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结束购物后的归途。
我一边茫然地望着被晚霞染红的天空,一边拖着步伐。
在那之后,我们在美食街吃了午餐,享受纯看不买的逛街时光。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日落。
布施川与女角群要从不同路线回家,我跟真白则一起踏上归途。
真白走在我身旁,彼此眼神不经意对上时,她便回以温柔的微笑。
我却挤不出笑容,这反常的反应让她露出忧心的神情。
「龙介……还好吗?总觉得你好像中途就变得无精打采的,好担心你。」
「喔~抱歉。我在想一些事情。」
「嗯,这就是你心里有事时的表情。在烦恼什么吗?」
「呃,不是什么要紧事啦。只是在思考今天晚饭要煮什么而已。」
「这么说来,今天舞香阿姨不在家嘛。有说过接近月底会很忙,今天你得自己解决了。」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啦。」
我不想给真白多添无谓的担心。
所以我这么说完后,这次有好好摆出了笑容,表现得跟平时一样。
然而,其实我心里一团糟,思绪就像卷起了层层漩涡般混乱。
在那漩涡之中,我独自伫立着。
后来在美食街吃午餐的那段时间,我吃了什么东西、跟大家聊了什么话题,现在也都记不太清楚了。
在购物中心里逛街时,也一直心不在焉。
我所熟知的故事,正在渐渐改变。
《恋布》是男主角布施川赖人在入学典礼当天,解救了差点被车撞的主要女角花崎优奈,由此展开的恋爱喜剧物语。
这场邂逅对于花崎来说已经足以对布施川动心,于是她开始展开追求攻势。但是布施川是个自我肯定度很低的人,并未察觉到对方的情愫。
他做梦也没想过这种美少女会喜欢上自己,所以误解成对方单纯只是在报答上次的救命恩情。
两人间保持着令人焦急的距离,关系迟迟未有进展。
而姬野也是一样。
她小时候是个内向的女孩,总是被周遭的孩子们欺负。
对她伸出援手的,正是布施川。
姬野对这样的他产生了情愫,拼了命地吸引他的注意。
她努力表现得开朗,现在上了高中之后,成了比谁都更活泼的阳光女孩。
但是,要真正改变本性并不容易。她常常会因为害羞而对布施川说出违心之论,结果被冠上了傲娇的称号。
加上布施川内心抱持的儿时友情成了阻碍,让两人难以更近一步。
樱宫美雪则是某天在走廊上撞到路人,手中的会议资料散落一地。
在周遭学生一脸困惑地袖手旁观时,只有布施川挺身而出,开始帮忙捡起她弄掉的资料。
这只是个微小的契机,但在那之后,樱宫开始在意起布施川这个人……
虽然他平常总是看起来懒洋洋的,其实个性善良,看到别人有难就无法坐视不管。
樱宫逐渐被这样的布施川所吸引,但布施川对身为学生会长的她所抱持的是憧憬,并未发现她对自己的恋爱情感。
布施川与各位女角之间心里都保持着一段距离,慢慢随着时间逐步拉近关系,这才是《恋布》的剧情,也是我所熟知的原作发展。
故事的中心并不存在真白的身影,我们是从中退场的反派。
但在我转生来到这个世界后,剧情发展逐渐偏离原作走向。
一开始只是微小的变化而已。
原本放荡不羁的我认真重新做人,让我周围的环境开始一点一点转变。
为了守护真白免于迎向破灭的未来,我试图与她保持距离,而这促使她变身大改造,成为主要女角。
为了消除多数人对我的成见,我在期末考拿下全年级第一名,踏出了推翻反派宿命的第一步。
为了让满是遗憾的青春有重来的机会,我努力挣扎以扭转未来,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吗?
最初引发的小小涟漪,最终形成了巨浪朝我扑来。
布施川对真白是认真的。两人的恋爱线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已经展开,在布施川心中,真白早已有了特殊的地位。
爱情喜剧中的恋爱开端,总是萌芽于微小的起因。
我明明应该早就了解这一点,内心却下意识地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我相信自己与真白的幸福日常今后也恒常不变,正是这份确信让我忽视了。
真白在《恋布》的世界中,是比谁都更迷人的最佳女主角。
她的光芒甚至使原本的女角群都相形失色,这魅力令男主角为之倾心,以恋爱喜剧来说或许是理所当然的发展。
实际上,这两人的故事也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开始启动,而我一直疏忽了。
布施川虽然说他是一见钟情,但被真白的外貌所吸引,充其量只是个契机罢了。
他是个自我肯定感低落的人,察觉不到周遭人对自己的好感。
而真白对声望糟糕透顶的进藤龙介,展现了温柔的一面。
她没有放弃这个在校内被孤立,无药可救的不良少年,总是陪在对方身旁微笑以对。
布施川看着被真白温柔善待的我,或许让他联想到了自己吧。
真白不在意周遭的评价,行事贯彻自我信念,拥有足以支持对方的坚强心理素质。
我想就是这份温柔打动了他的心吧。比谁都更美丽动人的少女的专情让他产生了自我投射,于是深深被真白所吸引。
──这里是恋爱喜剧的世界。
有男主角与众多女角,还有配角与反派的存在。
位于故事中心的男主角,他的恋情无论经历多少困难、受到多少阻挠,最终必会迎接圆满结局。
而那个未来──以最糟的形式摊在我面前。
「龙介……你脸色很差耶?唉……你真的没事吗?」
我被这声音所牵引,移动了视线。
刚才好像又陷入沉思了。
真白动人的双眸不安地动摇。
她似乎很担心我,缓缓开口询问。
「你一定是累坏了吧。龙介,今天晚饭由我来帮你做吧。」
「咦……你做吗?」
「嗯,之前约会那次你做了一顿饭招待我吧?这次换我答谢你。龙介,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只要是你做的,无论什么都好。但真的可以吗?你应该也很累了吧。」
「能招待你一餐我也很开心,所以就别跟我客气了,好吗?」
真白对我温柔微笑。
那笑容在夕阳的照耀下,更衬托出她的美丽。
「那……我想吃咖喱。」
「嗯,知道了。今天就做你最爱的咖喱。」
我决定顺着真白的好意。
因为我现在只想尽可能待在她身边久一点。
她彷佛看穿我的这份心思而莞尔一笑,然后缓缓牵住我的手。
「今天都跟布施川同学他们在一起,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所以想这样。」
「真白……」
我无法想像这样对我温柔微笑的她,会抛下我随布施川而去。
还是说,那些推测只是我的过度幻想?
过去从未感受过的不安迎面袭来,我更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假如真白对我抱持的感情是出于儿时玩伴的疼惜,并不是对异性的特殊情愫。
当我这么想像的瞬间──负面的情绪开始在内心蠢动。
这是来自前世的心理阴影,深深烙印在心底,也是导致我孤独终生的原因。刻在心里的伤疤被狠狠掀开,这股痛楚令我紧紧揪住胸口。
(真白……你对我是怎么想的呢?)
