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危机名为大灾厄
“你们终于来了。君冢君彦、夏凪渚、夏洛特·有坂·安德森。”
“联邦政府”高官冰娃娃戴着假面的脸朝向我们。
但正确地说不止有她。
十几名高官坐成一排,一齐看向我们。
“请坐。注意颠簸。”
我们现在在水上一艘游船里。包租船内,榻榻米座位前摆放着按人员分配好的玉盘珍馐。太阳已经落山,船上泛着红灯笼的点点光芒。
“没想到你们为了见我就这么兴师动众啊。”
冬日将近的十一月下旬,我收到了政府发来的请帖。
三天后的十八点,登上这艘游船,至多有两人陪同——信上就写了那么多,是“黑袍”交给我的。
目的不明。和往常一样。不过这次来之前我心里就大概有数了。我和夏露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夏露,快点道歉啊。”
“呃,什么!怎么就成我的错了!”
“你少卖我。”夏露瞪了我一眼。
“可当时不就是你最先提议的吗?”
“扯,扯淡!当时刚好你来了,我,我们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虚空记录被破坏到头来还是你的错……!”
……啊,夏露慌张捂住了嘴。真是个蠢货。
几天前,我和夏露在追击“世界之敌”亚伯·A·勋伯格亚森的过程中来到了“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沉睡的塔台,用两发子弹打坏了“系统”。
当然,我们此举是为避免虚空记录被亚伯抢走,但“联邦政府”如此费心守护的世界秘密确实被破坏了,这项事实无可改变。所以我们已经做好了被政府斥责的准备……情况本应如此。
“是君冢!就是君冢的错!虚空记录被破坏,我们的关系一下变那么僵,全都是君冢的错!”
“对对,那会儿你倒挺坦率的,还来寻求我的帮助。你要一直都是那个态度,我也就对你……”
“!讲这种话就犯规了吧!……什么啊,当时你还,那啥,挺那个的……怎么现在就,就……!”
就在夏露词不达意地发起火时,渚打断了她的话。
“有股恋爱喜剧的味道。”
渚一脸不悦地盯着我和夏露,但随后她收起表情,转身面向政府高官们。
“他们两个人都没错。”
渚张开双臂,做出要袒护我们的姿势。
“君彦和夏露都是为了守护世界免受亚伯摧残才破坏了‘系统’。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也饶不了他们……你们也要伤害我重要的伙伴,那么反过来,我也饶不了你们。”
听到渚的话,冰娃娃做出了回应。
“你身为‘调律者’,要对抗我们‘联邦政府’吗?”
“因为我就是为了保护同伴才成为正义的伙伴的。如果这个目的达不成,成为‘世界之敌’也无所谓了。”
听到夏凪的这句话,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她的这句话肯定别无他意。但这让我回想起亚伯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据他所说,“调律者”终有一天会堕落为恶——成为“世界之敌”。亚伯说,这就是他们的命。
“哦。”
冰娃娃说完,一阵沉默。
“不过,我们并没有要责怪你们的意思。‘系统’确实受到了一定破坏,但单凭两发子弹也不会让它完全损坏。更何况,”
冰娃娃站起身,其他高官也随之起身。接着她说。
“‘特异点’,我们必须要向你道歉。对不起。”
冰娃娃与其他高官一同低下了头。
“怎,怎么回事。”
夏露慌张地望来望去。不斥责反而还道歉?究竟是为什么——
“——哦,懂了。”
看到高官们的态度,我找到了一个答案。
“是因为你们政府有一部分人和亚伯联手的事情吧。”
政府的一部分人,也就是希望“特异点”消失的强硬派。他们曾与利害关系一致的亚伯勾结,试图除掉我。最终,我被亚伯赋予了“丧失代码”,陷入活死人的状态差不多三周时间。
“后来你们的组织又怎么样了?”
听到渚的问题,高官们终于抬起头。
“组织决定,让一部分强硬派去担任别的职务了。”
“是降职的意思吗?”
看来还没到剥夺高官职位的程度。
“现在我们稳健派掌握实权,谋求一条与‘特异点’共存的道路。这里没有你的敌人。敬请放心。”
等冰娃娃说完,高官们又一次坐了下来。我们三个人见状,也坐了下来。浮现在眼前的正是方才提到的珍馐美酒。难道这就是他们道歉的表示吗。可是他们作为正义机关,应该也知道不能给未成年人劝酒吧。
“罗得不在吗?”
发话的是夏露。她郑重地看了一圈面前的假面高官。
“那个人看起来也不像你们所说的强硬派。”
“…………”
冰娃娃没有回答。她的沉默代表着什么呢。
罗得就是上次带夏露去塔台的那名高官吧。他应该多少对夏露的行为有些在意。
“君彦,你怎么看?”
渚小声地问我。我一下愣住了,这时她又接着说。
“毕竟遭罪的就是你本人啊。”
原来如此。是问我接不接受高官们的道歉和解释。
“那么为我着想啊。你是因为我才那么生气的吗?”
“……笨蛋。别耍贫嘴。”
渚轻轻戳了一下我。
“算了,现在道歉了就接受呗。信不信他们不是关键,现在在亚伯的问题上我们是同一立场的。对吧,冰娃娃?”
