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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在对阴郁系温柔之前,做为人类更是品德高尚的辣妹

「事情办得很不错嘛,上田同学。」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又来到了升学就业辅导室。今天是和老师(认真路线的人渣)的单独对谈。

至于聊的话题,不用说当然是关于三井龙虎。小森老师发出呵呵轻笑声。

「当然是觉得很好的意思啊。证据是我把中午吃得太多,所以吃不下的豆大福拿来请你了不是吗?」

「真可怜的豆大福,谢谢招待。」

「还给我,这是我的豆大福。」

「你是怎样!到底想做什么啊!」

小森老师嘴上说着「分一半嘛,我们分着吃」便把豆大福一分为二,拿起其中一块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同时将话题继续下去。

「你真的做得很好,三井同学也完全融入班级了。一开始见到他换发型时,我都快被吓傻了。」

「这个嘛,我也没想到会变成那样……」

谁能想到用发夹别起浏海后,他居然就变身成美少女了。虽然当事人是想往轻浮男发展,但现在已经成为不管出现在哪都不丢脸的完美伪娘了。

「我就稍微问一下,那个应该不是上田同学的性癖吧?」

「当然不是!」

「不过班上都盛传上田同学是新性癖的开拓者耶。」

「骗人……」

难怪最近班上有些人老是用崇敬的眼神看着我。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打开三井同学的心扉的呀?」

「……关于这点,我无可奉告。只能说当时我也有点太感情用事了……」

那一天,我强硬地把三井带来这间辅导室,和他打开心房促膝长谈。

现在回想起来,仍免不了有些难为情。那时候的我怎么就头脑一热,把以前的事全都坦白了呢。我理想中的阳光系应该要更聪慧灵敏才对啊。

不过以结果来说,总算是把三井从孤独一人的世界里拖出来了,虽然中间过程有些一言难尽,但这么做应该没错吧?

「感情用事也不算是坏事,有时候顺应自己的想法去做想做的事就很好,总是硬撑着扮演理想中的自己应该很累吧?」

「……理想中的自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些察觉,看来是到了该把话说开的时候了。

知道我国中状况的,这个班级里应该只有一个人。

「我是一年级新生的班导嘛,第一件任务就是记住同学们的长相和名字,当然还得调查一下国中时的品性操守。我从你国中时的老师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过去……」

「喔,果然是这样啊。」

「是的,所以在开学典礼上第一次见到上田同学时我有点惊讶,不得不对你深感佩服,不过同时我也觉得有点危险。」

「危险?」

「就是担心你会不会太勉强自己了。」

「…………」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我杞人忧天了吧。」

小森老师勾起温柔的浅笑,轻啜起冒着氤氲热气的绿茶。

其实就在几天前,我对于理想中的自己──也就是做为阳光系生活这件事,已经开始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还好在夏绘良晓之以理的开导下,搭配和龙虎的交流往来,总算是让我从重重心结中解脱出来。

说不定在我对自己的状况有所自觉的更早之前,她就已经看透一切了。这么想来,或许她其实是个很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呢。

「小森老师,那个……谢……」

「啊,真不好意思,我把上田同学的豆大福也吃掉了。可是完全没有动豆大福一口的上田同学也有责任,所以不能算是我的错喔~~」

嗯,应该是我想多了。

***

期中考结束。我各科平均下来的分数是七十五分。

在宇民帮我补习英文、游游教我国文的帮助下,这样的成绩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好。

顺带一提,以各科总分来排名的话,由上至下分别是宇民、我、游游、夏绘良、龙虎、徒然。

经历过大大小小的风波,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今天是星期六,我从上午就开始打扫房间。

「桥桥──桥桥──我们一起去永旺嘛!」

正在读小学四年级的妹妹小凪跑进我的房间来。

「小凪,我不是说了今天会有朋友来家里吗?」

「不管──不管──不管──!桥桥今天要和小凪玩啦──!玩啦哩噜咧喽──!」

嘴里说着莫名其妙让人搞不懂的东西,小凪奋力滚到我的床上。

「朋友是女朋友吗──?」

「你说的是哪门子日文?」

「哼,好无聊喔──!明明桥桥好不容易考完试──!」

「顺便跟你说一声,明天还有其他朋友要来。」

「哼────哼哼哼哼────!」

小凪紧紧抓着我的脚咬了一口。还是一样烦人的妹妹。

就在这个时候,玄关传来门铃声。

「喔,他来了。小凪,你可别捣蛋喔。」

「唔,人家也想和桥桥的朋友打招呼!」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便带着她一起到玄关迎客。今天来家里做客的人正是龙虎。

看到他那张脸的瞬间,小凪忍不住尖叫出声。

「不是,这是女孩子吧!」

「喂,不要乱说话!」

「可是超可爱的……唔唔。」

为了避免产生更多麻烦,我不由分说一巴掌捂住小凪的嘴。龙虎则是一脸紧张地等着我开口。

「唷,龙虎。抱歉啊,这是我妹啦。」

「啊,原、原来是这样……」

把小凪一个人扔在客厅,我带着龙虎来到自己的房间。

「桥、桥汰同学的家好大啊……」

「啊,我家算是所谓的本家啦,每到盂兰盆节和新年都很不得了喔,一堆亲戚全都跑这里来。」

「是、是喔……」

「嗯,我父母去旅行了,你就当是在自己家,虽然我妹很吵就是了。」

我和龙虎约好了今天要一起搞宅活,所以才邀他到家里来。虽然还没决定做些什么,但有那么多漫画、轻小说和动画,根本不可能觉得无聊吧。

顺带一提,明天则是夏绘良和徒然会来我家。他们好像打算来一场外国影集马拉松。

周末邀请朋友到家里来玩,我的现实生活还真是精彩充实啊。

「啊,我、我把全套的千分之一维兹都带来了。」

「喔,谢啦,我一直想看这个。书柜上要是有你想看的就自己拿喔。」

一进到房间,就先从看书开始。随意找个游戏实况主的影片播放,懒懒散散地边吃零食边看漫画。哎呀,果然还是这样最棒了。简直就是天堂。

因为要搞宅活,我本来还犹豫要不要找游游和宇民一起来,但龙虎似乎很紧张的样子,这次就先算了。今天就当是只属于我们男生的聚会。

「啊……」

「嗯?床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不是的……是有桥汰同学的味道……」

「…………」

只有男生的聚会应该没问题吧。我应该没问题吧。性向不会被掰弯吧。今天的龙虎还是那么可爱,白晰的肤色和纤细的双腿,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跟他两个人在房间里独处,应该不会有事吧。

「有点热,我脱一下上衣喔……」

不是,这样没问题也会变得有问题吧。

「桥桥,不好了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小凪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冲进我的房间。

「有个好奇怪的人!就站在我们家前面!」

「什么东西啊?奇怪的人是怎样奇怪?」

「头发是粉红色的!」

「……嗯?」

我和龙虎对视了一眼,总觉得这个特征好像有点熟悉。

站在对讲机前,我提心吊胆地看着玄关外的影像。

「噫……」

游游正深深凝视着对讲机的镜头。

下一秒,我的手机传来震动。讯息只有短短一行字。

『我知道龙虎同学在你家。』

好恐怖。

游游到我家来了。我们没有约定好,甚至我都没有跟她提过我家的住址,但还是来了。

「桥汰同学家,好大喔……唉嘿。」

「是、是啊……」

打开大门将她迎进屋里时,游游还是像平时一样唉嘿唉嘿个不停。

问她怎么会突然到我家来,她只简单回了一句。因为刚好在附近。

这有可能吗?

「我、我都说了叫她别这样,但游游无论如何都要过来……她、她的眼神太恐怖了……」

宇民也在,她是被游游硬拉来的。此时她正小声地向我解释因由。

坐在隔壁座位的游游好像偷听到我和龙虎约好要来家里玩的事。但只有我和龙虎两人独处让她觉得很危险,才会专程跑来搞突袭。

(插图011)

可是为什么游游会知道我家的住址?这点实在太恐怖了,我根本问不出口。

领着她们来到我的房间时,龙虎一见到游游和宇民立刻瞪大了眼睛。

「龙虎……她们说刚好在附近,所以就……」

「啊,是、是喔……」

「唉嘿,唉嘿。」「抱歉,打扰了。」

突然冒出两个几乎没有说过话的女生,龙虎瞬间变得无比紧张。

「啊,是千分之一维兹。上田,你也有在看这个啊?」

「是啊,这套是龙虎带过来的。」

「嘿~~三井同学喜欢千分之一维兹啊,我也有在看喔。话说神马的过去篇实在太惊人了,想不到居然会是……」

「喂喂喂宇民,不要剧透啦。我才刚开始看耶。」

「啊~~对喔。啊哈哈,不好意思。」

如果去掉容易得意忘形的部分,宇民就只是个普通宅宅,她很自然地和龙虎聊起天来。龙虎也因为宅宅对话而多多少少缓和了紧张的情绪。

如此看来,现在的状况应该还算不错。

「话说回来,这个房间是怎样啊?上田你就是个阿宅吧,居然还故意瞒着大家。」

「唉嘿唉嘿,桥汰同学也是阿宅……唉嘿。」

「吵死了,当然是因为有很多原因啊。」

「什么很多原因啊,只是觉得阿宅的身分曝光会很丢脸而已吧,真是小家子气。」

为了成为阳光系而转让给妹妹,或收进储藏室里的杂志书籍和周边商品现在都重新回到我的房间里了。当时是想激励自己才会对这些东西避如蛇蝎,但前几天和夏绘良聊过之后,我发觉这么做实在是没有必要。

