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往青空施展滚雷行动

一月走了,二月逃跑了,三月离开了※。

注12:日本俗语,指时光匆匆流逝。

虽为前世常用的警示俗语,不过这个世界也是同样的情况,一之月、二之月、三之月忙得不可开交。

尽管没有听说维克多先生和谁、如何接触,事情进展得十分迅速,路易先生在二之月中旬已经到此地赴任了。

父亲完全不知道路易先生早已来到菊乃井,似乎在自身的处境中加入从未发生的事情说明。

「那个人愚昧到……咳咳,粗心大意到不像是小凤的父亲喔。」

「刚刚好像听见不可以让雷格卢斯听见的单字喔。」

「是你听错,听错了。总之,也没有调查出身背景,只因为是长官介绍就予以信任,唉,嗯……虽然为了避免起疑,也附上了宰相阁下的推荐函啦。」

「啊啊……」

那当然不会起疑啦。

我从萝登麦雅小姐口中听说了一点,虽然父亲以贵族而言处在底层,但身为军人的口碑还不错。

作为军人的口碑,也包含忠诚心及服从命令,意即不怀疑便实行一事。

从父亲全盘接受长官的介绍这一点就能推测。

那就好。

拜此所赐,不费苦心就成功地从父亲手中拿走实质的权限了。

「谢谢你,维克多先生。」

「不客气。不过宰相的信件还真有威力喔。他把整个领地统统丢给圣朱斯特了。」

「家人太令人失望了。」

把自己儿子养育费的基底,即领地的经营统统丢给别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那个人确实有写信给雷格卢斯吗?

好多事情令人在意。

不过,也用不着在难得来一趟的咖啡厅讨论。

二之月某一天,我牵着雷格卢斯的手,与维克多先生、拉拉小姐和宇都宫小姐来到镇上的咖啡厅。

因为雷格卢斯的头发也留长了,前往理发师的店请人剪头发,不过贵族旗下一般会有出入大宅的业者。那么为什么还要来镇上,是因为我家状况与普通贵族不一样。

领主不返回领地,就不可能有业者出入大宅。

就是这样,宇都宫小姐和拉拉小姐跟着雷格卢斯前往理发厅。

雷格卢斯在不习惯的环境或许会排斥被陌生人摸头发,所以宇都宫小姐要安抚他,而拉拉小姐是为了仔细说明适合雷格卢斯的发型而陪同。

然后,我和维克多先生在这段期间,去看La Pucelle的小姐们的练习。

在音乐比赛要唱的歌曲已经决定了,似乎也有肢体动作,现在在做边跳舞边唱歌也不会走音、声音不会破音或嘶哑的特训。

然后,她们的粉丝也顺利培养,听说其中也有人要配合四之月的音乐比赛千里迢迢前往帝都。太棒了。

附带一提,咖啡厅不卖酒精饮料,营业时间在晚餐结束左右,大概前世的八点左右。La Pucelle的演唱会在其半小时前结束。

冒险者们从早晨到日落忙于工作,由于傍晚后是魔物、野生动物变活跃的时间,如果没有重要的讨伐委托就不会在夜晚行动。配合这一点的营业时间,且从前世拉出来、配合劳动基准法的活动时间,也考量周边店家与住家。