“嗯。全世界最邪恶的罪犯‘怪盗’亚伯·A·勋伯格亚森。不能再放任他不管了。”
嗯,她也这么想就足够了。
现在暂且与他们和解,达成一定的合作关系才是上策。
“恕我冒昧问一句,冰娃娃。你们高官应该知道虚空记录的实际内容吧?为什么要一直瞒着‘调律者’?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既然要谈合作,这些事情也该交代一下吧。
我是这么想的,可是。
“冰娃娃没有回答‘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有关问题的权限。”
冰娃娃机械地吐出一句话,就像是机器人说出来的一样。“少在这儿……”听到这个玩笑般的回答,夏露正要回嘴,被渚叫住了。
“等下,夏露。冰娃娃可能真的回答不了啊。”
“什么意思?是有人不让她说……?”
夏露话说一半,突然瞪大了眼,仿佛注意到了什么。
“难道又是管理这个世界的‘系统’封了她的口?”
渚点了点头。
从外侧将这个世界如程序般管理的“系统”。有时它能无视物理法则引发事件,我们也难以避免受到它的影响。一切都是“系统”的中枢虚空记录决定的。
“为什么虚空记录能左右这种事情呢。”
夏露皱了皱眉。为什么虚空记录就能决定一切呢。是什么道理促成了它的诞生,为什么直至今日它仍然还是检验万物正确与否的准则。
当时亚伯说了,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的秘密。看来还有一些我们必须要知道的事情。
“政府这里问不到,那就只能找亚伯了吧。”
还要再去找那名不见踪迹的敌人。
“还有一件事必须要跟你们说。”
冰娃娃话音刚落,最里侧的隔扇嘎啦一声开了。
“——米娅?”
进门的是身穿礼服的“巫女”,米娅·惠特洛克。没想到她也被邀请登船。应该是不远万里从英国的钟塔来到日本的吧。
“可以啊,家里蹲同学终于毕业了吗?”
“都,都说了别叫我家里蹲……呃,有点晕……”
这时船身微微晃动,米娅捂住了嘴。
难怪脸色那么难看,是晕船了吗。也不必再问她在外面等候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了。这名少女还是一如既往地可怜。
几分钟后,米娅终于平复下来,站在我们面前。
“新的预言又出现了。”
是“巫女”又看见了新的未来危机。
“不过,这次与以往的‘世界性危机’明显不同。没有任何具体的形象,但确实有种世界分崩离析,已经到尽头的感觉。就好像这半年以来的违和感,终于得到了解释……”
米娅努力组织着语言,可似乎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表达。
“连‘巫女’也不清楚,那就是和‘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关系比较大了吧?”
“考虑当下的形势,这种可能性还是挺大的。毕竟这个世界的秘密不光我们‘调律者’,哪怕‘联邦政府’都掌控不了。”
米娅挖苦意味地看向高官们。不过时至今日他们也不会对这样的话起反应了。
“我们听说了‘巫女’讲的这件事,就把你们召集过来了。”
冰娃娃的假面正对着我们,说道。
“我们决定把这次的危机称为‘大灾厄’。”
——大灾厄。这个词足以看出他们最高程度的警戒。
“而‘怪盗’亚伯·A·勋伯格亚森极有可能要参与到这场‘大灾厄’中来。‘特异点’,我们既已决定与你共存,也只能依靠你和‘名侦探’这一批人了。”
为了全人类的安危,请助我们一臂之力。
在最后,冰之人偶使用了让侦探无法拒绝的措辞,又一次垂下了头。
◆解体新书注的证明
译注:解体新书(日语:解体新书/ターヘル・アナトミア),是日本第一部翻译自西方的解剖学书籍。
与冰娃娃等人会谈结束,刚下游船不久,就收到了“发明家”史蒂芬·布鲁菲尔德的消息,已经几个月没跟他联系了。
事情很简单。希望我来医院一趟,只有这么一句话。但这已经足够了。说明希耶斯塔的术后观察阶段终于结束了。
我和渚、夏露,还有米娅一起跳上“黑袍”的车,来到希耶斯塔之前住的医院。坐了二三十分钟的车,却感觉过去了很久。
晚上十一点刚过。到医院后,我们来不及喘息,赶忙冲进医院的等候室。昏暗的荧光下站着一个人,是史蒂芬。
“希耶斯塔她!”
我手撑着膝盖,问道。
这时,我突然发现等候室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斋川?”
“君冢……”
早到一步的斋川看着我的脸,沉默地低下了头。
“希耶斯塔,她。”
可我又问了一遍。
知道自己不想知道答案,还是说出了口。
“白日梦还没有醒。”
一旁的史蒂芬目视前方,对我说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听说手术成功了。不过,还需要一定的观察时间。结束之后希耶斯塔应该就会醒了。
“……难道是出现了那个后遗症吗?”
希耶斯塔凭借原初之种“种子”的力量将自己的意志封闭在心脏里,经历移植手术后,她有丧失原本人格和记忆的风险。我们对此十分担心,但最后还是委托史蒂芬完成了这项手术……。
“不,还没到后遗症的阶段。不论从医学还是科学角度上讲,白日梦都已经具备了苏醒的条件。但她还是没有任何恢复意识的迹象。”
“怎么可能……!”