所以才选择用这种婉转的方式,在朋友面前展现出自己阿宅的一面。

而游游和宇民对我是个阿宅的事似乎也没那么在意。

仔细观察了一下摆在书柜上的轻小说和漫画,宇民认真给出评价。

「不过……嗯,你的品味还真是不怎么样。」

「这就是自以为是的宅宅特有的睥睨众生视角吧。」

「你说谁是自以为是的宅宅!等等,这是眠ちょす老师的画集耶!我可以看吗?」

「嗯,可以啊。」

还以为宇民又要鼓起脸颊发脾气了,下一秒一脸兴奋地扑向那本画集。不目中无人的话,她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家伙。学到宇民这一招后,龙虎也向我提出请求。

「我、我也可以看看这本蒜头龙的资料设定集吗?」

「可以喔。」

「唉嘿,桥汰同学……我可以看看你的国中毕业纪念册吗?」

「当然不可以。」

就在这个时候,小凪又啪哒啪哒跑了过来。

「桥桥,不好了不好了……哇啊,房间里全是女生!」

「明明是两男两女,所以这次又怎么了?」

「我们家门前又出现奇怪的人了!这次是有磨菇发型,长得很高的人喔!」

又是让人很熟悉的外貌特征。我们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不用管他也没关系吧?」

宇民一脸嫌麻烦的样子嘟嚷。

「呦──桥汰!你家还真大啊!」

「抱歉捏桥汰,人家根本拉不住徒然啦。」

如同大家所猜测的,来到我家门口的磨菇男就是徒然。跟着一起到来的夏绘良一脸抱歉地露出苦笑。

「这是怎么了,我们约的不是明天吗?」

「游游他们都来了吧!别把我们两个落下啊!」

为什么会知道游游他们来了?在我的询问下,夏绘良才从头解释。

「今天早上游游游联络了我,问桥汰家住在哪里。」

「……喔。」

「我以为她是和宇民民还是龙虎同学一起过来找你玩,所以就告诉她啦,没关系吧?」

我总算明白游游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住址了。

这种获得情报的手段还算温和,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然后我不小心把这件事告诉徒然了,他就说他也想来,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捏。」

「你们几个偷偷在做什么有趣的事吧!实在太狡猾了!」

「我说你啊……现在跑过来,那明天怎么办?」

「明天当然也要来啊!」

「桥汰,徒然就是这副德性啦。」

既然都这样了,也只好招呼夏绘良和徒然进屋吧。

领着他们两人来到我的房间后,现场瞬间闹成一团。

「喔~~桥汰的房间还真大啊!」

「啊,唉嘿,是夏绘良捏……」

「游游游和宇民民和龙虎同学,呀呵呀呵──我们也一起来玩了~~」

「夏绘良来是无所谓……小笠原,你那么大一只,站到走廊去啦。」

「为什么啊!宇民也想把我从伙伴名单中除籍吗!」

大家都聊得不亦乐乎,这个房间从来没有聚集过这么多人。

这就是现充的生活吗?现充是这么火热到令人难以承受的吗?

「啊……呜哇呜哇……」

龙虎的焦虑肉眼可见。和我两个人独处时是随心所欲的轻松宅活,不知不觉间就变成多人派对了,他会为此感到惶恐不安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阴郁系和阳光系,阿宅和非阿宅共处在一个屋檐底下,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嗯?宇民民擦了香水吗?」

「没有啊,是身体乳液的味道吧。」

「嘿──这个味道很好闻耶,尤其是脖子的地方……让我闻闻~~」

「等一下,你别乱……啊嗯~~」

「啊──宇民民刚才发出好色的声音喔──!」

「夏──绘──良──!」

往右边看去,夏绘良和宇民正在搞百合。

「游游的头发为什么是粉红色的啊?」

「唉嘿,因为人家是辣妹捏……」

「哇喔~~辣妹的头发原来是粉红色的啊!那种奇怪的说话方式又是怎么回事?」

「唉嘿,辣妹都是这样说话的捏……」

「原来是这样!那小凪也要这样说话咩!」

往左边看去,游游正在向我家妹妹传播错误的知识。

「喔喔,龙虎!你今天也好像女生喔──」

「咦,啊,不是……」

「名字明明那么阳刚──!」

「对、对不起……」

「咦,我刚才是在夸你啊?」

一转过头,徒然和龙虎正在进行危险的对话。

混沌。我的房间现在完全是混沌世界。不知何时连妹妹都加入了。

「啊,这是桥汰的毕业纪念册吗?」

「呃!」

白痴徒然明明是个白痴,偏偏眼尖地发现了我的国中毕业纪念册(黑历史)。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游游和宇民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唉嘿,我想看……」

「想看想看!是以前的上田啊!」

「喂,别挤过来!夏绘良,你快阻止他们!」

「这不是来朋友家拜访的例行公事吗?真是没办法,拿过来让我也看看──!」

「喂──不要啊!」

再多的抵抗也毫无意义,我的黑历史就这么被轻易揭开了。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找到班级里的大头照时,徒然和宇民直接爆笑到眼眶泛泪,甚至连呼吸都有困难。

「太阴暗了!而且这是什么俗气发型啊,简直土爆了────!」

「看看这闹别扭的表情!超容易自作多情误会别人喜欢你吧!啊哈哈哈哈!」

「吵死了──────!」

这两个家伙平时老爱互相伤害,为什么这时候偏偏又这么合拍啊!

再说到游游的反应……

「唉嘿,这时候的桥汰同学好可爱……」

「听你这么说,我一点都觉得不高兴啊游游……」

「唉嘿唉嘿,好可爱……」

但她这番表态,还是听得我心里暖暖的。

「哎呀,不过桥汰真的很厉害,居然可以一路变身成现在的模样。看到这张照片就知道你那时候有多努力了。真是了不起了不起。」

「夏绘良……你真是个好人。」

「确实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啊,哎呀──努力努力真努力……噗哈!」

「宇民,你这家伙……少在那边要笑不笑地羞辱我的努力。」

「唉嘿唉嘿,桥汰同学没事的,我的毕业纪念册也跟现在完全不像一个人喔。」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现在的头发都变成粉红色了。

