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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后章 英雄命运 第九章 于冰冻的过去绽放的一朵执着

自诞生之时便是如此。

沐浴在鲜红的血液中。

耳中残留惨叫的余音。

在不断重复的「斗争」中夺走不可计数的生命。

对杀戮以外的事物一无所知。

只能感受到接近死亡的痛楚。

所以只能不断地杀戮。

因为,死亡是痛苦的,很可怕。

打死、掐死、砍杀、虐杀──无论是人还是魔物都没有区别。

跨越了无数的死亡,也带来无数的死亡。

无法知晓内心是何时冻结的。

泪水早已干涸,情感早已消逝。

或许正因如此,回过神来所有人都对我感到恐惧。

不管是谁都拼了命地想在被杀之前将我杀死。

被死亡包围的日复一日。

没有丰富的生活,只有充斥着冰冷死亡的栖身之所。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那样与「死了」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站在生死交界处的我,一无所有。

应该是一无所有的才对。

「你不能死 。」

但是。

那句话拯救了我。

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我不想失去。

我要守护到最后。

于是,我如此立誓──

「住手,埃尔米纳!求求你,别再继续了!」

带着焦躁还有恐惧的叫声响起。

眼前的景象让奥娜忍不住如此哭喊。

「不要再伤害她们了!」

情况惨不忍睹。

被迫和阿尔戈分开的少女们,正被仅仅一人的暗杀者(assassin)肆意蹂躏。

一只手的骨头被折断的菲娜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双腿颤抖着与埃尔米纳对峙的琉露也只是处于勉强可以站着的状态。

像没有情感的人偶一样将视线固定在精灵身上的埃尔米纳头也不回地这么回答站在自己身后的妹妹。

「我不能答应你,奥娜。放心吧,奥娜。我会保护你的。」

「……!」

「我会把一切都解决。」

埃尔米纳那股宛如诅咒般的守护意志让奥娜心中的恐惧被恼怒所取代。

「我是在叫你听我说话!你就这么想杀光所有接近我的人吗!」

然后很快就变成愤慨。

那种单方面强迫其他人必须接受的善意,终于引爆了奥娜一直以来被压抑的怒火与怨恨。

「你说要保护我!?别开玩笑了!王和你只是想把我关进『鸟笼』而已吧!?」

「………………」

来自背后的谴责,让埃尔米纳第一次垂下眼帘。

是因为无法被心爱的家人理解的痛苦,还是因为自己也有自觉的愧疚?不管怎么说,原本是杀戮人偶的暗杀者(assassin)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情感──「悲伤」。

──就在此时,一直默默倾听两人对话的吟游诗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而感到动摇并瞇起眼睛,但奥娜等人却没有发现。

「……即使如此,我也要保护你。」

过了片刻,埃尔米纳用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小声这么说。

「结束了,各位『英雄候补』。你们就和那个小丑一起葬身在这个黑暗的迷宫吧。」

「「……!」」

抛开悲伤的女子再次化为杀戮人偶。

无法动摇的死刑宣告让琉露和菲娜的脸上充满了危机感。

「死吧。」

奥娜来不及制止,无声的斩首一击在空中划过,朝向琉露的颈部奔去。

「──不会让你得逞的。」

然而,有人出手阻止了她。

被高速扔出的战锤的锤头简直像是投石机,直接击中跳到空中的埃尔米纳。

连面纱(veil)也掩盖不住埃尔米纳脸上惊愕与痛苦的表情,她扭动身体像野兽一样落地,然后把视线投向妨碍者。

「你这家伙……!」

「精灵们,还活着吗!」

埃尔米纳的视线越过身后的奥娜,落在更后面的地方。

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琉露和菲娜也猛然回过头。

「你是……」

「格尔穆斯先生!」

看到和自己这些人一样伤痕累累却依然充满活力赶过来的土之民(矮人),琉露感到惊讶不已,菲娜则是露出喜悦的表情。

在击杀那些强韧的龙之后,沿着地板上残留的「血迹」和众人会合的格尔穆斯以与埃尔米纳对峙的形式停下了脚步。

「总算追上你们了!不过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们中了『陷阱』,被迫和阿尔阁下分开了。就算想跟他会合,也必须先解决眼前的这个女人!」

在和埃尔米纳对视的格尔穆斯背后,琉露迅速地说明情况,同时跑到菲娜的身边。在吟游诗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菲娜按着骨折的右手开口问道。

「格尔穆斯先生,尤里先生人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他受了点伤,现在正在休息!因为他不是强壮的土之民(矮人),而是孱弱的兽人啊!」