关于真白内心的感情世界,在原作中也只字未提。
在揭晓之前,这位少女早已从故事中退场。
我想弄明白。
总是对我露出的笑容,底下所隐藏的真心是什么。
一直在身旁支持我的她,对我有什么想法。
明明渴望得知答案,我却开不了口问她。
无论我多想问出口,这些话语都无法化成声音传达给她。
害怕被她拒于门外的我,将疑问吞了回去。
真白一脸担心地凝视着我,温柔地拉起我的手,迈开步伐。
「来,赶快回家吧,我会做你最爱吃的咖喱。」
「呃,好……那就一起回去吧。」
虽然脑海中被不安所占据,但现在我只想跟真白手牵手回家。
然后我来到了真白的公寓住处。
她说要为我煮咖喱,我便乖乖听话,上门来叨扰了。
打开玄关处的门踏入室内,一股夏日的热气冒出,包围全身上下。
真白规矩地把脱下的鞋子摆整齐,随后露出可爱的笑容仰望我。
「感觉你好久没有像这样来我家玩了,好高兴。」
「最近我都送你到家门口而已嘛。我也很开心。」
「嘿嘿,是喔。那赶快进来吧,我这就开冷气。」
「知道了。打扰了……嘿咻。」
真白一带我来到客厅,便打开冷气电源。
空调发出的冰冷机械运作声在室内响起,不一会儿便吹出凉风。
但房里目前还很闷热,我伸手朝脸搧了搧风。
「真热啊……好像跟外头差不多。」
「再一下子应该就会开始凉了,你就等等吧。啊,要不要看电视?」
「不,我这样待着就好了。有点累了,沙发借我休息喔。」
「那我们一起坐一会儿吧。做晚饭前想先放松一下。」
「好好好,悉听尊便。」
我一坐上沙发,真白也在我身边坐下。
她露出天真的笑容,这模样让我松了一口气。
能像这样一如往常地互动……但我的内心却被乌云笼罩。
为了不被她察觉到我对布施川所产生的不安,我一直表现得很镇定自若。
目前她似乎还没发现我的异常,可爱地笑着望向窗外。
我对此感到一阵放心,跟着她一起看窗外风景。
窗外能看见被晚霞染红的天空,轻柔的白云悠悠流动。
真白漫不经心地凝望天空,那张侧脸非常美。
晶莹剔透般的白皙肌肤,与乌黑的秀发。
细长的杏眼、标致的挺鼻,还有看起来很柔软的淡粉色双唇。
正当我端详着这张侧脸时,她突然转过来正对我。
当眼神一交会,真白便浅浅一笑。
「啊哈。龙介,你一直盯着我看。」
「抱、抱歉。不自觉就……」
「这又不需要道歉。你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啊。」
真白这么说完,眯起双眼轻轻靠往我身上。
「今天累坏了。不过只要这样子待着,就能把疲惫跟暑意全抛到脑后,真神奇耶。」
「我也是。跟你在一起,就觉得今天的疲劳一扫而空。」
「我会煮个好吃的咖喱让你更有活力的,敬请期待啰?」
「好,我迫不及待想吃你亲手做的菜了。」
「既然室内也凉快起来了,差不多该去准备晚饭了。」
「我也可以一起帮忙吗?」
「不了,今天我要一个人下厨。龙介你就乖乖坐着等我。」
「乖乖勒……把我当小朋友喔。」
「嘿嘿,我就喜欢看你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很可爱嘛。我会煮美味的咖喱给你的,交给我。」
「你也太宠我了吧?说什么吃东西很可爱,真是的。」
「就真的咩。好了好了,你坐着就对了。」
「好啦,知道了。别摸我的头,这、这样很难为情。」
「这里除了我们又没别人在,龙介真害羞耶。呵呵,好可爱。」
真白轻轻摸了摸我的头,随后温柔笑着起身离开。她的举动过于可爱,让我无以反驳,只能老实坐在沙发上等她回来。
她穿上围裙避免弄脏衣服,将柔顺的黑长发往后扎成马尾。
接着从冰箱里随意挑选了现有的肉跟蔬菜,把手洗干净后开始切食材。
真白一边很有兴致地哼着歌,一边俐落进行烹调的身影,看起来非常有模有样。
将食材下锅拌炒后,诱人的香气便扑鼻而来,让我肚子微微发出叫声。
她时不时转过身来,对我投以迷人的笑容,每次都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马尾轻柔地摇曳,平常不会露出的后颈部吸引了我的视线。
(糟糕……真白下厨的模样,我永远都看不腻。)
明明只是在做菜而已,她的身影却莫名散发性感魅力,面朝前方专心下厨的背影也彷佛乐在其中,最重要的是切起菜来刀工也整齐而俐落。
我忍不住看得出神,结果她又一个转身朝我抛出微笑。
光是这样的举动,她甜美可人的模样就美得像幅画,让我害臊地别过脸去。
(多希望……这段关系能永远维持下去。)
现在真白就像这样陪伴在我身旁。
露出可爱的虎牙,只对我一个人温柔微笑。
安稳地靠在我的身上,对我撒娇。
但是命运正企图剥夺属于我的这段幸福时光。
若不阻止布施川与真白之间展开的恋爱线,这幸福关系也终将划下句点吧。
这是我……绝对不愿乐见的。
我甚至忍不住在心中祈祷,希望她能永远伴我左右,不愿把她拱手让人。
既然如此,干脆对真白表明这份感情,让她真正地完全属于我不就好了?
抢先布施川一步向她告白,正式交往不就好了?
然而,每当我产生这个念头……潜藏于心底的前世创伤就会再次露出獠牙。
心脏便开始隐隐作疼。
那是我至今仍无法克服的一道高墙,阻挡在面前,让我只能原地伫立。
我害怕向真白表明心意,会让我们目前的关系崩坏。
我害怕再次失去自己珍视的人,就像过去在心里留下深刻伤痕的那次一样。
关于那道心理阴影的成因──要回溯到我前世度过的高中时期。
(插图008)
光是回想就痛得快撕心裂肺。
──前世的高中班级里,有一位女孩对我非常好。
她会亲切关心总是窝在教室角落的我,她的温柔善良深深吸引我的心。
一发现我孤零零待着,就会上前搭话,从无关紧要的闲聊到烦恼的心事,她都温柔地设身处地倾听。课业上有疑问时她会为我指导,体育课受伤了她会陪我去保健室,她就是如此善良的一个女孩。
她永远微笑以对,在我难熬的时刻总是陪在我身边。
我接受并依赖着她的善意,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她。
这是我的初恋……也是让我至今仍深受情伤所苦的原因。
我开始无法压抑内心日渐增长的情愫,豁出去向她表白了。
我想跟她变得更亲近,想更加深入了解她,所以努力鼓起勇气踏出一步。但她却别开了视线,露出尴尬的苦笑并回答我。
「对不起,我对你没有那种意思。」
她的答覆让我脑中一片空白,只能错愕地呆站在原地。
女孩对这样的我继续说。
她的口吻就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任何交集。
就像一切从未开始过一样,她只是淡淡地这么告诉我。
是我害你误会了。
我会对你好,只是觉得你很可怜而已。
看你总是孤独一人,无法坐视不管,才忍不住多管闲事罢了。
我只把你当成同班同学看待而已。
所以……对不起──
她这么说完,便对我低头鞠躬,然后从我面前走掉。
她对我抱持的并非恋爱情愫,而是可怜孤僻的我而产生的同情。
后来她不再找我搭话了。
我鼓起勇气踏出一步的结果,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崩坏了。
带着悲惨的心情,内心满是懊悔。
为什么那一天我要告白呢。
只要不那么做,我就能跟她维持以往的关系了。
我的感情只是一场徒劳,伤害了自己重视的人。
我开始害怕喜欢别人,不知不觉把恋爱这种情感掩埋在心底。
然后在最后的最后,孤身一人迎接人生的终点。
这段前世留下的创伤,成为了我的恐惧。
我最畏惧的就是鼓起勇气踏出一步,会导致我跟真白的关系告终。真白对我抱持的感情,究竟属于儿时玩伴还是异性对象呢?
每当我渴望厘清答案,内心都会一阵刺痛。
如果轻率地问出口,破坏了我们的关系怎么办?
假如我跟真白的连结再也无法修复呢?
若真变成那样,我一定会……永远一蹶不振了。
──这些想法在脑中穿梭,让我产生恐惧而扼杀自己的感情。
如果不想破坏目前的关系,就按兵不动。
这样就能如同往常一样,待在她的身边了。
我太过渴望跟她永远在一起,所以一直甘于保持现在的关系。
(……我真没出息啊。)
我对自己的不争气感到无言,忍不住自嘲。
明明立誓要永远守护真白的笑容,以为自己拥有足以支持她的坚强心智,却害怕确认她心里深藏的情意,什么都做不到。
明知永远当个胆小鬼也不是办法,但担忧目前关系会崩坏的这份恐惧,束缚了我的心。
我带着乌云密布的心情凝视真白的背影,结果她熄了炉火打开锅盖。美味的咖喱香气开始弥漫。
真白拿汤勺舀起锅中的咖喱酱,盛在小碟子上试味道。
「嗯,咖喱煮得很成功喔。为了让龙介恢复活力,放了满满的夏季蔬菜。我准备盛盘了,帮我把盘子跟汤匙先摆出来喔。」
「呃,好,知道了。」
我对她浅浅一笑然后如此回应。
为了不让她发现这份情感,今后言行举止也必须保持平常心。
我掩盖自己的真心,大口享用真白煮的咖喱饭,细细品味着现有的幸福。
吃完真白招待的咖喱,我们一起收拾善后,畅聊日常闲话。
妈妈传了讯息过来,通知我她准备回家了,于是我也决定回去。
真白送我到玄关,露出略带落寞的笑容。
「下次再一起玩喔,龙介。」
她这么说,小小地挥了挥手,目送我离去。
我用一如往常的笑容作为回应。
就这样独自踏上返家的夜路。
今天直到日落为止,都是晴朗的好天气,此刻天空却乌云密布。
平常仰头可见的点点繁星不见踪影,只有街灯微微照亮着道路。
彷佛映照出了我现在的心境。
一边走过这样的夜路,我一边深深叹息。
我早已明白这件事一个人穷烦恼也没用。
布施川的爱情故事已经展开,他钟情于真白。
这里是恋爱喜剧的世界。
按照固定套路,男主角的恋情一定会修成正果,迎接美满结局。
反观我无法鼓起勇气向前踏出一步,只能近距离眼睁睁看着两人的恋爱物语。因为渴望留在真白身边,我变得极度害怕目前的关系崩坏。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内心一直一团乱。
问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却得不出任何答案。
只能让茫然的不安支配我的心灵。
这段暑假──
本来下定决心要跟真白度过最美好的时光,我却在第一步就卡关。
等暑假结束……我跟真白的关系究竟会变成怎样?