在大家还吵吵闹闹时,徒然已经对毕业纪念册失去兴趣,顺带还发现了其他东西。

「喔,这不是司马斯通吗!我们来玩吧!」

徒然发现的是一款格斗游戏。比起对我的毕业纪念册品头论足,玩游戏简直是好上千万倍,再健全不过的消遣了。

我无论如何都想成全他玩游戏的心愿,只是有一个问题。

「可以是可以,不过主机在客厅,得换个地方才行。」

「好啊,那就走吧!」

「桥桥,这样的话就带大家一起到客厅玩嘛?」

「啊,这么说也对。」

这个房间塞七个人确实太拥挤了。反正今天爸妈都不在家,大家一起在宽敞的客厅玩会更舒适放松吧。

「那么桥汰把笔电借我吧。不玩游戏的就来看外国影集啊──」

「对喔,我们本来就是约好要一起看影集的嘛。」

「外国影集是怎样的故事?」

「是推理类喔,宇民民。说的是以前曾是诈骗犯的侦探靠着过人的侦查能力,协助警方破案的故事。」

「嘿~~好像很有趣嘛。比起玩游戏,我可能对影集更有兴趣。」

「宇民,你说什么!我还想把你狠狠痛揍一顿的耶!」

「唉……很遗憾必须告诉你,我玩司马斯通超强的啦。」

宇民啊,你得意忘形的嘴脸都露出来了。

商量了一会儿后,大家各自带上需要的东西,一起转移阵地前往客厅。

「眠ちょす老师的画集还没看完,我要一起带去客厅喔──上田?」

「好啦──」

「啊,这本是足球漫画吗?桥汰,我要带这个──」

「可以啊──」

「唉嘿,毕业纪念册……」

「那个就放下吧,游游。」

都准备好了便开始大搬家。由小凪领队,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往客厅走去。

「龙虎,抱歉啊,我也没想到居然会来这么多人。」

我对走在最后面的龙虎低声道歉。

「啊,没事。我、我没关系的。」

「你会玩司马斯通吗?」

「会、会的……我、我还满常在线上跟人对打的。」

只要一起玩游戏,他应该自然而然就能和大家打成一片了吧。

「可、可是……我们可不可以再找一天,两个人单独见面……」

「喔,嗯,当然没问题啊。」

咦,这是怎样?好像有点爱情喜剧的味道呢。

这家伙为什么会可爱成这样!怎么办,好想抱抱他,好想把他带进我家的储物间。

「轰隆隆隆……」

好的,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怎么……会这样……」

我家客厅响起徒然悲恸的嘶吼。握着游戏手把的那只手还在轻轻颤抖着。

宇民站起身,低头俯视平时只能抬头仰望的徒然,出声嘲笑。

「这就是我跟你的差距啦,以后不准你再对偶……对我说话大小声了!」

「放狠话的时候怎么能口齿不清呢。」

「拟、拟很烦耶!」

宇民整张脸都红透了,抓起面纸盒就朝我扔过来。

她玩司马斯通真的很强,徒然这小子完全不是对手。原本以为宇民只是像平时那样自以为了不起地虚张声势,想不到她还真的有两把刷子。

「夏绘良,让你久等了,我们从第一集开始看吧。」

「宇民民太帅了啦──!你好会玩游戏喔──!」

言语间,宇民和夏绘良已经打开我的笔记型电脑,看起她们说的那部外国影集。

我当然也想和夏绘良一起看影集,但在那之前,我已经先和别人有约了。

「好啦龙虎,我们也来打一局吧。」

「好、好的。」

这次换我和龙虎进行司马斯通对决。我从失魂落魄的徒然手里抢走了游戏手把。

在选择对打的角色时,忽然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这是我们去北海道时拍的照片,那时候的小凪还在读幼稚园,桥桥是小学生喔!」

「唉嘿唉嘿唉嘿唉嘿,桥汰同学真的好可爱捏……」

「那小凪呢──?」

「唉嘿唉嘿,小凪也很可爱呀。」

「唉嘿唉嘿!游游也很可爱呀!」

游游和小凪似乎很合得来。看着上田家的出游照片,两个人亲密地唉嘿唉嘿聊个不停。妹妹能交到粉红色头发的朋友,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桥、桥汰同学,我准备好了。」

「喔,那就来吧!」

我和龙虎的对决正式开始。没想到居然会再次呈现出实力悬殊的凄惨局面。

只需打一场就知道了。龙虎的实力也完全不容小觑,不愧是每天在线上与强者交战的绝对实力派。

「可恶──气死我了──!」

「嘿嘿,你这废──物、废──物。」

「咦?」

带有羞辱性的言词冷不防地从龙虎嘴里冒了出来。过于唐突的雌小鬼发言,让我忍不住心跳漏一拍。

然而口出恶言的本人,竟比挨骂的我更加慌张。

「对、对不起,桥汰同学……我一不小心就说习惯了……」

「这是怎样的习惯啊?」

「因为最近班上的同学总是拜托我对他们说出『你这废──物、废──物』这句话……」

这下该如何是好,我们B班好像混进了好几个变态啊。在我毫不知情的地方,一些同学正偷偷进行着「龙虎的雌小鬼伪娘改造计画」。

「……唔,没关系啦,你想对我这么说也行。」

「真、真的可以吗?」

「你就试着说说看嘛,来。」

「好、好的……你这个废──物、废──物。」

「前面要加上『桥汰同学』,然后还要再狂妄自大一点,带有嘲笑的感觉。」

「桥汰同学就是只臭杂鱼──♪」

原来如此,感觉还不错。让人真想好好教训他一顿。

「轰隆……」「噗咻咻……」

我知道喔。分别从两个方向朝我发动的哼气攻击,我都知道喔。

可是这真的没办法啊,谁叫雌小鬼伪娘可爱得让人忍不住心动嘛。

「真是吵死人了。」

「咦,宇民民怎么了吗?」

振作起精神再次投入到司马斯通的对战中。之后我和龙虎的对决,几乎都是一面倒的胜负。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守在旁边关注对战状况的徒然忽而朝龙虎扑了过去。

「龙虎……不对,通心粉主义者(注:Macaronist)」

「咦……什、什么?」

「请把您所有的对战技巧都教给我吧!通心粉主义者!」

「你想说的该不会是大师(注:Maestro)吧?」

徒然硬是将自己高大的身躯弯下,来了个伏地恳求。这个姿势让龙虎困惑不已。

「换句话说,龙虎的强大造诣让你深感佩服,所以希望他能指导你玩游戏吗?」

「就是这么回事!我想狠狠打败那个可恨的小不点恶魔!」

「我都听见了,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我吧!」

突如其来的发展让龙虎不知该如何回应,整个人都不知所措了。

我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下。

「大师,他都这么用心恳求了,你就教教他嘛?」

「我、我明白了……要是觉得我可以的话……」

就这样,徒然如愿开始接受龙虎的司马斯通特训。

徒然真不愧是交际强者。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已经和龙虎搭起友谊的桥梁了。虽然是下意识或该说是以自我为中心采取的行动,但对龙虎来说无疑是很不错的进展。

「好啦,那我也来看影集吧。」

「第一集正演到一半喔~~」

「这部影集真的很有趣,我都看入迷了。」

于是我也加入外国影集的阵营。三人并肩而坐,六只眼睛紧盯着笔记型电脑的萤幕。

不愧是夏绘良和宇民都大力推崇的影集,即使从中间开始看也能乐在其中,没一会儿第一集就播完了。

「侦探和助手的关系真美好,贴贴……!」

「确实很有意思,不过接下来还有十五集啊。」

「一集四十五分钟,想在今天之内全部看完可能没办法捏。」

「那大家要不要在我家住一晚?」

小凪的提议在客厅里投下一枚震撼弹。所有人都露出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原来还有这一招啊!」「可是突然要住下的话,会给你们添麻烦吧……」之类的氛围肉眼可见。

游游、宇民、夏绘良、徒然、还有龙虎的视线,同一时间全聚集在我身上。十只眼睛对暂时握有这个家最高话语权的我投来似询问、又似诉求的目光。

「我可以问问看啦……应该是没问题才对。」

客厅瞬间炸开一阵阵的欢呼声。原本紧张的氛围倏地一变,全被涌现的兴奋情绪取代了。

朋友来家里玩本来就不是日常会发生的事,过夜大会更是升级版的超级非日常。

现在的我完全变成现充了。

***

向正在旅行中的父母取得让朋友留宿的许可后,那五个人立刻纷纷拿出手机。大家似乎都生长在相当宽容开明的家庭,突然说要外宿也全都得到应允了。

「唉嘿唉嘿,要在这里过夜……」

「呼──今晚肯定会很漫长的────!」

就在大家正为了这场兴奋到爆表的突发团体活动而雀跃不已时,宇民已经率先冷静下来提出建议。

「既然决定住下来了,很多事情都得大家一起讨论才行。好了,都注意一下这边!」

「唷,外宿执行主席!」

「别给我取奇怪的外号!」

「这个职务名称听起来就超闹的。」

「一听就让人超期待的呀。」

「吵死人了!」

分别被宇民骂了几句后,我们这才开始为今晚的留宿进行讨论。

「首先是睡觉的房间和被褥……上田,我们这么多人没问题吗?」

「完全没问题。每到盂兰盆节和新年时,我家要招待借宿的客人可比今天多上一倍。男生就睡我房间,女生可以睡客房,那里很宽敞。」

听完我的分配,游游忽然在我背后低声询问。

「……那龙虎同学呢?」

「…………」

我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确认游游此时的表情。

她的瞳孔都放大了。感觉好像马上会掏出一把刀我往身上狠狠刺来。

「没、没事啦……徒然也在啊……」

「……轰隆。」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真的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我相信你喔,桥汰同学……」

轻声呢喃这句话后,游游咻地一声消失在黑暗之中。

重新打起精神,外宿执行主席接着提出几样过夜需要用到的必需品。

「还有就是睡衣,很多外宿得用上的东西都得去采购一下才行。」

「睡衣就不用专程买了吧,回家拿也很麻烦,直接穿我的衣服就行了。」

话才说完,夏绘良立刻伸手指着我,夸张地大喊。

「啊──!桥汰想让我们都穿上他的男友衬衫啦──!」

「啊,不是的!对、对喔,原来还可以这样……」

我完全没意识到这回事。被夏绘良一说,确实有点色色的感觉。这下可不妙了,我居然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性骚扰别人。

「呃,要是不喜欢的话,你们也可以……」

「没、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种事!唉嘿嘿嘿嘿!」

游游立刻以要贯穿天际的气势举起手来。

她脸上分明写着:好想穿好想穿,想穿桥汰同学的衬衫唉嘿唉嘿。

「知道了知道了,龙虎应该也不在意睡衣的事吧?」

「唔,嗯……我借桥汰同学的衣服穿就可以了。」

「哎唷,其实我对这种事也不是很在意啦──」

「你到底是想怎样啦,夏绘良!」

很好!这下就能看到夏绘良穿我的男友衬衫了!爽爽爽爽爽爽!

