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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十五话 壬氏的动摇,猫猫的决心

一股香味飘进壬氏的鼻子。

「气味不会太重了吗?」

壬氏一边用晚膳,一边对水莲说了。

「怕是您多心了吧?您在西都待得久,在那里香料都得省着用嘛。」

「是吗?」

壬氏用筷子夹肉。这道菜是满满的一盘柔嫩猪肉,用佐料让肥腻的猪肉变得较为爽口。其他还有炒鳗鱼与甲鱼汤等,总觉得菜肴的数量似乎比平常多,而且很多都具有滋补强身之效。

「今天的晚膳怎么这么大鱼大肉的?」

「怕是您多心了吧?一定是您在西都待得久了。多吃点喔。」

水莲「呵呵呵呵」地笑着。

壬氏觉得怎么想都有蹊跷,眼睛望向屋里的侍卫。

「今天本来不是马闪当值吗?」

「听说明日有赐字家族的聚会,我便让马闪回去了。看他和麻美好像在谈些什么,坐立难安的。」

「马闪与麻美吗?」

壬氏猜大概是麻美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话虽如此,眼下水莲看起来才是在打鬼主意的那一个。

「方才浴池里为何漂浮着花瓣?」

沐浴时花瓣老是黏在身上,非常碍事。

「热水温度刚刚好对吧?我还加了能促进血液循环与新陈代谢的药浴方呢。」

她都做了这么多了,壬氏再傻也知道她的意思。

毕竟这些事情以前,自己在后宫也替皇帝做过。现在在壬氏的宫中,水莲像这样在策画些什么,可见今天一定是有人要来。

而壬氏在数日之前,给猫猫送过了信。

「水莲,你该不会……」

「今日猫猫要来,她好久没来了。您也给她寄过不只一封信对吧?」

壬氏确实是寄过好几次信,但都只是告知近况等而已。他可没命令猫猫来宫里。只是,信上有告诉她希望能见个面说说话。他写得很委婉,说等到当差告一段落再来即可。

「不是,你且等一下。不就是猫猫要过来而已吗?」

回到京城以来已经过了半个多月。这是自返京以来猫猫初次造访壬氏的宫殿。

「您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下船的时候吧。从西都乘船回来之后,毕竟大家都忙嘛。这会我才收到回信,说她总算能喘口气了。」

「不是,就算说是猫猫要来,这气氛也……」

壬氏望向寝室。香料烧得比平时更浓,簇新褥子上洒满不合季节的玫瑰花瓣,华盖换成了花卉图样的钩花帷幕。房间各处布置着花瓶与蜜蜡蜡烛,灯火随着满室甜香摇曳,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氛围。

壬氏急忙把香料与蜡烛弄熄,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然后把满床的花瓣丢进垃圾桶,收拾掉花瓶。

「呼……呼……」

「哎呀哎呀。」

「哎呀哎呀个头!这房间是怎么搞的!」

以前猫猫曾经在绿青馆试着招待壬氏。现在的状况演变得跟那时候很像。

「做什么事都需要营造气氛呀。小殿下都已经和猫猫两情相悦了嘛。」

「两、两情……」

壬氏发急起来,急得他眼神飘移不定,想佯装镇定,嘴角却不争气地上扬。

「费了好长一段岁月啊。真的,老嬷子我都不知道操过几回心了。人称我国至宝、神仙遗珠下凡等,不分男女老幼均为之痴迷的小殿下,竟然也会像那样变得跟您这年纪的孩子一样。噢不,若是真像您这个年纪的话,娃儿都生了也不奇怪。」

「呃……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壬氏没有特意跟水莲瞒着他和猫猫的事,但也没和她说过。船旅期间由于闲杂人等较多,他们俩几乎没时间跟对方独处。