本该永恒不变的关系,即将被颠覆。
当这不祥预感在我内心打转的同时,手机发出震动。
「咦……来电?」
查看手机萤幕,上面显示「木崎玲央」这个名称。
距离篮球社的合宿日期,还有一段时间。
我心想可能是出发前有什么事情,于是接起玲央的来电。
结果手机另一端传来了爽朗的声音。
『嗨,龙介。现在方便讲话吗?』
「玲央,怎么了?该不会是要约我打《Alex》?」
『的确是很想跟你来一场没错啦。你现在正在回家路上吧?我也刚结束社团练习,正准备回去,真的累翻了。』
「你怎么知道我……算了,不重要。你练到这么晚喔?辛苦啦。」
『等合宿开始,更有得受啰……现在起码还能回家。』
他的语气就像个在黑心企业工作的上班族,让我一阵苦笑。我一边远望一边遥想起自己在前世也过着能回家就该偷笑的生活。
「对了,玲央,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就是啊,明天不是星期日吗?附近商店街好像要举办夏日祭典,所以来问你要不要一起逛逛。』
「咦,合宿星期一就开始了,你没关系吗?」
『这个嘛……交给星期一的我去想办法吧。』
「喂,这时候该坚定地回答没关系吧。不过我相信你总有办法的。」
『啊哈哈。然后恭也他很有兴趣,如果你愿意加入的话就一起来吧。你觉得呢?』
「没道理拒绝呢,我也一直很想跟大家去逛逛夏日祭典。」
『那我也先通知恭也一声啰。然后真白那边我也会帮忙问。大家明天一起玩个够吧。』
听见玲央用阳光的声音这么说,能感受到他非常期待这场活动。
但其中的一句话让我顿住。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到一股不对劲。
玲央平时总是说「你顺便帮忙约一下真白」,把这份任务交给我,这次他却要自己来。
难道──一股不好的预感闪过脑海。
玲央身为布施川的挚友,在对方有困难或烦恼时,总是随时伸出援手,给予支持。
布施川为了实现与真白的恋情,第一个想到的助攻会是谁。
除了玲央之外,不可能有其他人选。
发现这个事实的我,呼吸漏了一拍。
如果玲央成为布施川的队友,开始支援他与真白的恋情……那我真的束手无策了。
(不,不可能。玲央过去一直都站在我这边。)
每当我快被反派的命运击溃时,都是玲央伸出了援手。
无论我再怎么心灰意冷地打算放弃,都在后面帮忙推我一把不是吗?
希望你直到最后都站在我这边。所以我无法忍住这个疑问。
我用颤抖的声音问向玲央。
「……那个,该不会,明天的夏日祭典,布施川也会一起去?」
面对我的问题,玲央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这段沉默加剧了我的不安。
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冷汗滑过后背。
然后我听见玲央的声音传来──
『──不会啊,我本来就没约赖人。我懂了,我的说法引人误会是吧。』
「没约他……?」
『应该说……嗯,如果藏着不讲感觉反倒会害你担心,所以我先把话说清楚喔。其实拜托我邀大家明天一起去祭典的人,就是真白。』
「真白……?所以不是玲央你发起的?」
『就是这么回事。虽然她要我保密……但听到你的反应,我觉得还是先告知你一声比较好。不知道会不会被真白骂。』
「不,她应该不会生气的。不过怎么这么突然?」
『这就等明天再告诉你吧。我觉得这种事当面说比较好。』
玲央说完,发出温柔的笑声。
然后他在挂电话的前一刻,对我这么说。
『龙介,我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会站在你这边,这点你绝对别忘了。』
「蛤……?呃,等等,玲央!」
我急忙想叫住他,但通话已经结束。
(他怎么会知道我刚才在想的事……?)
玲央对我观察入微,非常了解我的想法。但他不可能得知我刚才在苦恼的事情,他口中说出的那番话令我难掩惊讶。
真白瞒着我,透过玲央约我去逛夏日祭典也很反常。
按照以往惯例,她第一个会先问我,然后拜托我去邀玲央跟西川才对。
「……搞不懂,一切都毫无头绪。」
疑问逐渐团团打转。
但我却没有不安的感觉。
玲央说了他站在我这边。
真白试图约我去逛祭典。
光是得知这两人都关心着我,就让我能相信目前这样没事。
「啊……有星星。」
刚才还笼罩着天空的乌云,回过神时已经放晴。
繁星在夜空彼端闪烁,那温柔的光辉彷佛舒缓了这份不安,令我眯起眼微笑。
◆
时间来到隔天,大家相约去夏日祭典的星期日。
妈看起来心情格外地好,从下午就哼着歌。
「妈,你是遇到什么好事吗?」
「嗯呵呵~看得出来?因为今天真白要来家里啊。」
「啊,原来是这件事喔……」
「我可以帮真白穿浴衣耶,从现在就好期待……呼哇哇~」
「还呼哇哇勒,妈。你可别露出一脸傻笑表情见人喔,很丢脸。」
光是真白要来家里,就让妈乐成这副德行。
她似乎等不及傍晚的到来,一边哼着歌一边开始打扫客厅。
我斜眼望着她,同时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上的气象预报。
逛祭典的集合时间订在傍晚五点。
我在那之前完成家事与每天例行的锻炼运动,并且冲过了澡,准备万全。
接下来只需要等时间到了换上衣服,带上钱包手机等必要物品就能出发。
白天似乎也有各种相关活动,但远超过三十度的高温让我作罢。
我们决定傍晚再去参加祭典,逛逛夜市,把重点放在欣赏烟火大会。
而真白不是直接前往现场,会先来我家一趟。
她似乎想穿浴衣参加祭典,但一个人穿不好,所以拜托我妈帮忙。
家庭背景比较复杂的她,几乎被妈妈放生处理。
最低限度的生活费、水电瓦斯费与公寓租金似乎都会转帐给她,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家人该有的关心照料。
这样的一个妈妈想也知道不可能帮女儿穿什么浴衣,此时被选中的人便是我妈。
我妈妈很宠溺真白,只要她开口请求,大概不管什么都会答应。妈真的把真白视如己出般疼爱,而真白也很亲我妈,两人感情非常好。
当真白提出帮忙穿浴衣的要求时,妈也二话不说就答应。
她现在似乎十分期待真白的浴衣造型,心情好得都快跳起舞来了。
我一边对妈兴匆匆的开心模样发出苦笑,一边等待着真白来家里。
跟布施川之间的那件事形成庞大的不安,在我心中留下了阴影。
虽然玲央说会挺我,让我能勇敢往前看,但还是无法完全抹去我的担忧。
带着这份闷闷不乐的心情,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等着约定时间到来,边放空望着电视。
「小龙,真白好像来了,你去迎接人家。」
「啊……好,我这就过去。」
在妈妈的吩咐下,我从沙发上起身,前往玄关迎接真白。
我先站在门前深呼吸。
不能被真白察觉到我的不安。
她很期待今天的夏日祭典,我不想害她的心意白费。
嗯,没问题。我笑得应该很自然。
我对自己这么说,然后打开了玄关的门。
真白的身影出现在门的另一端,她身穿休闲的便服造型,一看见我便露出满面笑容。
长度过腰的乌黑秀发随风飘逸,女孩子气的淡甜香味挑逗我的鼻腔。T恤加上紧身裤的搭配虽然很简单,但一穿在真白身上,无论什么看起来都很时髦。
散发阳光清新印象的她,加上充满夏日气息的清凉便服造型。
内心直到刚才还在纠结的不安,彷佛一扫而空,我不禁入迷地欣赏身着便装的她。
「哈啰,龙介,我来玩啰~」
「呃,嗯,欢迎你来,真白。你那个包包里面是装了浴衣吗?」
「对,虽然舞香阿姨说会帮我准备,但我想说自己还是也带一套好了。」
「这样喔,因为我妈很期待帮你穿浴衣。总之先进来吧,外面很热。」
真白的额头缓缓冒出汗水,脸颊微微泛红。
我心想得快点带她去开了冷气的客厅,给她喝杯冷饮才行,于是请她进来家里。
「真白,你来啦!欢迎欢迎!」
「舞香阿姨,我来打扰了。谢谢你今天愿意答应我的请求。」
「别客气别客气,我迫不及待帮你穿浴衣呢!」
「嘿嘿,听你这么说我好开心。」
「不过先别急,外面很热吧?我这就帮你准备冰麦茶,等一下喔。小龙你去把点心端出来,动作快。」
「好好好,我知道啦。」
一来到客厅,妈妈便兴高采烈地招呼真白。
她请真白坐在沙发上,然后开始把冰麦茶倒入装了冰块的玻璃杯中。
在她的催促下,我从橱柜里拿出袋装饼干,摆在浅盘上。
真白看着我们母子的互动,愉快地莞尔一笑。
「光是这样待着就很有龙介家的感觉呢。果然有龙介跟舞香阿姨在这里好自在。」
「真白,你可以每天都来玩喔,我非常欢迎。反正家里有一间空房,那边可以给你当房间……」
「妈,别说啦,人家真白很为难。来,吃点饼干吧,真白。」
我安抚着一脸陶醉开始失控的妈妈,同时把装了饼干的盘子端上桌。
真白边看着我们母子俩的互动,边用小巧的嘴咬下饼干。
「光看着龙介跟舞香阿姨都觉得好快乐。既然还有一间空房,干脆真的给我当房间好了?」
「咦……认真?」
「真白!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啊哈哈!你们俩太激动啦。饼干真好吃耶。」
我跟妈都对真白的玩笑话反应过度,她见状便咯咯笑出声。