「那我也……」

「你没办法啦,就现实层面来说。」

「为什么!又想把我排除在小团体外吗!」

「才不是!你想想自己的身高好吗!」

就在我忙着应付徒然时,宇民的身影不期然地跃入视野中。

她脸色绯红,双眼深深凝视着我,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我、我也借上田的衣服穿吧,为了过夜特地去买新的也太浪费了……」

宇民的视线左右游移,很明显是故意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出这句话。

不过等待她的,却是来自没搞清楚状况的正论铁拳。

「不对吧,宇民要借也是借桥汰妹妹的衣服穿啊。」

「咦……」

「就现实层面来说。」

徒然吐出丝毫没有体贴的发言。话音刚落,四周立刻弥漫起「啊,他说出来了……」的尴尬氛围。夏绘良一巴掌啪地往徒然头上来了一下。

然而悲伤的是……宇民和小凪的身高几乎一模一样。

「宇、宇民,你要穿我的衣服是吧?我这里有很多……」

「不、不用了啦!反正穿特大号的衣服也容易感冒!小凪的睡衣借我穿吧!」

「可以啊,宇民民跟我穿一样的!」

「谢谢你,真是开心啊!啊哈哈哈!」

宇民岔开双腿站着,哈哈大笑。只是眼底似乎有一抹水光微微闪动。

神啊,请祢让她再稍微长高一点吧。

所有人一起来到超市。在百圆商店买好各自需要的日用品后,现阶段要选购的是晚餐和明天早餐要用上的食材。

「晚餐啊,就吃咖喱怎么样?」

「可以啊──不仅好吃,做起来也方便。」

「与其做些奇形怪状不知道能不能入口的黑暗料理,咖喱确实比较好。」

可惜现场还有个爱看热闹不嫌事大,名叫徒然的男子。

「咖喱太普通了吧──就没有哪个女生站出来说『我会做加侬多夫牛肉』吗?」

「宇民民,要记得买给徒然吃的狗饲料喔。」

「给他吃高丽菜心就行了吧。」

「真的非常抱歉!我最喜欢吃咖喱了!我想和大家一起吃咖喱!」

拜托谁来吐槽一下加侬多夫牛肉啊。

「那就选鸡肉喽!」「不对,牛肉才是王道啊!」「选猪以外的人是都没吃过咖喱喔?」「小凪想吃海鲜的~~」「干脆吃野味咖喱嘛!」「没有卖那种的啦!」「要吃就自己去山上打猎!」

关于咖喱的口味选择,如右所述最终还是在和平状态下达成一致。

接着是零食、饮料、甜点依序浩浩荡荡地全都装进购物篮中。

「喂,谁把醋昆布放进来的啦!」

「啥啊?小笠原,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原来是宇民啊,你又不是老太婆,吃什么醋昆……」

「唉~~(超大一声叹息)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惹恼我啊……」

「噫啊啊啊啊真的非常抱歉~~~~!」

极具性价比的装腔作势性格这就派上用场了。

才想着怎么没看到龙虎呢,就发现他跟在后头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零食货架区。

「龙虎,你也选些喜欢吃的放进购物篮里吧,买东西的钱都是大家平摊的。」

「啊,嗯,那就……」

「很好。咦,游游人呢?」

这次换成那头显眼的粉红色头发不知消失到哪去了。刚想回头去找游游,她已经一溜烟回到我身边。

「唉嘿唉嘿,这个……」

游游带回来的是一包鲑鱼干。

看到这东西就让我忍不住想起和游游产生交集的那一天。

「哈哈,真让人怀念。」

「唉嘿,是记忆中的味道……」

从我帮游游取下黏在头发上的鲑鱼干那一天起,故事就开始了。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说不定我根本不会和游游、宇民和龙虎发展成现在的关系。说不定根本不会有这样愉快的相处时光。

多亏了鲑鱼干,才会有此刻吵吵闹闹的欢乐场景。

「……可是没人想吃鲑鱼干,你还是放回去吧。」

「唉嘿。」

听完我的吐槽后,游游一脸开心地把鲑鱼干放回下酒菜货架区去了。

「糟糕,有东西忘记买了!」

从超市回家的路上,夏绘良突然大叫一声。我做为代表开口询问。

「忘记买什么东西了?」

「是放彩色隐形眼镜的容器啦。我没带替换的彩色隐眼,今天戴的明天还得继续用,本来想在百圆商店买的说……真是太失败了!」

夏绘良嘴里嚷着「受不鸟──」,同时一掌拍向自己的额头。

对把隐形眼镜当作生活必需品的人来说,就算程度各有不同,但要是缺了这一物就跟看不见世界没两样了。因为我也是隐形眼镜一族,所以再清楚不过。

「夏、夏绘良……我手边有好几个替换用的隐形眼镜,可以给你啊。」

「我的也可以,如果度数合的话。」

「咦?人家没有度数啊?」

听到这句话时,夏绘良愣了一下,游游和我同样也被她的回答弄愣了。

现场除了夏绘良之外,所有人的头上都冒出大大的问号。

「……嗯?这是什么意思?」

「唉,所以说跟度数什么的没关系啦,人家的视力两眼都是两亿喔。」

「那为什么需要装隐形眼镜的容器?今天用过的直接丢掉不就好了?」

「什么!桥汰的意思是要人家赤裸裸地露出眼睛吗?」

夏绘良双手捧着红通通的脸颊,一脸不敢置信地直视着我。

「和人见面时不戴彩色隐眼,比不化妆被人看到还羞耻耶!别让人家说出来嘛,笨蛋笨蛋,桥汰是大笨蛋!」

「…………」

看着眼前这个羞耻到全身不停晃动的辣妹,徒然和宇民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

「难得我和小笠原想的一样,到底在说什么蠢话啊,是白痴吗?」

「咦────怎么这样啦────?」

我还是搞不懂辣妹脑子里都装了什么,所以辣妹才会是辣妹吧。

有没有隐形眼镜盒对夏绘良是生死攸关的大问题,可是她又不好意思麻烦大家陪着一起去,于是问我附近的便利商店在哪里,决定自己一个人去买。

离这里最近的便利商店位置不太好找,就算用手机导航也很有可能迷路,于是我便主动提议要带她过去。

让其他几个人先回家后,我和夏绘良两人一起往便利商店走去。「抱歉Q──」夏绘良双手合十对我致歉。这句话是「抱歉」的同时还加上「thank you」的意思,合而为一后的性价比真不错。

其实用不着多说,这都是我为了能和夏绘良独处的借口。

难得能留在我家过夜,我当然想多制造一点和她两人的相处时间嘛。

这样的住宅区,便利商店怎么可能开在不好找的地方。反正位置好不好找都是个人的直观感受,如果被她吐槽,我就这样回话。

不过我似乎连这样的歪理都不需要特意准备了。

「桥汰你看你看!这是新上市的耶!」

一走进便利商店,夏绘良看都没看隐形眼镜专区的东西一眼,而是兴高采烈地直接往零食区走去。正确来说,在来到便利商店之前,她就一直很兴奋了。

夏绘良蹦蹦跳跳地在便利商店里到处乱晃。

「桥汰你看你看!还有卖领带耶!谁会买这种东西啊?」

「应该是四礼时用的吧。」

「桥汰你看你看!是盐味饭团耶!超搞笑的~~」

「哪、哪里好笑……?」

「桥汰你看你看!还有色情杂志──!」

「快放回去!」

拿着在意的商品跑来向我报告的样子简直像小孩子一样,但她真正的身分却是金发高中生辣妹。比起困惑,我还是忍不住扬起溺爱的微笑。

「糟糕,我是不是太吵了啊?」

「一直都很吵啊。」

「可是大家要一起过夜耶,肯定超~~级有趣的嘛!我现在就开心到快漏尿了!」

超兴奋的夏绘良边说边挥动双手,用身体语言表现出她此刻的兴奋情绪。「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有些无奈,但还是克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该怎么说呢,就是单纯觉得她真的很可爱。

可是这时夏绘良突然停下所有动作,而且不知为何整张脸都红透了。

「夏绘良,怎么了吗?」

「没有啦……在男生面前说『开心到漏尿』好像有点太超过了……啊哈哈。」

「是啊……」

「好丢脸!桥汰快忘记我刚才说的话!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真的是蠢爆了捏!」

拿着色情杂志来突击我没事,却对开心到漏尿的发言感到无比羞耻。

完全不懂她的羞耻基准是什么。这家伙到底是怎样,虽然很可爱我也很喜欢,但我还是想问问这家伙到底是怎样啦。

(插图012)

开心到漏尿这句话似乎让她高昂的激动情绪稍微平复了。夏绘良慌慌张张地往摆放隐形眼镜周边产品的架子走去,蹲下身来对商品互相比较。

「不过还是要跟你说声抱歉捏──本来你跟龙虎同学两个人相处得好好的。」

「你怎么还在说这件事啊,我倒觉得这样不错,龙虎看起来也很开心的样子。」

龙虎与徒然正在慢慢拉近彼此的距离,和其他几个人也能正常交流了,留宿在我家对龙虎而言应该算得上是件好事吧。

「桥汰是很会照顾人的好哥哥呢。」

「才没有这种事。关于龙虎,我还说了『把你的性格改一改』之类的话,多少有点教唆的嫌疑吧。」

「原来是这样,你对他说什么样的事?」

「这个不能说,太丢脸了。」

「唉──有什么关系嘛──!告诉我啦──!」

我多想时光倒流回那一天,把在升学就业辅导室里热血上头的自己抓起来狠狠揍一顿。那种热切到让人厌烦的恶心作为,我怎么可能向夏绘良透露半句。

手里拿着挑好的隐形眼镜保养用品,夏绘良仍在店里走来走去,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过我懂喔。桥汰出马的话,一定顺利贯穿龙虎同学的心了吧。」