“君冢。”
夏露摇了摇头。
……我当然知道,现在大喊大叫也没用。
“有一种猜想。人体内可能原本存在一类器官,它能掌管心灵、灵魂、情感这一类概念。”
史蒂芬来回踱步,他的白大褂随风摆动。
“这种器官眼睛看不到。也摸不到。但它确实存在于人体当中——我知道几位支持这个猜想的医生还有宗教信徒。我虽然知道,但我不认同这个猜想。”
“……确实。神灵也好幽灵也好,未知的器官也好,都是这个道理。”
身为神职人员的米娅自嘲般地嘟囔道。眼见为实,看不见的东西没有必要相信。史蒂芬既是医生,也是科学家,对他而言就更是如此了。
“但我亲眼看到的一个案例让我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史蒂芬止住脚步,说。
“就是‘原初之种SEED’。”
是我们以前的敌人,“SPES”的头领。但是为什么会提到它呢。
“‘原初之种’降临地球之后,通过寄生各种生物的方式实现永生,最终它学习了人类的DNA构造,自己也成了人形。”
“嗯。原初之种就是通过这种方式造出了自己的克隆体,地狱犬、变色龙那样的‘人造人’。”
它们确实拥有变身能力以及超乎常人的力量,但它们的身形和人类差不多,也和我们一样拥有喜怒哀乐的情感——
“——什么。原初之种居然还能从DNA构造中学到人类的情感吗?”
它并不是在拟态成人时后天学习的。而是一开始寄生在人类身上,复制人体构造时就得到了人类的情感……得到了掌管人类情感的器官。正因此原初之种和它的克隆体都获得了与人类相差无几的情感。史蒂芬想说的应该是这个意思。
“这么一说,上次德拉克马也跟我们讲过类似的话吧。”
渚回忆着说道。
“他说,最近的研究表明,人类的鼻腔和咽喉之间藏有一种未知的器官。”
嗯,没错。他还说过,原初之种的“种子”就紧紧依附在渚的这种器官上,才让她获得了“言灵”这项特别的能力。
“所以,我现在才提出了这种猜想。”
随后史蒂芬又总结道。
“人体里存在一种掌管人类‘意志’的器官。”
我曾思考过,人的灵魂究竟在哪里。就是在渚生死未卜,迟迟未苏醒的那个时候。我和希耶斯塔一起思考这个问题,还问过斯卡雷特。灵魂究竟在哪里。人类的情感、意识究竟沉睡在哪里。
史蒂芬现在使用我不久前刚接触到的“意志”这一概念,给出了回答。人的“意志”就在人体内的某个地方,靠人眼是看不见的。
“吸血鬼制造的‘不死者’可以单凭本能复活,难道也是因为。”
也许斯卡雷特当时已经知晓了答案。
“但白日梦的情况有些特殊。”
史蒂芬见我明白过来,又继续说。
“白日梦说过,自己可以凭借原初之种‘种子’的力量将意志封闭在心脏里。也就是说,她‘意志’的一部分其实已经分配给了自己的心脏。只不过她自己没有感觉到这个过程。”
“分配了一部分,那本体在哪里?希耶斯塔的‘意志’本体,没分配给心脏的部分……就是你说的那种看不见的器官,它在人体的什么位置?只要本体还在,她就应该能醒……”
“嗯,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史蒂芬说出了冰冷的现实。
“能想到的就一种可能。现在白日梦的体内不存在任何掌控‘意志’的器官。恐怕是被别人拿走了。”
器官被拿走了。
而且还是人眼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器官。如果有人能做出这种惊为天人的事,那么他只能是。
“亚伯。”
夜晚的医院内回响起米娅纤细的声音。
是他。他的“代码code”夺走了希耶斯塔的“意志”。偷走了她的“意志”。
但他是什么时候偷的?怎么偷的?
“君彦。你和希耶斯塔之前见过‘怪盗’一面吧?”
听渚一说我想起来了。一年多以前,渚的牺牲换来了希耶斯塔暂时的苏醒,当时我们和“怪盗”见过一次。
当时他化装成了“革命家”的样子……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他抓住机会将“代码”给了希耶斯塔。在关键的时候将体内掌管“意志”的器官去除的特别代码。
“他究竟要玩弄我们到什么时候才罢休——亚伯。”
我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还以为终于能见到ma'am了呢。”
夏露也终于忍耐不住,挤出一句话来。她的手上正握着以前希耶斯塔送的宝石项坠。
她是最仰慕,最崇拜希耶斯塔的。我了解,这一点我是最了解的。这三年里,我都可以作见证。
“……别灰心。肯定还有机会!”
发话的是斋川。她站起身,问史蒂芬。
“只要能从敌人那里取回掌管‘意志’的器官,希耶斯塔就能醒过来了吧?”
“嗯,很有可能。”
“不是可能!请说一定,肯定。”
斋川摘下眼带露出蓝色的瞳仁,以锐利的目光看向史蒂芬。
这位向来都摆一张脸的黑医生——至少我从来没见他变过脸色,这次却微微睁大了双眼。
“你的声音确实很有意思。”
史蒂芬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那我说好。只要做成这一点,她一定能醒。”
斋川听到这句话,转身对我们说。
“好,拯救同伴的冒险之旅现在开始。”
◆踏上最后一程
四天后。我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来到日本的国际机场。
“唉,其实你们没必要来送我的。”
我在出发大厅回过头,对身后的斋川和夏露苦笑道。
斋川为防止被周围人认出来做了变装,这次我和夏露关系又搞僵了,她就特意来机场为我送行。的确是对我信赖有加了。
“我说啊,君冢。你都直接把航班信息告诉我们了,怎么还说这种话呢?”