悠闲地小憩片刻之后,真白准备开始着装。
「我要在客厅帮真白穿浴衣,小龙你就回房间待着吧,结束后会叫你一声的。」
「知道了。真白,那就晚点见了。」
「嗯,等我一下下喔。舞香阿姨,麻烦你了。」
「交给我,真白,会帮你穿得漂漂亮亮的。」
真白与我妈准备着手动工,于是我离开客厅。
我爬上二楼进入自己的房间,打算也为了祭典活动换套衣服。
为了让自己站在真白这样的美少女身边也不显得漏气,今天也仔细打点服装。检查了好几次,确认百无一失之后,我将视线移往窗外。
听说今天也会放烟火。
在夜空中绽放的花火一定很美吧。
期盼着能与自己重视的人们一起欣赏同乐,心中高涨的期待难以压抑。
「小龙,可以下来啰。真白换好装了。」
等待了一段时间后,一楼客厅传来妈妈呼唤我的声音。
我满怀期待地走下楼梯。
然后打开客厅的门──当真白的身影一进入视野,我顿时屏息。
因为真白光泽动人的黑发盘起来做了造型,并且穿上浴衣,她所散发的美夺去我所有的注意力。
白底的浴衣上面点缀着色调柔和的野生花卉图样,搭配清凉的淡淡樱粉色腰带,十分适合她。
发型则是盘成圆圆的丸子头,并插上了金色枝条加绣球花造型的精致发簪。
平常的可爱感当然依旧存在,但多了一份日式成熟风情,甚至感觉她的魅力能融化所有异性的心。
凝视我的清澈蓝色眼眸,好像带着比平常还要深邃的光芒,不禁觉得更加衬托出她的美丽动人。
我一时说不出话,愣愣地呆站在原地,结果真白顶着红热的脸,彷佛发高烧一般。然后她张开了口。
水润的淡粉色双唇微微颤抖,她用充满某种期待的无辜眼神仰视我。
「龙介,怎么样?浴衣,我穿起来适合……吗?」
「适合到不行。应该说……太美了,我都看傻了。真的很可爱。」
我坦率地如此回应,结果真白娇羞地压低了脸。
这动作又更可爱了,我的心脏一阵狂跳。
「这、这样喔。嘿嘿……好开心。」
真白说完,一边微笑一边轻轻将手贴上自己胸口。
她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幸福洋溢,彷佛能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也受到感染而笑了起来,两人之间形成温馨的氛围。
我们彼此对望了片刻,在妈妈开口后才回过神来。
「呵呵,小龙跟真白看起来很登对呢。你们之间的那种青涩气氛,我光看都觉得自己回春啦。啊~青春真美好~」
「呃,妈,你别调侃了……人家真白很困扰啦。」
「逗你们一下哪有什么关系,真白也很开心吧?」
「嗯……感觉好幸福。」
真白红着脸轻轻点头。腼腆低下头的她还是好可爱,说自己很幸福的表情充满温柔的笑意。
让我不禁动心。
怜爱她的心情无法克制地满溢而出。
但我不知道该作何表示才好,变得吞吞吐吐。
自己的心意明明已经很明确了,真的想说出口时却心跳加速,难以启齿。
觉得自己真笨拙。
然而真白一边凝视着我的脸一边微笑,彷佛明白我想说什么。
她缓缓朝我走来,然后顺势握紧我的手。
「谢谢你这么替我开心,龙介。别担心,我都有感受到。所以……我懂的。」
「……真白,我也觉得很幸福,我说真的。」
「嗯,多亏有你,我才能这样笑着。而且你也穿得很帅喔,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插图009)
「呃,嗯……听到你这么说太好了,谢谢。」
「嘿嘿……」
虽然很难为情,我仍回握住真白的手,然后彼此腼腆地相视而笑。
妈妈则在一旁带着慈祥的表情望着我们,并拍响了手掌。
「好了,时间差不多啰。小龙,你可要当好真白的护花使者喔。」
「没问题。那我们出发了,期待伴手礼吧。」
「舞香阿姨,我们出发了。谢谢你帮我穿浴衣。」
「不用客气啦,真白。好好享受夏日祭典喔。」
妈妈笑着送我们启程,我们挥挥手与她道别,走出家门。
染上暗红色的夕阳天空一片澄澈,晴朗无云。
夏天的暑气缓缓包围全身,令人微微冒汗,却让我感到一股畅快。我深深吸了一大口气,伸了个懒腰。
真白也在我旁边望着天空,然后转身对我温柔微笑。
「今天天气真好耶,好期待烟火。」
「也去逛逛路边摊吧。像是射击游戏、捞金鱼那些,想玩的东西好多。」
「呵呵,跟龙介在一起,做什么应该都很好玩吧。」
真白笑得温柔婉约,凑近看着我的脸。
当我还入迷地欣赏她的笑容时,她轻轻朝我伸出手。
「那就麻烦你担任护花使者啰,龙介。好期待跟你第一次逛祭典。」
「嗯,交给我,今天会让你好好逛个开心。」
举办夏日祭典的商店街,距离这里大约步行十五分钟。
一边望着真白美丽的侧脸,一边在内心发誓要让她玩得尽兴。
我们两人手牵手,缓缓走过夕阳下的街道。
太鼓的节奏与笛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高挂的灯笼亮起,商店街内林立着琳琅满目的路边摊。
现在时间接近入夜,气温开始变得凉爽。众多摊位前聚集了大量人潮,传来炒面与章鱼烧等诱人的香气。热闹又灿烂夺目的夏日祭典氛围令人雀跃不已,我们穿梭在人海之中。
「呜哈~!快看看!这里应有尽有耶!射击游戏、套圈圈,还有钓水球!」
「你也太兴奋了吧,西川。什么呜哈~勒,第一次听到这种叫声。」
「龙介,你现在知道了,恭也他情绪一嗨起来就会发出怪叫。」
「唉好了喔玲央,不准乱讲话。我只是不小心被庆典气氛冲昏头而已。」
「这不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嗨起来吗?」
「少啰嗦。玲央你刚才还不是嚷嚷着『哇~有苹果糖耶!』吗?」
「我、我讲什么要你管……」
「你自己从小一看到甜食眼神就变了,还敢说我啊,这个贪吃鬼。」
西川情绪亢奋地嬉闹着,玲央则变得比平常更多话了些。
看着这两人的反应,我忍不住失笑。真白也跟我一起轻声笑了出来。
在我跟真白前往大家约好集合的公园后。
玲央跟西川也来到现场,大家就这样朝着夏日祭典的举办场地──商店街出发。
他们俩都着迷地看着真白的浴衣造型,玲央夸了好几次可爱。
他称赞的方式不会令人反感,很自然又得体。
这大方的赞美虽然让真白有点难为情,脸上仍然流露出喜色,这可爱的反应也让我忍不住看得入迷。
反观西川,因为真白过度的可爱而紧张得要命,最后甚至沦落到整个人僵住,举手投足像个机器人。也拜他所赐,我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他带来祭典。现在他看到林立的摊贩与热络的人潮,把注意力转移到环境上,才总算慢慢恢复正常。
此时此刻,我们四人正处于夏日祭典的喧嚣之中。
如同西川所说,现场设置了各式各样的摊位。
经典的捞金鱼不用说,还有戳椪糖饼、捞弹力球与射击游戏等等,大人小孩都玩得很投入。
其他还有贩售法兰克福香肠、烤鸡肉串与棉花糖等小吃摊,刺激食欲的香气让人饥肠辘辘。
这充满节庆感的街景有别于日常氛围,让我也变得兴高采烈。
「好了好了~西川同学跟玲央同学都别说了。现在要享受祭典,不准吵架。来,去那边的捞金鱼摊一决胜负吧?」
「这主意好耶,真白。限定只能用一支纸网,来比谁捞得多也很有趣吧?」
「感觉很好玩耶,我也想参加。」
「好啊,就这么决定。我从以前就特别擅长这种游戏,绝对不会输给你们。」
在真白的提议之下,我们前往捞金鱼的摊位。
现场摆着大型水槽,红色与黑色的鲜艳金鱼在里面优游,就像底部铺了一层璀璨宝石,这景象让真白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兴匆匆地发光。
「哇~好壮观喔。龙介你看你看,这条好可爱喔,那条感觉有点精悍。」
「对啊,确实很漂亮。虽然都是金鱼,感觉每只不太一样呢。」
「龙介跟真白说得对,就算乍看都一样,其实各自拥有不同的个性,总觉得有股奇妙的魅力呢。」
「哼哼,我绝对选黑的,有一种独行侠的孤傲感,感觉很酷。」
我们四个观望着水槽内部,然后掏出钱换取纸网跟容器。
「我要选这只,尾鳍长得很飘逸,好可爱。」
「那我选这只好了,看起来最落落大方,感觉未来会是个大咖。」
「哼,玲央还是老样子啊。那我就按照刚说的,选这只黑的啰。这家伙看起来最有活力。来吧!」
大家锁定目标后,各自选好喜欢的位置就定位,开始捞金鱼。
西川刚才自称擅长捞金鱼似乎不假,用熟练的身手顺利捞起目标的黑金鱼,摆出胜利姿势。
玲央则谨慎地瞄准,似乎在斟酌最佳下手时机。
至于真白──她瞄准目标将纸网没入水中,但破了个大洞,让金鱼逃走了。
她看着金鱼轻快地游开,状似十分遗憾地垂下肩膀。
「啊,破掉了……龙介,网子破掉啦……我的小金鱼……」
「真白你不太会玩这种游戏呀。好,这里就交给我,我帮你捞到。」
「嗯!谢谢你,龙介……」
我对垂头丧气的真白这么说,拿起纸网认真观察金鱼的动态。
虽然刚才夸下海口,其实我没什么玩过这种游戏。
打电动我是很擅长,但捞金鱼是个大外行。
即使回溯前世的记忆,也几乎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看到金鱼。
但真白都这样拜托我了。既然我在心里发过誓要帮她制造最美好的夏日回忆,此刻必须为了她拼一把。
