但下官认为也应该好好倾听并接受。

「应该好好听一听遗言才对吧。」

「是、不过。」

顺便说一下,下官当时听说他「已确定为杀人犯」所以才被处刑。

因此下官也深信,他就是杀害法里斯准尉的凶手。

但实际上只是根据间接证据进行逮捕,如果让他说多余话就麻烦了,所以才绑住他的嘴。

「下官和他有一点交情。求求你了。」

「……」

下官真诚地恳求威尔第中尉。

本来的话,威尔第应该毫不犹豫地驳回才对吧。

可是,中尉仔细是担心一旦拒绝下官提议的话,会引起怀疑吧。

还是说威尔第自己也受到良心的谴责呢。

「我知道了。就一分钟,松开他的堵嘴布吧。」

「遵命。」

威尔第中尉像是认输了一样,垂下眼说。

给予红发新兵洛维,一分钟的发言自由。

「哈!哈、哈!」

「允许你发言。快快留下遗言,杀人魔。」

然后,这仅仅一分钟的延命。

却无疑大大改变了下官的命运。

「……啊,呃,那个。」

「怎么了?」

除下堵嘴布的那士兵沉默了几秒钟,好像在思考甚么。

本以为他是犹豫该说甚么遗言吧,没想到他接下来的发言却大出下官所料。

「……第一个,是给朋友的遗言。不要操之过急,不要迷失自己。」

「嗯?朋友是谁啊?这个遗言应该告诉谁?」

「他一定会在这里,不需要传话。」

他首先给朋友留下了遗言。

他的态度十分平静,彷佛被带到刑场之前一直吵嚷的那态度都是骗人的一样。

「第二个遗言,是给在那里看着的女人的,卫生小队的队长大人。」

「……下官吗?」

「之前,你救了我一命。谢谢你。」

「那、那个,不客气。」

令人意外的是,他向下官留下遗言致谢。

说实话,下官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他的亲友拉迦,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失去了生命。

