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谈话以后,维克多先生和拉拉小姐直接住进宅邸了。
萝登麦雅小姐表示,以前的菊乃井是每天都有客人造访的大贵族,所以有许许多多客房,为了突然造访的客人,时常会准备两间能用的房间打扫干净。
早已决定住进来的维克多先生的房间,如他的要求整顿好;而关于拉拉小姐,请她住进访客用、整理好的房间。
只不过,唯有维克多先生的钢琴无法放在房间,于是就打扫以前兴盛时举办晚宴用的舞厅,把钢琴放在那边,也会在那边上歌唱课程。
拉拉小姐的课程也在那间舞厅上,不过课程内容不只偏向舞蹈,还包含走路姿势跟坐姿,以及社交界贵妇人用扇子时表示的涵义等,十分广泛。
「譬如说……如果用手指碰触扇子前端,就是『想和你聊天』。倘若不明白这种贵妇人的举动,不开口应对,就会被当作白目又不解风情的男人,不会被视为好的结婚对象呢。」
「啊……唉……」
似乎对拉拉小姐的说明有头绪,维克多先生的眼神灰暗,灰暗到甚至令人想到死鱼。
不过这和没有未婚妻的人无关吧?说笑的。
或许是看穿我的想法,拉拉小姐与维克多先生一同摇头说「天真」。
「小凤,社交界也是物色结婚对象的场所喔。贵族的婚姻,比起当事人的情感更优先考量家庭状况。家族小的那方想和更大的家族攀关系,没钱的家庭想和富裕的家庭联姻。」
「所以贵族子女才磨练自己,把其当成武器,打倒众多对手以达到目的。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也一样。是为了家、为了侍奉自己的人们,勉强来说还有领民。因为这些男男女女都具有达到贵族义务的责任啊。责任感越重的贵族子女越有这种倾向。」
「与庞大的家族联姻,能从不必要的纷争中守护领民,还可以在经济流通里面参一脚让人多赚点钱,使得整体领地变富饶……吗?」
「还有其他因素,不过大概就是这些呢。」
世道艰辛。
明明是个孩童,却不得不思考这种事情,找寻结婚对象,真的是世道艰辛。
唉,不过和我无关啦。
不会有女生想和猪结婚,我的将来也已经不可推翻了。
毕竟和萝登麦雅小姐保证过,也有想做的事情,在那之前只要保持健康就好。
「先不提这件事,维克多先生和拉拉小姐待在一起的理由是什么呢?」
「啊啊,跟你说。拉拉的课程包含走路的姿势或舞蹈吧?我在想,如果在这些动作里加入歌唱怎么样。」
「归根究柢,舞蹈需要音乐,而且维契告诉我了,小丸想把边唱歌边跳舞的戏剧……叫做音乐剧呢,想教导有能力表演的人吧?那么我认为首先必须重现感觉。不过知道的除了神,就只有小丸而已呢。」
「哇……」
要边唱歌边跳舞,是偶像吗?
不对,只是一只猪。
事情变得不得了了……
话虽如此,突然要人边唱歌边跳舞是不可能的,留到改天再做。
说到我,从记忆里翻出可以边跳舞边唱歌的歌曲,向娘娘报告。
「……被下了诅咒而变成野兽的王子,由于纯洁、善解人意又美丽的少女发自内心的爱情,取回原本的模样,可喜可贺……?」
「是的。虽然是在将这个故事以音乐剧呈现时出现的歌曲,但两名主角会在跳舞时唱歌。」
我牵着雷格卢斯的手,笨拙地边跳舞边唱歌。
以音乐剧呈现时曾改变配置,由侍奉王子的妇人唱歌,不过最新版的电影中,也追加两位主角唱歌的歌词。
总之,虽然称不上优雅,不过一边跳舞一边唱歌似乎符合娘娘的喜好,他觉得有趣地点头。
「不仅能瘦身,且能帮忙重现音乐剧,可说是一举两得呢。为了本宫就精进而为吧。」
「遵命,我会努力……」
「雷……不对,我也会努力!」
虽然雷格卢斯抬起下巴,乖巧地回话「是!」,不过有时听在耳里还是偏向「四!」。
毕竟是三岁儿童,不太会卷舌也莫可奈何。
虽然脚步不稳到根本称不上华尔滋,也离土风舞相去甚远,不过雷格卢斯似乎乐在其中,拉着我的手不断旋转。
在晃动的视野中,娘娘眯起眼睛,浮现既柔和又美丽动人的微笑,令我觉得赚到了。
我和雷格卢斯跳舞,直到娘娘搭话:「对了。」
「那个叫做维克多的长耳族,开始按照本宫的希望写谱了吗?」
「啊,有在做。只要我回想起来,就会从前奏哼出旋律给他听。」
「是吗?那么必须支付代价才行呢。」
薄丝绸圆扇一挥,从空无一物的空间里出现一根像树枝的东西。
那个东西飘浮在空中,娘娘再用圆扇一挥,东西飘浮到我的面前,我伸手后,东西掉落在掌心上。
仔细一瞧,树枝上有可用手指堵住的洞孔等距离地并排。