我将所有神经专注在真白指定的那条尾鳍飘逸的金鱼上。
然后锁定它浮上水面静止不动的那一刹那──
「──就是现在!」
我放松力道,将纸网轻快地滑过水面,捞起金鱼。趁它活蹦乱跳弄破纸网之前,迅速移往装了水的碗状容器。
「龙介好强!一下就捞到了!」
真白兴奋地双眼发亮,看往我的手边。
她脸上绽放笑容,喜孜孜地双手合十。
被她的眼神搞得有点难为情的同时,我凑近看向碗里,鱼儿正摆动着长长的尾鳍,活力十足地游来游去。
太好了……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庆幸顺利捞到真白想要的金鱼。
接着我把碗交给摊贩大叔,请他把鱼放进装了水的塑胶袋里。
然后将水袋拿给了真白。
「来,真白,这个给你。要好好照顾它喔。」
「咦?龙介,真的可以吗?」
「嗯,当然。本来就是为你捞的啊,不用客气。」
「龙介……谢谢。真的、好开心。我会珍惜的。」
真白看着在袋中闪闪发光的金鱼,表情喜出望外。
她脸上的笑容似乎真的很幸福,对我来说刚才的努力也值得了。
心花怒放的真白十分可爱,让我不小心忘了现在在公众场合,习惯性地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结果她也露出放松的微笑表情,彷佛很享受似的,牵起我的手像猫一样蹭了上来。
玲央跟西川露出偷笑,看着我们的反应。
「我是知道龙介跟真白的感情很好,但这么温馨亲密的关系都让人羡慕了。」
「真的是。该怎么说呢,反而是看的人觉得难为情。调情跟呼吸一样自然啊。」
被他们这么一说,我的脸开始发烫……总觉得这一点被拿出来讲,羞耻到不行。
真白也同样红着脸,一跟我对视又红得更厉害,低下了头。
她像个小动物般缩成一团的模样很可爱,但这时候如果搭理她,难保玲央跟西川不会又讲些有的没的,于是我选择忍住。
最后我们已将胜负抛在脑后,四人一起玩得很起劲,各自捞到想要的金鱼后告别摊位。
塑胶袋中的金鱼活力十足地优游着,我们则心满意足地望着这景象。
「唉唉,接下来玩个射击游戏吧。我挺有自信的喔,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玩《Alex》练出来的准度。」
「我也要玩~!感觉射击游戏很有趣!」
「呵呵,恭也跟真白都跃跃欲试呢。那我们走吧。」
离开捞金鱼摊位,我们接着前往西川锁定的射击摊位。
真白双眼散发期待的光芒,玲央也兴致勃勃地跟上。
我望着大家兴高采烈的背影,也准备向前迈进,避免落后。
此时,玲央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往我这边看。
「啊,先等一下。我肚子饿了,可以去买个章鱼烧吗?」
「啊,我同意,我也饿了。真白跟西川也要吃吗?」
「不了,我晚点再吃~」
「我也想先去玩射击,那我们先走一步啦。」
「好,那我跟玲央去买。玲央,走吧。」
「嗯,我们顺便聊聊吧,龙介。」
「咦……喔,对。我们聊聊。」
我跟玲央前往章鱼烧摊位,真白跟西川则在附近的另一摊开始挑战射击游戏。
我们向看起来亲切随和的大叔点了两人份的章鱼烧,然后走到与另外两人玩射击的摊位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享用餐点。
柴鱼片轻柔地舞动,诱人的葱香令人食指大动。
用竹签插起圆滚滚的章鱼烧放入口中,酱汁与美乃滋交织出绝妙的美味,章鱼Q弹有劲的口感十分爽快。
嗯,这真是极品。
我一边赞不绝口地享受美食,一边向身旁的玲央搭话。
「所以你要聊的……是昨天电话里提到的事吗?」
「嗯,没错。一直找不到适合开口的时机,想说现在应该可以谈。」
「我也正好想跟你谈谈。像是为什么真白会拜托你来约我参加夏日祭典,好多疑问让我很在意。」
关于昨天发生的事。
结束购物中心的逛街行程,去真白家吃了一顿晚餐后。
在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玲央的来电。
他突然提议去逛夏日祭典,并告诉我这是真白的主意。
跟以往不同的气氛跟揪团方式,让我感到疑惑。
──玲央原本是男主角的挚友角色。
他跟主人公布施川身边围绕的女角群处于不同的定位,以同性友人的立场,负责协助男主角。这样的他没跟布施川结伴,反倒和我这个反派一起来到夏日祭典,这件事让我感到有点不对劲。
而且他在结束通话的前一刻告诉我,他根本连约都没约。
『直到最后的最后,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他的口吻简直就像对我心中的烦恼瞭若指掌。
这番话让我惊讶地倒抽一口气,最后什么都没问出口,通话就这样结束了。
「玲央,你可以告诉我吗?包含约我来夏日祭典的来龙去脉,还有挂电话前那番话的用意,一五一十地说明给我听。」
面对我的问题,玲央的脸色并不好看。
我等待着他开口,然后他似乎总算下定决心回答。
「其实昨天啊,真白打电话来找我商量,时间正好就在你回家之后。她说你们在逛街途中巧遇赖人跟花崎同学她们,然后玩在一起,我在电话里听她讲了许多。」
「在我回家之后,真白找你讲了那件事……原来是这样。」
玲央当时知道我正在回家路上,这点的确也让我有点纳闷。
但光是这样子,仍然说不通。
真白昨天明明玩得很尽兴,哪有需要找玲央商量什么烦恼。
我做出沉思的反应,玲央便继续说下去。
「真白说昨天她玩得很开心,但同时也有一件事很担心,所以来找我商量。我大概能猜得出来,她会牵挂的事情永远都跟你有关。」
「要说担心我,但昨天也只是跟布施川他们一起玩而已,没有其他事……」
我刻意隐瞒了我跟布施川之间发生的那件事不提。因为我不想给玲央多添无谓的担心,也不希望布施川对真白的心意被他知道。
但玲央彷佛连我的这层心思都读透,一脸正色看向我。
「什么没有其他事,你没说真话吧。真白都察觉到啰,她说你跟赖人独处之后就变得不太对劲,好像一直若有所思,不管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真白她都发现了吗?原来啊,所以出于担心才找你……」
我还以为自己有完美隐藏内心的动摇。
真白对若有所思的我表现出关心,而我有挤出笑容说没事、没什么大不了,自以为顺利蒙混过关。
然而,其实她早察觉到我的异样而且放心不下,特地去找玲央商量,说我怪怪的。
玲央见我这副反应,说了一声「我就知道」并露出苦笑。
他说我这个人心思太好猜,真白又比谁都更了解我、理解我。
「我从真白那边听到这件事时,就已经猜到了。你跟赖人独处时,能让你产生动摇的状况只有一种可能。」
「……只有一种可能?」
「嗯,没错。你应该从赖人口中听说了吧?他喜欢上真白。他应该还有问你跟真白是不是在交往吧?」
「等、等一下……玲央,你怎么这么清楚……?」
「啊哈哈,看来我这次也推理成功。看你这反应,我猜对了吧。」
玲央看了我的表情,然后被逗笑了。
而我对于他说的内容难掩惊讶。
不,说到底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继续说下去,彷佛在为我解惑。
「老实说,我早就察觉到赖人对真白有意思了。他总是一脸羡慕地看着你跟真白亲密互动,眼神中充满了热情。所以我直接找他本人问清楚,是不是对真白有好感。结果他整个人慌了,满脸通红地回答我,说他喜欢上了真白。」
玲央对于身边的人非常关心。
他总是观察入微,一点细微的变化都不放过。
我为了摆脱反派而展开的行动,他也一一看在眼里,在其他学生把我当成坏人的同时,只有他愿意评价我是个正派而诚恳的君子。他不随波逐流,会自己归纳出答案,勇于诚实表态自身的想法。
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发现布施川对真白的好感吧。
「从那之后,赖人就常问我关于真白的事情。像是你跟她有没有在交往啦、自己有没有机会啦,最近老是讲这些。」
「……原来他一直找你商量关于真白的恋爱烦恼。」
「但我没办法正面回答他。因为你跟真白之间的紧密关系难以用情侣这个词来定义,实在不该由我这个外人来置喙。况且坦白说,我不想支持赖人对真白的感情。」
「布施川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死党吧?为什么你会不想支持他……」
玲央跟我很要好,但他同时也是布施川的挚友。
在原作中,他是一路扶持男主角的特殊存在。
这样的他表明不想支持男主角的恋情,我真的感到很意外。
玲央面对我的疑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娓娓道来。
「因为我真的把赖人当成很重要的朋友。他身边有花崎同学、姬野同学,还有樱宫学姊。她们一直都心仪着赖人,努力支持着他。他对这些人的心意一无所知,而喜欢上其他人,我认为这样是不对的。而这件事必须由他自己察觉,不是靠别人提醒。所以我无法支持赖人他目前的恋情。况且──」
玲央把视线移往祭典的喧嚣之中。
他所注视的,是正在挑战射击游戏的真白。