因此,壬氏本来还以为没有任何人察觉。

「老嬷子的女子直觉可是神准的。」

看着这老太太「呵呵呵」笑着眯起眼睛,壬氏由衷对她心生畏惧。

壬氏一脸尴尬地把满头头发抓乱。

「不,但是,对方可是猫猫啊。」

「猫猫也已经是二十出头的姑娘了,就算还是姑娘之身也懂这些知识吧。又没有差事却依信中所言来到郎君的房间,这意思她不会不懂的。」

水莲笑容可掬地讲得十分肯定。

「不,就算是这样,这房间也太……」

「我是觉得弄得大方一点比较直截了当呀。」

「太大方了!这种的应该再多重视一点气氛……不,不对不对!」

壬氏在床沿坐下,撩起浏海。渐渐地异于羞赧的另一种情感涌上心头。不,这可不成。壬氏拿起放在床边的水喝一口。

「啊,那是……」

「噗!」

水喝起来有股怪味。而且带有一丝酒香般的气味。

「喂,水莲,你往里头加了什么?」

喝进嘴里的水没有下毒,但跟方才的晚膳有异曲同工之妙。壬氏情绪开始变得高昂,身体逐渐发热。

「哎呀,我只放了一点也被您喝出来了?不是毒药。」

「喝不出来才怪,猫猫的话更是一闻就发现了吧。」

水莲不情不愿地收走水瓶。

「呼……」

壬氏试着做深呼吸压抑剧烈狂跳的心脏。

一个早已元服的二十出头男子在动摇个什么劲?什么样的女人没溜进他的寝室过?

那些女人的丰满肉体往他身上欺,黏腻的大红色嘴唇逼近过来。呛鼻的香味甚至令他作呕。斜眼看着那些女人发出尖叫被侍卫们揪着头发带走,壬氏就以为自己对女人无所不知了。

这就是所谓的井底之蛙。

「青蛙……」

无意间,壬氏想起了一个讨厌的名词。他差点低头看看自己的胯下,这才发现自己被猫猫影响得实在太深。一般来说,没人会用青蛙来形容胯下。

「冷静点,冷静点。」

是该来念经,还是练武好?

壬氏满脑子都在烦恼这些事时,客人来了。

「来了来了。猫猫,好久不见了。进来吧。」

「是,水莲嬷嬷。」

懒散没干劲的声音传进耳里。

壬氏整理衣襟,做个深呼吸。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进厅堂。

猫猫神色如常,表情像是半睡半醒。手里抱着一只大布包。

「一阵子没见了。」

「是,壬总管。」

「要喝点什么吗?」

平素的话水莲会端茶来。但是,今日就不同了。芳醇的蒸馏酒,倒进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中。这是很烈的酒,平时就算壬氏要喝,水莲也会说怕影响到翌日公务而不太愿意让他喝。如今这种酒却倒了满杯。

「哦哦~哦~哦~」

猫猫两眼发亮,目光尽被香气馥郁的琥珀琼浆夺去。甚至口水都流出来了,看得出来她有多贪杯。

但是把自己忘到九霄云外就伤脑筋了,于是壬氏很刻意地把酒肴推到猫猫面前。

「喝酒不吃东西伤身。」

酒肴是炒熟的核桃、落花生与松子,撒上点盐。另外还附上了无花果与龙眼等果干,但猫猫只顾着享受美酒。

「当差当得如何?」

「头一天就在怪人军师的房间发现尸体,我去验尸了。」

看来劈头就要从没头没脑的事情开始讲起。

「下手的可是军师阁下?」

壬氏问问做个确认。

「那个老家伙才不会弄脏自己的手呢。他没那实际本事。还有,死者就只是死于另一种仇杀罢了。若真是老家伙下手杀人,壬总管应该会听到消息的。」

「这倒也是。」

她说没那实际本事,指的应该是罗汉手无缚鸡之力吧。壬氏也觉得有理,想起了罗汉身体有多虚。他一边奇怪那人行动力强却怎么毫无体力,一边看看猫猫。猫猫胆量大,体力却很差。平素干劲缺缺,行动力却非比寻常。