“真是的。你还特意在邮件里写了,‘不用来送我’。想让我们来就痛快点说呗。”
斋川和夏露的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不悦。
不是,我确实没这个意思啊?
“不过,没想到你真的会去。”
夏露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嗯,我要找亚伯把所有东西要回来。”
昨晚,我们得到了有关那场“大灾厄”的新预言。
米娅做完未来预测后告诉我们,这场波及全世界的前所未有的“大灾厄”将以欧洲的法国西部为中心展开。
如果亚伯真的偷走了希耶斯塔留存“意志”的器官,那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它拿回来。冰娃娃的请求倒是其次。
“……抱歉,君冢。之前我那么信誓旦旦,但到头来还是帮不上你的忙。”
斋川有些泄气地低下了头。
最后她还是决定留在日本,说这场战斗肯定不属于自己的领域,自己只会拖后腿。
“没事的,斋川。夏露,斋川就拜托你照顾了。”
这次,夏露负责保护斋川以及还在沉睡的希耶斯塔。亚伯很有可能趁我不在的时候出现。这样夏露还可以运用“意志”的力量防住“代码”的进攻。
“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夏露视线下移,抱着自己的胳膊。
“诺切丝现在也陪在ma'am身边。何况还有史蒂芬。就算你是‘特异点’,上次确实是你封印住了亚伯,但这次能不能……”
夏露说着抬起头,和我眼对眼。
特工的绿宝石色瞳仁不安地晃动着,往日的坚决已然不在。……真是的。是什么让她摆出这张脸来。
“担心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对我太上心了?”
“啊,啊!?”
夏露一脸吃惊,青筋暴起。
“谁,谁对你!……啊,好,是我瞎了眼了!你一个人爱去哪去哪吧!唯,我们走!”
“夏露?你这突然来一套教科书级别的傲娇,没事吧?”
不过夏露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其实她讲得没错。我要与亚伯正面交锋,取胜的希望确实不大。
比如我感觉到这次的情况有过分的不合理之处,如果这就是我身为“特异点”的力量,那倒有可能承受住亚伯的攻势。但这种情况总归不是我意识能够控制的。
“没关系!这种时候就需要侦探登场了。”
就在这时。渚推着大行李箱走了过来。跟在身后的米娅突然探出头来。
“我和君彦肯定会抓住亚伯的。要让希耶斯塔苏醒,也要让这个世界得到拯救。”
自信满满的表情。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拿自己和同为“名侦探”的希耶斯塔作比较了。
“米娅,想不到你也来了。”
米娅平时都只穿巫女服,今天却少有地穿了便装。出国之前还看到点新鲜的东西。
“怎,怎么了。老看我干嘛。”
“没有,就是看你这身穿搭不错。”
“反正你又要消遣我了。家里蹲硬要体验新潮,结果搞砸了,对吧!”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负能量满满。”
我不由得苦笑道,这时斋川轻轻拽了一下我的袖子。
“君,君冢?看你和米娅关系那么好,年下女主的位置不是应该属于我吗?她这样中途参战,我是不是没有胜算了啊!?”
“诶,斋川,想不到你也会有这种反应。挺好挺好。”
斋川露出了不甘的神情,但随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君冢。下次演唱会,我专门给你留个亲友席的座位……就这么一次。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嗯,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回来。”
没想到顶级偶像唯喵能说到这个份上。就好像我将来要负起责任,成为她的新郎一样。
“与‘大灾厄’有关的未来可能只能看到这么多了。但我身为巫女,也祝愿你。……你一定能拯救前辈。不因为你是‘特异点’。因为你是君冢君彦。”
“米娅也这么讲吗?突然感觉我已经无敌了。”
“你是不是傻啊?”米娅听到我的话,怼了我一句,但随后又露出了微笑。
“怎,怎么说得比我还好……”
这时斋川攀比心作祟似的慌了神,而不谙世事的米娅歪了歪头,心想面前这个艺人模样的人究竟是谁。
“小唯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吧?”
“唉,一紧张就前功尽弃了啊。”
而渚和夏露也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诶,希耶斯塔不在就吵吵嚷嚷起来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个男人的话。
记不到一字一句那么清楚。不过他……那个自称是我老师的男人确实这样说过。
他说,以后君冢君彦会陆续遇到自己生命中的有缘人的。君冢君彦的身边一定会时刻有人相伴。所以,现在不必为没有亲友相伴而烦恼。
当时我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我还是决定先从身边的人开始,和他们好好相处,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路走过来的。
“搞了半天,你们还是会说实话的啊。”
四个人还在吵吵闹闹,而我走远了几步,向上看去。
并不是我看到了什么。只是现在不得不往上看。
不知不觉登机的时间也快到了。离开日本的就我和渚两个人。我郑重地跟斋川、米娅握了下手。
随后,我和夏露的视线碰在了一起,但很快又躲闪开来。
“…………”
嗯,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吧。我拉着行李箱,转身准备跟渚走。
“君冢!”
意外的是,夏露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她瞳仁震颤,嘴唇蠕动。
嗯,确实。我们之间向来都对言语这种东西过分轻视。
“怎么了?”