真白正在用娇小的身躯努力锁定目标,却不太顺利的样子。
在西川建议下,她重新调整了架枪姿势,但还是没打中而非常失落。
看真白难过得哀哀叫,西川虽然紧张地发僵,仍安慰着她。
玲央凝望着这温馨一幕,眼神无比温柔。
「──我很喜欢龙介你跟真白之间的关系。总是体贴彼此的感受,比起自己,把对方放在更优先的位置,互相扶持。你们之间总是充满着笑容,让我看着都觉得很暖心,今后也想继续在一旁默默守护这样的关系。所以我才对你说,直到最后的最后,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玲央认真的眼神,令我不自觉屏息。
因为我现在清楚理解了,他在通话的最后说出那番话的用意。
玲央永远都是这样的一个人。
为了朋友守正不阿、真诚敢言。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去贯彻自己的正义。
(真傻啊……我真是个大笨蛋。)
这样的玲央在全盘了解事情原委的状况下,不可能支持布施川试图展开的新恋情。
我只顾着聚焦在原作的关系性,而忽视了玲央的本质。
「所以啊,该说各个线索串联起来了吗?当真白找我商量时,我开始思考,很在意真白的赖人,会去跟你接触是想谈什么事情。而听到真白说那件事导致你变得不太对劲,我就大概料想到了──赖人应该是向你表明,他对真白有意思吧。」
「你说得没错。我从布施川那里听到他说他喜欢真白……整个人都慌了。」
「但我也有搞不懂的部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动摇?我能理解你的惊讶,会变得有点不对劲也是在所难免,但你的反应有点太大了。」
在玲央的眼中,我的反应很不自然吧。
我该告诉他其中的原因吗?
当我陷入踌躇时,玲央稍微喘了一口气后继续说。
「真白察觉到你的动摇而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想必你也开始领会到真白为什么要约你来祭典,又为什么要透过我了吧?」
「她是想帮助我打起精神吧。但是看到我太消沉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所以才拜托跟我们关系都很好的你。」
玲央点点头。托他的福,我昨天的疑惑全都解开了。
真白不直接来约我,是因为看了我的反应后很担心。
我昨天情绪的确非常低落。
真白察觉到这一点而苦恼着该如何为我打气,于是求助玲央。
「龙介,告诉我原因。就算赖人喜欢真白,你也大可以更自信磊落吧?是什么让你感到不安?」
我一时无言以对,然后深深吐了一口气。
玲央会这么想,也情有可原。
连我也想像不出来真白对其他人动心的模样。
按照正常发展,布施川的恋情将会无疾而终,化为心中淡淡的青春回忆吧。
但──这里是恋爱喜剧的世界。
男主角与女主角的爱情注定会开花结果。
而身为反派的我,对于男主角而言只不过是一道可以被跨越的关卡。
如果能这样坦白说出来,该有多轻松。
但就算我一五一十说明,也只会被当成无稽之谈。
玲央注视着陷入苦恼的我,露出些许落寞的表情。
「龙介,其实我……从真白口中得知了她复杂的家庭状况。国中时父亲因为交通意外离世,妈妈因为丧失挚爱而陷入悲痛之中,放真白孤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她都详细告诉我了。」
「这样啊……原来她也跟你说了。」
「突然失去双亲,身处无依无靠的环境……真白一直很孤独。我根本无法想像她有多痛苦难熬。但是为了帮助这样的她,比谁都更拼命的人不就是你吗?龙介,我真的很敬佩你。你把真白从孤独中拯救了出来。」
国中时期丧父,又在缺乏母爱的环境下成长的真白,有一身悲惨的境遇。而我无论如何都希望能拯救这个被孤独所折磨的儿时玩伴。
于是我拼了命地成为她的支柱,持续填补她心上巨大的空洞。
这让我们之间产生了紧密的情谊,一路延续至今。
「对真白而言,你是无可替代的存在。你对深受孤独所苦的她伸出援手,一直以来陪伴着她。真白她怎么可能对这样的你没感觉。一个失去亲情的女孩,遇见了一个比谁都更疼惜自己的人……是不可能不动心的。而她也绝不是那种会抛下你移情别恋的女生。你一直待在她身边,应该最清楚这一点吧?」
原来连玲央也一直都有感觉到,真白对我抱持的这份特殊情感。
接着他直直凝视我的双眼,对我这么说。
「今后也必须陪伴在真白身旁的你,怎么会为了『赖人对真白有意思』这点事情就动摇得这么夸张。你跟真白的关系并没有那么脆弱吧?」
玲央认真的眼神与充满坚定的话语,让我几乎快要掉泪。如此真心为我们的事情着想,比任何人都更努力试图理解我,他的这份温柔善良让我动容。
如果是他,或许能懂我。
或许他不会嘲笑我荒诞无稽,愿意倾听我的烦恼。
我短暂阖上双眼,让泪水不要夺眶而出,然后重新凝视玲央。
我不想对他有所隐瞒。我想相信他能懂我。
「我现在要说的事情听起来一定很荒谬,但我希望你认真听,不要笑我。这件事很重要。」
「当然,不论你要说什么,我才不会取笑你。」
我鼓起勇气,把一路以来的心境组织成言语说出口。
「──假设我们现在身处的世界,是一出恋爱喜剧故事的话,里面会有男主角、女角群、配角……还有反派,对吧。」
「恋爱喜剧吗……这应该是某种比喻对吧。嗯,你继续说。」
「在这个故事里,我担任着反派角色。男主角是布施川,花崎跟姬野是女主角,你跟西川是挚友角色。而真白虽然是反派,但她在推翻既定的命运之后蜕变成女主角。」
不知道玲央会作何反应。
我胆怯得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没来由地突然讲起这些,不论是谁听了都会困惑吧。
「我很欣慰真白能成为女主角,她不再是故事里的坏人,跟其他女角群也开始产生交集,我很替她开心。但成为女主角这件事,也让她跟布施川之间开启了恋爱线。男主角爱上了我这个反派最珍视的心仪对象……我不知道这时候自己该怎么做……」
我鼓起勇气抬起脸,发现玲央露出困惑表情。
但他并没有嘲笑我,而是很认真地听着。
我感到欣慰,而且打从心底庆幸,能倾听我诉说这件事的人是他。
我深深吸气吐气,然后再次开口说下去。
「一开始我打算避免跟男主角有所交集。毕竟我是反派,如果轻率地跟男主角扯上关系而引发麻烦就糟了。然后我身为反派也渴望度过青春时光,与同为反派方的真白享受校园生活,努力扭转反派的运命。」
「原来如此……所以这个比喻是对应你从不良学生改过自新、认真求学,还有真白转变成清秀邻家女孩这两件事对吧。」
「直到途中,我都以为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但我最在乎的真白不知不觉成了故事中的女主角,比谁都更善良可爱的她吸引到了男主角布施川的注意……他爱上了真白。」
我抬头望向天空。大大的满月高挂在万里无云的夜空。
真白的心灵就像那一轮明月美丽洁净,散发纯真的光辉。
对我来说,夜空中浮现的满月就是希望的光芒。
只要有她在身边,我的内心就能充满平静,感受到幸福。
但这道月光同时也照耀了男主角,他在光芒的指引下,朝夜空中的明月伸出手。
「恋爱喜剧中主人公的恋情,无论如何都会修成正果。不管出现什么难关、有多少阻碍在前方,有情人都会终成眷属,迎接幸福的结局。这种时候,反派该怎么做?坏人也渴望有个好的归宿。但对男主角而言,反派只不过是一到可以被跨越的高墙,永远没有胜算。所以……我现在束手无策……」
刚才强忍住的泪水已滑落双颊。
用尽全力隐瞒的心里话说出口之后,笼罩内心的无力感就快把我压垮。
男主角与反派,这样的关系不知道让我苦恼了多久。
身为反派的我,该怎么做才能与女主角真白有一个好的结局。
我一直寻觅着答案,但至今未有所获。
玲央安静地听我倾诉完,直直凝视着我并开口。
他语出惊人──
「反派也可以战胜男主角吧。」
「咦……?」
「这没来由的一席话我是有点错愕,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听完之后,我也有些话想告诉你。」
从玲央的眼中,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而他凝视着这样的我并开口。
「如果反派拥有比男主角更坚定的信念、更重视的情感,那『邪能胜正』这样的故事也可以成立吧。命运是可以改写的,你这一路以来也创造了好几次奇迹不是吗?」
这番话令我瞪大双眼。
我一直以来怀抱的烦恼与不安,就好像被一扫而空。
──邪能胜正的故事也可以成立。
这句话深深触动我的心。
我早已认命,觉得恋爱喜剧注定如此演下去。
擅自断定自己绝对赢不过男主角、抵抗不了命运。
但如同玲央所说,反派战胜男主角的故事也可以存在。
运命是可以推翻的。
奇迹是可以创造的。
我以往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啊。
为了跨越阻挡在前方的难关,努力不懈、竭尽所有勇气。
然后打破了反派的宿命,一路来到了这里不是吗?