格尔穆斯没有让心地善良的少女注意到自己犹豫了不到一瞬的时间。

「那家伙很快就会赶上来的!在那之前,先把这家伙解决掉!」

听到格尔穆斯充满自信的话语,菲娜松了口气。

只有琉露和奥娜察觉到战士隐藏的真意,尽管两人一度闭上双眼,但很快就把心情调适过来。正如格尔穆斯说的,现在必须先击败眼前的敌人才行。

「……不可能的。就算多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土之民(矮人),也无法战胜我。」

「哼,不过是个只会偷袭的刺客!真是大言不惭!」

相较于埃尔米纳受到的伤(damage)只有刚才那记投掷,格尔穆斯则是被魔物狠狠地折磨过,双方的状态有如天壤之别。而且格尔穆斯也失去了作为主要武器的战锤。

然而即使是赤手空拳,对土之民(矮人)来说强壮的肉体才是最大的武器。虽然格尔穆斯决定不对魔物以外的对手使用这股力量,不过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有部族的尊剑。更何况,我方还有精灵炮手这样的秘密武器。

前卫和后卫的条件已经备齐。虽然利用人数优势并不符合自己的个性,但即使将负伤的劣势考虑在内,格尔穆斯也不觉得会在近身战中输给一个暗杀者(assassin)。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然而。

格尔穆斯身为战士的自负,在此时却感到「一抹不安」。

因为眼前的女人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杀气。

「暗杀术(这个)是我来到王都之后因为形势所迫才钻研到极致的。在我那可恨的故乡──斗国(提尔史库拉)传承的技艺可不是这种软弱的东西。」

查觉到异状的格尔穆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这股非比寻常的压迫感也让汗水沿着奥娜和琉露的脸颊流下。

从愣在原地站着不动的菲娜眼中看来,那个全身上下气质骤变的女子直到此刻才第一次进入「战斗姿态」。

「我最擅长的事情──其实是正面『厮杀』。」

下一刻,她消失了。

不是之前那种无声的移动术,而是藉由足以粉碎石板的惊人力道踩踏地面,瞬间移动到格尔穆斯的面前。

旋转身体施展出的回旋踢,毫不费力地将土之民(矮人)的身体踢飞出去。

「喀啊──!?」

「格尔穆斯先生!?」

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自己身旁飞过的格尔穆斯让菲娜发出惊叫。

望向倒在身后远处的土之民(矮人),随后立刻将视线转回前方的半精灵(half)后悔了。

因为之前为了与黑暗和阴影同化而一直压抑气息的埃尔米纳在此刻展现出来的存在感已经膨胀到只能用「怪物」来形容的程度。

只是视线交会就感受到强烈压迫的菲娜无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很好,既然你们渴望『斗争』──那我就把你们肢解、碾碎,变成肉块。」

从寒冷的冰块转变成炙热的熔岩。

只见她挑起眉毛,力量从柔嫩的肢体不断涌出,化为可怕的凶器。

展现出本性的埃尔米纳化身为狂暴的「斗争之王」。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格尔穆斯站了起来……

为了保护最先遭到攻击的菲娜而冲上前,然后和她一起被打飞。

只是普通的一记拳击就让土之民(矮人)和半精灵(half)撞向墙壁,而且攻势并没有停止。

无情的连击不断击打在忍受着痛苦挡在前方的格尔穆斯身上。即使在粗壮双臂的交叉防御下,土之民(矮人)的防具、皮肤和肌肉仍被不断削去,鲜血四溅。

琉露从怀中掏出小刀投掷过去,菲娜也吟唱魔法攻击,但「斗争之王」却躲开了所有的攻击。不仅如此,她毫不吝惜地投掷出承受不住自己力量而裂开的暗剑。反击的利刃逼近到琉露面前,伴随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响,将竖琴(lyre)完全破坏掉。被伙伴保护的精灵被余波震飞,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比土之民(矮人)更强。

比精灵更快。

比半精灵(half)的魔法更凶猛的,战争的化身。

简直是完美体现女战士(亚马逊人)这个词的存在,让因为战斗的影响而不断遭受破坏的大迷宫(Labyrinth)不停发出哀号。

「明明这里有三名『英雄候补』,却被一个人压制成这样……!」

从地上爬起来的琉露擦去嘴角的血迹,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焦虑。

「真让人难以置信!女战士(亚马逊人)埃尔米纳竟是如此杰出的人物!」

混杂着战栗的评价无疑是对女子的赞叹。

活了八十余年的精灵吟游诗人断定眼前的存在是她至今为止遇到过的最强战士。

对于琉露的评价,埃尔米纳没有任何感慨地回应。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立刻杀死你们吗?因为你们有用,有利用的价值。」

在伤痕累累的一行人中,格尔穆斯气得咬牙切齿。

埃尔米纳的话中没有虚假。对战士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屈辱。

另一方面,因为没有完全理解她真正的力量和可怕,脸色苍白的奥娜正诅咒着自己的肤浅。朝这样的「妹妹」看了一眼,埃尔米纳说出了自己的盘算。

「你们可以对保护王都做出贡献。为了这个用来保护奥娜的『乐园』。」

拼命忍耐着不让自己倒下的菲娜听到这里,身体忽然微微颤动。

那对尖耳朵也随着晃动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对奥娜小姐如此执着!?」

「……很简单。奥娜是失败的女战士(亚马逊人)。没有我的保护就会死去。」

面对菲娜的质问,埃尔米纳像是在隐藏自己的情感一样,谨慎地选择措辞。

「就像你们兄妹一样,应该明白吧?」

「……!」

埃尔米纳寻求着共鸣。菲娜却没有办法否定她。

菲娜也有一个叫做阿尔戈的哥哥,没有战斗才能也没有成为「英雄」资质,但菲娜却把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然而菲娜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打算要利用自己以外的人来延长他们的生命。那并不是希望「一」和「十」都可以被拯救的阿尔戈所期望的事情。