「这是?」
「长耳族的始祖献给本宫的原初之笛喔。要送给喜爱音乐、融入人类生活的长耳族,这是最适合的东西吧?」
就娘娘的说明,这把笛子主人的始祖长耳族,似乎融入人类社会生活。
据说当他吹这把笛子,身旁一定有个人类朋友敲打太鼓般的乐器。
始祖长耳族将笛子献给娘娘,似乎是因为演奏太鼓的朋友过世了。
与朋友永别的证明,意即与人类诀别的证明。
「不论心灵多么契合,人类会比长耳族远远还早踏上旅程。这点太令人难受,那个长耳族把笛子托付给本宫后离开了。」
「咦……不过听说长耳族看不起人类……」
「过去始祖与人类保持距离、断绝交流,是因为有这种缘故。不过维持断绝后,渐渐遗忘起初的意图,唯有偏见自作主张蔓延。倘若见到现在的长耳族,始祖将唉声叹气吧。」
我在出乎意料的情况下,窥见长耳族与人类的历史了。
说到长耳族,似乎是与花草树木、泥土亲近的种族。
我带着娘娘托付的原初之笛返回时,长耳族三人组待在我与源三爷爷、雷格卢斯在庭园里照料的菜园中,吵闹又开心地玩耍。
当我和雷格卢斯前往娘娘身边的期间,长耳族三人组无事可做。
因为闲闲没事,拉拉小姐在维克多先生陪同下来到庭园散步时,偶然遇见源三爷爷,爷爷把他们带到菜园后,看见长得漂亮的白菜。
两人说想要采收,不过恰好路过的罗曼诺夫老师提醒没有我的允许办不到后,两人表示想帮忙其他事情,于是伤脑筋的源三爷爷便让长耳族三人组帮忙弄腐叶土堆肥了。
「老夫明白这种事情不该让客人协助……」
「啊……不会啦,既然他们乐在其中就没关系喔。」
拉拉小姐和维克多先生也发出欢呼声说「好大的蚯蚓!」、「松软的泥土弄好了!」,搜集枯叶的罗曼诺夫老师也一脸笑咪咪。
吵吵闹闹的长耳族实在是罕见,既然乐在其中,就随他们去吧。
当我无心地眺望三人时,背后响起踩踏枯叶的沙沙声。
我和源三爷爷、雷格卢斯都在,长耳族三人组也在,那么声音的主人就是萝登麦雅小姐或宇都宫小姐吧?我这么想,转头一看,结果眼前有个不认识的男生。
他有双意志坚定的粗眉、有点凌乱的黑发,以及黑色的杏眼。身高比我还高一点。
「咦?你是谁?」
「你这小子又是谁啦?」
「喂,奏!」
一脸不悦的男孩令我哑口无言时,源三爷爷匆忙大吼。
名为奏的那孩子听见大吼,缩起肩膀。
「孙子失礼了……」
「啊啊,不会。原来他是源三爷爷的孙子啊。」
「干么啦?爷……好痛!」
源三爷爷大步走向奏,强硬地压下他的头。
虽然源三爷爷见到我说「没事喔。」并挥挥手,放松手压下的力道,不过他的表情有点可怕。
脑袋瓜被往下压的奏有点泪眼汪汪,雷格卢斯也发动怕生技能,紧贴着我的腰。
「幸会,我是菊乃井的嫡长子凤蝶。这是我弟弟雷格卢斯。」
自我介绍的那一瞬间,奏的脸庞没了血色。
成人社会的地位那些二三事,似乎也深深影响孩童社会。
「呜,啊……我是奏。那、那个,对不起!」
「嗯嗯?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说你这小子……」
「啊啊!不会,我没有放在心上。没关系,你比较年长。啊,对年长的孩子这样说话会很臭屁吗?」
「呀,没、没关系!我不在意!」
「那就好。」
我「哦呵呵」一笑,奏也僵硬地笑了。
源三爷爷确实提过,他有一个孙子比我大一岁,另一个比雷格卢斯小一岁。
这么一来,奏就是比我大一岁的那个孙子啦。
「你来帮忙菜园吗?」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有点丢脸呗。」
源三爷爷边摸着秃头边说明的内容,奏似乎正在离家出走。
不过奏似乎不愿意明说离家出走的原因。
虽然从他的双亲那边听见大概的情况,不过当事人不想回去。
双亲也很固执,表示不回家也无所谓,因为明白他待在源三爷爷的身边,别说忧心忡忡,态度似乎很强硬。
「那么,不回去也没关系吧?」
「可是,怎么说……过得越久,就会越不好回去……」
「既然现在回老家,奏的心结也解不开的话,我觉得还是会一再发生喔。就让他待到甘心为止吧?我直接问了,有经济方面的问题吗?」
「不会,薪水对独居的老头子绰绰有余。够养一个孙子了。」
那就好啦。
我这么想以后,和雷格卢斯开始做暖身操。
我做起隐约记得的收音机体操后,一脸诧异的奏来到我身旁,开始运动。
「请问这是……在做什么呢?」
「你可以自然一点说话喔。」
「不,那样会被爷爷责骂。」