玲央赋予了我勇气。
被「故事中注定的命运」这个无可奈何的现实击垮,原本准备放弃的我,内心被他点亮了一盏希望的光芒。
「你为什么要用恋爱喜剧来举例,我是不太明白。不过,如果这是原因所在,导致你封闭心扉的话,那我会对你这么说,要我说几次都可以。」
玲央深深呼吸,然后直直看着我开口。
「──挺起胸膛吧,龙介!」
那双眼中的坚定信念,与他心中的想法,好像直接涌入了我的心里。
是啊,没错。抬头挺胸吧。
这份心意绝对没有错。
因为玲央告诉我可以自信磊落。
不能因为命运这种借口放弃对真白的感情。
反派战胜男主角的故事也可以成立。
被他点醒了这个事实,我的内心已无迷惘。
为了与真白一起得到幸福,我要以反派的立场,起身对抗故事里的命运。
然后我绝对会亲手阻止,布施川与真白之间展开的恋曲。
我握紧了拳头,转身面向玲央。
端正地站好之后,我深深低头鞠躬,用言语表达我的感谢之情。
「玲央……真的很谢谢你。多亏有你,我才有了勇气。真心感谢你让我明白,我可以更有自信。」
「抬起头来吧,龙介。朋友有难时伸出援手是理所当然的啊。」
「……玲央,你真的人太好了吧。」
「啊哈哈,为了得到这番评价,我平常就有在努力累积人品啊。」
玲央开玩笑地这么说,把刚才沉重的气氛一笑置之。
他真的是最棒的朋友。
能遇见他、能鼓起勇气真是太好了,我发自内心如此认为。
我一抬起脸,玲央便用爽朗的声音对我说。
「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龙介。你还是比较适合这副表情,真白一定也这么认为吧。」
「嗯……是啊,能找你商量真是太好了,我已经没事了。」
决定不再迷惘的我,带着豁然开朗的心情回了玲央一个笑容。
推翻命运,写下反派战胜男主角的故事。
我的这份决心与觉悟,似乎透过意念顺利传达给了他,他对我用力点了点头。
然后我们转身朝向真白与西川所在的射击游戏摊位。
「好了,差不多该回去了。真白正在等你。也要关心一下恭也喔。」
「就这么办。祭典的重头戏现在才要开始。我还想跟大家一起钓水球、戳椪糖饼。」
「我还想吃炒面,法兰克福热狗也不错耶。还有刨冰是一定要的。」
「哈哈,你跟西川说的一样,真的很贪吃耶。」
「别、别调侃我啦。我无法招架……路边摊美食。」
回归往常状态的我们,前往真白与西川所在的射击游戏摊。
一接近摊位,真白立刻发现我的身影,绽开了花朵般的灿烂笑容。
可能她连玩游戏的同时,都还在挂念我的事情吧。
我带着开朗的心情也回了她一个微笑,结果玲央轻拍我的肩膀,点了点头。
「给真白看看你打起精神的样子吧,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毕竟我害她担心了好久。为了答谢她,必须好好让她玩得开心才行。」
我走近真白身边,她便用清澈的蓝色双眸仰望着我说。
「龙介,你的表情有活力多了,你跟玲央聊过之后,把烦恼都解决了?」
「嗯,我已经没事了。跟玲央谈了很多,通通解决了。」
「我可是早就发现啰?昨天你消沉得很夸张。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关心你,所以……」
真白噘起嘴唇,似乎有点赌气的样子。
但又好像很高兴看到我恢复了活力,双颊微微染红。
(包含昨天煮咖喱给我吃,还有约我来夏日祭典……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帮我打气啊。)
即使无法用言语好好表达,她仍透过行动展现了对我的关怀。
她这份善良的体贴,填满了我的心。
所以这次轮到我传达心意了。我边摸着她的头边笑着说。
「谢谢你,真白。还有,抱歉害你担心了。」
「不,没关系。只要你打起精神,光是这样我就很开心了。」
真白脸上流露出的笑容十分耀眼。
她真心为重新振作起来的我感到开心。
然后她继续挂着那迷人的笑容,仰望着我开口说。
「龙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旁。我们俩在一起就是所向无敌对吧?」
「嗯,只要有你在,我就无所畏惧──无论发生什么、不管面对任何难关。」
听我这么回应,真白便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然后她用浴衣的袖口掩嘴发出轻柔的笑声。
我还是最喜欢真白的笑容了。再也不愿让她的笑脸蒙上阴影。
所以如同玲央的鼓励,我今后会挺起胸膛,在她身边继续支持她。
「那我有个请求,想拜托恢复活力的龙介可以吗?」
「嗯,没问题。射击游戏有想要的奖品吗?」
「唔、对……」
真白偷偷瞥往射击游戏摊位上的奖品,用渴望的眼神直盯着看。
她的目标似乎是在众多奖品之中特别大的那一只猫咪布偶。
身为猫奴的她,想要的肯定是那个吧。
西川听见我们的对话,也合起手掌对我说。
「我也拜托你了,龙介。真白原本要我帮她射那只猫布偶……但完全射不中,真伤脑筋。在《Alex英雄》里爬到猎杀者段位的你,打靶的身手应该也很出色吧。」
「嗯……龙介,拜托了。那只猫咪布偶超可爱的说……但就是打不中。」
「好,知道了。交给我吧。」
「太棒啦!谢谢你喔,龙介。」
我二话不说就答应,真白的蓝色眼眸便期待地发亮。
付钱后领取玩具枪与软木塞子弹,我立刻准备瞄准目标。
真白想要的是那只三花猫布偶。
布偶作工扎实,似乎很有分量,如果只是乱枪打鸟,应该动也不会动一下吧。难怪他们两个会放弃。
我谨慎地瞄准,将枪口朝向高于整体重心的头部,调整好呼吸。
身后传来真白、玲央与西川三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接着我缓缓扣下扳机──「砰!」应声射出的软木塞子弹,命中了猫布偶的头。
三花猫布偶一阵摇晃,直接往后方倒下。
真白在我身后开心得跳起来,玲川跟西川也为我鼓掌。
「好强~竟然一发就命中,龙介好帅!」
「真的是!刚才捞金鱼也很有一手,打靶也很强呢你!」
「不愧是猎杀者啊,无论在现实还是游戏里都一把罩。」
我在三人的赞美声中感到一阵难为情,从摊主手中领取三花猫布偶。
将布偶拿给真白,她便眉开眼笑地双手抱住,彷佛很宝贝似的。
看她用温柔的动作抚摸着布偶,似乎相当中意。
「嘿嘿,多亏了龙介,我家里又能多摆一只猫咪娃娃了。谢谢!」
「如果还有想要的,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尽管告诉我,真白。」
「嗯!到时候再拜托你了,龙介。」
真白露出软绵绵的放松表情,将脸埋进布偶里。
那幸福洋溢又惹人爱的模样,让我也跟着展露笑颜。
「好耶!龙介。接下来玩戳椪糖饼吧。要考验双手的灵巧程度,这游戏是首选。」
「喔,恭也,那这次就轮到我发挥本领啰?」
「我也很擅长戳椪糖饼喔~!来比谁最快完成吧!」
「好主意,真白。我也让你们见识见识我打电动训练有成的手指。」
笼罩内心的厚重乌云已经散去,真白这个珍贵的存在正照亮着我。
有她的陪伴,还有玲央跟西川这两个挚友在身边,我真的太幸福了。
我一边享受着与重视的人们共度的欢乐充实时光,一边再次走入夏日祭典的喧嚣之中。
◆
「在路边摊买的小吃,总觉得特别好吃耶。」