菲娜的立场与埃尔米纳相似,但不是完全相同。

「所以──」

当菲娜正准备这么反驳的时候,埃尔米纳充满杀气的拳头打破寂静,也打断了她接下去要说的话。

「既然知道你们是毁灭『乐园』的因子,就没有让你们活下去的意义了。」

女子的身影再次消失。

格尔穆斯代替已经无法做出回避动作的菲娜承受攻击。

猛烈的一击让土之民(矮人)的身体尝到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冲击。被他保护的菲娜也一起被打飞。

「弥诺陶洛斯是保护王都不可或缺的盾牌。要捍卫人类最后的疆域,这是唯一的方法。……我不会让保护奥娜的『乐园』毁灭。」

「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无论我们的讨伐是否成功,你说的『乐园』都注定要毁灭了!」

面对声称战斗动机是为了让妹妹活下去的女战士(亚马逊人),格尔穆斯厉声反驳。

矮人抖动着被血染成暗红色的胡须,用责备的语气指谪。

「王族只剩下两人!摆脱控制的弥诺陶洛斯会毁灭这个城市!」

对于即将到来的毁灭结局,埃尔米纳冷静地答道。

「那样的话只要让其他人使用『锁链』,献上新的『活祭品』就好了。」

「什……!?」

菲娜怀疑自己听错了。

奥娜和愣住的格尔穆斯一样感到一阵恶心。

「埃尔米纳,你这个人……!」

「我想保护的人只有奥娜,至于其他人会怎么样与我无关。」

埃尔米纳的目的非常单纯、坚定,而且尖锐无比。

如果阿尔戈是期望拯救「一」和「十」的人,那么她就是只希望自己眼中的「一」能够平安的战士。

天资卓越的她在某种意义上比任何人都更真实纯粹,也比任何人都要极端。

埃尔米纳不会感到迷惘,因为她已经决定了要保护的对象。

埃尔米纳不会动摇,因为她不贪心,早已认定唯一重要的事物。「斗争之王」比任何人都要残忍而且纯粹。

她把全心全意都倾注在「心爱的妹妹」身上。

「……你打算成为妹妹的『英雄』吗?」

「奥娜的『英雄』吗?那也不错。如果有必要,我也愿意接受那种无聊的称号。」

面对皱起眉头的格尔穆斯发出的嘲讽,埃尔米纳没有拒绝,反而欣然接受。

在这个乐园之地被反复利用,牵连了许多因果的「英雄」称号,此时被她主动抓到手中。

「即使要牺牲生命,我也要一直保护奥娜!」

女子怀抱的唯一正义,响彻了整个大迷宫(Labyrinth)。

这股即使扭曲也不容许任何干涉的坚定意志,让菲娜和格尔穆斯都被压倒了。身为导致正义失控原因的奥娜本人则是露出了沉痛的表情。

(她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既然如此,就由我来──)

然后,她悄悄地做出决定。

虽然奥娜并不知情,但她就像「某位公主」一样──像在城下町保护阿尔戈的艾莉亚德涅一样──用藏在怀中的短剑抵住自己的咽喉。

以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的威胁。

将埃尔米纳执着的「妹妹」杀害。

只要稍有迟疑,比龙还要迅捷的暗杀者(assassin)就会将短剑打掉。接着自己就会被拘束起来,再次回到那个「鸟笼」吧。所以奥娜舍弃了所有的犹豫。对仍然在奋战的菲娜等人献上了自己的觉悟。为了在一秒后,尽全力杀死自己。

奥娜小心翼翼地移动,不让埃尔米纳察觉,利用格尔穆斯的身体制造死角,准备一口气把短剑刺进胸膛──就在这个瞬间。

「哈哈……呵呵呵……」

伴随着轻轻的笑声从后方伸来的手阻止了她的自杀行为。

吓了一跳的奥娜回过头,看到直到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吟游诗人笑到连肩膀都在抖动。