能共存共荣是再好不过了。

当啷,系在门上的门铃响了。

目光自然被声响吸引,我转头望向入口,雷格卢斯与宇都宫小姐站在那边。

但,有个人不在。

「嗨,你们回来啦。」

「回来了。拉拉小姐怎么了?」

我一问,小鸡羽毛般的蓬松浏海维持原样、头侧边绑成玉米发辫、我心爱的雷格卢斯的眉毛呈八字形。

「拉拉劳斯,冒险者公会……」

「冒险者公会?」

「其实……宇都宫我也一头雾水,不过想赶紧通知少爷。」

根据眉毛同样困扰下垂的宇都宫小姐的说明,雷格卢斯剪完头发以后,三人似乎走过冒险者公会的前方。

接下来从里头传出女人的尖锐咆哮声。

拉拉小姐发挥与生俱来的好奇心窥视公会后,有个一头蓝发、看似强势的女人揪住公会长罗兰先生的领子大力摇晃。

「拉拉大人介入两人的争纷,她与揪住会长领子的女人似乎相识。」

「然后就直接待在公会了……」

「是的。这次争执的内容似乎和Effect Papillon贩卖的商品有关,我想最好通知少爷。」

既然这么说,只能跑一趟了。

与在咖啡厅里练习的La Pucelle的成员道别后,直接前往冒险者公会。

争执还没结束,并非拉拉小姐的女人的尖锐吼声甚至传到室外。

综合断断续续传入耳里的「冒险者的衣服」、「公会旗下」、「我才不管是Effe还是假货」等句子,宇都宫小姐认为在谈论Effect Papillon的判断没有错。

在公会的入口,许多人不想被牵扯进麻烦当中,却想了解发生什么事而作壁上观。

我分开人潮走进去后,严肃的脸庞因快要哭泣而歪斜的罗兰先生,手指捂住耳朵的拉拉小姐,以及面对两人滔滔不绝的蓝发女人,在门敞开时纷纷把视线投向我。

「你们好,好热闹喔。」

「凤、凤蝶大人!来得正好!」

「小丸,来得好!」

虽然受到热烈欢迎,不过蓝发女人把十分狐疑的目光投向我。

带有「这个孩童来做什么」含意的目光,令雷格卢斯有点恼火,眉心挤出皱纹。我松开那道皱纹,走到拉拉小姐的身旁。

「幸会,我是菊乃井凤蝶。」

「我是菊乃井·雷格卢斯·伯恩修坦。」

我们把手放在胸前行了贵族式的致意后,跑来看热闹的冒险者及镇上的居民纷纷静下来了。

比起这种事情,我的弟弟才四岁却能好好问候。太厉害了吧?

雷格卢斯蓬松的金发摇曳令我放松时,蓝发女人哼了一声。

「既然是菊乃井,表示是我们领主的关系人士吧。我没有要找孩童,可以找来成年的菊乃井相关人士吗?」

「很遗憾,双亲外出了。倘若是我无法处理的事宜,请正式向人在帝都的双亲提出会面申请。你有贵族的朋友吗?倘若要与伯爵家的家主会面,当然需要介绍函。」

「呜,那、那是……」

「你有能证明身份的物品吗?我会向双亲禀报,你在我们领地内的冒险者公会引起纷争后想求见家主……在这种情况下,会面将透过宪兵进行,请你明白。」

「你说什么?想让我蒙上冤罪吗?」

「不是冤罪。家里的女仆目击到你揪住公会长的领子,就算没有她,还有这么多人目击。妨碍生意加上对公会长的暴行……我认为已经算犯罪了。我身为家主的代理人,必须守护领民的安宁。你正在扰乱安宁。身为代理人,无法置之不理。」

我定睛凝视她后,她那双与头发同色的上扬眼睛左右游移。

恐怕是在犹豫该如何是好吧。

然后拉拉小姐「啪啪」地拍了手。

「迅雷之鸟,到此为止了。小丸言出必行,也会仔细听人说明。不会因为面对冒险者就看不起对方,也向你说明了如果继续闹下去会有什么后果;既然能和家主代理人谈一谈,这样就够了吧?」

「呜……没办法。有必要妥协呢……只是因为有必要,我才妥协喔!」

「幸好你愿意理解。」

名为迅雷之鸟的女人双臂环胸,脸望向一旁。

罗兰先生因为她收敛怒火而松了口气,用眼神向我道谢,对此我挥了挥手,再次望向女人。

一头蓝发留到肩膀,修剪整齐,身穿黑皮革斗篷,裤装与膝长的靴子显得她双腿修长。

「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那么大声地讲话吗?」

「很简单。我有事想找这间公会旗下的Effect Papillon的商会长,希望安排一下而已。」

「Effect Papillon的?」

「没错。我有事情想见一面以后说明。」

「对于商品的抱怨吗?」

「连这种事情都得说明不可吗?」

蓝眼又狠狠往上扬。

哇,好有魄力。

迅雷之鸟这个人,该怎么说,因为是高个子美女,一发火就魄力十足呢。

我如此心想并看着她后,迅雷之鸟小姐的表情逐渐变化。

她起初怒不可遏,随后转变成望着奇妙东西的目光,接下来变得有些胆怯,半晌后脸色发青。

「为什么我的『威压』没有效啊?这些孩子怎么这样!是说,弟弟?我都要在你背后看见狮子了,可以别瞪我吗?是大姊姊不好!很可怕耶!」

「小雷,别这样。大姊姊会怕,别这样喔———」

维克多先生安抚般的话使我望向雷格卢斯后,他浮现灿烂的笑容。

「雷格卢斯,你在做什么?」

「雷什么也没做喔———只是想瞪回去而已———」

「我想也是呢。真奇怪……先不提这件事,请别做对孩童施展威压这种不成熟的行为。我会好好听你的说明,因为Effect Papillon是我在领地内流通的商品,是我的管辖。我从刚才就表示会处理,若你是这种态度,我也有自己的考量喔。」

