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亚莲的决心

「老、老公?骗人的吧?罗、罗丹,怎、怎么会这样啊啊啊──!」

罗丹浑身染透了鲜红的血,躺在木棒与布块胡乱拼凑的担架上被抬了回来。特蕾希亚冲上前,看着罗丹紧闭双眼、动也不动的样子,抬高音量哭喊着:「你快张开眼睛,快起来啊!」然而,罗丹始终没有反应。

「别慌张,特蕾希亚。我们帮他敷过药草了。」

「咦……骗人,他、他都已经……」

特蕾希亚望向格尔达的眼神里充满怀疑,以为格尔达只是在安慰她。血迹斑斑的衣服显示了伤势的严重性,看起来不像是还有挽救的机会。

「相信我。我们帮他敷了米菈泽之花。」

「米菈?啊……怎么可能?我们根本买不起……」

米菈泽之花是农奴买不起的珍贵药草。格尔达一边说服不可置信的特蕾希亚,一边忙着指挥众人把昏厥过去的罗丹小心地抬进屋内。罗丹被安置在他与特蕾希亚的卧室里。

帮忙运送罗丹回来的壮汉约有二十来人。看来,参与此次狩猎的农奴都来了。

「喂,贝斯、博德罗,你们快去打点水来,麻烦了!」

「「好!」」

格尔达代替心乱如麻的特蕾希亚下达指示。见大人们忙着准备热水,亚莲赶紧踏上叠席点燃炉火。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尽管亚莲脑海里一片混乱,他依然尽力去做能力可及的事。

「剩下就交给我们吧,各位先回去领肉吧,这边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啊!?」」」

格尔达一番话让在场男人们不解地惊呼,似乎不懂他的用意。喧闹的吵杂声吵醒了熟睡中的马修,见一群陌生人在家中嚷嚷,他吓得嚎啕大哭,特蕾希亚赶紧将马修拥入怀中,轻声安抚着。

「这下懂了吧?人太多反而绑手绑脚,徒增麻烦。接下来交给我就好,大伙们都回家吧!」

「「「知道了啦。」」」

「还有啊……我理解大家的感受,但千万别乱来啊!」

「啊!?就是那群该死的平民害罗丹伤成这样的啊!格尔达大哥,你也这么认为吧?我们得去教训他们!!!」

刚打水回来的贝斯怒吼道。他简直不敢相信格尔达要他们忍气吞声。周围的壮汉们与他沆瀣一气,人们的怒气如野火肆虐。外头的火光映照着靠置在墙边的长枪,使刀刃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马修被鬼影般的刀影吓着,再次放声大哭。

「贝斯,听着。这件事让我负责。你立刻去领肉,然后回家去。明白的话就回答我。」

「我……我知道了。」

格尔达低沉的嗓音充满魄力,里头蕴含着与贝斯截然不同的怒意。他看似冷静,内心实则波涛汹涌。贝斯与其他农奴都被格尔达的气势震慑住,乖乖答应他的要求,纷纷向特蕾希亚道了句「抱歉,打扰了」,接二连三沿着原路离开。最终,只剩下格尔达留在屋里。

特蕾希亚与格尔达小心翼翼地褪去罗丹那染满鲜血的外衣。

「!?」

亲眼看见罗丹腹部的伤口,特蕾希亚震惊万分。那道曾遭受重击的撕裂伤,在米菈泽之花的作用下强行愈合。

「我刚说了吧,米菈泽之花的治疗效果出奇的好。幸好药草店还有库存,真是走运。」

格尔达一边说道,一边与特蕾希亚一起拿起浸泡过温水的破布,仔细把罗丹身上的脏污擦拭干净。特蕾希亚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她这才注意到罗丹的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上下起伏。

「可是,你们是怎么拿到那么珍贵的药草的?」

「……前阵子骑士来村里的时候,给了我们一些金币。把一部分存下来是正确的决定。」

此前一直待在儿童房帮忙把哭累的马修哄睡的亚莲,走进父母亲的卧房,开口询问。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的是平民干的吗?」

闻言,特蕾希亚与格尔达诧异地望向亚莲,一项温驯的亚莲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父亲是他重要的亲人之一,他为受重伤的罗丹感到气愤难平,锐利如刀的眼神盯着格尔达。

「说来话长啊。抱歉,先给我一杯水。」

亚莲立即到水缸舀了一杯水。口干舌燥的格尔答接过木杯,立刻一饮而尽。

「村长从好几年前就开始跟我们协调了,他说平民也想加入狩猎野猪的行列。」

长久以来,都是农奴组织二十几人的团队前去狩猎野猪。平民们对此似乎颇有微词。毕竟狩猎野猪能获得重达十公斤的野猪肉当报酬,即便是负责解体的村民,也能分到三、四公斤。大约有五十人参与解体工作,当然全是农奴。

农奴们狩猎、农奴分解肉、农奴们共享野猪肉;而平民们只能拿柴薪、盐巴等生活必需品,才能换得一丁点的野猪肉。无论如何都想大啖野味的话,就得花钱跟村长买。然而,C级的野猪肉哪是平民随便负担得起的食材?最终,大部分的野猪肉都被拿去加工,运送到领主居住的城镇去了。