「是吗?那就加油吧。虽然对我自然一点就好,不过也有伤脑筋的时候呢。」
「伤脑筋的时候?」
「嗯。虽然我不在意,不过其他贵族或许会在意。这么一来,或许会被指责无礼。为了将来,可以好好练习喔。」
奏一脸无法释怀,继续做暖身操。雷格卢斯或许习惯了,慢慢与他缩短距离。
然后,奏喃喃说。
「弟弟不让人恼怒吗?」
「啊……奏觉得恼怒啊。」
「嗯,因、因为……不管那家伙做什么,不对的总是我。」
他以有点愤恨不平的目光投向雷格卢斯,懂得察言观色的小鸡赶忙躲到我的背后。
看来源三爷爷没有把我们兄弟的事情告诉奏。
「不躲起来也没关系喔。」我让心情不佳的雷格卢斯与奏面对面。
「其实,虽然我和雷格卢斯是兄弟,不过和你的情况不太一样,最近才开始一起生活。」
「咦?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母亲不同人。雷格卢斯的母亲过世以后,才来到这里。以前我独自在这里生活,所以雷格卢斯来了以后,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独自……你的爸爸妈妈呢?」
「父亲和母亲都讨厌我喔。」
虽然他一脸大受冲击,不过这是事实,我没有特别的想法。
然后,加上我的弟弟很可爱。
我如此说明后,奏浮现非常微妙的表情。
「那么,你的情况呢?」
「我、我……?我是……」
我凝视支支吾吾、垂首的奏,原本吵闹的长耳族三人组和源三爷爷都望着这边。
虽然长耳族三人族只是单纯好奇,但源三爷爷一脸严肃,露出期待的目光。
他想了解奏的固执从何而来吧?
不过那种事情我才不管。
如果想聊聊就会开口,不想说的事情则不想说,孩童也一样。
暖身操做完以后,我去放置务农工具的地方拿采收用的篮子。
接着奏来我的另一边。
似乎一起跟来了。
「因为他……弄坏我最珍视的木雕犬了。」
「嗯。」
「不过妈妈和爸爸都说『是没有把东西收起来的你不对』,统统怪在我头上!」
「啊……」
「那明明是爷爷做给我的东西啊!」
整理奏的说明,就是弟弟弄坏源三爷爷做给他的木雕犬玩具。不过他却被责骂,会弄坏是因为他没有把东西收好。
虽然当事人没有察觉,不过挺大声的,源三爷爷和长耳族三人组都听得一清二楚吧。
「我说你啊。把东西摆出来,当然会被弄坏啊……」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只有我非得被责骂啦!」
源三爷爷叹气般的话语,令一脸快要哭出来的奏大吼。
嗯,我也用力点头。
「嗯,我觉得奏没有做错事。」
「对吧?做错事的明明是纺!」
纺是他弟弟的名字吧?
不过,我摇头说「不对」。
「这个情况,最不对的是你的父母。」
半哭泣的奏、难过的源三爷爷,以及长耳族三人组皆目瞪口呆。
「因为明明必须一并处罚,却只责备其中一人,实在太不公平了。」
「一并处罚?」
「嗯。一并处罚就是在说要好好斥责双方。我啊,认为你父母在责骂你以后,也必须责怪那个叫做纺的弟弟才行。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
原因是,奏没有把玩具收好,以及纺弄坏奏的玩具,是两码子事。
常言道,家教的一环是「自己的东西要收好」,如果不遵守,被斥责也莫可奈何。
然后「不可以破坏别人重要的东西」,比起家教,是重要的真理之一。这也是没遵守就该被责骂的情况。
此时如果带入「没把东西收好」的因果关系,就会变得只责怪奏就完结了。
「当然啊,如果不把玩具放在那边或许就不会被弄坏,不过这种解读与事实不符。因为实际上被破坏了,关于破坏一事非得责骂才行。否则,反而会教会小孩把东西弄坏也不会被骂的方法。」
「啊?」
「就是这样吧?纺会像这样『我弄坏哥哥没有收好的玩具也不会被骂』累积经验呀。如果是有点狡猾的孩子,或许会找借口说『因为没有收好啊』。」
「不不不,纺才两岁喔,没那么聪明吧。而且双亲并非不斥责纺,而是认为向两岁儿童说明也不会懂……」
「就因为不懂,那么做什么都无所谓吗?那么假设奏的双亲拥有田地,田地被野兽弄得一团糟。我会拨出慰问金给其他处境相同的家庭,不过不会拨给奏的双亲。因为他们无法向野兽说教,所以请放弃吧。说得极端一点,就是这么回事喔。」
因为说明也不懂,就不责骂;因为懂说明,就把全部的责任推过去后责骂。怎能允许这种不讲理的情况?