所以我在等她发话。等笨嘴拙舌的她那一句重要而简短的话。
“一定要平安回来。”
“嗯,等我先拯救这个世界。”
我和夏露走近两步,轻轻地拥抱了对方。然后夏露用双手搂住了渚的背。
“那我们走了。”
拯救世界,唤醒睡美人,指向美好结局的路标。
一定没问题。我满怀信心,踏上旅程。
◇巫女我可比偶像你
我在机场送走君彦和渚之后,本来准备回旅馆,可斋川唯硬要拉我去参加她的演唱会彩排。
也不知怎的,我就这么和夏洛特一起,到圆顶大厅的观众席上深情演绎粉丝的角色。
挥动粉色的应援棒,看着纸上的提示词疯狂打call。古怪的歌词听得我头晕目眩,彩排开了两小时终于结束了,我也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了。
“感谢你们两位的捧场!”
回到休息室,看见唯笑容满面。
刚才又唱又跳的,现在还跟没事人一样朝气蓬勃,确实了不起。相比之下,平时净宅家的我……都有些无地自容了……。
“咦,米娅。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这时,唯不知趣地把脸探了过来。
“……不舒服的地方多了去了。非,非要整成这个模样。”
现在我不得不穿着演唱会T恤,脸上涂着彩绘,发型也搞得莫名其妙的。这副模样要是被丽露看到了,她肯定得笑我一辈子……。
“这也没办法的嘛!必须要完全模拟正式演出时候的样子!”
“你专业素养很到位,但为什么要我来呢?”
我盯着这位外在相仿,内在迥异的少女。
“咦,米娅讨厌我这样?”
“本,本来不是你突然要缠着我的吗?还说什么年下女主……”
“嗯,这不用担心!米娅你年龄比我大,我已经知道了!年下女主肯定适合年龄更小的人啊。”
唯说着些难懂的话,自信地挺起胸膛。
只要别再缠着我就行,把衣服换了吧……。
“唯。我是全程没张嘴听完了,但我可对看彩排没兴趣啊?不会有下次了。”
这时,夏洛特一脸困乏地喝着罐装奶茶。
“啊哈哈,不好意思。好,作为补偿,你们的晚饭我请了!”
“下次彩排是什么时候?”
啊,立马就改口了……。
真是的,君彦身边的女生个个都不正常。我除外。
“话说,这个时候开演唱会真的合适吗?”
我边洗脸上的彩绘,边问道。
现在,有一场巨大的灾厄摆在我们面前。当然,演唱会的彩排对唯而言也是重要的工作,但她还这么悠闲地吃晚饭就有点……。
“希耶斯塔在事件发生的时候不也是悠闲地喝红茶吗?”
“……那倒也是。”
接下来,我们去好好吃了顿蛋糕和披萨。
“不管形势有多严峻,人还是得该吃吃该睡睡。急得乱了阵脚,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吧?”
反而只会让情况恶化,夏洛特冷静地说。她的身份好像是特工。想必也经历过不少这样的战场吧。
而我的使命就是预视未来,探察危机,让其他“调律者”去解决这些危机。……事事都推给其他人。
为正义出生入死的从来都是“名侦探”“魔法少女”“暗杀者”她们。我只能在远处看着她们受伤。现在奔赴最后战场的也只有渚和君彦两个人。
“这就叫人尽其才啊。‘调律者’要都是管战斗的也不行,所以像你这样的职位才会存续几千年,对吧?”
夏洛特好像注意到了我的异样,微笑着鼓励我道。
“而且他们俩,没事的。”
“是吗?”
“嗯。渚不用说,君冢到这种时候总是能创造奇迹,我们的预想和担心都是徒劳的。算是补偿了平常多得过分的不幸吧。”
她口吻戏谑,面露苦笑。不过。
“你很信赖他啊。”
就连不善言谈的我也看出来了。
“但我确实很讨厌他。”
是吗。有时候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吵架,实际上可能比密友、恋人的关系还要近。毕竟他们不管有多讨厌对方,他们之间的情感也会长久维持下去。
“夏露每次都讲自己讨厌君冢,她就是不希望有人掺和他们的事吧。”
“唯啊,你就别讲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好吗!?”
她这是生气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呢。夏洛特满脸通红,她将罐装奶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哼,叫你们捉弄我,惩罚你们去买饮料。”
“啊~不是米娅干的吗,怎么还有我。”
“唯,我发现你有时也挺滑头啊。”
夏洛特板着脸,说。
“有水、茶、咖啡,你要喝什么?”
“我只要这种奶茶。大厅外面的自动贩卖机有卖的。”
好了,快去吧,夏洛特挥了挥手。
唯见状,一脸不满地站起身。而我正犹豫着该不该说……但我还是系紧头发,开了口。
“有敌人到附近了。”
突然闪过一道影子。这个单间只有一扇门,那道影子就站在门前。
“那是……”
唯摘下眼带,露出了蓝色的瞳仁,吃惊地低语道。
朝影子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黑色的长袍。一个骸骨般的生物身披长袍,双手握有一把弓形的刀。就像是前来索命的死神一样。
“快跑!”