「所以啊,平民们也想来分一杯羹,村长也乐见其成,但就是没人愿意加入狩猎野猪的队伍。」

村长希望平民参与,平民也想获得猪肉,却没半个人站出来。参与狩猎,意味着得与魔兽搏命。别看农奴们好像视魔兽如蝼蚁,实际上,这十年来多的是命丧魔兽爪下的牺牲者。即便如此,农奴们依然鼓起勇气出门打猎。

既然危险,为什么人们甘愿赌上生命参与狩猎?答案不言自明,背负风险的理由近在眼前──为了养家糊口。

「那为何这次有平民愿意同行了?」

亚莲继续追问下去。

「……八成是听说农奴里出了个英雄吧。」

农奴之中诞生了一位剑圣。而且,在聚集众多权贵人士的饭局里,荣获骑士团长表扬的人,既不是村长,更不是那些有权有势的村民,而是罗丹;骑士团长甚至代领主之口褒奖他。散会以后,这件事在村子里不胫而走。

「月初,村长找我与罗丹面谈。说有五位年轻人想一起去打猎,要我们带上那群小伙子。唉,村长都开口了,也只能照办。」

由于是村长的命令,他们为平民进行特训。约莫是十天前的事了,他们多次聚集众人,教导那群年轻人狩猎野猪的诀窍。然而,对于加入农奴领导的狩猎团,那群平民青年并不服气,态度也相当不友善。尽管如此,罗丹仍不厌其烦地教授狩猎技巧。

然后,今天正式上场。他们按照计画与训练的流程打猎。

罗丹已向参与者讲解过无数次狩猎巨魁野猪的方式,其实非常简单易懂。先设法引诱出巨魁野猪,再将它团团包围,最后齐心协力用长枪刺杀即可。

「引诱工作与给予狂暴的野猪致命一击都需要经验,所以我们让平民负责围困的工作。」

围困是狩猎行动最轻松的部分,可是,他们失败了。当魔兽冲到面前,负责阻止魔兽逃跑的平民吓得动弹不得。围困防线瞬间溃散,队员们只能硬着头皮与巨魁野猪展开殊死搏斗。

「激斗的过程中,罗丹被野猪的獠牙刺中……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作战计画荡然无存,纵使最后成功猎杀巨魁野猪,罗丹却也因此身负重伤。

「话就说到这吧。」格尔达结束话题,道别离去。他的老婆与女儿肯定焦急地等着他回家。

格尔达离开后,亚莲家恢复一片寂静。特蕾希亚紧握着罗丹的手,他仍未苏醒过来。最后,特蕾希亚催促亚莲尽快上床睡觉,亚莲才乖乖回房就寝。

隔日早晨,格尔达提着一大块野猪肉前来亚莲家。他说这是罗丹的报酬,而后把野猪肉放在家中。看着那块颇具重量的肉品,亚莲再度体会到,出门打猎的父亲究竟赌上多大的风险。特蕾希亚跪倒在土间,忍不住放声痛哭。

「罗丹还没醒来吗?」

格尔达留给特蕾希亚哭泣的空间,默默地拿起空水桶帮忙打水。

「别担心,我会帮助你们熬过这个冬天的,你只管放心,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格尔达说道。无论是寒冬,还是即将到来的新生命,他都会尽力替罗丹守护。

「嗯,谢、谢谢……」

与此同时──

「这……这里是哪里?」

罗丹睁开双眼,他脸上爬满困惑,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

「罗、罗丹!!」

特蕾希亚见罗丹苏醒,立刻扑过去抱紧他。由于罗丹的伤口尚未愈合,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马修也呼唤着「拔比!」,跟着抱住罗丹。

望着三人相拥而泣的模样,亚莲胸口忽然一阵刺痛。

(我……我之前都在干么啊?)

他扪心自问。老实说,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出生于农奴家庭。之所以转生成农奴,也只是因为别无选择。即便转生成王子也好,旅行者也罢,他一直对自己的身分抱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当他还是健一的时候,玩过无数款游戏。从七、八岁起,他一心徜徉在游戏的世界里。可是,主角的父母是谁,从来都不是他选择游戏的动机。因为,一款游戏之所以有趣,与主角的父母无关。

如今,他诞生在克勤克俭的农奴家庭,成为罗丹与特蕾希亚的孩子,身边有个弟弟,妈妈的肚子里还孕育着新生命。

望着眼前的家人,亚莲脸上的稚气逐渐褪去,他的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信念,认为在这个世界上,他有必须完成的使命。

某种执念在亚莲心中悄然觉醒。直到六岁的这一刻,他才体悟到「转生」的实感,真确地感受到自己踏足于这片土地。

「喔!你醒啦,罗丹。」

格尔达看着略显痛苦的罗丹说道。

「格尔达啊,我还活着吗?」

「是啊,算你命大。感觉还好吗?」

「还行。」

罗丹试着起身,腹部猛地传来剧痛感,疼得他重新坐回榻上。看来他的伤势尚未完全复原。

「我看是不行啊。狩猎野猪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别担心。还有啊,冬季结束前,我会帮你照看家人,春天来临之前你就专心休息养伤吧!」

格尔达是罗丹从小到大的玩伴,他低沉粗哑的话语间充满了关怀与温情。

「抱歉啊……那就麻烦你了。」

「不对喔,爸爸。」

「嗯?爸爸?」

罗丹从未听亚莲用「爸爸」这个称谓叫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亚莲换上有别以往的严肃神情。特蕾希亚也诧异地望着亚莲。