话虽如此,我也只能向宪兵表示「她莫名其妙找上门吵架」。

偶尔虚张声势也没关系啦。

我一脸严肃地传达后,维克多先生与拉拉小姐保护我跟雷格卢斯那样地往前站。

加上罗兰先生也一脸严峻地露出杀气。

「……趁小凤还宽容时,改一下态度比较好喔。」

「迅雷之鸟,继续闹下去的话,我也无法帮你说话。」

「到此为止吧。还有向凤蝶大人道歉。逮捕你,身为冒险者公会长也于心不忍。」

啊,糟糕。

处理的方法弄错了。

既然自称家主代理人,在场权力最大的就是我。如果我说「有所考量」,当然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不好了。

「嗯,唉,总之冷静下来聊一聊吧。好吗?」

我刻意清了清喉咙,挥挥手。接着,原本紧绷的气氛稍微舒缓下来。

于是,泪眼汪汪的迅雷之鸟小姐微微点头。

然后。

「不是的……我总是在该把话说清楚时就会变得歇斯底里……」

「是吗?原来如此……这件事就是这么重要吧?」

「对!没有错!因为Effect Papillon没有女性的内裤啊!女冒险者都很头痛!」

最近老是在聊内裤耶!

因为是件大事,越心想非得传达才行,就越无法好好说话。

不过,一开口便非常高压且具有攻击性,变得与请求相去甚远的态度。

然而,如果自己面对同样的态度,就会歇斯底里地吼回去。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即便反省也会重蹈覆辙。」

「那是难处理的性情呢。」

易焦虑或其他表现,确实是坏处多多的体质吧。或许是一种社交恐惧症。

「唉,不过,我的态度也不值得赞赏,就当作彼此扯平了吧。」

「你愿意这么说,我没有意见……」

站着说话也不太好,我们便移动到冒险者公会深处的公会长办公室,坐在我斜前方的迅雷之鸟小姐低下头,缩成一团。

迅雷之鸟小姐———听说外号是「苍穹的迅雷之鸟」,本名是晴小姐。由于当事人喜欢外号,大致上都用外号自称。

她的双亲也是冒险者,打从孩提时期就是个临时冒险者,资历一长就成为有外号的冒险者了。

由于双亲从冒险者引退,想靠储蓄的一笔钱轻松地隐居,所以最近独立后才单独在世界上闯荡,来到菊乃井,是因为想攻略完这块土地上的迷宫。

「然后我听说公会有贩卖为冒险者赋予形形色色附加效果的小物……那个……我认为说不定是假货。因为太便宜了。」

「啊啊,因为Effect Papillon的冒险者取向的商品,布料和线本身单纯就是布料和线。」

材料费能控制,只要由我刺绣或唱歌以让附加效果固定即可。由于每次唱歌能在好几个物品上附着效果,劳动时间也能缩短,即便压低价格销售,商品收益其实还挺不错的。

晴小姐用力点头后,从挂在腰上的包包里拿出单片眼镜。

「这是能替道具简单鉴定的物品,我试着用这个鉴定了Effect Papillon的商品,如你所说,使用的是便宜的线与布料。不过确实有附加效果……物理防御提升附着。」