甚至都觉得他应该发泄一下怨恨之情才是。

「所以,我想告诉你。晚上不要一个人走夜路。」

「是、是吗。」

「有人恨你,恨不得开枪打死你。你小心点。」

说到这里,少年兵抬头仰望天空。

「最后,请转告在故乡等我的家人,说为着这样的结果而道歉。但洛维并没有打破誓言。」

「…………」

如此自语道。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下官的心跳加速了。

那是参加这场战争以来感受过好几次,预知生命危机的感觉。

「这样下去会被杀掉的,快做点甚么!」感觉自己当中有人在这么叫喊。

「遗言就到这里吗。」

「啊啊。」

看到少年兵没有说多余的话,威尔第松了一口气。

红发士兵又被堵上嘴,呆立在原地。

就在枪,许多把枪对准了那个杀人犯的时候。

──下官半反射性地。

「!」

「诶?小托莉!?」

飞扑到地上。

「砰」的一声。

刑场中响起了一声枪响。

威尔第明明还没有发出射击许可。

「……你、你在干甚么!」

「啧!」

与此同时,一股惊人的风压,从趴在地上的下官正上方通过。

……抬头一看,发现包围洛维二等兵的少年兵中,有一个人双眼布满血丝,正将枪口对着下官。

「都是你!要是你没把拉迦、把我们带回来的话!」

「周、周围的士兵在干甚么!抓住他!」

瞄准下官的少年兵,立刻装填下一发子弹。

当周围的新兵都瞪大了眼睛呆立不动时,他再次瞄准趴在地上的下官开枪。

「去死吧!」

「【盾Shield】!」

下官还不能被杀。因为这条性命,是被许多人所拯救、所保护回来的。

下官一边在地上滚动,一边展开加巴克小队长教授的【盾Shield】。

「可恶,动个不停──」

幸运的是子弹没有打中下官,只是扬起了尘土。

……然后,这便是他允许的最后一次「机会」。

「……威尔第先生,对不起。因为情况紧急,我就开枪了。」

「罗德里上等步兵……」

「之后我会写悔过书的了。」

刑场响起第三声枪响。

参加「处决杀人犯」的罗德里,没有得到威尔第的许可就射杀了少年兵。

「……混蛋,明明都那么的阻止你了。」

据他所说,看来。

杀害法里斯准尉的真凶,好像就是刚才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少年兵。

「能详细说明一下情况吗?」

「嗯。」

那个少年兵是拉迦的好朋友。

就是另一个在下官的说服下,与拉迦一起归顺军队的少年兵。

「那家伙很喜欢拉迦。所以她死后,言行就变得奇怪了。」

他失去了青梅竹马的心上人,精神上非常脆弱。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长官法里斯准尉将拉迦的死,说成是「无视命令,愚蠢地死了」。

他被这句话激怒了而逼上前来,但法里斯准尉嗤之以鼻地说「那是自作自受啊。」

失去了心上人,她的死还被人嘲笑,令少年兵萌生了杀意。

而他怨恨的矛头,

「都是因为那个卫生兵长阻止了我们逃跑。」

「那个女人丢下拉迦逃走了。」

同时也投向了阻止他们逃跑的下官。

就这样,他燃起了「要杀死拉迦的两个仇人」的执念。

在此期间,尽管洛维二等步兵多次劝说少年兵,但少年兵听不进去,最终犯下了大罪。

「虽然有点迟钝,但他本来是个温柔宽厚的人。所以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醒过来,才背了他的罪。」

「……」

洛维二等步兵早发现自己的子弹被偷了。

但他不能出卖自己的朋友,便谎报说自己销毁了不良品。

即使在即将被处刑之际,洛维也顾念着朋友,没有说出谁是真凶。

然后以遗言的方式继续说服亲友,同时委婉地警告下官有生命危险。

「迟钝的那家伙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盯上托莉卫生兵长,肯定也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我不是凶手吧。」

「……」

「那家伙是为了不让我被处刑,才选择在这个时机闹事的。他只是被战争扭曲了而已,其实是个重情义的家伙啊。」

洛维二等步兵蹲在被罗德里射杀的杀人犯尸体前,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颈部被打穿的遗体,在雪原上不断吐出黑红色的泡沫。