「家里的事就交给我吧,请放心疗伤,把身体养好。」

「咦?好,谢谢你,但还是让格尔达……」

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罗丹读出蕴藏在亚莲眸光中的那份觉悟。

「我绝对会守护好这个家!」

这是六岁的亚莲在秋季尾声许下的诺言。自这天起,他正式成为村里的一员,参与各种活动。这场不幸的意外,成为亚莲觉醒的契机。

***

隔天清晨,亚莲醒来后径直走向起居室。

「早安,妈妈。」

「早安,亚莲。」

自昨日起,亚莲不再亲昵地呼唤拔拔、麻麻,而是改用较为正式的爸爸、妈妈称呼他们。他走进土间提起两个附有木把的桶子,而后离开家中。时值十月下旬,晨间的空气冷冽刺骨。

他来到村子里的公共汲水处。村庄里挖了几口水井,是农家饮水与日常用水的主要来源。汲水处就在家附近。

「您早呀。」

「喔!是罗丹家的小伙子啊,早啊!」

已有四、五人在井水前排队,亚莲站到队伍的最尾端。他观察着前几位村民的动作,学习如何拉动绳索提起井水。他曾从远处观赏过人们汲水的光景,却是头一回近距离观摩。

几位村民看见汲水处出现孩童的身影,纷纷投以惊讶的眼光,他们骤然想起身负重伤的罗丹卧床在家,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同情。

终于轮到亚莲。他把绑上绳索的桶子抛入水井中,再拉动绳索舀起一桶水。

哗啦──

亚莲不费吹灰之力便舀满两桶水。周遭的成年人盯着那两桶清水。

「喂喂,小伙子,你打那么多水,是扛不回家的喔!」

「咦?感谢您的关心,我没问题的。」

亚莲礼貌地回应。两个木桶各装了三十几公升的水,亚莲却轻松徒手提起,漫步回家。在场的成年人们皆呆若木鸡地目送亚莲离去。

(爸爸果然力大如牛啊。我们家的木桶比别人家的还大呢。)

他感慨起过去负责取水的父亲,一路走回家。返家后,他先把水瓮的脏水倒入灌溉的沟渠里,把瓮缸搬回原位后,再将木桶抬到胸口上方,哗啦哗啦地在瓮里注满了清水。

「……」

特蕾希亚目睹了亚莲帮忙换水的一幕,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妈妈,今天中午过后,格尔达叔叔会教我采收作物的方法,我能事先准备哪些工具呢?」

「我、我想想喔……」

由于身怀六甲的特蕾希亚得照顾受伤的罗丹与年幼的马修,因此格尔达决定教导亚莲怎么采收作物。

昨天,亚莲向家人郑重宣告,今后由他负责家务。除了原先负责的家事以外,还包括下田耕作的农务。原先,每天清晨为水瓮更换清水是罗丹的工作,如今也由亚莲一肩扛下。

昨天不只罗丹与特蕾希亚出言相劝,甚至连格尔达都觉得不妥,他们不认为六岁小孩能胜任劳务工作。然而,敌不过亚莲坚定的意志,大家决定先妥协。与其嘴上劝说,不如让亚莲亲身体会负责家务的艰辛,有助于他打消念头。

特蕾希亚将早餐端进罗丹休养的房间。虽说房子本身并不大,但罗丹无法起身走到客厅去,因此特蕾希亚会端来膳食,从旁悉心协助他用餐。

吃完早餐,亚莲把碗盘收拾干净,接着洗涤全家人的衣物。近来,洗衣服成了他每天的例行公事。至于三岁起便坚持不懈的投掷活动,已消失在他的日常生活中。

午饭过后,格尔达来到家中。他整个上午都在自家的田里干活,忙到下午才赶来亚莲家。

「亚莲,我们要去采收番薯了,拿好箩筐吧!」

他的语气显得特别严厉,似乎想让亚莲知难而退。

「明白了,格尔达叔叔。」

亚莲隐隐感觉到格尔达的用意,绷紧神经听从他的指示。而后,他战战兢兢随着格尔达走到田里。

亚莲家旁的广阔农田,大部分都是罗丹的耕地。

(田埂小径把农地分隔成四、五个区域啊,有小麦、马铃薯、豆类与野菜,乍看之下面积还真大呢。)

以单独一人管理的农地而言,算是相当宽广了。

(假如我猜得没错,爸爸的等级应该很高了吧?毕竟他之前狩猎了不少野猪。)

早在亚莲出生以前,罗丹便已踏上狩猎之路,猎捕C级魔兽「巨魁野猪」。想必他的等级也在狩猎过程中节节攀升,如今,罗丹的力量应该凌驾普通村民之上了。

当然,缺乏曳引机的异世界,耕作的农地不如现实世界辽阔。然而,以一个只有锄头与犁等简单农具的文明而言,亚莲家的农田也算十分宽阔了。

亚莲踏入其中一块父亲每天辛勤耕作的农地里。枯萎的茎叶已垂落在地面。

「像我这样,用力一扯就能把整串番薯拔出来了。」

当亚莲踏入那方田畴,还在感慨着罗丹的伟大时,格尔达已开始向他解说采收作物的方式。只见体格强壮、肌肉发达的格尔达伸出一只手,稳稳握住委靡的茎部,猛地用力一拉,便把深藏在泥地里、大小不一的番薯连根拔起。格尔达与罗丹一样,都在连年狩猎野猪的过程中练就一身惊人的蛮劲。