「这是什么表现手法?你在开玩笑吗?」

「才不是开玩笑啦,而且我其实挺羡慕桥汰的。」

夏绘良垂下视线看着塞满各种冰品的冷冻柜,此时她的侧脸除了不常见的严肃,还透露出一丝感伤。

「桥汰在面对不同的人时,都会配合对方改变自己的相处模式对吧?」

「我有吗?」

「有啊。你对游游游一直是温柔守护的感觉,对宇民民的说话语气就比较轻浮,但像是温习功课时,你又会努力把大家聚集在一起,力所能及地照顾好每个人。」

「啊──……」

「面对龙虎同学时,你的心思会变得很细腻,有时又会推着他向前走。你对徒然的态度有时候比较强硬,但就是这样你们才会互相信赖吧。」

透过夏绘良的分析,很好地将我与他们的相处之道一一化作了言语。其中也有令我顿时恍然大悟的独到见解,我不由得感到佩服,原来夏绘良一直有在默默关注我啊。

可是为什么她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会如此悲伤呢?

「我跟你正好相反。不管对谁,我都是劈里啪啦说个不停,所以那次我才会让宇民民生气了。我自己也很清楚这样不好,但就是改不过来……像我这样的一定很惹人厌吧?」

「不是的……」

「就是因为这样,我最近对跟人深入接触这件事,忍不住就有点害怕……」

这是我第一次听夏绘良说出如此软弱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也会为这种事烦恼。

「……开玩笑的啦,一不小心就陷入情绪低潮了!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

「咦……」

「我们得快点回去才行了!徒然要是太饿,说不定会把龙虎同学吃掉的!」

夏绘良扬起一如往常的笑容,话一说完就往收银台跑去。

说不清楚为什么,明明是发色和服装打扮都很光鲜花哨的背影,这一刻的她却似乎比平时要来得脆弱。

回家的路上,我们两人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像是不允许刚才的情绪低潮再度卷土重来,夏绘良露出无比愉快的灿烂笑容和我东扯西扯。

尽管我也配合着她,内心深处却涌现一丝不安和后悔。

***

「我几乎每星期都会煮咖喱喔。」

宇民随口提了一句。事情发生在我和夏绘良回家后,大家讨论着晚餐该由谁来掌厨。

「好耶,想吃宇民民咖喱!」

「别乱取奇怪的名字!」

「唉嘿唉嘿,宇民民咖喱……」

「游游不要随便被戳中笑点啦!」

「那就决定宇民来当今天的主厨喽。」

「又是外宿执行主席又是主厨,真好啊~~你一个人就有那么多头衔。」

「我一个头衔都不想要啦!」

在狂乱的吐槽风暴中,夏绘良冷静地提出建议。

「厨房多加一个人手吧?」

「说得也是,我以前也没煮过这么多人分的咖喱。」

「我来吧。厨具什么的,有个知道放哪里的人在旁边比较方便吧?」

「的确是这样没错,那副主厨就是桥汰了。」

「请多指教,主厨。」

宇民忸忸怩怩的,「你、你在说什么啦……」但还是应下我这句话。她抬起视线偷偷瞥了我一眼,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嘴唇也不自觉噘了起来。

「轰隆……」

游游啊,今天光是嫉妒就忙死你了吧。

「我们也可以帮忙,看是要清洗浴室、整理房间,还是帮忙换床单什么的都可以喔!」

分配好任务后,大家就开始动起来了。

「喔~~动作好快!」

「哼~~这种速度很普通啦。」

宇民有条不紊地将洋葱切得细碎。这无疑是经常使用菜刀的人才会练出的速度,我不由得深感佩服。

「你平时就会煮饭吗?」

「也不是每天啦。我爸妈都有工作,所以从小学时就会自己煮饭了。」

我削完皮的蔬果,被宇民接过去后三两下就完成了切块的步骤。虽然有点自吹自擂的嫌疑,但我们的配合无疑是相当成功的。

「真没想到宇民会在我家留宿,还一起在厨房里煮咖喱。」

刚认识时的她彷佛一匹孤狼,总是露出锐利的视线威吓所有靠近她的人类。当然现在也不是很好亲近就是了。

宇民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但并没有否定我的说法。

「唔……我也满意外的,不管是留宿还是做咖喱,最不可思议的是之前居然还和大家一起温习功课。」

「啊,你说的是准备考试的那一次吧,我们有耽误到你吗?」

「完全没有,反而是大家一起学习让我更懂得什么叫劳逸结合,考出来的成绩也比我预想中还高,有种……终于能松一口气的感觉。」

「嗯,那是什么意思?」

宇民很是干脆地道出她那教人意外的过去。

「之前考试时,我的第一志愿落榜了。」

我抬起头,正在削红萝卜皮的手也随之停下。

宇民还在切洋葱,脸上甚至带着一抹淡淡笑意。

「绵高是我的保底学校。」

「原来是这样啊……你的第一志愿是哪间?」

宇民所说的是比绵矢高中名望更高,县内偏差值数一数二的女校。

「原来如此……确实宇民的成绩在我们班里也是特别出众的啊。」

「但事到如今,我反而觉得落榜了也不错。女校当然有女校的好,但我这种人去念的话,价值观大概会因此定型,变成一个非常无趣的人吧。」

宇民苦笑着自嘲「这么说好像在嘴硬替自己落榜找理由一样」。

「……不,这是很重要的事啊,应该吧。」

我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感想,宇民闻言不由得轻笑一声。

「总而言之,有徒然在真的是太好了。」

「你这是什么结论啊!要这么说的话,那也应该是……啊……」

「啊?」

「……没什么啦。」

宇民噘起嘴巴,似乎有些不开心,又带了点羞怯再次把视线落在切菜的砧板上。

宇民民咖喱的制作过程相当顺利,终于进行到放入咖喱块的步骤。

「要放两种不同的咖喱块进去吗?」

「嗯,我家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将咖喱块放入锅中轻轻搅拌的同时,混合各种香料的气味也在厨房弥漫开来。看来不知不觉间,浓郁四溢的香气不只停留在厨房了。

「哇啊──!超香的味道────!」

「肚子饿了啦────唔喔喔────!」

夏绘良和徒然兴奋极了,把脑袋探进厨房偷看一眼后,又吵吵闹闹地跑走了。

「好了,接下来就是炖煮的时间吧。」

「不,最后还要加点奶油进去,这样咖喱吃起来会更香浓喔。」

宇民打开冰箱,在发现奶油的同时也蹙起了眉头。

「……为什么要放在那么高的地方啦。」

「……啊~~」

奶油就放在冰箱的最上层。以她的身高来说,算是有点强人所难的高度。

「嗯嗯嗯唔喔────!哼唔唔────!」

「宇民,我来拿吧……」

「啥啊?我完全拿得到啊!小菜一碟啦!」

宇民整张脸都涨红了,只见她用尽全力伸长手臂,连踮着的脚尖都在发颤。总之拼了命地向躺在冰箱最上层的奶油伸出手。

「你不用勉强自己的……」

「少瞧不起人了!说谁是摸不到冰箱最上层的矮冬瓜啊!

是谁明明都读高一了,穿上小学四年级的衣服却刚刚好啊!该死────!」

她好像还是很在意睡衣的事。

最后宇民的气势还是战胜了身高,终于让她成功拿到奶油了。

「哼,你看吧……啊!」

但没抓好的奶油垂直落下,奶油包装盒的锐角竟然直接砸向宇民的额头。

「呜噫!」

「宇民,你没事……唔呼!」

不幸还在延续,试图避开的宇民挥舞着手臂,扬起的肘部朝我的腹部来了扎实的一记猛击。就像毕达哥拉斯装置的连锁效应,最终我们双双失去平衡。然后──爱情喜剧的场景再度上演。

「呜嘤……」

仰躺着倒在地上的我,还有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头昏眼花的宇民。

此时我们两人的状态,如同是我被宇民推倒在地一样。

直到此刻变成彷佛两人相拥着躺在地上的姿势后,我才真正意识到她有多么娇小。温热的身体上还散发着身体乳液的甜美香气──

「呜嘤……啊!抱歉!」

回过神来的宇民整张脸都红透了,咻咻三两下立刻从我身上退开。

「……这次是你把我推倒的喔。」

「咦……啊,是这样没错。」

刚和宇民认识那会儿,我就曾经因一时失误在教室里把宇民推倒在地。

现在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的因果关系。

「总、总而言之对不起!好了,这件事就到此结束!」

宇民动作迅速地回到瓦斯炉台前,将奶油放进锅里,拿着汤勺来回搅动。我凝视着她的侧脸,从脸颊到耳朵全是掩不住的潮红。

「干、干嘛啦……我脸上有沾到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受伤?」

「啊,喔……我没事……」

好暧昧的氛围。在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的空间里,某位人物悄然出现了。

「…………」

「喔,游游,怎么了吗?」

游游默不作声地出现在厨房里,只是她的表情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我好像闻到有爱情喜剧的味道悄悄混进咖喱味里了……」

「…………」

「……桥汰同学、宇民民……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爱情喜剧是有味道的吗?