「……琉露?」

眼睁睁看着将短剑拿走,然后把手放在自己肩膀上像交换位置一样走到前面的精灵,奥娜感到不知所措。

在埃尔米纳等人讶异的目光注视下,琉露将头微微低下后抬了起来。

伴随着盛大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滑稽了!让我无法停止大笑!」

精灵刻意过头地,或者是像某个小丑一样,用极为夸张的动作放声大笑。

菲娜困惑地眨眨眼睛看着捧腹大笑的琉露,另一方面埃尔米纳则是感到一丝明确的焦躁。

「……有什么好笑的?」

「要一直保护奥娜阁下?不管其他人会如何?真是自私到极点的愿望。你根本没有注意到你渴望保护的人所流下的泪水。」

成为众人焦点的诗人露出微笑。

「那是扭曲的情感。也可以说是不正常的『执着』。你是我见过最强,也是最弱的战士。」

浅浅的笑容像是在挑衅一样,不符合高傲精灵的作风。

「你的做法不是『爱』,而是在幻想中渴求爱的小孩在耍任性……只是丑陋的『独占欲』而已。」

接着她对瞠目结舌的「斗争之王」揭露了「真相」。

「你不能死。」

那句话就像在冰冷海底找到的,闪耀的星辰碎片。

对于只懂得斗争的暴力化身来说,那就是唯一的温暖。

将布满鲜血与伤痕的手握住的,柔软的温柔。

于冻结的心渗出的,一滴眼泪。

被孤高与孤独所宠爱的灵魂,在舍弃斗争的王冠之后,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对原本就空无一物的存在而言,只要有那个「一」就足够了。

所以在改变存在的方式后,要做的事情并没有改变。

即使被逐出故乡,来到不同的地方,也只是换个手段而已。

暗中杀掉靠近她的人,铲除碍事的人。

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郑重并细心地全部杀光。

为了不让可怕的死亡降临。

为了让她远离死亡。

因为只有这么做,才能在这个绝望的时代得到唯一的安宁。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

「『独占欲』……?我吗……?」

埃尔米纳重复着琉露说过的话。

面对表情中带着一丝不悦而满怀疑惑的女战士(亚马逊人),琉露维持着淡定的微笑说道。

「看吧,你自己根本没发现。不对,是假装没有发现。」

话音刚落,吟游诗人抛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友善到和气氛格格不入。

「埃尔米纳阁下,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我有件事很想问你。」

「……没有提出的必要。我的回答也没有任何的意义。现在,我就要在这里杀了你。」

回答得如此冷漠,应该只是觉得烦躁吧。只是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吧。绝对不是因为感受到什么危机吧。

然而埃尔米纳却在无意识间像是要击碎一面映照出真实的镜子一样,迅速地朝琉露扑了过去。

「那么就容我擅自提问了──」

琉露用从奥娜手中夺来的短剑勉强挡下了流光般的暗剑。

面对「斗争之王」,普通的吟游诗人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狼狈地跌坐在地──应该说是为了争取距离和时间而故意向后跳──的精灵开口问道。

「听说你和奥娜阁下都是来自斗国(提尔史库拉),是真的吗?」

「……你想说什么?」

顷刻间。

原本准备追击的埃尔米纳,停了下来。

「斗国(提尔史库拉)」是女战士(亚马逊人)的圣地,在那里日夜都在不断厮杀。

菲娜等人曾经听阿尔戈说过,埃尔米纳是从那里被放逐的异端。那么,妹妹奥娜的故乡自然也和姐姐(埃尔米纳)一样是斗国(提尔史库拉)。

坐在铺满石板的地面上,琉露用手指轻抚短剑的刀刃,代替已经被破坏的竖琴(lyre)。

「没什么,我是流浪的吟游诗人,而且还是脚步比风更加轻盈的精灵。所以很巧的,我曾经去过那个国家一次。」

「咦!?」

「……!」

菲娜忍不住惊叫出声,脸上写满了惊讶的则是奥娜。

没有理会两人,琉露左右摇晃着手中的短剑,咯咯地笑了起来。

「虽然经历了各种死亡关头和其他事情,不过这些先暂且不提……」

接着她站了起来,用没有笑意的双眼直视着和「妹妹」露出相同表情的埃尔米纳。

「『埃尔米纳』这个名字……一直让我感到很在意。因为我在斗国(提尔史库拉)曾经听过类似的名字。」

不明白琉露为什么要说这些的格尔穆斯也默默听着。吟游诗人像是在唱摇篮曲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说道。

「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埃尔米纳』是人族语(这边)的发音。」

埃尔米纳的双脚蓄势待发。

意料之外的事态让她的内心无意识地吶喊。

不能让她再说下去。

杀了她。

杀死那个精灵。

然而,在女战士(亚马逊人)将杀意转为行动前,琉露就揭开了她的「真名」。

「用女战士(亚马逊人)的语言来说,你在斗国(提尔史库拉)的真正名字是『战王(威高)』。」

「!!」

埃尔米纳的双眼睁大到极限。

「即使在斗国(提尔史库拉)的历史中,你也是被誉为最强战士的知名女战士(亚马逊人)。赞颂你或是畏惧你的祝词曾经响彻整个国家呢。」

精灵的视线在一瞬间飘向远方,彷佛映照着记忆中的景象。

怒吼和欢呼。战士们的狂热震撼着染血的斗技场。

接受祝福的只有一人,便是站在堆积如山尸体上的黑发少女。

「『仄‧威高』……意即『汝乃真正的战士』。」

屏住呼吸躲在斗技场柱子后面偷看到的景象──连容貌都看不清楚的少女身影和现在眼前站着不动的女子重迭在一起。

怀疑自己听错的格尔穆斯终于忍不住插嘴问道。

「怎么可能,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此的豪杰竟然会舍弃国家,委身于人类的都市!」