他刚挖出来的番薯品种,无论外观与味道都与金时地瓜相近,甜甜的滋味深受马修的喜爱。

「像这样对吗?」

「没错,那一株应该很深喔,多用点力!」

亚莲模仿格尔达的样子,单手握紧茎部,试图拔出番薯。

「喂,你这孩子,别妄想用一只……」

格尔达话还没说完,依样画葫芦的亚莲使力,一口气把整株番薯拔起来。

「把挖出来的番薯都放进箩筐里就好了吗?」

「对、对啊,回家后会再挑选一轮,小颗的要留下来当明年的种薯。」

亚莲一手一株番薯,飞速采收田里的作物。接着,他抖落番薯上的泥土,再放入箩筐里。循环往复几次,不一会儿便收获一整筐作物。

(一天挖不完一方田的番薯啊……是说也不能只顾着采收番薯。)

「要先把番薯搬到庭院吗?」

「咦?啊,是啊。亚莲,你力气真大呢。」

「因为我是爸爸的儿子呀。」

尽管挖了满满一筐,仍有多不胜数的番薯等着采收。这些作物是亚莲家一整年重要的主食来源。

土间已被作物占满空间,亚莲只能把剩下的番薯放置在庭院的角落。虽然他们只用简陋的围篱划出一块空地,但这片庭院的面积不算小,还足以堆放农作物,也能让亚莲与克蕾娜尽情地玩骑士游戏。

箩筐里装满了番薯。箩筐本身相当宽大,加上作物的重量,早已超出一个六岁小孩能负担的重量。然而,亚莲双手握着箩筐边缘,轻而易举地提起箩筐。格尔达诧异地瞪大双眼,倒抽一口气。

无论是罗丹、特蕾希亚,抑或是格尔达,他们都不认为亚莲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亚莲早在众人面前呈现非凡的一面,毕竟他与克蕾娜玩骑士游戏时显露出超越普通小孩的身手,也能从平常协助家务的模样窥见他过人的力量。

谁知道亚莲平日展现的能力,不过是冰山一角。亚莲扛着沉甸甸的箩筐,小小的步伐陷入刚翻过土、田埂路更为松软的耕地,朝家里走去。

(好轻啊,还好有先提升攻击力。)

原先为了提升魔力上限,卡牌组合以F级草系为主,现在则是兽系的卡片占大宗,这是专为农业模式调整的卡片组合。

亚莲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不再刻意隐瞒实力,全力以赴扛下家事与农务。在怀孕的母亲与年龄尚幼的胞弟面前,他哪有掩饰自我的道理。再说,附近还住着大名鼎鼎的剑圣,即便会引来些许侧目,在人们眼中他也只是个毫无天赋的农奴罢了,亚莲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既然要负责家里的农务,就得暂时放弃偏重F级草系的卡牌配置。必须重新调整卡片的种类才行,而且……)

亚莲望向耕地一隅。

「那块农地也是爸爸负责耕作的吗?」

亚莲一边搬运堆满番薯的箩筐,转头望着一块杂草长得比他还高的田地。

「喔,是啊。罗丹预计明年除草后开始翻土耕地。」

那是今年尚未耕稼的休耕地。

(喔喔,以位置来看,果然是爸爸的田地啊。杂草枯黄一片,面积也不小,看起来是块不错的地。)

正当亚莲把番薯堆放在庭院的角落,恰好有人登门拜访。

「不好意思,罗丹在家吗?」

「咦?是村长啊!」

访客是戴柏吉村长。亚莲曾在鉴定仪式与宴会上近距离见过几面,因此对他有印象。面对村长,格尔达的声音透着一股明显的怒气。

「喔喔,原来是格尔达。我听说罗丹恢复意识才来拜访。你也一起过来吧。」

「是、是的。」

村长不是独自前来,一位青年跟随他的脚步踏入亚莲家的庭院。从外表看来大概十五岁左右,是亚莲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两人直接越门而入,那股泰然自若且毫不客气的态度,让亚莲深刻体会,这就是村长与农奴之间的地位差距吧。

在亚莲与格尔达的注视下,村长逐渐靠近土间。

「村长您好,请问您有何事指教?」

特蕾希亚从土间走出,询问村长来意的语气有别于往常。那是亚莲第一次听见妈妈充满压迫感的嗓音也说不定。

(妈妈很生气呢。这也难怪,若不是村长硬要爸爸带上那群平民,他也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我听说罗丹已经恢复意识了,特地来探望重伤卧床的他。」

村长说道,同时示意一旁的青年把带来的小酒桶与若干食物拿出来。

「罗丹人在房里。」

看来特蕾希亚并不打算让他们吃闭门羹,默默地带领两人走进罗丹所在的卧室。

(总觉得……那个年轻人在发抖。)