「好吃好吃!宇民民咖喱超级好吃──!」

「宇民民咖喱的味道好浓郁,跟外面的都不一样。」

「唉嘿……宇民民咖喱好好吃。」

「随便你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日落西山,大家都完成分配到手边的任务后,就是晚餐时间了。所有人围坐在餐桌前,品尝宇民用心炖煮出来的猪肉咖喱。

「我煮了差不多十人分的量,要是有想再来一碗的……」

「嗷呜嗷呜!再来一碗!」

「人家有点想再来半碗──」

「小凪也要──!」

宇民民咖喱受到大家一致的好评

「嗯?夏绘良,你又在拍啊?」

「夏绘良,你也太不镇定了吧?」

「有什么关系,谁叫宇民民辣摸可爱捏~~」

我们或打游戏或看影集的模样,都被夏绘良时不时掏出手机拍摄下来了。她似乎是那种会把回忆随手记录下来的类型。

「宇民民在吃宇民民咖喱,同类相残──」

「才不是!」

「宇民民咖喱是把宇民当成食材放进锅里一起煮,所以才叫宇民民咖喱吗?」

「这就有点吓人了。」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一眨眼的工夫,盛着宇民民咖喱的锅子已见底。

在那之后,夏绘良和宇民又投入到国外影集里,龙虎和徒然进行着司马斯通的特训,我则是在这两组之间来来回回。不知道游游和小凪在做什么,但她们好像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由我们几人组成的小团体,就这样一起度过了悠闲的幸福时光。

***

「桥汰家真不错,还有两间浴室耶。」

「其中一个比较旧,因为我家后来还有加盖。」

差不多到了该洗澡的时候,我和小凪为大家准备了两间浴室。说是这么说,但在我和宇民进厨房忙着制作咖喱时,大家就帮忙清理了浴室,所以现在需要做的也只是放一缸热水而已。

到了洗澡时间,女生和男生分别使用两间浴室。

「我们几个男的就用旧的那间吧。」

「我都可以啊。对吧,马卡龙(注:Macaron)?」

「唔,嗯……」

在点头答应之前先订正一下马卡龙啊,大师。

女孩子那边也正嘻嘻哈哈聊着她们自己的话题。

「我们毕竟是借宿,两两一组一起洗比较省水电嘛,O不OK?」

「小凪要和游游一起洗!」

「唉嘿,可以啊……」

「那我就和宇民民喽,咕嘿嘿~~」

「呃,你那是什么笑声……」

我家的浴室等一下应该会被女孩子们萌到爆炸吧。

「我们几个也一起洗啊!」

「怎么可能,考虑一下你的体型好吗?」

「怎样!桥汰是想把我扔到一边,和马卡龙两个人洗澡吗!」

「咦?不是,我才没……」

我偷偷瞄了龙虎一眼。一和我四眼相交,龙虎就下意识地扭动身体,「啊,那个……」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糟糕。这样我说不定会失控。

「轰隆隆隆隆……!」

「噗咻咻咻咻……!」

当然只是开开玩笑的啦。

「扔、扔下谁都不太好,男生还是一个一个洗吧!」

「唔,嗯……」

我抹了抹滴落的冷汗。真是受不了,游游和宇民都把龙虎当成女孩子了吗?

先进浴室的是游游和小凪,还有龙虎三人。

剩下我们四个人就先在客厅看影集打发时间。

「喔咦?宇民民,莉娜是谁来着?」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是谁啊……好像在哪里听过……」

「就是第一集里,第一个被杀人犯杀害的受害者啊。」

徒然随口解答了大家的疑惑,夏绘良和宇民一时间都愣住了。

「咦……徒然,你不是一直在玩游戏吗?」

「你几乎都没看过这部影集吧……」

「只要听听台词就能知道了啊,你们怎么回事?」

徒然毫不在意的态度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你是怎样,突然展现出这么厉害的天分……」

「总觉得好不爽,这家伙什么东西嘛。」

「真的……这是小笠原史上最让人不爽的一次。」

「为什么啦!我不是帮你们解答了吗!」

人类,真是不晓得在哪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才能啊。

装麦茶的冷水壶见底了,我起身往厨房走去。

「是桥桥啊!拜拜!」

半途遇到已经换上睡衣,刚从更衣间冲出来的小凪。头发都还没擦干,她就一路往厨房的方向狂奔。

「小凪,你已经洗好了吗?」

「嗯!我洗好了!」

「还是跟平时一样洗战斗澡呢。」

「嘎──!人家要吃冰淇淋──!」

我家妹妹真的很讨厌洗澡,今天大概又是洗完头和身体后,就立刻从浴室冲出来了吧。

咦,那和她一起洗澡的游游呢?

「小、小凪……?」

「唔喔,游游!」

「噫呀!桥汰同学?」

更衣间左侧直通浴室,此时映在磨砂玻璃上隐约可见的是游游粉红色的头发。还有朦朦胧胧的身体曲线……

「抱、抱歉,游游!你还在洗啊!」

我慌慌张张地转身背对浴室。倒映在镜子里的我那张脸,不知何时已可耻地一片通红。

「唉、唉嘿唉嘿,没关系的……我只是吓了一跳……」

「这、这样啊……不好意思啊,我妹妹洗澡洗太快了。」

「嗯,一眨眼她就洗完了……」

「游游慢慢洗就可以了,夏绘良和宇民还在沉迷看影集呢。」

「唔,嗯……我知道了,那我再洗一会儿喔。」

话说完没多久,浴室里就传来游游再次泡进浴缸的水声。

我本想转身离开,却被游游有些慌乱的声音喊住了脚步。

「桥、桥汰同学,你要走了吗……?」

「嗯?」

「啊,唉、唉嘿……」

「啊……」

这句话没有传达什么意思。隔着磨砂玻璃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即使如此,我还是明白了游游的想法。

就算没办法面对面,还是全身不着一缕的状态下,游游仍想再和我多说几句。回想起来,今天我确实没怎么和她两人独处聊天。

「……对喔,小凪跑掉了,你一个人洗澡会觉得很寂寞吧。」

「啊,对、对的,很寂寞!唉嘿唉嘿!」

听着那头传来感觉不出半点寂寞的语气,我不禁勾起笑容。

「这样的话,我就在这里陪你多聊一会儿吧。」

我背对着磨砂玻璃坐下后,游游打从心底愉快地「唉嘿唉嘿」了两声。

「你对游游游一直是温柔守护的感觉。」

夏绘良曾这么评价过,但我为什么会对游游如此纵容呢?

隔着一扇磨砂玻璃,我和正在泡澡的游游闲话家常。 此情此景我当然不想被其他人发现,可是没办法。谁叫这是她的愿望。

「桥、桥汰同学平时都是用这间浴室洗澡吗?」

「对啊。其实另外那间比较旧的浴室,我也只有在小的时候使用过。」

「唉嘿唉嘿,小的时候啊……」

我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理解这莫名的笑声里还包含让自己接着说下去的催促意味。

「啊,这么说起来,你今天还和小凪一起看了以前的相簿呢。」

「唉嘿唉嘿,小时候的桥汰同学真的很可爱呀……」

「每个人小时候都很可爱啦。」

「国中时候的桥汰同学也很可爱。」

「把那种德性说成可爱,你这句话已经算得上霸凌了喔?」

「唉嘿唉嘿~~」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啊,真是的。

「桥汰同学真的很厉害……」

下一秒,她没头没脑丢出一句充满敬意的话。怎么回事,这话也来得太突然了?