或许我的说法令人大受冲击,源三爷爷屏息,咽下口水。
风吹拂,树木沙沙晃动。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吧?证据就是雷格卢斯仅揪住罩衫的衣摆,浮现担忧的表情。
奏眼中映出的我,眼神一片灰暗。
胸口在灼烧。
大人都不讲理。然而若同样遭遇不讲理的情况,就会批评对方太过分。
不过,我也同样不讲理。
「……对不起喔,源三爷爷。我还是无计可施。」
「少爷,怎么了?」
「奏的双亲不是我的双亲。可是我无法原谅那种不讲理……我比自己所预期的还要憎恨双亲这种生物。」
不过这是在发泄。
胸口深处有黏稠的黑色情绪涌上。
这种事,无法原谅啊。
(插图008)
我咬紧嘴唇,抑制失控发狂的情绪时,某个东西推向我的胸口。
这个僵硬的触感令我回神后,眼前的奏露出严肃的眼神。
「你的脸色很不好。肚子饿了吧,来烤番薯吧。」
「烤番薯……?」
推给我的看来是番薯,我接过来后,奏用食指摩擦鼻子下方。
「虽然从中间说的事情太难我听不懂,不过我了解你在为了我生气。谢啦。」
「不会,对不起喔。说你的双亲坏话。」
「唉,我没把东西收好,也有不对的地方啦。不过纺也做错事。这样就够了。」
奏平静地说道。
彷佛要甩开变得不安稳的氛围那样漾出笑容,接着奏朝原本屏息的源三爷爷挥手。
「爷爷,先来烤番薯吧!我也饿了!」
「啊,哦……好啊。你去搜集落叶。长耳族的各位也要吃烤番薯吗?」
「好……我要吃。」
「啊,我也要。拉拉当然也要吃吧?」
「我就感激地加入吧。」
长耳族三人组原本压抑气息般地安静,但或许是因为气氛转变所以答应,非常期待烤番薯。
有人小力地拉扯罩衫衣摆,使得我低头一看,雷格卢斯垂下眉毛,蠕动身子。
「怎么了?」
「葛格,什么是恼怒?」
「所谓恼怒,是『有点讨厌』的感觉。」
「葛格对雷恼怒吗?」
「没有这种事喔,雷格卢斯非常可爱啊。」
我把脸埋入蓬松摇曳的金发,闻到太阳公公的味道。
吸入小鸡的气味充斥整个胸口后,盘踞内心的负面情绪也逐渐变得稳定下来了。
我回抱紧紧搂住我的他,矮小身体的体温令人舒心。
「……烤番薯一定很好吃喔。」
「葛格,什么是烤番薯?」
「把番薯放在篝火的烈火中烧烤的食物。番薯会被烤得甜甜的喔。」
不过这种方法,生火还挺费时的呢。
奏似乎想马上吃,当我思考该怎么办时,在长耳族三人组和奏的活跃下,落叶和枯树枝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了。
为了转换心情,我也牵着雷格卢斯的手,走近堆积如山的燃料。
说到篝火或营火,有一首歌耳熟能详。
原曲确实是法国民谣,歌名是〈一天的结束〉。
原本的歌曲也很优美,不过在营火旁唱的歌词是「燃烧吧燃烧吧」。
我哼着自然浮现的那首歌。
然后,突然发出「轰」的巨大声响,眼前积累的枯叶小山熊熊燃烧。
「呜咦咦咦?怎么回事?」
「呜哇!火好大!」
「呀———!好厉害!」
当我呆若木鸡时,有只手放到肩膀上。
似乎是罗曼诺夫老师的手,我一抬头,老师有些一脸为难。
在我询问什么事以前,拉拉小姐有些尖声地朝我搭话。
「小丸,用魔术时,要好好告知以后再施展喔。」
「啊?咦?」
出乎意料的话语令我睁大眼,拉拉小姐看着我的表情也变成「咦?」的感觉。
我们同样困惑的氛围,让维克多先生指向篝火。
「这不是小凤用魔术生火的吗?」
「我吗?我才不会用魔术,毕竟基础的魔素神经才刚构筑完毕啊。」
「咦?可是,小凤做了魔力放出……」
「魔力放出?」
什么意思啊?