与村长一同前来的青年苍白的脸色写满不安,目光飘忽不定。

「老公,村长来探望你了。」

「嗯?好。」

那位青年把慰问礼放在起居室,随即走向卧房。只见罗丹已撑起身子坐在榻上,注视着青年的一举一动。

「都……都是我的错,害您受重伤,我真的非常抱歉!!」

青年突然跪坐在地上,深深地低头道歉。这番话显示,他就是那名害罗丹险些丧命的平民小伙子。

「啊……确实呢。你还想继续狩猎野猪的话,可要多注意一点,大家都是赌上性命在打猎啊。」

「咦?啊……是的!」

罗丹的回应出乎青年的意料,他愣怔片刻。

「就这样吧,你好好养伤啊。」村长说罢便起身向众人告辞。想来是平民青年不敢独自前来赔罪,村长才陪他一起来的。两人穿过土间,离开了亚莲的家。

亚莲与格尔达看村长与青年走远后,又回到田里继续挖番薯。

「格尔达叔叔,就是刚刚那个人吗?」

「嗯?喔,对啊。」

格尔达向亚莲讲述当天的情况。据说那位新手平民负责围困野猪,却吓得瘫坐在地,出现破口的防线乱成一团,混乱之际,巨魁野猪朝着因恐惧而动弹不得的青年猛冲而去。

「罗丹就是为了保护那家伙才受那么严重的伤。啊,我想你应该明白,别大肆宣扬这件事,那家伙可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他。」

两人沿着田间小径走着,途中与几位农民擦肩而过。或许罗丹清醒过来的消息已传遍村里,人们手里提着慰问品,准备去探望罗丹。

望着眼前的光景,亚莲内心升起一股无以言喻的自豪。

***

「我今天下午会稍微出门一下喔。」

「咦?要出门呀?不可以太晚回家哦。」

「好,我会在傍晚前回来。」

番薯的采收工作已结束,庭院里堆满大量的农作物。下一步,亚莲按照个头大小分拣,先把种薯挑选出来,剩下的作物再按比例,上缴六成给村长。每逢收获的季节,庭院总是被块根类作物堆得寸步难行。

关于村子的税收,每年有几个固定的征收期,税官会驾驶着马车前来收取贡赋。下次缴税的时间是十二月上旬,亚莲只要在征税期前完成分类即可。

如今,上午的家务又多了一项,农作物的筛选工作。亚莲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农民的模样了。

他还从格尔达那里得知,分类完农作物后,得回到农地里清理残留的植物残根,否则明年播种时,这些残枝散叶会阻碍新芽的成长。除此之外,还得检查灌溉用的沟渠是否阻塞,且须把沟渠的深度与宽度整理整齐。而且,亚莲也得帮忙清理与罗丹被分配到的耕地邻接的灌溉沟渠。

(清理沟渠的工作,等有空时再慢慢弄吧。话说回来,我终于完成全新的卡牌编制了。)

亚莲目前的卡片组成如下。

●F级兽系16张。

●G级虫系3张。

●F级虫系2张。

●F级鸟系2张。

●F级草系7张。

(卡片的调整告一段落,暂且也把强化术的等级提升到Lv2了呢。)

亚莲减少了草系的卡片,增加F级兽系的数量,借此增强力量,才能轻松地处理农活。完成卡片的编组,他持续消耗魔力,把强化术的等级提升至Lv2。这些天来,他也搞懂了Lv2强化术的增益效果。亚莲翻阅着魔导书的备忘录。

强化术Lv2

●所需魔力为10点。

●效果:使强化对象的两种加护属性各提升20点。

(总结来看,已能确定除了生成术以外,其余技能在提升等级后,所需的魔力皆维持不变。合成术固定耗魔5点,强化术则是10点。)

随着强化术等级从Lv1提升至Lv2,召唤兽的加护效果也从+10点增加到+20点。亚莲已发动Lv2强化术将手边的卡片提升过一轮。

下一步,亚莲打算先把强化术的等级提升至Lv3,之后平均累积各项技能经验值,直到所有技能达到Lv4为止。

亚莲整个上午都在庭院里忙着拣选农作物,转眼间来到了午饭时间。虽然罗丹还不能下床活动,但他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亚莲猜测,有可能是他召唤出F级草系,把它们种在靠近爸妈卧房的地方获得的助益吧?

用完午膳,亚莲再度回到庭院里。现下罗丹与特蕾希亚都待在屋里,渐渐懂事的马修也不再因孤单而哭闹。

他挑选了一个大小适中的箩筐,拿到庭院的大树前,弯腰拾起地上的石头,丢入箩筐里。那些如棒球般大的石头是他反覆练习投掷时的道具,如今棱角都被磨圆。捡完后,他把木刀插进腰间的系绳。

亚莲提着装满石头的箩筐出了家门,他沿着田埂小路,迈向格尔达告诉他的那块休耕地。

抵达休耕地后,眼前一片蔓草横生,长得比亚莲还高。这片农地自休耕后便欠缺打理,肆意蔓延开来的杂草丛,现下已干枯凋零。亚莲径直走进枯萎颓败的耕地里。

途中,他放下箩筐,继续拨开杂草,向更深的田野走去。

(先确认一下这片休耕地的状况吧。)

高筑如墙的杂草遮蔽了亚莲的视野,他无法一眼望尽这片农田的规模。他只能来回穿梭,试图勾勒出田地的实际尺寸。

(这附近是中心吧?)

亚莲大致找到了休耕地的中心点。他把附近的杂草扳倒,用力踩踏。踩完一丛,再换下一区。随着他踩过干燥的杂草堆,啪嚓啪嚓的跫音不绝于耳。

不久后,农田里出现一个直径约莫十公尺的圆形空间,宛如曾经风靡现实世界的麦田圈。

(嗯,差不多就这样吧。)

亚莲从刚完成的麦田圈退回杂草丛堆,从箩筐里随意拿起石头,一颗一颗摆放在地面上。而后,他紧握腰间的木刀。

(召唤·跳太!)