「刚刚的报告,有没有作伪?」

「我对天发誓,没有说谎。」

「……关于你的处置,接下来会重新审议。在此之前,请接受拘留。」

「遵命,中尉大人。」

就是法里斯准尉死亡的真相。

长官的压力和与亲近的人死别带来的苦恼,这些综合在一起,导致少年兵发狂行凶。

在冬天的寒冷中瑟瑟发抖、在极限状态下一直行军的士兵,看来比想像中更被逼入绝境。

「喂,小不点,你捡回一条命了。」

「……谢谢你,罗德里。又被你救了一命。」

「感恩的话,就帮我写悔过书吧。」

少年兵对准下官的枪口,是对下官所作所为的报应。

要是下官有好好干的话,拉迦就不会死,他也不用犯下这样的凶行吧。

「但愿他至少在死后也能得享冥福。」

「啊?那种人也要为他祈祷吗?」

少年兵的死,肇端在于下官。

因此,为了最起码的吊唁,下官对着少年兵的遗骸合掌祈求冥福。

罗德里虽然一脸诧异,但还是陪着下官在遗体前合什。

「…………」

来世,请一定要转生到没有战争的世界吧。

如果你真的是个重情义的人,下辈子一定会过上幸福的人生。

大大动摇奥斯汀军重的长官射杀事件。

事件以射杀凶手而落幕。

这件事的善后工作,似乎也伦威尔少佐让煞费苦心。

洛维二等步兵差点被冤罪处死。

这件事一旦暴露,就有可能扩大士兵之间的不信任。

「你做出了虚假报告,这就是误捕的原因。」

「是的,少佐大人。」

因此,发出了「洛维二等步兵为了包庇友人而主动被捕」的消息。

误捕的原因在于洛维,军方一直有好好调查。

与此同时,

「洛维虽有包庇友人之意,但无反抗军队之心。至于其伪证罪,到战争结束前暂不追究。」

云云,伦威尔少佐实际上无罪释放了洛维。

这件裁决的背后,其实还有一笔小小的司法交易。

伦威尔少佐把他叫出来。

「你是受到了相当的拷问,于是当场作了假供词,是这样吧?」

「呃,不,我几乎是不容分说就被带到刑场,就是了。」

「那么,你就当成是这样吧。因为你严刑迫供之下依然袒护朋友,看在这份友情的份上,我就减轻你的罪责。」

一脸温柔地搂着他的肩膀低声说。

「你是个很有前途的人,很少有人会为了保护朋友而接受处刑。」

「是、是的,谢谢。」

「威尔第中尉急躁之下逮捕了你,真抱歉。我听了刑场上发生的事,很中意你。请务必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伦威尔少佐让威尔第道歉后,温柔地为洛维二等步兵准备了茶点。

听到这句话,洛维二等步兵相信(?)了伦威尔少佐,供称自己是为了庇护朋友才认罪。

「叔父大人。这样一来,不是就是让他帮忙掩饰我们的疏失嘛。」

「那个叫洛维的男人,也为罪行减轻而高兴吧,这东西就叫作Win-Win啊。」

虽然不知道洛维是相信了伦威尔少佐,还是判断「还是遵从为妙」。

但全凭这样子的司法交易,士兵之间的不信任才不至于扩散。

不愧是多年来在军事权斗中胜出的伦威尔少佐,似乎是个老狐狸。

【十一月二十九日】

奥斯汀军队埋葬了被射杀的少年兵后,马上重新前进。

本来就已经提早了入冬,再加上调查凶杀案又耽误了时间,因此行军比预定晚了很多。

「真的好冷啊,就算说是冬天,就没有暖和一点的日子吗?」

「恐怕越接近沙巴特就越冷吧。」

「真受不了啊。」

虽然天气暖和的时候可以一口气进军,但是雪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

下官以前住过的诺艾尔,即使是冬天,偶尔也会有和暖的日子。

不是这种每一天每一天雪下个不停的气候。

此般严寒,气候异常固然也是原因之一,但这附近的气候本来就是如此寒冷吧。

「昨晚,终于出现冻死者了。」

「笑不出来啊,说真的。」

这片地区有多寒冷,从每天的患者大半都是冻伤这一点也可以看得出来。

昨晚,终于有个感冒了的士兵不休息就跑出去侦察,结果一头栽倒地上,就这样死了。

身体违和的人一旦在极寒之地失去意识,一下子便会冻死。

得悉此事后,我们卫生部向伦威尔少佐提出『请绝对要让身体不适的人休息』。

「感冒好像也正在流行,进军速度会不会越来越慢?」

「伦威尔少佐似乎在想办法加快进军速度」

「进军速度再加快的话,冻死的人会增加喔」

那时,奥斯汀军正在流行一种类似流感的感冒。

当然,当时的奥斯汀并没有治疗流感的特效药。

而且,在无法保持像现代日本这种卫生状态的军队中,感染力可是很惊人的。

「抗生素的库存也让人不安啊。」

「得省着用才成呢。」

流行病是非常可怕的。

小孩子单是染上就会有生命危险,即使是大人,如果身体不好也会一下子病死。

「抗生素的补充,还要等一阵子吗……」

「首都维茵好像也在流行,所以本来就有点不足。」

还有,在这个世界上,人们认为「抗生素对感冒有效」。

现代日本的常识来说,抗生素对普通感冒应该是没有意义才对……。

可是下官就是这么说也不会有任何说服力。

也许总有一天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但这一刻,下官还是按照这个这个时代的医疗知识开出抗生素。