岂止我,连奏和雷格卢斯也满脸震惊。
有人使用魔术时可见的痕迹似乎就叫做魔力放出。维克多先生说明我的身体释出这种现象,又让我更加不解了。
「我只是唱歌而已。」
我噘嘴。至今为止沉默不语、一脸为难搭着我肩膀的罗曼诺夫老师恍然大悟地睁大眼。
「凤蝶,你唱歌时是否做了用眼前的落叶生火的想像?」
「啊……该说是生火的想像吗?那首歌本身就是生火时唱的歌曲。」
「啊啊,就是那么回事呢。」
「就是那样呢。」
拉拉小姐和维克多先生点头,罗曼诺夫老师揉了眉心。
我搞砸了什么吗?
我心跳加快地望着三人组,而三人组彼此把脸凑近讲起悄悄话。然后,罗曼诺夫老师用力握住我的肩膀。
「从明天起,踏实地开始学习魔术吧。」
「哦……」
「你的歌和魔术的咏唱似乎拥有同样效果。既然明白这一点,倘若不好好学习魔术的用法,将会引发许许多多你没那个意图却造成的现象喔。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吧?」
「是的……!」
无意识中发动魔术也太危险了吧?
刚才因为没有人待在火源旁还没关系,如果有人就大事不妙了。
我频频点头后,不只罗曼诺夫老师,连维克多先生和拉拉小姐也跟着点头。
然后,有人戳了我的背,转头一看,雷格卢斯和奏的双眼灿亮无比。
「问你喔,刚才那是魔术吗?」
「嗯———好像是吧?」
「我也能做到吗?」
「只要锻炼魔素神经……大概可以?」
「雷也要!雷也想做!」
两人开心喧闹。
莫非这是好机会吗?
如果奏在这里用功以后学会使用魔术,或许会有意愿学习形形色色的知识。
或许能成为一个契机,也让其他人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
好,就做吧。
不过,我不明白教导魔术的方法。
当我思索时,雷格卢斯一蹦一跳地前往务农用品放置区,把直立挂起的树枝拿过来。
「葛格,不记得?」
「哦哦,雷格卢斯的记性真好,谢谢。」
娘娘交付的原初之笛。
看见笛子,维克多先生喜不胜收。他会鉴定,所以明白这是什么笛子吧。
「小凤,这是……!」
「这是娘娘赐给维克多先生的代价。」
「把这么贵重的笛子赐给我……?」
维克多先生恭敬地膜拜笛子那样跪地,这让四周的人哑口无言。
然后或许是感慨至极,俊美的脸孔呜咽啜泣,紧紧抱住我。
「窝会跟随小凤一辈子!」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窝也会帮忙小凤想做的事情!」
他好像愿意帮忙。这一点我听懂了。
维克多先生魔术师的身份确实是世界上首屈一指。那么就请他教导雷格卢斯和奏吧。
罗曼诺夫老师耸肩,拉拉小姐或许在忍笑,肩膀在颤抖。
虽然不太明白,不过也得到雷格卢斯和奏的魔术老师啰?
结果,在我手忙脚乱安抚哭泣的维克多先生时,源三爷爷和拉拉小姐亲手把番薯放进火里烤,变得口感松软又香甜的烤番薯。
嗯,哇,我就开动了。
长耳族也会流鼻涕啊,吓我一跳。
先不提这件事,奏似乎返家一趟了。
即便如此,他会和雷格卢斯一起向维克多先生学习魔术,所以每三天就会住到源三爷爷家里,一起通勤。
趁着这场混乱,我和雷格卢斯交到朋友了。
风逐渐变得又强又冷冽,季节往冬季推移。
在那之前,我有想做的事情。
魔术的学习首先要培养专注力,使得魔素神经成长、生根,所以从冥想开始做起。
我原本就是室内派,不怎么感到痛苦,不过对于室外派的奏和雷格卢斯而言,要一定时间不能动弹,似乎颇辛苦。
维克多先生看穿这一点,便做短时间冥想,接着让他们看魔术原理的实践与实验,再进行短时间冥想,反覆做短时间的专注。
这段期间,我用拜托艾莉洁给我的毛线编织围脖。
在真正的冬天来临前,准备好雷格卢斯的冬装就是我想做的事。
虽然宇都宫小姐也带来好几件衣服,遗憾的是,孩童成长得飞快,去年的衣服几乎穿不下了。