壬氏再次觉得这对父女还真相像。同时也在猜罗汉知不知道猫猫此时待在壬氏的宫中,觉得心里发毛。

猫猫喝酒喝得心旷神怡。水莲也为壬氏准备了酒,但跟猫猫的不同,是兑水的。壬氏也算能喝,但没猫猫来得海量。要是猛灌蒸馏酒的话会让他醉到不省人事。

「壬总管才是,公务处理得可都顺利?」

「孤这边还是老样子。事情已跟皇上呈报过了,但孤的立场并没有什么改变。无聊的公文还是一样尽往孤这里递。话虽如此,最起码不像在西都时那般忙碌。」

「壬总管您还年轻,体力充沛无处宣泄,因此目前还能活得好好的。换做一般人的话早就操劳至死了。」

猫猫喝酒喝到发出「唔呜~」的赞叹声。

「晚膳用过了没?」

「没有,我懒得一个人煮饭所以没吃。」

「孤这儿晚膳有剩,你要吃吗?」

不吃酒肴只喝酒会伤身。

晚膳水莲兴高采烈地煮了一桌子菜。大概是连猫猫的份也准备了吧。

「是有点想吃……」

猫猫似乎心有疑虑。这个姑娘从来不懂得何谓客气,难得看她这样犹豫。

「有什么原因让你犹豫吗?」

「该说是原因吗……」

猫猫目光低垂。

「我也是要先做各种准备的。」

壬氏放下酒杯。

猫猫乍看之下与平素没多大不同,但肌肤似乎变得紧致了些。去了西都微微晒黑的肌肤,如今肤况变得比较稳定。脸上没画雀斑,而是极其自然地扑了些白粉。

虽然与房间的香料混淆了,但猫猫身上确实有着些微的精油香。头发也有点湿,想必是沐浴过才来的。

猫猫把酒杯干了。

「我可以去漱漱口吗?」

「好。」

换作平素的话照猫猫的性子,不但会喝光整瓶酒,搞不好还会要求再多来些。

「壬总管,我们该进房了。」

「喔,好。」

这怎么回事,莫非我在作梦?壬氏心想。不,不可以有过分的期待。八成就跟平时一样,看看腹部的烙印烫伤就结束了吧。

「壬总管,您怎么好像神色有些僵硬?」

「没有的事。」

猫猫看似跟平素一样冷静,但表情略显羞涩。

「猫猫,我跟你做个确认好吗?」

壬氏吞了吞口水。他认为这件事必须讲清楚。

「你明白现在进入孤的寝室,代表什么意思吧?」

「明白。」

「不是来看病的,也不是来疗伤的喔。」

「我也是抱定了决心,做了各种准备才来的。」

猫猫把手里的包袱拿给他看。

壬氏的脸变得比至今的任何一刻都要烫。他想尽可能佯装镇定,为了竭力表现得冷静,竟忍不住转过身去背对猫猫。

不知不觉间水莲不见了人影。从不懂得察言观色、不识相的侍卫也不在。马闪不在这里。

「不需要洗浴吗?」

「洗过了。总管希望的话,我可以再去洗一次。」

「不,免了。」

壬氏早已从气味闻出猫猫洗浴过身子。

壬氏把手贴在心脏上,试着压抑怕会被人听见的剧烈心跳。

比起猫猫,壬氏更想去沐浴。刚才是泡过澡,但可能也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身上在冒汗。

可是,也不便现在才说想去洗净身子,他就这么走进了后头的寝室。

呛鼻的香料味已经做了通风换气。床上那些露骨的花瓣,以及下了可疑药品的水瓶也收走了。

好了,那么说到接着要怎么做……

已经无法静待心跳声平息下来了。虽然脸庞依然发热,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在意了吧。