「那是因为她实在太过强大了……。即使在把力量视为绝对正义的斗国(提尔史库拉),她也是异端中的异端。」

琉露开始讲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战王(威高)」那伟大到被刻在国家历史之中并逐渐成为传说的战绩。

「听说当时的女王因为太过害怕,不仅将她驱逐出境还试图处死。不过,似乎全都失败了……」

「那么,埃尔米纳小姐是被故乡放逐,才会流落到王都这里……?」

「应该是。不过,我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疑问。」

点头回应菲娜的琉露依然将视线放在埃尔米纳的身上。

「战王(威高)……埃尔米纳阁下没有妹妹,她根本没有任何姐妹。」

「……!」

埃尔米纳僵住了。

彷佛从漫长的梦境中惊醒,无法接受冰冷的现实一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没有妹妹……!」

「正确来说,是曾经有过。但她亲手杀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

「「什么!?」」

这个答案让菲娜和格尔穆斯都感到震惊。

「日夜都在不停厮杀的女战士(亚马逊人)圣地……战王(威高)就是在斗国(提尔史库拉)的『仪式』中杀死了自己的妹妹。」

那是斗国(提尔史库拉)令人憎恶的陋习。

在女战士(亚马逊人)彼此战斗、磨练的圣地,会进行赌上性命的斗争。

一切都是为了孕育伟大战士的「仪式」。即使在魔物横行的现代,斗国(提尔史库拉)也没有废止「仪式」,反而是捕捉魔物当成斗争的猎物。想必那个国家的女战士(亚马逊人)们现在也在向天上的杀戮之神奉献鲜血和内脏吧。

而「仪式」的真谛,在于剔除相当于杂音的情感。

藉由让同胞、朋友甚至是家人互相厮杀的方式,以鲜血洗去愤怒与悲伤,抹去情感,孕育出纯粹的力量化身。这是在封闭的国家中产生的教条式传统习俗。

这项陋习应该会持续到更遥远的未来吧。

只要斗国(提尔史库拉)仍然是斗国(提尔史库拉)。

「那么你发誓要保护的『妹妹』究竟是谁呢?答案很简单──」

在目瞪口呆的菲娜等人身旁,奥娜始终一言不发。

她紧紧闭着眼睛,保持沉默。

收起笑容的琉露终于切入核心,以锐利的眼神将手中的短剑指向埃尔米纳。

「你们是『伪装的姐妹』,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

「如果要加以佐证的话,那就是奥娜阁下根本不是女战士(亚马逊人)吧?和那个种族有过深入接触的我看得出来。」

埃尔米纳完全没有反驳。

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她不是女战士(亚马逊人),而是人类。」

「…………」

面对斜眼望向自己的琉露,奥娜以沉默表示肯定。

少女的褐色肌肤并非种族特征,而是遗传自人类的母亲。

「怎、怎么会……那为什么她们要伪装成『姐妹』……?」

「这个嘛,也许是为了隐藏『什么』而需要一些『掩护』吧……这我就不清楚了。而且现在这些事也不重要。」

对于菲娜探出身子提出的疑问,琉露并没有正面回应。

已经看穿「真相」的贤者没有关注虚假的妹妹(奥娜),而是将视线放在虚假的姐姐(埃尔米纳)身上。

「无论『某人的意图』为何,奥娜阁下对埃尔米纳阁下来说是『特别』的存在这点是不会变的。」

闭嘴。她的嘴唇颤抖着。

「埃尔米纳阁下的世界是因为有奥娜阁下才能维系下去。」

闭嘴。怒气在她的心中翻腾。

「否则,她连内心的均衡都无法维持吧。」

别说了。焦躁如火星般迸发。

「她表现出来的强烈保护欲……是因为把失去的妹妹投射到奥娜阁下身上──」

就在琉露无视那些喃喃自语,准备把真相说出来的瞬间。

「──杀了你。」

爆发出前所未有杀意的埃尔米纳挥出拳头。

「嘎啊!?」

「琉露小姐!?」

精灵的身体被狠狠地打飞了出去。

按照之前的威力足以致命的一拳让菲娜惊叫出声,但倒在地上的琉露却用缓慢的动作站了起来。

那记拳头不论是动作或出力方式都毫无章法,完全是在发泄情感。

没有发挥出「斗争之王」引以为傲的必杀威力。

当做揭露他人黑暗面并羞辱心灵的代价而承受了这拳的吟游诗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时──埃尔米纳正剧烈地喘着气,整个人都崩溃了。