也有我穿不下的衣服,我请艾莉洁不要剪裁,把衣摆和袖子缝短了。我从小时候就是一只白猪,雷格卢斯要穿的话,把衣摆和袖子弄长就暂时可以轻松穿上这些衣服。
这段期间,如果那个人赚足养育雷格卢斯的费用就好了。
交涉时,等到存够钱为止,花费在雷格卢斯生活上所用的钱,全都会转变成父亲的借款。就我而言,那个人负债也无所谓,不过若雷格卢斯成年以后必须揽下这些债务,情况又不同了。
得节约,尽可能避免债务发生才行。
附带一提,被罗曼诺夫老师大力说服以后,我的养育费似乎在常识范围内可以尽管花费。
所以,就当作我的兴趣购买大量毛线,制作雷格卢斯的围巾、围脖、手套、毛衣,张扬地做这些犯规行为。
我勤奋动着毛线棒,多亏技能影响,围脖三两下就编织完毕。平时穿的换洗用的围巾、围脖、手套至少要两组,毛衣需要更多。况且还有腰带、帽子、袜子等,得想办法做出来。
由于我也会参加讲座,在我观看两人的魔术课程时,完成第一件围脖了。
我让正好冥想结束的雷格卢斯套套看,他把脸埋入毛线里,「哇!」地发出欢呼声。
「暖暖的———!」
「嗯,等缝上穿戴时固定用的钮扣以后再给你。」
「好!」
由于做得稍微大一点,有点厚重。
如果让他穿上毛衣和手套,就是全副武装了。
如果要外出玩耍,比起围巾,围脖更合适。毕竟围巾不小心勾到东西就危险了。
我思索这些事情时,维克多先生和奏都来摸围脖。
「问你喔,这是什么?」
「咦?这是围脖啊。」
「围脖?好像围巾呢。重点是这个好柔软,摸起来好舒服。」
「啊……也对呢———精灵都聚集过来玩得蓬松起来了。而且还附有【冰结抗性】,小雷接下来要去击退冰龙吗?」
为什么啊?
虽然过去刺绣的东西也有附加魔力增强,但那是因为刺绣特别的长耳族图纹啊。
不过围脖真的只用了单纯的毛线。这是大量购买,相对的有点打折的商品啊。
我不断眨眼后,维克多先生凝神细看我,「嗯———」地蹙眉。
「小凤是那样吧。或许特化了赋予魔术呢。」
「赋予魔术?」
「富裕,魔术?」
「什么是赋予?」
不只有我偏头不解,雷格卢斯和奏两人的头上都冒出疑问了。
「啊……所谓赋予,指把某种效果附加在物品或人的身上。譬如说……」
比起说明,实际操作比较快,维克多先生要奏抱起雷格卢斯。当然很重。不过,之后他轻柔地握住奏的手,喃喃念着长耳族语还是什么,总之是不曾听过的话语。
接下来,他要奏再次把雷格卢斯抱起来。
「呜咦?好轻喔!」
「因为我对小奏赋予腕力强化了。很简单,这就是赋予魔术。」
被奏高高举起的雷格卢斯欣喜地大叫,把人高高举起来的当事人也又叫又开怀大笑,非常可爱。
讨厌———好和乐喔———
魔术课程使用的舞厅氛围变得明朗。
传来敲门声,望向那边后,拉拉小姐的身体倚靠在敞开的门扉上。
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静谧。
随时随地都帅气无比。
「我打扰一下喔。」
「好的,请进。」
雷格卢斯和奏顿时停止举高高的玩耍,凝视拉拉小姐。
就奏的说法,一想到如果将来能变得那样,肯定很帅气吧,所以不禁看入迷了。我懂这种心情。超懂的。
「怎么了,拉拉?」
「嗯,玛丽寄信过来。她有件事想拜托小丸。」
「玛丽亚小姐有事拜托我?」
从容地用手指夹住信件,挺直腰杆行走的模样,真的美丽动人。
奏和雷格卢斯都被我牵扯进来,跟着上拉拉小姐走路仪态的课程,如果能学会这种走路的动作,也会涌现干劲呢。
收下的信件上,写着我不曾料到的内容。
皇后殿下表示想要和风布花的发饰。
「……和风布花有那么……」
「嗯。没想到竟然被皇后殿下看上了。」
「咦……那真是不得了。那位皇后殿下其实没什么物欲。皇帝陛下在挑选生日礼物时相当辛苦喔。因为迟迟无法决定,干脆询问当事人想要的东西,回答是『想要一家人不被打扰共度的假日』。那一位就是这么没有物欲。」
「她说想要发饰……咦……」
伤脑筋。
不对,和风布花本身做得出来,不过娘娘赐的布已经一个都不剩,无法做到与送给玛丽亚小姐相同品质的和风布花。
怎么办啊?