「废话。为什么我这个公会长非得卖假货给冒险者啊。」

「因为,我不太清楚这间公会的情况嘛!虽然不清楚……但知道有明明是公会长却把给冒险者的部分报酬纳为己有、或者收取不必要手续费的惹人厌家伙啊!」

「那是……比起身为公会长,身为一个人有问题吧……?」

将朝罗兰先生大吼大叫的她的辩解梳理一下,看来是其他公会中有理所当然欺压冒险者的公会长,所以不由得怀疑这里是否也有同样的压榨行为,是这么回事。

该怎么说,越了解冒险者的情况就越觉得世道艰辛。

采集活动也并非向来安全,护卫任务和讨伐任务也得赌上生命。尽管为肉体劳动者的极致,社会地位却绝对不高。

不过这一点并非现在要讨论的事情。

「那么,关于菊乃井的公会与公会长,可以当作是误会已经解开了吧?」

「嗯,嗯……不对,是的。」

「虽然我做了不少威胁,不过我没有爵位,与双亲也感情不睦。不管我说什么,双亲都不会当一回事喔,所以请你放轻松一点。」

「咦?是吗?」

晴小姐一脸诧异,不过附近的维克多先生则是摇头。

「虽然双亲是那样,不过这里的行政官是小凤的信徒,还是小心为妙喔。」

「咿!」

什么信徒,帮忙介绍的明明是维克多先生啊。

我瞪了维克多先生一眼后,他耸肩。拉拉小姐用力撞了他的侧腹,维克多先生无声地呻吟。

先不管外野吧。

然后。

由于对公会长与Effect Papillon商品的误会解开了,晴小姐觉得既然便宜,自己也来买点什么,观察陈列架以后,却几乎是男女共用的物品。

「以女性冒险者为客群的商品太少了,最常在日常生活中穿的内裤竟然只有男用款式。所以我认为这间商会肯定看不起女性冒险者。我一这么想就怒火中烧,不由得逼迫公会长……」

这种情况就是令人哑口无言吧。

晴小姐垂头丧气地垂下肩,这让我大吃一惊到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

以女性为客群的冒险者用商品确实很少。不过,Effect Papillon明确地以男性为客群的商品也不多。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那就是内裤。

理由很单纯,其实该说不了解做法,资讯太少,要做也做不出来。

不过若这就是原因,得解开误会才行。

拉拉小姐饶富兴味地凝视下定决心后开口的我。

「Effect Papillon轻视女性冒险者是误会。但,为了说明这一点,可以请你借给我你身上没有任何附加效果、能用来刺绣的布料与针线吗?」

「那种东西又能证明什么了?……啊,我就是这样才不好……」

「啊啊,对。你说得没错。不过百闻不如一见。有道具吗?」

「嗯,等我一下。」

晴小姐一面因为自己瞬间发火而垂头丧气,一面从包包里拿出针线,以及白色的围巾。

用单片眼镜各自鉴定后,鉴定结果是「平凡的针」、「平凡的线」与「木棉围巾」等易懂的结果。

「那么晴小姐,想在围巾上加上什么附加效果吗?」

「咦……那就精神安定……」

「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就用你的针线,在你的围巾上赋予精神安定的效果唷。」

「咦……?」

把针刺入布,用线缝制长耳族图纹的龟甲。坚硬的甲壳似乎带有安定的意味。

前世的和服图案也有龟甲花纹,就缝上六个左右与那种花纹相似的六角形。只要在其内侧绣上花朵图案,对于精神异常的抗性会提升。

拜「青之手」与「超绝技巧」所赐,转眼间就完成出色的刺绣了。

我将其递过去后,晴小姐胆怯地用单片眼镜观察,移开视线以后再次用单片眼镜观察。

「为什么会附着精神安定与精神异常无效啊……?」

「啊———啊———小凤注入太多魔力了。控制得不好。」

「嗯,我有一点动摇,影响控制了……」

维克多先生如此说,罕见地蹙眉。

自从我在焚火的歌曲以来,便致力于提升操控的精准度。拜此所赐,关于魔力控制,除了维克多先生,连罗曼诺夫老师和拉拉小姐也保证「精准度极佳」。

不过出乎意料地听见轻视女性冒险者的说法,使得我有点动摇了。

我没有那个打算。尽管没有,不过他人有那种想法,原因或许就在某个地方。

一想到没那种意图却伤害到别人,令我觉得害怕。

「Effect Papillon的商品取向为男女兼用,真的只是凑巧。男性中也有像我这样喜欢可爱东西的人,女性中也有比起粉红色更喜欢蓝色的人。我想做成双方都能随手购买,双方都能使用。」