「今后,抗生素的使用仅限于重症患者吧。」

「只能这么做了吗。」

「通知步兵们尽可能地保持清洁。另外,沾上鼻涕、血液等的脏物,要挖个坑埋起来。」

就这样,卫生部不仅与外伤作斗争,也与病魔作斗争。

如果肺炎在军队中流行起来,会造成相当大的损害。

阻止它们流行,也是卫生部的职责。

从这天起,我们便与患上高烧、咳嗽和流鼻涕的士兵展开了艰苦的斗争。

【十二月十三日 夜】

进入冬季,过了一个月左右。

我们还是慢吞吞地继续着缓慢的进军。

「没有脚印呢。看来这一带,果然没有敌人。」

「敌人不是已经逃得老远了吗?」

一个多月来,连沙巴特特军的影子都没看见。

目前最大的敌人,只有寒冷和流行病。

「没有敌人的话,那就前进!」

步兵们在每天侦察的时候,都顺便收集一些枯枝来取暖。

平原上的积雪一直没有融化,刺骨的寒风呼啸而来。

幸运的是,感冒好像都是轻症,没患者发展成肺炎。

虽然症状较轻,但相对地传染性却很强,军队几乎所有人都病倒过一次。

「小老大,鼻涕又流下来了喔。」

「啊,不好意思。」

下官也不例外地发了三天烧,幸好自然就痊愈了。

虽然还有咳嗽和流鼻涕,不过不久就会好了吧。

「总觉得最近的雪少了呢。」

「因为冬天来得快,所以去得也快吗?」

「不,再怎么说也太快了。」

一个月后,当感冒的流行渐渐平息时,我们奥斯汀军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

「哦,威尔第先生发来通知了。根据从军气象部的报告,这星期的气候很有可能出现温暖的天气。」

「哦,那很好。」

「所以从明天开始好像要加快进军速度,弥补之前的落后。简单点说,就是又要开始马拉松呢。」

「……这消息不怎么让人高兴呢。」

明明是冬天,预报说整个星期都会很暖和。

有如晴天霹雳,在隆冬里迎来了温和的春天。

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伦威尔少佐高高兴兴地下令强行军。

「听说只要提前一星期,战况就会大不相同,加油吧。」

「明白了,老大。」

虽然积雪还残留在地上,但只要太阳出来,跑起来就完全不一样的轻松。

我们在这一星期内,补回了原来的前进速度。

希望能趁着气候温暖,前进到曾为西部战线基准线的「塔尔河」。

这是当时的战略目标。

【十二月十四日】

塔尔河原本是沙巴特和奥斯汀的边界。

东西战争,就是以这条塔尔河为界开始的。

为了拿下这条河,以加巴克小队长为首的西部战线的勇士每天都在奋战,真是令人怀念的记忆。

估计沙巴特军已经撤退到塔尔河附近了。

是打算在那里确保补给线,一边迎击我们奥斯汀军吧。

而当初的作战计划,就是我们和南部军夹击那些沙巴特军,把他们赶回北方去。

在已经入冬了的当下,这应该变得不太可能了吧,但至少要在塔尔河岸边构筑一条战线。

伦威尔少佐的目标就在这里。

「一二、一二。」

「跑起来,你们这班新兵!」

来到这一刻,只是跑个步就倒下的新兵也越来越少了。

从首都出发已有差不多三个月,他们也开始培养出体力了。

我们相信南方军队也会继续北上,于是一直向会合地点跑。

「没下雪这个真是太棒了啊。」

「可是风还很冷呢。」

今年冬天虽然来数十年不遇的严寒,但在其缝隙间却有着片刻的温暖。

那简直就像预支了春天一样,一个小小的奇迹。

为了活用这个奇迹,伦威尔少佐激励部下们继续跑。

奥斯汀国民已经没有其他的生存之路,就算受到怎样的损害也要达成决战,带着这种气魄的强行军。

像是在回应伦威尔少佐的心意一样,雾气渐渐散去。

入冬以来,一直夺去我们视野的可恨雾气,终于化为露水消失了。

多亏了这样,侦察兵的工作变得轻松了,进军速度也越来越快。

照这样下去,我们也可能按照当初的计划到达塔尔河吧。

如果能在那里和南部军合流,就终于要和沙巴特军决战了。

一度被迫无条件投降的奥斯汀,在不断创造奇迹后,终于获得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为了不错过这被称为神的礼物的温暖一周,我们不断地跑。