G级虫系召唤兽「跳太」凭空出现在麦田圈正中央,那是一只体型有如牛蛙的青蛙。

(好,发动「挑衅」!)

「呱呱!」

亚莲一下指令,G级虫系「跳太」身上旋即亮起红蓝绿三种颜色的光芒,在空地里蹦蹦跳跳。亚莲躲在草丛里,屏气凝神观察着它的样子。

这一盯就过了十分钟。

(嗯……没有想像中顺利啊。)

亚莲握着木刀望向天际。零星几只鸟儿翱翔在广阔的苍穹。

(有鸟在天空飞……是数量太少,还是挑衅对空中的鸟起不了作用呢?)

冬季即将来临,若要安然过冬,柴薪必不可少。过去几年都是罗丹把巨魁野猪肉拿去卖,才换得足以让一家取暖的冬日柴火。家里不仅还有稚龄的弟弟,何况自己也才六岁,忍受不了凛冽的寒冬。

捕获一只巨魁野猪,能拿到十公斤的猪肉。尽管每年能猎捕十头巨魁野猪,却得消耗其中一半的报酬去购买过冬所需的柴薪。

雪上加霜的是,今年冬季罗丹无法出门打猎。即便身受重伤,罗丹仍勇猛地击倒一只巨魁野猪,获得一份报酬,此外还有村长探望时赠与的些许粮食,以及参与狩猎的农奴伙伴送上的慰问礼。虽说获得不少帮助,但与往年将近一百公斤野猪肉相比,实在是难以凑足一家人过冬所需的柴火量。

眼看冬天近在眼前,为了保护家人与特蕾希亚腹中尚未出生的新生命,亚莲才会想冒险捕捉天空中的飞鸟。

(嗯……先不论亚尔巴苍鹭那种巨型魔兽,常盘旋在这附近、外观近似丹顶鹤的巨鸟,可食用的部分应该也有两公斤左右吧?我还天真地以为抓个五十只左右就够了呢。)

虽说秋季时常可见往北边迁徙的魔兽鸟类飞越天幕,但亚莲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捕捉它们,因此把目标锁定在常见于秋季的生物,也就是长得像丹顶鹤的鸟类。他看准目标后,在地上设下陷阱,接着让G级虫系「跳太」负责挑衅。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纵使过了一小时仍不见任何鸟类的影子。

(只靠一只召唤兽的效果不好啊。幸好我有预先准备三张虫系卡片。)

于是,亚莲召唤出第二只G级虫系,它却在第一只青蛙附近来回跳跃,不知挑衅哪里。

又过了一个小时。

(可恶啊!两只跳太也没用吗?还是说地面与空中的距离实在太远,所以行不通呢?我也还没搞懂挑衅的范围有多广……)

当──

当──

当──

远处传来下午三点的报时钟声。

(已经三点啦。平常这时候是跟克蕾娜玩骑士游戏的时间,她现在应该乖乖待在家里吧?)

自从罗丹受伤以后,亚莲也暂停与克蕾娜玩骑士游戏了。他告诉克蕾娜,自己得协助家务,所以暂时无法陪她玩耍。那时,克蕾娜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的神情,仍点头回应亚莲:「我知道了。」这两天,克蕾娜没有再跑来亚莲家。

(既然如此,我再召唤一只,看三只的效果如何!这下全部的虫系卡片都出动啦。)

「呱呱!」

「呱呱!」

「呱呱!」

三只G级虫系「跳太」齐声叫着,在休耕地中心的圆形空地胡乱跳来跳去。不断闪烁着红蓝绿光辉的模样,神似坏掉的红绿灯。亚莲紧握木刀,等候时机到来;然而,周围始终毫无动静。

(哼嗯,是我自作聪明了吗?不行,放弃为之过早。我应该多准备几张G级虫系的卡片,明天再来挑战一次。)

就在这一刻──

一道影子从高空猛然俯冲而下。在亚莲准备放弃、松懈下来的刹那间,庞大的巨影骤然出现在面前,它张开如钩爪般锋利的趾爪,向其中一只G级虫系猛袭而去。瞬间被撕裂的G级虫系化成一道泡沫光影,消散无踪。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降落在圆形空地中央的魔物,威吓似地展开双翅,两片鸟翅足足有四公尺宽,它抬头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叫声。

自高耸的天际落于尘寰的生物,正是亚尔巴苍鹭。

每逢秋冬交替之时,亚尔巴苍鹭便会从南方迁徙至北方。自亚莲出生以来,已经历六次春夏秋冬,尽管自己从未踏出开拓村一步,却从亚尔巴苍鹭的迁移活动中理解大地的宽广与季节的更迭。

亚莲的名字里蕴含着父亲的寄望,但愿他能如遨游天际的亚尔巴苍鹭一般,自由无羁地活着。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形巨硕的亚尔巴苍鹭就站在他面前。看样子,G级虫系的特技「挑衅」,确实具有引诱魔兽的能力。亚莲无从得知亚尔巴苍鹭原始的状态,但此刻被挑起斗志的它怒不可遏。

它展开双翼,翅膀两端的宽度约有四公尺,脚爪至头顶的高度超过两公尺,几乎是亚莲身高的两倍。越接近身躯的羽色越洁白,身体到翅膀外缘的羽毛颜色则呈现蓝黑色渐层光泽。

亚莲凝视着仰天长啸的亚尔巴苍鹭,持续低伏在草丛里,避免被它发现。

(不会吧!?我只是想捕捉几只野鸟,竟然引来亚尔巴苍鹭!)