「是……这样啊。」

「是的。另外,要抑制价格,若精巧的设计也会花费人事费……」

「你很努力在做生意呢。」

我点头后,晴小姐认真的眼神与我相对。

她已经明白了吧,为什么我要用她的持有物刺绣给她看。

就像对答案那样,我询问晴小姐。

「我想你已经明白了……」

「你就是Effect Papillon的商会长兼工艺师呢。」

我点头后,晴小姐脸庞的僵硬有点舒缓了。

比发色稍浅的蓝色眼眸中的剑拔弩张消逝,带有平滑棱线的白瓷脸颊带着浅桃色,充满魅力。

杏眼有如猫儿一样,是个美女却也散发可爱的感觉。

带有猫儿般氛围的人垂下眉毛,顺便也低头了。

「我有所误会,大肆抱怨,对不起。」

「不会。话说回来,从刚才公会长的事件来看,你过去曾遭遇女性冒险者遭受轻视的情况,才大发雷霆吧?」

「没错!没错!因为女人就是弱小、没有用处云云……!即便我奋发向上,结果变强大、提升位阶,也有白痴会对我说『你陪睡公会长了吧』!」

哦,那还真是……

晴小姐怒气冲冲地眼角上扬,这让罗兰先生跟维克多先生也浮现苦笑。拉拉小姐大概若有所思,平静地点头。

「魔物也不可能面对漂亮的大姊姊就手下留情,大人说的话真是莫名其妙。」

我「呵」一声,把嗤笑压抑在喉咙深处后,听见吞咽的屏息声,忽然察觉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我偏头不解,雷格卢斯双眼发灿地望向我。

「葛格,刚刚的再做一遍!」

「呼啊?」

「刚刚的『呵』,再做一遍!感觉好强!」

「是吗?感觉好强吗?」

哎呀,哥哥我害羞了。小鸡真可爱。

我漾出笑容后,小鸡也同样笑了。

然后晴小姐普通地咳了一声。

「我了解你的主张了。不过,为什么唯有内裤没有女性款式呢?」

晴小姐一脸极为正经地逼近话题的核心。

其魄力十足的表情,令我也拿出诚意回答。

「那是……」

「那是!」

「因为我不明白做法。」

我的话在会客室里回荡,令晴小姐的下巴脱落了。

下巴脱落的不只有晴小姐,维克多先生、拉拉小姐和罗兰先生也一样。

其中最快复活的是拉拉小姐。

「……原来小丸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呢。」

「不是啊,我还是个孩童,不知道的事情不计其数。从未见过,也无人对我说明过的事情就不了解,也无法想像。」

我摇头后,拉拉小姐点头说「确实如此」。不过,晴小姐看来没有接受这种说法。

「既然不明白,询问以后做出来不就好了?你也有女仆吧!」

「你要我利用雇主的立场施压,要求女性员工回答内裤的形状即做出骚扰行为吗?」

「啊……」

我发出连自己也大吃一惊的低沉声音,随着这一点,室内的温度有点下降了。

可爱的「哈啾」喷嚏声令我回神往旁边一看,雷格卢斯的鼻子流出鼻水了。

我赶紧用手帕替他擦拭,宇都宫小姐惶恐不已。

晴小姐缩起身体,低下头。

「对、对不起。刚才的说法欠缺考量。」

「不会……唉,就算不觉得我是在骚扰,一般而言,被异性询问内裤的事会大吃一惊,也不怎么想回答吧?我也不想问,也不想被别人问啊。」

「也对呢———连小凤做了内裤拿给我们时,果然多少吓了一跳啊。」

「那是……因为需求迫切,那个……」

看着大家的样子,我也说不出是因为脑中浮现了南瓜灯笼裤所以才想做内裤。

所以是如果说是「冰轮大人告诉我的」,那件内裤的绳子被割断的冒险者也会理解吧,不过维克多先生及拉拉小姐不可能明白我的内情。

关于我让大家穿的内裤,这次是跟维克多先生、拉拉小姐和晴小姐做了这般说明。

「……所以才有内裤,但没有明确的女性专用款呢。」

「是的。其实……基本上也准备了女性也能穿的类型,不过说到道地的女性款式就……」

不了解形状就无计可施。

不过,既然询问会因为我这边的立场而令人有所忌惮,就先观察一阵子。

于是导致Effect Papillon没有女性专用内裤的状况了。

然后,原本交叠双手扭捏的晴小姐,紧握双手以后开口。

「那么,我的内裤给你看。如果了解形状,你愿意做吧?」

「那是……对。不过,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毕竟是我开启话题的……况且,依你的立场却愿意考量女仆被询问内裤一事就算不情愿也必须回答,这种人不会拿来做坏事。」