夏洛特喊出声的同时,死神消失了。紧接着只听到一声剧烈的金属碰撞声。夏洛特拿出小刀架住死神的刀,双方战在一处。
“我们走吧。”
我不假思索地抓住唯的手。
“可是!”
“我们不是它的对手!”
夏洛特回头的一瞬间,她的视线和我对上了。
特工面带荣光,她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对不起。”
唯还有些犹豫,我拉起她的手准备逃走。趁夏洛特招架的工夫和唯一起逃走,这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情。除此之外无需多想。
“米娅,那个敌人究竟是……”
“……我也不清楚。”
我们来到走廊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先前的那些工作人员去哪了呢。
“附近有内部人员专用的出口!”
顺着唯的指引,我沿走廊跑下去。
那个死神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始作俑者我已了然。只可能是亚伯。
而如果那是由亚伯的“代码code”制造出来的——我必不是对手。我的“意志”终究比不过亚伯的“代码”。
“……丽露。”
如果是那个魔法少女。虽然我们一见面就吵架,但她一直以来为世界和平而战,采用的方式确实比我直接、有力得多,如果是她的话。
“米娅!”
听到唯的呼喊,我抬起头。周围的环境突然变了,我们正身处一个奇怪的空间里。
“……这是,怎么回事。”
黑暗中,颜色鲜艳的杂物浮在空中,随处可见。有轮椅、旧钟表、麦克风、长裙。还有绿宝石色项坠、火枪、红色发带。全都是我熟悉的主题。
“米娅,来这儿!”
唯没有理会写有镜像文字的看板,指了指右侧的拐角。她蓝色的瞳仁闪闪发光。现在只能相信她的眼神了。
拐过弯,只见一个小小的粉色人影正在众人面前唱歌。可她突然难受地捂住喉咙,倒在了地上。众人见状,四散而去,粉色人影看到众人离开,绝望地向他们伸手。
“这是,我的……”
“……亚伯,他给我们看这个做什么。”
就像是绘本里掺杂着噩梦的世界一样。
拐过走廊,这次出现了一名坐在讲台椅子上的少女。她身穿巫女服,拖着紫色影子。台下跪拜着几十个人。随后他们被火焰所吞噬。但少女仍然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嗯,这里是。”
我终于懂了。这个世界充盈着我们的罪过与后悔。
那么亚伯接下来会带我们去哪里呢。
“米娅,来这儿!”
黑暗中出现了一扇门。只能打开它了。我喘着粗气,和唯一起来到外面。
死神就在那里。
不止一个。几十具骸骨,它们眼眶的窟窿里散发出冷酷的光芒,盯着我和唯。
“…………啊。”
唯的声音在颤抖。感觉她的手也抖得厉害。不过其实我也一样。
“巫女失职了。”
我没能预视到这样的未来。
很害怕。害怕到手足无措。虽然一直在说,这个世界早晚要毁灭,但真正要自己亲自见证了,还是不禁吓得发抖。
“辜负了大家一直以来的努力。”
其他“调律者”都为了拯救世界而拼命。前辈、渚、丽露,大家都——
“米娅?”
唯在叫我。此时我已松开她的手,站在她的面前。
“不要,不要这样……”
言语和行动已经错乱。眼泪盈眶,但我还是颤抖着站起身,张开双臂护住唯。——毕竟。
“大家都已经战斗到这一步了!”
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张面孔。前辈、渚、丽露,还有夏洛特、奥莉维亚、君彦。
“唯,如果不能保护好你,是我对不起你。”
我大概明白了。
这是场不可能打赢的战斗。这是次注定败北的行动。
“也许,我就要命丧于此了。”
唉,自己说着眼泪又要下来了。……确实很怕。
“那你还是准备要保护我吗?”
唯露出了不安的神情,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向我问道。
“嗯,那是当然。”
我扬起脸,向死神们走去。
“我可比你大啊。”
◆不祥的晚间列车
我和渚在机场与米娅等人告别后,乘飞机来到欧洲的法国。接下来我们要坐火车去往“大灾厄”的中心地带。
乘客很少。我们坐在双人并排的座位上。
渚打起了瞌睡,可能是累了。现在是晚上九点。今天等到了目的地,就要找家旅馆休息了。
“决战就在明天往后了。”
我们必须要再次与亚伯交战。到时候关键还在于“特异点”的力量。
事实上,我上次也使用了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打开了一扇通往亚伯那里的门,并暂时封锁了他的行动。……但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特异点”的实质究竟是什么呢。
有人说是撼动世界核心的特异点。
也有人说是能无意间实现自己愿望的投机主义。
我真的拥有这种力量吗。要是这样的话,想必我的人生中也不该有那么多不讲理的事情了……。
……不,反过来说,平时遭遇那么多的不幸,就是为了创造一次奇迹吧。那我还必须理解自己的这种遭遇吗?这种理由倒是挺合适。
“你觉得呢?”