「我的妹妹是奥娜。我只有奥娜这个妹妹!」

谎言在冰冷的石造通道中空虚地回荡着。

她用右手抓住自己的头拉扯着头发,接着又不断地甩头。

「我的妹妹才不会想杀我!我的妹妹也没有被我杀死!」

曾经降临在女子身上的过去是无法抹灭的。

倒在血泊中的真正的妹妹(少女),始终用空洞的双眼仰望着年幼的孩子(埃尔米纳)。

不论怎么喊叫,她期盼的结局都无法成为现实。

「我是、我们是──!!」

至今为止被排除的感情复苏了。

一直保持冷漠的暗杀者(assassin)失去面具,无论沾染多少鲜血也面不改色的杀戮人偶失去对身心的控制,杀死「亲妹妹」的后悔一口气涌向了「斗争之王」。

埃尔米纳的肉体与精神很快就失去了平衡。

「……那就是你一直想隐藏的『伤痕』吗?」

「唔……!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格尔穆斯充满了怜悯的目光,终于激怒了埃尔米纳。

彷佛要摧毁这个世界上所有威胁自己的现实,她不顾一切地疯狂攻击,完全失去控制。

只有奥娜按着胸口看着这样的她。

两人的相遇其实只是偶然。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还没有尝过绝望滋味的年代。

她浑身是伤,衣衫褴褛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存在着许多喷泉,受到水流眷顾的王都拉库里奥斯。

全身是血的她彷佛在赐予城市恩惠的清流引导下从城外漂流过来。

护卫的士兵本来想要杀死不断遭到刺客追杀,筋疲力尽的她。

我在情急之下阻止了士兵。

那个时候,我看见从她脸颊滑落的泪水。

感受到她握住我的手是多么冰冷。

我本能地理解了,她的「孤独」。

从那天起无论多么憎恶,无论多么怨恨。

直到最后,我都对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挥空的拳头打碎墙壁,胡乱踩向周围的双脚踏碎地板。

皮肤裂开,鲜血滴落。

失去控制的力量反过来伤害着女子。

宛如要把靠近自己的东西全部撕碎的野兽,埃尔米纳不断攻击。

「攻击杂乱无章……冷酷的凌厉感已经从她身上消失了。」

格尔穆斯等人轻松地躲开了这个相当于小型风暴的破坏化身。

因为过去的心灵创伤(trauma)复发,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攻击的埃尔米纳根本没办法好好瞄准。她甚至没有发现格尔穆斯已经拉开距离,像是在驱赶幻影一样挥舞着手脚。「斗争之王」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

「精灵。你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吧?」

「像这样的『扰乱』原本是阿尔阁下负责的……但我们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好凭借我这张伶俐的嘴让她的『铠甲』出现裂痕。」

如果拥有关于战王(威高)过去的知识,阿尔戈或许可以更快也更顺利地让埃尔米纳失去战斗力吧。用牙齿咬住破布包扎流血左臂的琉露如此自嘲,并稍微流露对埃尔米纳的同情后,又重新挂上坚强的笑容。

针对琉露的口才,格尔穆斯带着称赞的意味哼了一声。

「好个能说善道的『吟游诗人』,真是可怕……。在我看来,你和那个小丑是同一类人啊。」

「哎呀,真是刺耳。……那么格尔穆斯阁下,可以顺便请你帮一个忙吗?」

即使对揭露他人过去感到愧疚,但他们并不是会因此错失良机的「英雄候补」。

为了阿尔戈舍弃仁慈的琉露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她现在陷入混乱,前卫应该可以压制得住。请帮我争取时间。让我召唤『胜机』。」

「……好吧。就相信一次你的『花言巧语』。」

即使是身为土之民(矮人)的格尔穆斯也能隐约感受到「魔力」正在增强,于是点头应允。

彷佛受到两人的鼓舞,菲娜也放开按着右手臂的左手。

「我也可以……!就算手臂骨折了,也可以咏唱魔法!」

「很好,上吧!」

格尔穆斯冲上前,菲娜开始咏唱。

埃尔米纳以野兽般的速度迎击从正面突进的土之民(矮人)。陷入错乱而抛弃武器的女战士(亚马逊)与土之民(矮人)之间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由于埃尔米纳只是凭借本能疯狂攻击,完全没有发挥斗国(提尔史库拉)精确无比的斗技,因此即使扣除掉受伤的因素,格尔穆斯也能在劣势下紧紧纠缠。再加上菲娜的魔法支援,就和精灵预测的一样把埃尔米纳压制住了。