虽然我心想坏事是指什么,不过本能告诉我最好别问。

总之,既然愿意让我看,我就看,如果有需求也不吝于制作。

点头后,拉拉小姐歪过脑袋瓜。

「倘若询问女仆小姐不妥,问我就好啦。因为我不属于宅邸的雇佣关系,与权力无关喔。」

「不论男女,询问内裤的事情不会违反礼节吗?」

「如果有理由也莫可奈何吧?」

「因为想做做看,能当作是理由吗?」

「只是想做做看,没什么说服力呢。」

「……就是这么回事。倘若了解确实有伤脑筋的人或者有危险,我会想拜托拉拉小姐。不过现阶段没听说有人伤脑筋,一想到是基于兴趣就问不出口。」

倘若没有需求,供货将造成赤字。

既然在经商,造成赤字的情况当然会令人迟疑。

不过若有需求就另当别论。

如果能带来实际利益,询问是权宜之计。我个人没有意见。

我如此说明后,晴小姐说「拜托了」,朝我低下头。

「身为女人哪,因为生而为女人,有个只要长大以后,直到一定岁数以前将一直形影不离的身体现象。那是……血之道的现象。」

点头。

这一点,男性确实不太明白吧。

就晴小姐的说明,伴随那种血之道、名为「血之道症」的不适,状况轻微的人也会比平时易怒,严重的人则会因为腹痛、腰痛、头痛而痛苦不堪,似乎也会变得无法动弹。

即便没有这些症状,倘若胸部丰满会造成肩膀僵硬,内裤被看见会羞耻,似乎有不少问题。

「是喔,原来如此……有不少问题呢。」

「嗯,所以女性冒险者都很伤脑筋喔。」

「不过这种事情不是因为女性冒险者才有,全体女性都会伤脑筋吧?」

「咦?是吗?如果只是待在家做家事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毕竟是有三餐还附赠午睡的轻松工作啊。」

唔———这个人的偏见挺严重的呢。

尽管冒险者有冒险者的辛劳之处,但主妇也有主妇的辛劳之处啊。

「我说,女仆和主妇的工作也很辛苦喔。」

「明明不需要赌上性命?」

不只是晴小姐,罗兰先生也跟着频频点头,我不禁想翻白眼,不过我应该没有错。

证据就是宇都宫小姐的笑容在抽搐,拉拉小姐和维克多先生非常错愕。

这样不太好。

因为遭遇偏见而吃苦的人,会让其他人背负同样的辛苦。

这也是因为不明白事情的全貌才发生的。

倘若不明白,就让人体会,杜鹃※。

注13:出自日本战国三大人物,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对「杜鹃不啼」的态度的寓言故事。

「女性专用内裤这件事,我接下了。」

「真、真的吗?太棒了!」

「但,我有条件。」

「报酬吗?要多少钱?」

我朝双眼发灿的晴小姐亲切一笑。

「直到我家做出内裤为止,请你体验女仆的工作。请你学习女仆和主妇的工作是否简单到如你所言。」

「为、为什么啊?」

「晴小姐,你说因为身为女人而吃了不少苦头。偏见让你很痛苦吧。不过你也对主妇、女仆等冒险者以外的女性有偏见。这是负面的连锁。负面的连锁是因为不明白才发生。所以要请你了解,女仆和主妇做的事是否真的为『不赌上性命,三餐附赠午睡的轻松工作』。罗兰先生,你也一样。」