“特异点”的职责究竟是什么呢。君冢君彦究竟是谁。
渚没有回应。她呼呼大睡,无所顾忌地把头枕在我肩膀上。我苦笑着准备伸手扶她的头,但想想还是算了。
上次这么近距离看她的脸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长长的眼睫毛,细腻的皮肤。嘴唇上涂着富有大人味的口红,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这么盯着还是有点。”
我自己也心知肚明,于是撇开视线,再次看向前方。
话说之前他是不是还说过。当时亚伯伪装身份,冒充成守屋教授——他说我其实是对夏凪有好感。
“那是肯定的啊。”
哪怕没有催眠,我也会这么说。我从渚那里得到了多少东西呢。而我又还给了她多少。在还清这份人情之前,我肯定不会离开渚半步的。
作为生意伙伴,不离她左右。这种套话说多了多少有点负罪感,但结论确实是如此。
“接下来也要拜托你了。”
借这句话的机会,我这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渚的头。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慰劳她一下。
我心中默念,摸着渚的头,总感觉她的脸一点点变红了,原本紧闭的嘴唇也不住地颤抖起来。……原来如此,这就说明。
“醒了吱个声不会吗!”
“能,能怪我吗!”
为彼此考虑,还是别问她是什么时候醒的了。
“行了,讲点正事吧。”
“呃,甜蜜的氛围就这么结束了?”
“不是吧。”渚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朝我抱怨,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老捉弄我。”
渚叹了口气,但她知道现在事态紧急。“亚伯的事吧。”她表情变了。
“君彦,你之前不是见过亚伯一次吗?说实话,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嘛。印象挺模糊的。”
“了解自己的敌人可是很重要的啊?”
那是自然。其实我几乎完全不了解他。全世界最邪恶的罪犯这种头衔不能展现他的本质。
守护世界、苏醒同伴当然是我的目标。但我所面对的阻力究竟是怎样的,必须要理解好这一点。
“我也告诉过你,亚伯说他的目的是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他为此偷出虚空记录,试图通过自己的“代码code”彻底地管理这个世界。
“不过还是很奇怪啊。想创造一个没有罪恶的世界,自己却在不停地制定犯罪计划。这不是互相矛盾了吗。”
“嗯,我也觉得。不过亚伯也认为,这个世界没有无罪的人,也许可以理解为他在擅自惩罚这些有罪的人。”
“……原来如此。为了创造理想的世界,自己有必要做一个恶人,对吧。”
当然,亚伯肯定没有全盘托出。在他身上我们应该还有很多该知道的事还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执着于罪与恶,试图将这个世界改造为一个全新的理想版本呢。
“我觉得啊,他应该有两层动机。”
渚竖起两根手指,向我说明道。
“举个例子,我想把君彦杀了。”
“就没有好点的例子吗……。那你的动机是?”
“因为我对君彦爱得深沉,以至于我不希望他被其他女生抢走。”
“为什么要一本正经地说这么恐怖的话啊。……这应该只是举例,对吧?”
不过她的意思我懂了。这就是第一层动机。
“然后是第二层。你觉得我为什么爱君彦爱到想要杀了他呢?”
“懂了。这第二层动机更重要,对吧。”
“没错。第二层动机和他的深层心理关系更大。”
渚要说的应该是这个意思。
亚伯想要改造世界,他可能还有第二层动机。他也不是天生就是这样的“恶”,他的行为无法简单地定义。
“那你为什么会爱我爱到想要杀了我呢?”
“都,都说了这是举例。再问就让你死两次!”
“你这话里有话啊。杀意是两倍,爱意也是两倍吧。”
“喂,能不能好好保持你迟钝主人公的形象啊!”
渚抱着头,嘴里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侦探助手还是对这些事情敏感一点好,我不禁心想,但还是先不说这种闲话了。
“抱歉,抱歉。回到亚伯的话题上吧。”
为什么他要一直做全世界最邪恶的罪犯呢。
“考虑一下why done it吧。”
这是推理小说的一种模式。凶手是谁——who done it,怎么犯案的——how done it,以及为什么犯案——why done it。
前名侦探……希耶斯塔经常关注的是其中的who和how。究竟是谁以何种方式犯了案。但对于why,即犯人的动机倒没有很重视。应该是希耶斯塔自身不太擅长揣测他人的情感。
而对此擅长的则是另一位名侦探……夏凪渚。她自身怀有高涨的激情,始终对他人的情感十分敏感。而现在,她正着手解读亚伯的情感……亚伯的意志。
“亚伯制定犯罪计划的真实动机。这确实值得好好考虑一番。”
“嗯。我也要好好理一下思绪。”
渚说着,伸了个懒腰。
为什么亚伯一直在制造这样的事件呢。
只是因为猎奇,这么想有点太简单了。不过他以前说过,“我的目的是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这里的矛盾该如何看待,这是个关键。
“我的意思你还没懂吗。”
突然,气氛变了。
违和感的源头在过道对面的座位上。亚伯就坐在那里。
“……守屋,教授。”
渚瞪大了眼,说出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我本想站起身,但发现自己浑身使不上劲。应该是他给我们上了什么“代码code”,让我们无法动弹。
“根本不存在什么动机。我就是‘恶’,纯粹的‘恶’。和你们,还有人类都是一样的。”
他手上拿着一本袖珍书。亚伯低头看着书,对我们说道。随后,车窗上映出了他的侧脸,看上去就像是面容瘦削的死神一样。
“去一趟看看。”
亚伯打了个响指。瞬间,除我们以外的乘客都消失了。
“怎么回事。”
突然亚伯自己也不见了。而且。
“渚?”
这次她不是在装睡。
咚一声。渚如同断了气一般倒在了我的膝盖上。
“渚……渚……!”