抓住这个宝贵的空隙,琉露从容地编织着『咒文』。

「【生命的气息啊,回应契约。遵循吾命赐予庇护。附加风之权能,飓风之王。在此编织赞歌】。」

咏唱共八个小节。

如微风般轻柔,毫不猛烈,却迅速无比。

流畅地编织而成的咏唱,以连菲娜都感到惊愕的速度来到魔法之名。

「【风之祝福】。」

瞬间卷起了深绿之风。

当埃尔米纳被伴随着光芒的魔法之风逼得抬起手臂挡住脸时,风的恩惠降临到格尔穆斯和菲娜的身上。

附加到全身的力量波动让两人同时睁大了眼睛。

「这……难道是『附加魔法(enchantment)』!」

「我一直无法学会的『魔法』之一……能将任何人变成强大战士的精灵秘术!太厉害了,琉露小姐!」

「不但咏唱时间长,效果也很短暂,实在没什么机会可以使用……」

面对格尔穆斯的震撼与菲娜的惊叹,琉露压着羽饰帽的帽檐露出笑容。

「不过如果只是用来击败陷入迷惘的『斗争之王』,应该可以把力量充分发挥出来吧。」

「既然有这种本事,一开始就该借给我们啊!不过──这样正好!」

这样回敬了一句的格尔穆斯维持着自然浮现的笑容,猛然向前踏出一步。

动作迟缓的土之民(矮人)彷佛被风推动一样,化为一阵强风瞬间来到埃尔米纳的面前。

然后趁她措手不及,将强烈的风之拳砸了过去。

「咕──!?」

不只是速度,连威力都大幅提升的一击。

即使用手臂防御也无法完全挡下,埃尔米纳的身体像树叶一样飞了出去。

看着撞上墙壁的她,奥娜茫然地喃喃自语。

「竟然把那个埃尔米纳打飞出去了……」

「形势逆转了呢。虽然是准备了好几个计策,才好不容易做到的。」

消耗了大量精神力的琉露掩饰着疲惫说完这句话,让身体和墙壁分开的埃尔米纳向前走了两三步。

「还没完……这种程度……!」

在动摇与挣扎中,女子仍未丧失战意。

她任由鲜血沿着额头流下,以锐利的双眼瞪着格尔穆斯等人。

「我,要保护奥娜……!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奥娜,也由我来……!」

「…………」

那始终挂在嘴边的执念,换成普通人应该会感到毛骨悚然吧。

但菲娜抛弃了恐惧,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埃尔米纳。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所以你那个时候才会那么问……」

菲娜终于理解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那是被送上王都的处刑台之前,在牢房里和埃尔米纳的对话。

「你和那个小丑……这么的紧密相连。为什么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你们却能连结在一起呢?」

菲娜回想起当时的感受,终于明白埃尔米纳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那个时候,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你产生了『共鸣』。因为就像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和哥哥一样,你和奥娜小姐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

紧闭双眼沉浸在回想中的菲娜讲到这里将眼睛睁开。

「不过──只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做错了。」

「什么……!?」

「因为你的『妹妹』脸上没有笑容!」

然后扬起眉毛,用明确的语气「责备」。

「和我哥哥不一样!那个人总是嘻皮笑脸的,非得把别人逗笑才甘心!最讨厌看到别人流泪!」

过去和阿尔戈共度的日子在脑海中复苏。

在失去父母后,菲娜最初总是以泪洗面,而那个温柔的少年每次都会替她拭去泪水。他会扮鬼脸,做出滑稽的举动,想尽各种办法直到菲娜破涕为笑。

「他总是会尝试逗我笑!把喜悦和幸福分享给我!」

那是菲娜引以为傲的哥哥,她最喜欢的哥哥、最重要的人。

菲娜很庆幸能遇见他。

所以菲娜开始将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少年称为「哥哥」。

想要将自己得到的幸褔回报给那个人,希望他能更加幸福。

「可是,你不一样!你的行为只是你个人的独断!把自己的任性强加在奥娜小姐身上!」

面对来自立场和关系都与自己相同的菲娜做出的指责,埃尔米纳的表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裂痕。

「你只不过是用『锁链』来束缚奥娜小姐而已!」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啊啊啊啊!!」

被冰冷的「锁链」束缚的不只是公主(艾莉亚德涅),奥娜也一样。

遭到从执着中拖出的真实刀刃刺中,埃尔米纳勃然大怒。

菲娜被她扑倒在地,胸口被狠狠揪住。

「呜──!?」

「我是为了保护奥娜!我只是想保护她!就说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语无伦次的混乱喊叫声倾泄而出。

只知道「斗争之王」生存方式的女子犯下致命的错误,扭曲到无可救药却又如此纯粹。「对死亡的恐惧」是她的一切,她唯一能做到的只有让死亡无从接近。

原本应该毫无情感的双瞳如今却浮现悲怆与泪滴的气息,仰躺在地的菲娜脸上也充满了悲伤。

「为什么!!」

像未曾知晓爱的幼儿一样悲痛地哭喊。

菲娜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代替答案的是战士的铁拳。

「咳─!?」

「你已经失去保护自己的『铠甲』,冷酷的暗杀者(assassin)已经消失了。」

骑在菲娜身上的埃尔米纳被打飞出去。

浑身是血的格尔穆斯渴望结束这场战斗。

结束这场用来斩断某人执着的战斗。

「做好准备,女战士(亚马逊人),就让我们在这里做个了断。」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失去退路的女战士(亚马逊人)以披头散发的样貌近乎疯狂地扑了过去。