「能从阴郁系变成阳光系……」

「啊,原来是在说这个啊,游游不也是努力变得像辣妹一样啊。」

至于有没有真的成为辣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唉嘿嘿……可是桥汰同学还逼自己忍住不看漫画和动画吧?我就办不到。」

「那时候我是真的太疯狂了。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

「可是,能忍得住不去接触,真的很了不起……」

或许是不需视线交流所以没有那么紧张吧,游游的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我完全没有发现桥汰同学本来是个阴郁系……还一直以为你是天生的阳光系……所以真的吓了一大跳……」

「…………」

小小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受到游游的影响,我也试着坦白说出那些原本难以启齿的话。

「其实我一直觉得很不安……感觉好像骗了游游一样。」

「骗我?为什么这么说?」

「游游不也说了以为我是天生的阳光系,而且从来没有怀疑过吗?这让我有种好像在欺骗你的感觉……有点罪恶感,抱歉我没有对你说出实情。」

我将一直以来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全部倾泄出来。包含羞耻、没出息和罪恶感在内的所有情感,都无声无息地溶入这片氤氲的热气中。

我不知道磨砂玻璃另一头的游游会露出怎样的表情。等了一会儿后,才听见她发出的声音。

「唉嘿唉嘿~~」

她笑出了声。

「咦,很好笑吗?」

「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唉嘿唉嘿~~」

从她的语气中,我察觉到游游现在正拼命忍笑。这点实在是令人费解。

「到底哪里有趣了?」

「唉嘿,因为桥汰同学……现在也很可爱。」

「啥啊?」

意料之外的感想让我忍不住脸红,差点就想直接冲进浴室和她对质。

「你──说──什──么──!」

「唉嘿唉嘿……对不起嘛……」

唉嘿唉嘿个屁啊,我知道就算这么说也拿她没辄,只能独自按下怒火。要不是她现在全身赤裸,我一定要让她尝尝手指弹额头的恐怖威力。

这时,游游才缓缓道出刚才那句话里隐含的真正意思。

「因为我对这种事一点都不在意啊……桥汰同学居然自作主张地对我感到愧疚,这样好奇怪呀。」

「居然说我自作主张……太过分了吧?我真的烦恼了很久耶。」

「可是我说的也是真的啊。桥汰同学付出那么多努力才成为阳光系,现在还会介意这种小事,实在太奇怪了。」

「是吗?唔,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啦。」

游游回了句「就是这样呀」,马上又唉嘿唉嘿笑了起来。

「而且知道桥汰同学原本是个阴郁系时,我很高兴喔。」

「为什么高兴?」

「因、因为我也是啊……唉嘿。」

「啊,这么说也对,我们都很努力呢。」

「唉嘿唉嘿,我们都很努力……很努力……」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安稳柔和的氛围忽然发生了变化。当游游那句话的尾音传入耳中时,我没由来的有了这样的直觉。一察觉到异样,我立刻出声询问。

「游游,怎么了吗?」

「……桥汰同学,那个啊……」

「嗯,什么事?」

「今天我……噫啊────!」

游游突然发出一声哀号,吓得我心脏差点迸裂。

「你、你怎么了?游游!」

「有、有虫……好大的虫……」

「啊?啊~~什么嘛,原来是虫子啊。你用热水泼它,再用木桶打扁就没……」

「我、我办不到……虫……我办不到……哇啊────!」

「游游!」

她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我几乎是无意识地推开浴室的门。

「桥、桥汰同学……救救我……」

浴缸里,游游正抱着自己的身体不停颤抖。雪白的肌肤、凝视着我的湿润眼眸,还有虽然被手臂遮住,仍极具存在感的丰满胸部。

「…………」

我拼命压抑着情绪。虚无。这个世界是一片虚无。

轻轻伸出双手,我温柔地包住那只大虫子。尽可能不看向游游,安静地向后退去。

「桥、桥汰同学,谢谢你……」

「嗯,你、小、心、一、点、喔……」

我像机器人般移动脚步,动作僵硬地走出浴室。

怀着彷佛走在棉花上的心情,我一路走出更衣间,把虫子从走廊的窗户放生了。

「谢谢你,虫子……」

我真心感谢降生在世界上的所有生物。无论大小,每一条生命都是平等而美丽的。

这个世界是如此璀璨光明,令人向往。

「…………」

这时,宇民不知为何带着一脸困惑的表情出现在走廊上。

她不停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还若有所思地用手抵着下嘴角。

「宇民,怎么了吗?」

「……我刚才闻到这附近有爱情喜剧的味道……」

「…………」

没有错。原来爱情喜剧真的会散发出味道。

尽管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状况,包含夏绘良和宇民在内所有人还是陆续洗完澡了。

除了宇民和小凪外的三个女孩子(?)都穿上我的宽松T恤,坐在一起吃冰淇淋。这幅画面实在太让人感动了。

「宇民民,对不起嘛──」

(插图013)

「吵、吵死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做了啦──」

「我、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这是做为一个人的尊严问题……」

夏绘良和宇民自从一起洗澡后,两人的状况明显有点不太对劲。

你们在我家浴室里发生什么事了?我果敢地向宇民提出质疑,得到的只有股二头肌被踹了一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而游游和小凪这一组虽然只共浴了短短几分钟,感情却是更加亲密了。两人就像姊妹一样形影不离地黏在一起。

小凪忽然靠到我身边来,放轻声音对我咬耳朵。

「桥桥,我跟你说……游游的胸部很不得了喔。」

「……喔。」

「真的好大,虽然有点重,但摸的时候好弹好软耶。」

「好弹好软啊……」

游游的核弹头,现在就藏在我的T恤底下。

即使闭上眼睛也深深烙印在视网膜深处,口耳相传后,我甚至能想像出该有的触感。

我真是有个好妹妹啊。

「宇民民怎么啦?」

「唔……嗅嗅、嗅嗅……」

不妙,爱情喜剧警察要出动了!快逃啊!

之后我们一群人又三三两两或是玩游戏打扑克牌,或是打开笔电看影集。

非日常的夜晚是如此热闹有趣,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日期也在无声中改变。

「好啦,这时间差不多也该睡了。」

「对啊,游游看起来快撑不住了,小凪也已经睡着了。」

「唉嘿……我好像快不行了……唉嘿。」

「可恶──!刚才那一局只是碰巧而已!是因为太想睡觉,我的脑子才转不过来啦!小笠原,明天我一定给你好看!」

「哇哈哈!宇民啊,你就在痛苦的懊悔中颤抖着沉沉睡去吧!」

「好了好了,都去睡吧。女生们,晚安喽!」

男女各自带开,往自己的被窝走去。

借宿第一天就这样吵吵闹闹地结束了,原本我是这么以为的……

「还没结束喔!」

我的房间里。三个男生各自钻进并排在一起的被窝后,徒然还在喋喋不休。

「我太兴奋了,根本睡不着啊!你们看到了吗,宇民那时候的表情!简直太爽了啦!」

刚才那场司马斯通对决,徒然终于第一次打败了强敌宇民。

当然,最大的功劳还是要归在龙虎身上。

「这都是欧洲七叶树(注:Marronnier)的功劳!没想到只花了一天,我就能变得这么强!」

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正确说出大师的发音啊。

「嗯……徒然同学,真是太好了。」

「师父最棒了!脸也长得超好看!」

「就是说啊……全都是因为我长得很好看的关系。」

「不是,你这么说就太南丁格尔了喔。」

「「(洋洋得意……)」」

「……不是,别用那种洋洋得意的表情看我,未免太狂妄了吧!」

徒然这家伙,到底都对龙虎灌输了什么奇怪的观念啊。

这种谐音梗笑话实在是无聊的要命,但他们能增进彼此的感情真是再好不过了。

「对了,难得有外宿的机会,我们来聊聊恋爱方面的话题嘛。」

话题也跳得太快了。而且就在场这几个人来说,恋爱话题应该聊不起来吧。

「龙虎有喜欢的人吗──?」

「咦,呃……没有啊……」

「真的吗──?男的也没关系喔──?」

「咦,呃……」

「开玩笑的啦。」

徒然哇哈哈笑出声。龙虎啊,刚才那一瞬间为什么要转过来看我。

「徒然有喔?」

「这不是废话吗!高中生不谈恋爱谈什么!」

没有一丝忸怩,徒然干脆地答道。

「是A班的西岛。」

不过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有一阵尴尬的沉默从我和龙虎之间流过。

「啊……的确像是徒然会喜欢的类型,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是个辣妹……」

「对吧!她很不错吧!长相完全是我的菜──!」

徒然兴奋不已。龙虎却是一脸复杂的表情。

说起西岛,就是和欺负龙马的橘那群人经常混在一起的辣妹。

就结果来说,橘虽然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但龙虎心里对他们还是有些疙瘩吧。至于西岛,龙虎对她应该也没什么好印象。

「这么说起来,龙虎和西岛他们那个小团体好像玩得还不错嘛。之前在家庭餐厅前遇到时,你也是跟他们在一起。」

「唔……」

虽然觉得有点荒谬,但徒然好像真的不知道那些家伙对龙虎做过什么。当时的气氛极不愉快,他还能觉得龙虎和橘那群人玩得很好,神经未免太大条了。

「龙虎,下次你再和西岛一起玩的时候,帮我问问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嘛──」

「喂,徒然……」

我本想向他解释一下,龙虎已经快我一步做出回答。

「唔,嗯……好啊……」

大概是不想让我说出实情打破此刻的温馨安宁,龙虎刻意打断我未竟的话,直接答应了徒然的请求。接着又用眼神向我示意,表示「没问题的」。

真的没有问题吗?我心里窜过一抹不安,总之西岛的话题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所以桥汰你呢?」