我说到做到。

如拉拉小姐所言,就来做吧。

罗兰先生惨叫着「为什么连我也要?」,我充耳不闻。

主妇的工作一概而言,用家事一词就说明完毕,不过实际上其工作项目非常繁复。

岂止煮饭、洗衣服、打扫,尚有购物、修补东西、库存管理、金钱管理、家具的维护和保养,倘若有小孩还要育儿,如果有长辈也要加上看护,也必须与邻居交往,搜集消息。

沟通能力也不可或缺,煮饭和打扫也需要技巧。金钱管理等若不会读写计算就做不到。

育儿和看护所需的技能也多不胜数。

营运家庭,意思就是经营。形形色色的能力必不可少。

「就是这样,主妇和女仆做的事是否为『不赌上性命,三餐附赠午睡的轻松工作』,你们都明白了吗?」

「我非常明白了……」

「竟然说是轻松的工作,对不起……!」

在那之后经过一周,与女性专用内裤跟其他各种事情做交换,罗兰先生与晴小姐在菊乃井宅邸出色地完成女仆的见习研习了。

尽管萝登麦雅小姐听说事情以后同意了,不过眼镜后方的眼睛绝对没有笑意。

罗兰先生的公会长工作,由其漫长的长耳族生涯中曾担任一次公会长的拉拉小姐,以辅佐副公会长的形式代理,冒险者公会的事务毫无停滞地推动了。

「我原以为顾家很简单,不仅无法好好完成,没想到连公会长的工作也被轻易取代了。」

「我啊,不但不会用拖把,每个食材若不用鉴定单片眼镜就不明白好坏,不会采买;打磨水壶似乎会弄破,缝补衣物也做得七零八落,还轻易被萝登麦雅小姐绕到背后……」

两人的头上布满乌云,垂头丧气。

相对的,萝登麦雅小姐及前来倒茶水的宇都宫小姐皆热情洋溢,心情似乎不错。

「我要刻意追加攻击,女仆是一种职业,可以辞职也可以休息。不过每一位主妇却两者都做不到。你们觉得这样轻松吗?」

「尽管明白这世界上并没有轻松的工作,内心某处却瞧不起人。真的很抱歉。」

「即便不赌上性命,也负责家人的健康及生活呢。竟然说这样轻松,对不起。」

这番话令我摇头。我并非希望两人道歉,是想要他们舍弃拥有的偏见而已。

「晴小姐过去,只因为是女性冒险者就被人瞧不起,觉得很不甘心吧?」

「嗯。」

「罗兰先生也明明了解冒险者是赌上性命的工作,待遇却不佳,同样觉得不甘心吧?」

「哦,哦。」

「分明了解被他人轻视、侮辱的悔恨,你们却看不起主妇及女仆。这是为什么呢?」

「那是……」

洒入菊乃井会客室的日光温暖地照亮两人。

随着他们挪动身体时碰到桌子,放置在两人面前的红茶茶杯中漾出波纹。

「因为不了解。」晴小姐低声呢喃。

「因为不了解喔。我,没有好好理解主妇及女仆的工作。」

「我也是。单纯清洗餐具,去油的方法与去污垢方法不一样,连这种事情也不了解。」

「没错,统统都是『不了解』才引起。所以我希望你们学习。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大半纷争,都是知识不足与不了解而引发的。」