「就是呀,恭也。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摊贩卖的食物为什么那么充满魅力。让人忍不住每一样都想尝尝。」
「啊哈!的确是。一方面也是因为祭典的特殊气氛吧?」
「章鱼烧、炒面、法兰克福香肠、巧克力香蕉,还有刨冰。吃了好多东西一饱口福,钱包也空了。虽然也因此玩得很尽兴就是了。」
祭典的喧嚣与活力,让摊贩显得更加五光十色。
加上节庆独有的特殊氛围,令人忍不住乖乖掏出钱包。
拜此所赐,从妈妈那里拿到的零用钱也花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些钱的确花得有价值,我认为度过了一段无比欢乐的时光。
逛完了摊位,我们来到与祭典会场有一段距离的广场,在长椅上小憩。
玲央跟西川夹着炒面吃得津津有味。
真白则玩着刚才钓到的水球,轻轻地拍打着。
我看着这三人的模样,露出了放松的笑容,并凝视着塑胶袋中如宝石般美丽的金鱼,正精力充沛地游来游去。
包含这只活泼讨喜的金鱼在内,我们在逛摊位的过程中满载而归。
射击游戏得到的三花猫布偶。
戳椪糖饼游戏拿到的零食大礼包。
水球池里钓到的水球。
每一样都是充满我们珍贵回忆的宝物。
并且都刻下了无可取代的一页青春。
看着这些在前世绝对没机会拥有的东西,我心中洋溢着温暖的情感。
这也必须感谢有真白、玲央与西川在我身边。
才能造就出这个幸福瞬间,若只有我一人是绝对体验不到的。
现在能度过这样一段时光,令我心存感激。
(真的……谢谢你们。)
我在心中表达感谢,然后大大伸了一个懒腰。
仰望夜空,发现耀眼动人的星辰占据了整个视野。
微风徐徐,明月皎洁。温柔的月光洒下,彷佛轻轻包围着我们。
接下来预计要举行烟火大会。
依照目前天色看来,绝对会是一场精采万分的烟火秀。
真白似乎也很期待这场活动,带着兴奋的表情眺望天空。
「七点开始就是烟火大会了,时间快到了呢。」
「嗯,对呀。差不多快开始了,我们也先移动脚步吧。」
就在我出声号召大家,准备从长椅上起身之时。
玲央收拾着吃完的炒面,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而开口。
「这样的话,那我有个推荐的秘密景点,看烟火的视野很好,而且人烟又稀少。」
「喔,听起来不错耶,在哪里啊?」
「跟着我来就知道了。离这里很近。」
玲央露出阳光笑容,开始为我们带路,前往他口中的推荐地点。
我跟真白满怀期待地跟在他后头,好奇那个神秘景点究竟是怎样的地方。西川则边走边吃章鱼烧,比起看烟火似乎更想先填饱肚子。
走了一阵子之后,玲央进入住宅区,继续深入巷弄。
「前面有一段阶梯,爬上去之后就是通往神社的道路。绕到神社后面,那边有个最适合看烟火的地方。」
「哇,不愧是玲央,连这种情报都一网打尽。」
「我知道的可多了,下次有机会再露两手。」
「很期待呢,你推荐的景点肯定不会出错吧。」
我坦率地称赞,让玲央有点害羞地露出腼腆笑容。
接着我们四人爬上阶梯,不一会儿就抵达玲央所说的神社。
绕往神社境内的后方,环顾四周环境,我跟真白同时发出赞叹。
「哇,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哇~好惊人,这里好像真的能清楚看到烟火。」
视野下方是一整片的住宅区,上方是一望无际的夜空,没有任何遮蔽物,能同时欣赏五光十色的城市灯火与闪烁的星光。堪称绝景的画面正在我们的眼前展开。
如果在这里,应该能一饱眼福,好好欣赏烟火升空吧。
而且现场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人影,只有舒适悦耳的虫鸣,大自然的静谧十分疗愈。
当我对美景深受感动时,站在我身旁的真白拉住了我的衣袖。
她澄透的蓝色眼睛闪着光芒,用充满喜悦的声调对我说。
「能跟龙介一起在这么美的地方看烟火,好像在作梦!」
「是啊。光是这片景色就不枉此行了,竟然还能欣赏到烟火,真是太棒了。有人介绍这么一个好地方,实在很感激。」
我一边感谢玲央,一边对真白露出笑容,结果她脸上也洋溢着满满笑意。
就在此时,远方响起了准备施放烟火的信号。
「差不多要开始了。恭也,现在不是吃东西的时候啦,看烟火时要保持安静才行。」
「喔~说的也对,抱歉啦。这个章鱼烧太好吃了,害我忍不住。」
被玲央提醒之后,西川依然我行我素的反应,让我跟真白一阵偷笑。
然后我们将视线移回夜空,等待那一刻来临。
不久之后──巨大的花朵在空中绽放。
斑斓的火花点缀了黑夜,在漆黑的空中绽放后凋落,接着再次绽放。看着接连升空的烟火,我们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红色、蓝色、绿色、黄色,紫色。
烟花五彩缤纷的色调鲜艳地争相绽放,散发美丽又强而有力的光辉,令我们目不转睛。
「太赞了,玲央。今年的烟火格外精采耶。」
「嗯,真的。既好看又震撼力十足呢。」
感觉平常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的西川,也双眼发亮地看得很投入,让介绍这个私房地点的玲央露出得意的微笑。
「……好美。」
真白小声呢喃,那双大眼睛直直盯着烟火,看得入迷。
清澈的蓝色双眸中反映着斑斓的光芒。
她的侧脸被色彩缤纷的烟火照亮,看起来前所未有地美。
「是啊……真的,真的好美。」
趁着烟火发出剧烈爆破声,我用谁也听不见的微弱声音说出口。
我一边将真白凝望烟火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中,一边悄悄握紧她的手。
她的反应看似吓了一跳,红着脸害羞起来,但仍然回握了我的手,与我紧紧交扣。
相连的手传来了体温。
既暖和又温柔,几乎令人忘却了夏日的炎热。
正当我为了指尖传来的暖意感到幸福时,听见真白银铃般的细语声。
「玲央跟西川都在专心看烟火……现在就这样牵着,好不好?」
「……当然好。」
「嘿嘿,好开心。」
我跟真白轻声交头接耳,然后相视而笑。
接着她依偎在我身边,仰望着烟火。
色彩鲜明的花火在夜空中更显得亮丽。
能与玲央、西川这两个我重视的好友,以及我心中最亲爱的真白一起眺望这片光景,让我的内心洋溢着平稳的幸福感。
这是我所梦想的美好青春的其中一小部分。
为了拥有这一小块碎片,我拼了命地挣扎奋战,一路来到了这里。
原本深受毫无梦想与希望可言的命运所影响,我仍凭着自己的努力找到了归属。
徒然流逝的夏日,转变为无可取代的宝物──
我想,此刻正是这一个瞬间的到来。
而为了继续守护这珍贵的刹那,我会写下反派战胜主角的剧情。
好让这美好青春的其中一块拼图永不褪色。
也为了让我与真白拥有最圆满的未来。
「我真的觉得好幸福。如果明年也能像这样,跟大家一起看烟火就好了。」
「一定可以的。不管是明年、后年,还是往后的每一年。」
「嗯!我们说好啰,龙介。」
真白开心地附和我的回应,然后轻轻靠上我的肩膀。
她的体温伴随着柔软的触感传了过来,甜蜜得令我心痒难耐。
一边凝望着她那张被美丽烟火照亮的侧脸,我一边把点缀夏日夜空的缤纷回忆深深刻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