格尔穆斯也冲上前,挥出紧握的赤红拳头。

在两人的身体即将碰撞的前一刻,率先炸裂的是土之民(矮人)缠绕着风的拳击。

「咳……啊────!?」

胸口正中央被拳头击中的埃尔米纳整个人滚到通道的另一侧。

那是击中要害的,决定性的一击。

尽管在石板地上弹跳好几次才停下来,但她的身体依然没有停止动作。

「……还没、结束。……还没……!」

「……还能站起来吗?」

「她也真是个固执的战士……」

看着埃尔米纳用双手撑着石板,试图让痉挛的身体站起来,让背后感到一股寒意的格尔穆斯和菲娜忍不住低声这么说。

陷入迷惘依然不断挣扎的女子,即使鲜血弄脏了面纱(veil),仍用颤抖的双脚站了起来。

「我要保护……!唯独奥娜……!」

「──够了,停下来吧,埃尔米纳!」

「!」

就在此时。

指甲深深掐进手臂,在一旁默默注意的奥娜跑到埃尔米纳的面前。

「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意……。为了我四处杀戮、保护我……」

少女怀抱着「秘密」。

城里有人觊觎那个「秘密」,于是埃尔米纳彻底排除了试图伤害少女的人。如果没有她,或许少女今天就无法站在这里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埃尔米纳和王联手打造了少女的「鸟笼」。

「我曾经……憎恨为了我而去杀人的你……」

在伤痕累累的埃尔米纳面前,经过几番犹豫后,奥娜终于坦白说出连自己也难以承受的「爱憎」。

「但是,我无法阻止你。因为我已经放弃了一切,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更重要的是我很怕自己出面阻止会让你内心崩溃……」

「……!」

「我觉得要是那么做,或许你真的会变成『孤身一人』。」

奥娜想起自己曾向某个小丑提出的疑问和他的回答。

我现在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当初自己是这么说的。

只需要好好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就行了。阿尔戈是这么回答的。

奥娜遵循他的建议,看着埃尔米纳的眼睛。

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样不曾感受过他人温暖的眼睛。

屏住呼吸的埃尔米纳第一次把奥娜说的话听进去。

「可是,已经够了。已经够了,埃尔米纳。」

此时埃尔米纳才终于察觉少女的内心现在也依然在哭泣。

「我想走上自己选择的道路,不想再活在『鸟笼』里了……所以──」

在过去被揭露,失去保护自己的铠甲,执着也产生裂痕的现在──

顽固地拒绝「奥娜之死」的女战士(亚马逊人)必须承认「奥娜之生」。

否则就会像菲娜指摘的一样,自己用冰冷的锁链绑住奥娜的脖子,扼杀着她的意愿。

「谢谢你,一直保护我到今天……埃尔米纳。」

「…………」

听到奥娜第一次对自己说出感谢的话语,埃尔米纳全身都丧失了力气。

像个断线的木偶般跪倒在地,战意尽失。

「……奥娜阁下、菲娜阁下,请继续前进。如两位所见,我们都身受重伤,几乎无法行动。」

「虽然丢脸到了极点……但真的一步也动不了了。」

随着战斗终于结束,琉露等人也松开了紧绷的神经。

琉露勉强靠着墙壁支撑才没有倒下,而伤势比谁都要重的格尔穆斯则是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只有虽然右手臂骨折但是被格尔穆斯等人护住好几次的后卫(菲娜),以及毫发无伤的奥娜有继续前进的能力。

「请务必救出阿尔阁下,助他一臂之力。」

「琉露小姐……好的!」

面对帮自己向格尔穆斯借来剑鞘进行骨折应急处理的精灵,菲娜用力点了点头。

「埃尔米纳……」

和菲娜一起离开时,奥娜从女子身旁走过的同时轻声说道。

「如果能有来世的话……希望我们可以成为真正的姐妹。」

「……!!」

埃尔米纳的表情因为泪水而扭曲。

没有等她回答,奥娜就和菲娜并肩走向大迷宫(Labyrinth)深处。

若有似无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这样的战斗,毫无意义。」

埃尔米纳垂着头,苦涩地低声说道。

「就只是讨伐一头猛牛(弥诺陶洛斯)……仅此而已。」

这是事实。

这场「讨伐公牛」不是拯救世界的圣战。

无论流下多少的汗水、泪水以及鲜血──就算能够打倒那头公牛──绝望的时代依然不会结束。

后面还有数不清的魔物在等着。

从存在于大陆尽头的「巨坑」涌出的异形们不会停止侵略。

「就算能够撑过这一关……你们还是会死。奥娜和我们……没有未来。」

两眼无神地看着地板的埃尔米纳代替奥娜预言未来。

「不,会有意义的。」

然而,格尔穆斯却否定了她的预言。

「会有新的英雄沿着我们开辟的道路崛起,肩负起时代的重任。」

琉露也捡起坏掉的竖琴(lyre)残骸珍重地抚摸着,如此宣告。

没有理会抬起头来讶异地瞪大眼睛的埃尔米纳,格尔穆斯仰起头笑着说道。

「这就是『英雄神话』……是那个小丑所期望的未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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