尽管亚莲因这段不期而遇慌了手脚,仍迅速整顿心情,准备后续行动。他大可隐身于杂草丛堆里,等待亚尔巴苍鹭自行离去,然而,家人们的身影倏地掠过脑海,或是遇到魔兽就想挑战的冒险家本能驱使他勇敢而为。

他果断抛弃撤退的选择,拾起地面上那大小如棒球般的石头,紧紧攥在手心。

亚尔巴苍鹭伸长嘴喙,张口啮咬第二只仍在挑衅的G级虫系,刹那间跳太化成一道光影。正当巨鸟为凭空消失的青蛙感到疑惑时,亚莲倾尽全身的力量,朝亚尔巴苍鹭投掷石头。

由于强化过卡片与投掷技能的加持,亚莲扔掷石头的力道是成年人的好几倍,石头笔直地向着亚尔巴苍鹭的脸颊飞去。

碰!

「咕嘎啊啊啊啊啊──!?」

命中目标的飞石直接打穿了巨鸟的右眼。它因出其不意的攻击惊愕不已,失去右眼的剧痛使它发出凄厉的哀号。

亚莲趁势捡起另一颗石头,用力往前一投。这一次,石头击中亚尔巴苍鹭细长的脖颈,使之产生诡异的歪斜,鸟头也跟着剧烈晃动。

连续两次精准的投掷,顺利摧毁亚尔巴苍鹭双足的平衡。

(效果非常卓越!太棒了,与魔兽的第一场对战,胜利属于我!)

亚莲在心中低吼着「到此为止了」,握紧木刀,奋力地跃出草堆,直接冲向亚尔巴苍鹭身前。他纵身飞跃至半空中,一口气拉近距离,举起木刀瞄准巨鸟的脖颈一挥而下。

倾注浑身蛮劲的木刀狠狠劈在亚尔巴苍鹭的脖子上,笔直的脖颈瞬间弯折,亚莲进一步向前压制,想把摇摇欲坠的魔兽制服于地。

然而,深受重创的亚尔巴苍鹭使出濒死的一击,它把力量聚集在脖子上,猛地一甩,把用尽全身力气将把它压倒在地面上的亚莲甩飞出去。巨鸟的力量不容小觑。

「什么!?」

亚莲在草堆里翻滚好几圈,意外的反击使他慌了手脚。

(糟、糟了。波奇,快帮忙掩护!)

亚莲在心中喊道,十五张强化过的F级兽系卡片自魔导书飞出,同时亮起一道眩光,卡片即刻幻化成召唤兽的模样。

「「「汪!!」」」

成群结队的F级兽系,体型与秋田犬相仿,皆为淡褐色的犬只。它们一边吠叫,一边将亚尔巴苍鹭团团包围。

(波奇,使出啮咬!)

接收到特技「啮咬」指令的F级兽系一拥而上,扑向亚尔巴苍鹭的脚爪、双翼与脖颈的位置。

「嘎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遭受F级兽系的猛咬攻势,疼得亚尔巴苍鹭发出痛苦的哀号。然而,虽然它遍体鳞伤,却缺乏致命的一击,它举起爬虫类似的鸟爪,把F级兽系从身上踹开。

亚尔巴苍鹭在地面上的行动并不灵活,但取而代之的是惊人的力量。被远远踹飞的F级兽系,飞越田野,落在远处的杂草堆里。

(可恶……再这样下去,情况不妙!)

一只又一只F级兽系被巨大的鸟喙击中,抑或是被锋利的弯钩型趾爪撂倒。随着召唤兽接二连三化为泡沫,亚莲感觉到卡片的增益效果正一点一滴流失,他赶紧生成新的F级兽系,强化之后再召唤出来。光是一只F级兽系的召唤就消耗了他20点魔力,仅存的魔力只剩47点。再召唤出两只兽系,他的魔力已荡然无存。

(啧……D级魔兽强得太离谱了。等级1的我,毫无胜算可言吗?)

就在亚莲即将放弃之际──

亚尔巴苍鹭举起硕大的脚爪朝他猛袭而来。亚莲下意识举起木刀挡在身前,但仍无法阻挡巨大的冲击波,他整个人被踢飞,向后方疾掠数十公尺远。

巨鸟的攻击尚未停止。亚尔巴苍鹭紧追着在杂草上翻滚的亚莲,抬起偌大的爪子将他牢牢压在地面上。接着,它的巨喙向亚莲的脸急啄而下,惊慌之际,亚莲提起木刀横在面前,勉强抵挡下致命的一击。

(完、完蛋。我、我快死了!)

亚莲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尽管强化后的F级兽系仍尽忠职守死命咬住亚尔巴苍鹭的身躯,它却丝毫不在意,一心只想将亚莲拆吃入腹。它的力量凌驾亚莲之上,嘴喙缓缓逼近亚莲的脸庞,如锯齿般锋刃的爪牙十分吓人,喉咙深处透着噬人的黑暗。

喙尖划过亚莲的侧脸,瞬间渗出一道鲜血,沿着脸部轮廓向下滑落。用尽双臂力气、死命握紧的木刀响起哀鸣般的弯折声,眼看快被折断,死亡也离自己不远了。

(怎么办啊?我得快想想办法啊!!)