当我烦恼时,拉拉小姐看见还套在雷格卢斯脖子上的东西,用手指指着。
「小丸,那是什么呢?」
「那个叫做围脖,是套在脖子上的避寒衣物。」
「呵,这一带有在卖围脖吗?」
「不,怎么说呢……」
我烦恼该如何回答时,与雷格卢斯玩耍的奏帮忙回答说「没有」。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虽然我常到镇上,但没看过那东西喔。」
「……他这么说。」
「也就是说,是小丸的原创作品呢。」
不好说呢。
围脖是从前世的记忆翻找出来的,很难说是百分之百的原创作品。
我思考怎么回答时,话题继续进展。
「如果准备好材料,也可以帮我做一个吗?」
「咦?啊,好。是可以……为什么想要呢?」
「我没在当教师时也是个冒险者,以冒险者的装备而言,围脖比起围巾更安全呢。如果战斗中被拉扯就危险了。所以避免戴围巾比较妥当,但是又怕冷。」
「啊啊,原来如此……」
这是做生意的好机会吗?
由于灵光一闪,来确认一下。
「这个,如果摆出来卖,冒险者会购买吗?」
「啊啊……如果不贵,会买吧?先不提如果富裕到买得起毛皮或毛皮围巾的人。」
「我还有另一个问题。交给玛丽亚小姐的发饰,假如进献给皇后,你觉得想要的人会增加吗?」
「嗯———虽然我没有看过那个发饰,不过时尚是从上流阶级蔓延至下层的潮流呢。或许会产生需求。」
那么,现在开始培养工艺师也来得及吧?因为是亲手做,即便蔚为流行,能交付的数量也有限,流行也必须蔓延下去才行。
不过如此一来,如果出现仿造品……
不对,只要思索予以对抗的技术与权利的保护,或者……
「技术者的培育与保护,为此祭出的法条制定,之后还有什么?需要什么?」
「小、小凤?怎么了?」
啊,糟糕。头好痛。
久违袭来的头痛与呕吐感覆盖意识。
不过昏倒以前,我必须让别人记住这些非做不可的事情。
有只小手握住肩膀。
头昏眼花时所看见的是奏担忧的表情。
「奏,拜托你。帮我记住。技术者的培育与保护,为此祭出的法条制定……」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振作点啦!」
握住搭在肩膀上的手后,被紧紧回握住。
这股强劲的力道令人松口气,我失去了意识。
好的,我是有段时间没昏倒的菊乃井凤蝶(快六岁了)。大家过得好吗?
我现在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只穿一条灯笼裤,脸部被揉得变形,肥满的腹部被搓揉。
为什么变成这种情况了?
不,因为我昏倒了。我心知肚明。
「小丸,你皱眉头了。放松一点。」
「好。」
不可能。
用纤细的手指把香气迷人的精油涂满肥嘟嘟的下巴,搓揉肥肉。
我觉得变成要下锅油炸的肉,对拉拉小姐感到抱歉。浑身脂肪的我,再怎么搓揉也不会变美味。
唉———
由于思索困难事情的缘故,我照惯例昏倒了。
然后,这次比往常还快,大约三十分钟过后就清醒了。我认为这就是锻炼魔素神经的成果喔。
接着清醒后,等待我的是震耳欲聋的叫喊。
首先雷格卢斯嚎啕大哭,抱着雷格卢斯的奏也面色发青。
『你要我记住的事情,都好好说明了!所以没事了!』
他说完后仰望罗曼诺夫老师与萝登麦雅小姐,两人朝我重重点头。
那么,大概帮忙做笔记了。
我松了一口气后,维克多先生用魔术从头到脚趾头做了扫描。
因此找出肩膀僵硬与手脚冰冷,以及肩膀僵硬造成的偏头痛。
然后就拉拉小姐的说法,以前我容易大吵大闹,或许是因为有偏头痛。
『或许是无法好好说明头痛和肩膀僵硬的痛楚,造成压力累积,导致大吵大闹。』
萝登麦雅小姐做出这个推论。
结果,手脚冰冷和肩膀僵硬都和肥胖息息相关。
由于染病濒死前的我,只有在吃东西时才感到幸福,所以才没有强硬阻止过度进食吧。
原本希望我多少能转换心情,反而造成反效果了。
养育孩童真的好困难。
虽然也不算是安慰垂头丧气的萝登麦雅小姐,不过根据拉拉小姐的说法,贵族子女中似乎有许多孩子和我因为同样的理由而肥胖。
由于处境令人同情,就多给一些点心。尽管这份心意基于体贴,不过取决于当事人的性格,整体来说容易让情况变得更糟。
我就是品行不佳的典型案例。
不过,尽管过度进食,另一方面也因为摄取均衡的营养,所以我的肌肤才会具有弹性又水嫩。
然后,现在这种情况。
为了缓解我的肩膀僵硬与手脚冰冷,对我施予精油按摩。
虽然很舒服,但让其他人看见松弛的身体,令人难为情呢。