【十二月十六日】

──马拉松开始后的第三天。

我们目睹了绝望。

「……是敌人。」

清晰地映照进开朗的视野里。

我们翻过一座小山,终于来到本来构筑了西线战线的平原。

在前方数十公里处预定会合的地点,有着数都数不清的大军──

比我们中央军多了十倍的沙巴特军,就驻扎在塔尔河附近。

「……和那样的人数战斗,不是太鲁莽了吗?」

「要怎么打赢啊,那个数量。」

这比上个月袭击我们的部队远远要多得多。

就像一群在地上爬行的蚁群一样,沙巴特的大军正蠢蠢欲动,想要阻挡我们的去路。

然后,瞧不见奥斯丁南部军的踪影。

「……小老大,敌人到底有多少?」

「对不起,下官不知道。这得跟高层联系一下。」

南部军该不会已经战败了吧。

我们的强行军终究徒劳无功,南部军已经失败了。

接下来,我们也会被眼前的沙巴特兵,用数量的暴力蹂躏吗?

这样消极的妄想浮现在脑海里。

「威尔第中尉说,在有新命令之前都要继续进军。」

「喂、喂喂!你是要我们直冲那个大军吗?」

「如果是命令,那我们就不得不服从。」

对于眼前的大军,威尔第中尉似乎也毫无情报。

说不定南部军也只是会合晚了,再往前走一下就能看到南部军的身影。

这样的话,要进军也就说得通了。

因为,要跟那个数量庞大的敌兵对峙,正是我们奥斯汀军的工作。

「……那么多敌人,密密麻麻地覆盖着平原的光景,就连我都觉得不舒服了。」

「阿尔诺玛先生,请冷静点,我们肯定不用战斗的。」

「希望这样就好了。」

由于雾散了,可以清楚地看到「几近可怕的敌方大军」。

轻易超过数万人的大军,挡住了去路。

这会多么的打击了我们的斗志呢。

在那么多敌人面前,区区几千人的我们又能做甚么呢。

「呃,托莉卫生兵长。有传令。请与你的部队分享情报。」

「是、是的,中尉大人。」

就连我们这些不用战斗的卫生兵都囚禁住的绝望。

「…………」

接着,从威尔第那里传来的『战报』,更是给了我当头一棒。

「──大家,请冷静听我。听说他们正在败退。」

「败退?」

威尔少佐似乎也试着用尽各种通讯,试图掌握眼前的状况。

然后,他们和到达会合地点附近的「奥斯汀南部军」取得了联络。

根据奥斯汀南部军送来的情报,

「眼前的远超数万人的沙巴特敌军。」

「啊。」

「好像是败给了奥斯汀南部军,正在向北逃窜中……」

「……吓?」

眼前蠢动的数万敌人,原来正朝北方逃窜。

在入冬之后,即使是南部军也无法展开攻势,只能隔着战壕和沙巴特互相对峙。

但在奥斯汀南部军中现身的天才的天才,贝伦・瓦罗参谋大尉利用了这『奇迹的一周』发动奇袭,击破了沙巴特兵。

「我们中央军也收到了参与追击的请求。听说接下来就不进行侦察,直接突袭沙巴特兵。」

「等等,等等,你在说甚么啊,小老大?」

「下官也不敢相信,虽然不敢相信,但看来──」

就这样,原本即将夭折的奥斯汀最后奇策『北部决战构思」。

「我们,似乎以最佳的形式会合了。」

以意想不到的形式,照着当初的计划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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