亚莲从来没想像此刻一般,感谢前世的自己耗费无数光阴浸淫在游戏世界。他在那多不胜数的游戏时光里,获得最珍贵的无价之宝──经验。凭借着庞大的经验累积,他只要看一眼技能、EX必杀技或魔法的名称,就能推测出大致的效果。

(插图022)

连观看人生走马灯的时间都没有,亚莲拼尽全力大声嘶吼。

「出来吧!!啾啾──!!」

依然被亚尔巴苍鹭压制在地面的亚莲,召唤出强化后的F级虫系。它的外观有如一条巨型水蛭,犹如居住于海底的巨大海参。

「啾啾,使用吸附──!!」

「啾──!!」

F级虫系发出响亮高亢的鸣叫声,它猛地收缩肌肉,从海参的样子蜷缩成一颗圆滚滚的排球,向前弹起,飞跃至亚尔巴苍鹭的脖子上。

「嘎啊啊啊啊!!」

它紧紧吸附在亚尔巴苍鹭的脖颈处,使之仓皇地摇头晃脑。F级虫系的口器紧贴着接合的部位,怎么也甩不开。获得挣脱空间的亚莲抓紧机会逃离亚尔巴苍鹭的巨大鸟爪。

吸附在巨鸟脖子上的F级虫系浑身闪烁着强烈的蓝色光芒。

(喔喔!它好像在吸取什么喔!它的特技果然跟「吸取能量」差不多啊。)

亚莲的推测正确无误。F级虫系的「吸附」与「啮咬」一样,都是他尚未厘清效果的特技。

亚莲不清楚它吸附的究竟是体力、攻击力还是其他属性,不过眼见该特技在战斗中发挥出奇的效果,他赶紧召唤出第二只F级虫系。它飞快地吸附住亚尔巴苍鹭的鸟腿,身体也闪着蓝光。

趁着F级虫系还没被甩开,亚莲再度挥舞木刀。F级兽系们也一同扑咬助战。双方再次展开激烈的攻防。

亚尔巴苍鹭抬起鸟爪重蹴亚莲。他举起木刀防御,同时意识到巨鸟的气力已大不如前,没有将他禁锢在地面时那般可怕。亚莲奋力挥开脚爪,抬起木刀瞄准它的脖颈重重劈下。接下来只要顺着力道压制它就好。

(它的威力确实比刚才虚弱许多,这次一定可以把它撂倒。)

多亏「吸附」削弱了亚尔巴苍鹭的力量,亚莲竭尽全力让巨鸟以背部着地的姿势将其压制在地。

接着,亚莲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木刀上,死死按住它的脖子,待亚尔巴苍鹭断了气息,他也夺得最后的胜利。就这么过了几分钟后,魔导书浮现在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喔!?是历程纪录!)

『成功讨伐1只亚尔巴苍鹭。获得100点经验值。』

历程纪录的银色文字逐一浮现,提示此次讨伐的成果与获得的经验值。

「喔喔!我赢了!真的赢了啊!」

倒卧在亚莲面前的是战败的亚尔巴苍鹭。

亚莲完成人生首场魔兽讨伐。脑海忽然浮现他还是健一时的回忆,约莫七、八岁的时候,他接触了人生第一款RPG游戏。

(真是无与伦比的成就感。终于明白游戏主角初次踏出成长的小镇,在野外与魔物战斗时的心情了。虽然我还没走出村子就是了。)

记忆中的新手玩家,用主角身上为数不多的金钱,买了一把木棍般的武器,勤奋不懈地在城镇郊外打怪练等,耗尽体力就回旅馆休息,然后再去打怪,不断重复这个流程。

(但不得不说,D级魔兽确实很强……而且,要累积1000点经验值升到Lv2,至少得打倒十只同等级魔兽啊。唉,谁教我只有1级,召唤兽的阶层不过是F级,吃力也是理所当然。)

【经验值】100/1000

亚莲确认获得的经验值,一边分析战斗的得失,他把所有召唤兽收回卡匣,拾起地上的石头丢入箩筐。

木刀收入腰绳后,亚莲单手提篮,另一手费力地抱起亚尔巴苍鹭。他尽可能避免拖曳巨鸟的尸体,但它的双足与羽翼还是免不了摩擦地面。毕竟亚莲的身形还很矮小。

亚莲就这样扛着亚尔巴苍鹭,踏上返家的路。

当他走到家门口前,看见庭院里伫立着一名女孩。是克蕾娜。

(咦?我已经说过今天不能陪她玩了啊……)

「亚、亚莲,你怎么了!?」

瞧见亚莲的脸颊与全身上下布满抓痕,甚至还有几处疑似被草叶割伤而渗着血迹的伤口,克蕾娜大惊失色,随即旋身跑进屋里,告诉罗丹与特蕾希亚。

「咦?怎么会……亚、亚莲!!」

从屋内赶来查看的特蕾希亚一把抱住亚莲,接着伸手摸遍亚莲全身,急切地确认他身上是否有过于严重的伤势。

「我没事的,妈妈。我抓到一只亚尔巴苍鹭喔。」

亚莲安慰母亲,让她一瞧他一路扛回家的亚尔巴苍鹭,并简单报告自己讨伐魔兽的始末。而这一战,是亚莲身为召唤士的初次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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