我啜饮一口泡好的红茶。

加入蜂蜜后调整口味的红茶是我的喜好。直到学会我喜欢的这种红茶的泡法之前,宇都宫小姐被狠狠鞭策一番过。

连红茶之类的小事都会被责备的工作,绝对不轻松。

由于我啜饮红茶,晴小姐和罗兰先生也舒缓紧张,同样喝了口红茶以后吐气。

我把一包布巾递到晴小姐面前。

「这是?」

「你想要的女性专用内衣组。」

「我可以打开吗?」

「当然可以。」

因好奇心而双眼发灿的晴小姐的话令我点头后,罗兰先生有点诧异。「我还在场耶!」虽然他发出这样的惨叫,晴小姐却不在意。

「不是正好吗?这也是人生经验喔!倘若明白需要什么,就能帮助伤脑筋的女性冒险者了吧?」

「唉,也对。」

「请等一下。强迫别人看对方不想看的东西也是一种骚扰。罗兰先生,如果不情愿请坚定拒绝。」

「不、不会,没关系。既然若有人伤脑筋时或许能帮上忙,就不能用害臊推脱了。」

「我明白了。那么,请看。」

快速解开的紫色包袱当中,放入三套晴小姐喜欢的蓝色胸罩与类似平角裤的女用内裤。

话说回来。

这个世界竟然有胸罩喔。

这种在前世约十五世纪左右、类似胸罩的内衣,是在奥地利的城堡中发现的。

哎呀,在那以前也有像是胸罩的衣物。不过那是用布料覆盖胸部整体以避免晃动的衣物,似乎不是从肩膀垂吊的类型。

在奥地利发现胸罩以前,内衣与束腰一体化大致上是主流,胸罩的设计本身也被认为是在二十世纪初发明的。

然而。

在那座城堡发现的胸罩,竟然有刺绣。意思是,拥有让人看的含意。

晴小姐给我看的内衣也是这种感觉,听说是在帝都的高级服装店订做的。

唉,带有非常可爱的刺绣,似乎价格不斐。

我把内衣解开,学习构造以后,也确实恢复原状了。

如此这般,才做得出也带有刺绣的内衣裤组。

「效用上,胸部方面是物理防御提升,内衣方面带有『血之道症』的对策,附加防止畏寒的保温效果,及精神异常抗性。」

「啊……我鉴定一下喔?」

晴小姐从口袋里拿出鉴定单边眼镜,观察内衣的每个角落。

频频点头后,这次把单边眼镜递给罗兰先生,他也同样用了单边眼镜。

然后「嗯———」地摩娑下巴沉吟。

「布料及丝线依旧是便宜货,该说确实赋予的附加效果很惊人吗……」

「如果大量生产就要压低成本,得到利益才行。」

附带一提,这次缝制的是艾莉洁,我只是之后唱歌赋予附加效果而已。

如此说明后,晴小姐微微点头。

「足够了,嗯。非常好。既然艾莉洁小姐是你能托付的人,表示手艺很有一套吧。」

「是啊,她和我同样拥有『青之手』。」

「哇……!」

「好厉害!」晴小姐一边用力拍着罗兰先生的肩膀,一边兴奋吵闹。

人会开始做东西,不只是为了方便,出乎意料地或许是因为能看见这种有人喜悦的表情。

「客人已经回去了吗?」

「啊啊,对。」

傍晚,我在书斋阅读祖母的日记时,有道细长的影子挡住光。

我抬起头,在夕阳照射下,罗曼诺夫老师的绿眼柔和地望着我。

在那之后,晴小姐扭捏地交叠双手,朝我说:「我也想成为Effect Papillon的顾客。」

我允诺后,她一边说:「如果我带来材料,要算便宜一点喔?」一边与罗兰先生一起返回镇上了。

「听说你跟罗兰说,『这个世界上的大半纷争,都是知识不足与不了解而引发的』。」

「是的。」

因为不了解面对的对象,坚信自己的价值观及正义就是一切,将其统统强押在对方身上。

因为无法接受这种压迫,才演变成争执。

不过,倘若充分了解对方的事情,展现考量他人情况的条件,首先就不会把自己的价值观及正义单方面予以强押。

我说明这种含义后,罗曼诺夫老师说「原来如此」,抚摸纤细的下巴。

然后,透过这次的事件,我也体会了一件事。

「我也没立场指责别人。」

「没立场指责别人……吗?」

我一面看着歪过脑袋瓜的罗曼诺夫老师,一面合上原本在阅读的祖母的日记。

温故知新。

为了找寻有无发展领地的方法,阅读祖母的日记最近变成每日行程。

窗外落下的夕阳红光,微微渗入眼中。

「我也是,接触领主的工作以前,一直以为双亲很愚昧。明明根本不了解领主多么忙碌。话虽如此,现在了解后还是觉得愚昧啦。」

说不定那两人也以自己的作风四处行动,以让菊乃井繁盛起来。

不过我和那些人的关系冷漠。

人都是自己的镜子。

如同那些人疏远我,我也疏远他们。实际上并非温暖的关系。

然后,在这种冷漠关系的尽头,我正在想尽办法从双亲手中夺走权力。

「关于父亲,借助众人力量的结果,预估不久后能把他拉下来。不过,假设这件事办到了,那孩子……我的小鸡将如何看待我呢?」

现在他很亲近我。不过,我将把那孩子珍视的父亲拉下来。

尽管关系剑拔弩张,被孩子踢下来的父亲承受的社会性打击却无可计量。

当那孩子了解我是把他的父亲赶下台的人时,将憎恨我吧?

然后,届时我有办法不恨那孩子吗?

我一说「没有自信」,罗曼诺夫老师蹙眉了。

「彼此关系疏远,互相憎恨。于是负面的连锁持续下去。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呢。」

不过即便如此,我不想放开那孩子。倘若将来会互相憎恨,我想为那孩子做现在能做到的事情。

即便,结果是那孩子将杀了我也一样。

我嘟嚷后,罗曼诺夫老师不动声色地叹气。

「你不认为,我们教师为了阻止这一点,将对雷格卢斯下手吗?」

「我不认为老师们会杀害学生。」

「即便你被雷格卢斯杀害,却认为我不会讨回这笔帐,也太令人出乎意料了呢。」

宛如在训诫表现不佳的学生,罗曼诺夫老师耸肩。

对此,我面带笑容回答。

我并不抱有这种期望。

「我不希望老师们复仇。假设最糟的情况是我丧命,也请你们咽下愤怒及憎恨,协助那孩子吧。若不这么做,负面的连锁将持续到任何一方的血脉断绝为止。我会加在遗书上,请你们有心理准备。」

未来的雷格卢斯的身影重叠在落下的夕阳。

即便了解碰触不着,也不由得伸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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