「咦?」

「说嘛,我都说了耶。」

我喜欢夏绘良。但这句话,我迟迟没有勇气说出口。

如果在这里坦白了自己的心意,脑子有洞的白痴徒然肯定会一不小心就说出去的。

但要是哪一天我真的和夏绘良交往的话,迟早还是得和大家宣布这件事。

到时候,游游和宇民也都会知道。

「怎么啦,难道你喜欢的人就在那几个女生里吗?」

「啥……」

臭蘑菇头偏偏在这种时候直觉惊人,我顿时有些惊慌失措。龙虎也睁大了眼睛,直直盯着我等待答案。

该说出来吗,还是不该说──

「我、我其实……!」

「呼──嘎──、呼──嘎──」

「啥啊?」

我立刻从被窝里跳起来确认,徒然这家伙竟然一眨眼就沉入梦乡了。

「好、好快的入睡速度……」

「是啊,因为他是白痴嘛……」

我和龙虎互看一眼,深深叹出一口气。

「……我们也睡吧。」

「嗯……」

在恼人疲倦的侵袭下,我也缓缓进入睡梦中。

***

「……嗯……」

我忽然睁开双眼。

时间是凌晨四点。窗外天色还暗着,徒然和龙虎也还在睡。试着再次闭上眼睛,但憋着一股尿意让我迟迟无法再次进入梦乡。

无奈之下,我只能尽量放轻脚步,悄悄走出房间。

「嗯?」

正想去上厕所,却不经意发现走廊上坐着一抹正在眺望夜空的身影。

「哎呀,被桥汰发现了──」

金色长发染上淡淡月光,让那张略显尴尬的笑容更显明艳动人。

「热牛奶,喝吧。」

「谢啦──啊,有香香的味道。」

「我加了一点肉桂糖粉进去,等一下喝完记得要刷牙喔。」

「知道了啦,妈咪。」

「说谁是妈咪啊。」

我在月夜下的缘廊发现了夏绘良。此时她正喝下一口热牛奶,整张脸幸福得荡漾。

她身上穿着属于我的宽松T恤,声音和表情都比平时温润许多,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低靡,难得能见到夏绘良的这一面。

「你怎么会在这里,睡不着吗?」

「没有啊,我睡得很熟喔……只是突然醒过来了,上完洗手间后就变得清醒许多。」

「啊,那和我一样。」

我们两人并肩坐在走廊上,望向被月光照亮的庭院。

「哎──今天真的好开心。是今天还是昨天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忙得团团转,不过真的很开心。」

「跟大家的感情也变得更亲密了,我还和宇民民一起洗澡了喔……咕嘿嘿~~」

「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啊?」

「就连平时没怎么交流的龙虎同学都和我聊了很多,伦家已经非常满足了。」

「所以你有大胆地去深入接触别人了吗?」

「…………」

夏绘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静止了好几秒钟。

她看着我,眉间不由得蹙起,两颊绯红地嘟起了嘴。

「真是的,不是叫你忘记了吗……」

「抱歉啦,不过开心到漏尿的事我已经忘了。」

「你根本就没忘嘛!讨厌!」

夏绘良愤愤不平地用头在我肩上撞了几下,额头抵在我的肩膀磨蹭,之后便埋着不再动弹。

「我跟你正好相反。不管对谁,我都是劈里啪啦说个不停,所以那次我才会让宇民民生气了。我自己也很清楚这样不好,但就是改不过来……像我这样的一定很惹人厌吧?」

「就是因为这样,我最近对跟人深入接触这件事,忍不住就有点害怕……」

一起去便利商店时,夏绘良在我面前暴露出的那一丝软弱,我怎么可能忘得了。

平时的她总是笑得很开心,不管对谁都能马上亲近起来,和每个认识的人都相处得不错。不懂审时度势的性格放在她身上,完全可以说是一项优势。

但夏绘良对自己的性格有所自觉的同时,似乎没有意识到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唉,我那时候怎么什么话都乱说呢……」

「哈哈,一不小心就自曝弱点了。」

「讨厌──别笑啦,桥汰好烦人!」

她会在和我独处时不小心说出真心话,这点真的让我非常高兴。那是生性天真浪漫,看起来总是很幸福的夏绘良赤裸真心。而她愿意拿出来让我看见。

该说狡猾吗?反正我就是个坏男人。

「小桥汰你听我说,人有时就是会不自觉地陷入低潮啦,所以忘了这些事吧。今晚的夜色这么美,就别再提……」

「不可能,你别想要逃避。」

「呜……」

「抱歉抱歉,不过让我也说说心里的话吧。」

「哇,桥汰要深入接触我的内心了──救救我啊,月亮大人──!」

高挂的明月像极了在夜空里凿开的洞口,平等地在我和夏绘良身上洒下月光。你又不是辉夜姬,再怎么求神拜佛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夏绘良说话不经大脑跟我聊了那些事之后,我就一直在想……」

「别说人家说话不经大脑啦!」

「你说你不管面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其实很多时候就是要这样才好啊。反之我也有认为像我这种八面玲珑的家伙才惹人厌的时候,这种事本来就各有利弊嘛。」

「唔,你这么说是没错……」

「尤其是之前夏绘良毫不留情指点我的那些话,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喔。」

当我磨磨蹭蹭地不知该拿龙虎如何是好的时候,曾和夏绘良就阴郁系阳光系的论点互相探讨过一番。那时候她直率的意见,瞬间将我偏颇的思考拨乱反正。

因为有过那段交谈,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视野是多么狭隘。

「可是那件事……明明我都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状况,事后我也反省过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

「夏绘良是话说出口后,又会不断后悔懊恼的那种人吧?」

「唔……素的,偶就素那种人……」

「后悔懊恼也没关系,但不要否定自己啊。因为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唔……」

「会配合对方改变态度的我,和无论何时都坚持做自己的夏绘良,我们只要互补一下不就完美了吗?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最棒的!」

说完这句话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难为情。

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最棒的……这话怎么听,都像恋人宣言吧。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视线,确认夏绘良听到这句话的反应。

夏绘良面无表情。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也像在思索该怎么回答才好。她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凝视着我。

最后给出的反应是──

「──你说得对啊!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最棒的!我们最棒!」

如被晴朗天气里的一记惊雷吓到,她先是满脸惊诧,接着是止不住的兴奋。

还好没有因为我的一句话而让气氛变得尴尬,但安心的同时,我也不禁有些遗憾。算了,谁叫她这么可爱呢。

略嫌肉麻的话题到此告一段落。

这时间差不多该回床上补眠了,我们收拾完马克杯后,一起往洗脸台走去。

两人并肩刷牙时,夏绘良不禁轻声呢喃。

「为什么我们会聊到那里去啊,羞鼠伦惹。」

「在这种分不清是冷还是暖和的深夜里,就是会想聊些有的没的嘛。」

「这件事你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喔。」

「当然不会。这种深夜的聊天内容就是得永存在自己心中,才符合低调的美学啊。」

「什么意思啊,桥汰好奇怪。」

说完这句话后,夏绘良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在漱完口准备把牙刷放好时,夏绘良看着镜子霎时全身僵直。

「怎么了吗?」

「那、那个啊,桥汰……我现在完全没有化妆耶……」

「咦,难道你没发现吗?」

夏绘良倒映在镜子里的那张脸缓慢但确实地逐渐染上潮红。

「……桥汰该不会早就发现了吧?」

「对啊,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不管是你的素颜还是裸眼。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意了呢。」

「呜、呜嘤……」

「夏绘良的瞳孔原来是那种颜色啊。」

「哇啊──────!」

夏绘良掩住红通通的脸孔,尖叫着从我面前跑开了。

嗯哼,看到了好东西呢。

***

隔天每个人都按自己的生理时钟慢吞吞地起床。

外宿的最后流程应该是大家一起到家庭餐厅吃午餐后,便原地解散。

「哎呀──玩得好开心!下次再一起去桥汰家玩吧!」

「下次应该是暑假了吧?当然前提是桥汰的家人答应的话啦。」

「嗯,应该没问题,不过下次要联络好再来喔。」

「知道啦──!好啦~~大家都各自回家吧!」

「龙虎回家路上也要小心喔。」

「唔,嗯……桥汰同学,谢谢你让我们留宿……」

这场突如其来的借宿,从开始到结束一直都是吵吵闹闹的。

下午两点。

「这条走廊好像有淡淡的爱情喜剧味道……」

「洗脸台这里也有。真奇怪,今天早上明明没有发生什么事啊……」

「游游、宇民民,爱情喜剧的味道是什么啊──?」

下午四点。

「喂,上田,这套漫画怎么找不到第六集啊?」

「啊──!游游在桥桥的床上睡着了──!」

「呼噜呼噜……唉嘿。」

下午六点。

「奇怪,巧克力怎么都没了?」

「唉嘿,最后一块被我吃掉了……」

「要不要小凪去买──?」

「嗯──那就当作是输了扑克牌的惩罚……」

「你们到底要在我家待到什么时候啊!」

「「唔!」」

吐槽意味满满的一句话,让游游和宇民都惊得肩膀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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