壬氏轻轻抱起了猫猫。体重比之前增加了点,但还是很轻。从她的发丝飘出茶油的香气。

「你愿意吗?」

「我不是说了?我是为此作了准备才来的。」

猫猫别开目光,像是在说「别让我一再重复」。这种有点不耐烦的态度,果然是猫猫本色。

不只是壬氏,猫猫也在紧张。只要想到不是只有自己如此,就让壬氏心里也多了份从容。

「都做了些什么准备?」

壬氏询问猫猫。

「我没吃早膳与晚膳。」

猫猫给出了意外的回答。

「为何?做实验做到忘记吃了?」

「水也从半日前就没喝了。本来觉得酒也不该喝,但方才的酒实在太香,我就只喝了一杯。」

「水也没喝?」

壬氏想不到为什么必须不吃不喝。

「本来的话从三天前就不该进食,水也得一天不喝才行,抱歉我没做到。虽然明天放假,但今天还有差事,那样的话体力支撑不住。」

「不是,你在说什么?」

「这些是绿青馆有大老板买下处子时的礼仪。千万不能在贵客面前出了洋相。几日的忍饥受渴,比起触怒大老板挨一顿打要来得好多了。」

「……不,孤又不是把你给买下了。」

壬氏脸孔抽搐。更何况壬氏根本不想对猫猫做那种近乎虐待的行为。

「我不确定很多事情能不能做得好。万一失败就太没面子了。」

猫猫的眼神是认真的。壬氏忘了这姑娘有着一颗匠人之心,无论什么事都是要做就要做到尽善尽美。

壬氏吃惊之余,轻叹一口气。猫猫不再像从前那样百般搪塞极力逃避了。她变得愿意积极面对这段感情,让他心里非常高兴。

「还有,我可以要点白开水吗?」

「总算渴了?」

「不是。」

猫猫打开大布包,从里面出现了纸包的药。其他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陌生物品。

「这是什么?」

「用酸浆根、白粉花与凤仙花的果实等物混合而成的方子。」

这些花草壬氏都有听过,就连这种配方他也还记得。

「这些不是你在后宫提醒过孤多注意的那些花草吗!」

壬氏嗓门不禁大了起来。

「正是。」

猫猫态度淡定。

后宫是生育龙子的地方。任何会妨碍到这事的因素,都必须排除净尽。这些东西都是禁止出现在那里的。

「你把这些带来做甚?」

「我请水莲嬷嬷先检查过了。请放心,这些不是要拿来对壬总管下药的。我来服用就好。」

猫猫的眼神是认真的。

「也有直接阻隔的器具,但效果不彰,况且若是壬总管不喜欢的话,还是别戴比较好。」

猫猫拿出用纸仔细包好的筒状物品。

「这是用牛肠做的,但也不见得适合壬总管配戴……」

以牛肠做成的某物被悄悄地收拾回去。

「换言之这些都是用来避孕的?」

「是。」

「你说费心做了各种准备,也是……」

「在烟花巷能弄到的东西我全搜集来了。」

壬氏顿时变得面无人色。他感到全身发冷。

「既然我已经接受了壬总管的情意,即使我俩之间发生了关系,那也是我情愿的。但是尽管我情愿如此,也还是需要知道分寸。我无意与玉叶后为敌。」

壬氏紧咬嘴唇。

他至今都乐昏头了,恐怕是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身分。

壬氏对猫猫而言是壬氏,但别人是怎么称呼他的?

皇帝的胞弟华瑞月,月君。

况且玉叶后所生的东宫尚且年幼,长得又像极了母后。茘人皆为黑发黑眼,也有不少人排斥由红发绿眼之人登基为帝。

因此,宫廷当中也有人想推举梨花妃的皇子为东宫,或是再次让壬氏成为东宫。

这时,若是壬氏与一个姑娘尚未成亲就生下孩子的话,事情会如何发展?

不只如此,假若众人得知对方是猫猫──汉罗汉之女的话又会是如何?由于罗汉立场中立,众人将会认定宫廷内形成了新的党派。

暧昧不清的关系,会造成外人的误解与反感。状况将与当事人的想法背道而驰,如同小小雪球在雪山上开始滚动,渐渐变大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猫猫虽疏于政事,却只有避祸的能耐特别高。

「我也计算过月信,今宵会比较难怀上。还有,就算失败了也请放心,我知道如何处理。」

猫猫所言想必没有假话。一旦怀了孩子,她必定会做处理。绝不可能藏起来偷偷养大。

虽然无情,但考虑到成为火种的可能,这么想其实很正当。是为了追求和平而不得不无情。更何况这么做才能将危害控制在最小范围。

壬氏紧紧抱住猫猫。

心里有的不再是方才涌起的情欲。壬氏满心歉疚,咬牙切齿到牙齿险些碎裂。

「抱歉,让你有如此顾虑。」

壬氏把额头搁在猫猫的肩上。猫猫像在哄小孩般拍拍壬氏的背。

「不会。」

壬氏觉得自己能邂逅像猫猫这样的女子实属奇迹,因此他不愿放手。之所以往肚子烫烙印也是因为如此。

「抱歉。」

壬氏再度道歉,然后依依不舍地放开猫猫。他按捺住想永远抱着猫猫的欲望,躺到床上。

「壬总管?」

「今天你先回去吧。不嫌弃的话,把晚膳也带回去。你一定饿了吧,如果凉了就用蒸笼热热。」

「可是……」

「别说了,回去吧。好好吃饭,水也要多喝点。孤可不愿看你病倒。你在西都又瘦了不是?」

壬氏双手掩面。

「是。」

猫猫收拾随身物品准备离开房间。

「那么失礼了……」

猫猫口中发着一些牢骚走出寝室。

「这样就对了,目前就先这样。」

壬氏必须弄清自己的立场。他不能永远当个皇弟。必须让玉叶后与梨花妃都知道壬氏不会与她们为敌。

光是腹部的烙印还不够。要用更明确的方式,向公众宣示自己的立场。

他唯一能走的路就是抛开皇帝的弟弟这个地位,放弃皇族身分。

「该怎么做呢?」

壬氏为此烦恼不已。思考到头发都快掉了。

这使得他听漏了猫猫离去之际,轻声说出的一句话:

「其实我也设想过只做半套的情况啊。」

可见壬氏是真的没有余力思考其他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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