尤其腹部的肥肉被捏住时,实在是太令人羞愧,如果有洞穴,我好想钻进去。唉,毕竟没有洞穴,我也没有只穿一件灯笼裤逃跑的勇气。
总之,接受这种按摩时,倘若以客观的角度想着自己的模样,魂魄似乎就要飞走了。所以处在无的境界。
由于天花板尽量避免有脏污,我便数着水晶吊灯上玻璃灯的数目时,这次拉拉小姐的手指揉了脸颊。
「问你喔,小丸。」
「什么?」
「刚才的话题。」
「呼———?」
「工匠的培育,以及技术的保护,还有为此的法条制定……小丸想做什么呢?」
与其说我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用自己拥有的手工艺技术做出崭新的东西,推广后让领民能当作家庭手工艺罢了。
不过,这个世界的科学不怎么发达,任何东西都难以大量生产,所以非得动手做不可。因此,我认为技师和工匠至关重要。
尤其孕育出崭新的技术困难至极,传承也同样困难重重,培育成本也不容小觑;再说,让技术以技术的形式成立也并非易事。
「也就是说,你想制定垄断技术的法律吗?」
「不对,相反喔。把技术推广开来也没关系。应该说我希望这么做。不过我希望让技术成立而支付的成本也能缴纳给技师和工匠。只是这样而已。任何事情都需要资本。人光凭敬意无法存活啊。」
「原来如此……」
「况且,可见的报酬有助于提升做下一件事的干劲。」
技术就是这样逐渐发展。
为此,保证支付代价给创造技术的技师及工匠,或保证拥有请求代价的权利,或者说,保护工匠及技师本身的法律是必要的。
然而,这领地法并非只在菊乃井领实施,必须成为国法才行。因为若不这么做,在菊乃井领以外的地方就不能保护菊乃井领的技师及工匠了。
前世有一种名为威尼斯玻璃,美丽精巧的玻璃工艺品。
权贵担忧生产这种精美工艺品的技术外泄,强迫生产这种工艺品的工匠们移居至一个岛上,严格监视出入,做了这种技术的保护与垄断。
即便如此,想要威尼斯玻璃技术的其他国家,甚至把工匠带走了。
「我不会对菊乃井的工匠们课以这种行为,倘若人被强制带走,也将不惜透过法律把人找回来。无论对方是多大的家族,都会用正当的方法挺身战斗。不过在这之前,倘若不垄断技术,而是支付金钱给工匠及保护其工匠的家族就能了事,便可以避免无意义的纷争吧?」
「唉,确实如此。」
尽管拉拉小姐因为威尼斯玻璃的专有名词困惑,不过用「异世界的工艺品」说明便接受这一点来看,罗曼诺夫老师似乎告诉过她,娘娘授予我异世界的知识。
然后,问题在于那种法律。
这种法律好像叫做专利法吧?
虽然前世的「在下」确实是个公务员,不过和专利领域八竿子打不着,所以不太清楚呢。
尽管公务员给人懂法律的印象,实际上就算格外擅长与自己的所属单位相关的法律,其他法律根本一窍不通。附带一提,「在下」擅长的领域是社会福利。
即便活到快三十岁,脑袋空空过活的人的知识就是这副德性啦。
挚友会阅读名为「轻小说」的小说,告诉我设定之类的。
虽然其中也有拥有现在的知识、穿越时空或者穿越世界后大开无双的类型,实际上就算重生,拥有半吊子的知识就是这种状况啦。
毫无用处……如果这么说,会遭受天罚吧。
至少那些知识让现在的「我」有饭吃,也让我明白四周的人有多么在乎我。
光还有一条命,不只净赚,还有甜头可尝啰。嗯。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要专利法之类的法律。
要怎么做才能制订这种法律呢?
拉拉小姐的手指摸了我的额头,彷佛要把眉心的皱纹抚平,然后止住动作。
或许结束按摩了,她抬头仰望,脸上浮现戒备的神情。
房间的空气变得寒冷,拉拉小姐的手伸向我的腋下把我抱起来后,直接抱着我从床边跑出去。
我目瞪口呆,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拉拉小姐突然停下脚步。
「小丸,有东西来了!」
「咦?啊?什么事?」
拉拉小姐守护我般地搂紧我,她的头上才刚出现纯白色不断旋转的漩涡,光便照亮这一带———
「那件事,或许有办法喔。」
明明在室内,闪亮的星星却从天而降。
天花板的漩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穿带羽毛的凉鞋,银色卷发和翻飞的白衣衣摆。
「嗨!好久不见。」
「伊、伊格尔大人?」
「你很适合穿灯笼裤耶。」
用不着说明,我惨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