一瞬间,亚伯·A·勋伯格亚森从“特异点”身边夺走了“名侦探”。
◇名侦探的罪状
令人舒适的黑暗就在那里。
眼前漆黑一片。就好像自己身处摇篮之中,温柔地将我与外界隔绝。
以前自己很讨厌黑的地方。
我生来无依无靠。身体很弱,经常待在医院的床上,被送进研发新药的机构后,又经历了好一番痛苦的治疗。治疗室里很昏暗,外面的光线透不进来,这样的环境已经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
所以,我现在能在黑暗中感到舒适,说明我成长了。说明我已经光荣地告别了过去的自己,告别了心理阴影。这么一想,更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真的吗?”
有人在问我。又或者是自问自答。
不对。还是不对。
这片黑暗像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因为真正的黑暗会更加无情,对我们每个人都一样。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刚才还和别人在一起的,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能待在这里。”
至少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我站起身。
不能就这样待在这片黑暗里。因为曾经有个男孩告诉我,外面的光线很耀眼。
于是我在黑暗中走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扇大门。能到外面去吗。我转动门把手,打开了门。
这扇门连接着某间房子的客厅。回头一看,刚才的那片黑暗已经不见了。突然就回到现实了吗?那这里又是哪里?
至少不是日本。客厅的装潢是英国风格。而沙发上坐着一位美丽的年轻女子。西服上的议员徽章闪闪发亮。
不一会儿后,有一位年长的女子走出厨房,端来了两人份的红茶和饼干。两个人好像是母子关系,她们坐在沙发上聊得正欢。看着看着,我头脑逐渐清楚了。这两个人我认识。
“——贝纳特小姐。”
没错。这间房子我来访过一次。那时候我的样子已和现在截然不同。当时还是和侦探少女以及那名当助手的少年一起来的。
“等下!”
我放声喊道,可两个人没有任何反应。她们好像看不到我,只能等她们把话讲完了。
“快到时间了。”过了一会儿,年轻女子注意到了时间,准备外出。
“先等一下!”
我喊道。她不能走。
不知为什么我知道,这是她们两人最后一次对话了。
但她听不到我的话。我也抓不到她的手。我慌忙追过去。打开大门来到外面——这里又是不同的景色。
“这里是……”
夕阳西下,荒无人烟的小巷里。
刚才的年轻女子……黛西·贝纳特小姐已经脸朝下倒在了地上。
裂伤从后背一直到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已经没救了。可我还是环顾四周,想寻找救援。这时我注意到了。
“哦,果然如此。”
不远处站着一名少女。
她身穿军装,眼神空虚,拿着刀呆站在那里。
“对不起。”
我伸出了手。
她是我的分身。你犯下的罪行也是我的罪。
只想着能张开双臂,将这戴罪之身抱在怀中。——可我扑了个空。军装少女已经去往我无法到达的地方。
这个世界里包含了我的犯罪记忆。
“你想干什么!亚伯!”
我不禁喊道。可等我一喊,自己又来到了那片黑暗当中。
“……好痛!”
突然右臂一阵疼痛。我卷起袖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膀子上受了伤。
我知道是谁干的。自己是被亚伯的“代码code”囚禁住了。这处伤痕就代表自己的负罪感?敌人是要通过这种方式置我于死地吗。
“我不会认输的。”
怎么可能认输呢。我会一直战斗,直到意志燃尽的那一刻——这次我一定会做到。
这时,我发现黑暗中浮现出无数扇门。
全部打开吧。即便对面是怎样的痛苦,我也全然不惧。
“停不下来。”
给自己上一道言灵的诅咒。
我是渚。“名侦探”夏凪渚。
走出黑暗的摇篮,向新的一扇门进发。
◆红色的狼烟升起
到达终点站后,我下了列车。
奇怪的是,站台上一个人也没有。但电车还在运作,车站的广播也还在播放。虽然没有人,但好像还有个系统在别处操控着这里的车站和街道。
“走吧,渚。”
我重新背好渚。
“…………”
渚还是没醒,一动不动。
那会儿肯定是亚伯用“代码”让其他乘客消失,并让渚陷入睡眠状态的。可能就是我之前得到的“丧失代码”,或是与之类似的某种“代码”。
“……刚才不还笑得挺欢吗。”
总之,渚的精神已经被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就像亚伯留下的那句话一样,去一趟看看。
“我一定会救你的。”
车站内静得可怕,我来到检票口出了站。
和我预想的一样,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月光下,我背着渚走在没有车的车道上。目的地只有一个。就是飞机上渚提到的那个地方。
“对了,布鲁诺先生的家好像就在这附近。”
有一次,我们不得不寻求“线人”的帮助,渚在找他的时候我们得知了他家在这里。
“如果有空,还想在大战之前见你一面,哈哈。”
渚私下害羞地向布鲁诺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当然了,“线人”的庇护所遍布世界各地,他现在也不一定在这里。况且,没有特殊情况他也不会轻易分享自己的知识,所以也不知道这次他会不会帮我们。
但“线人”也会时刻观察天平,维持世界的平衡。这么一来,现在这里爆发了“大灾厄”,他的正义天平应该会向我倾斜。史上最邪恶的敌人正在破坏世界的平衡,如果在这种情况下。
“渚,你还是瘦了。”
我向背上沉睡的渚说道。
听她抱怨说自己最近吃多了,但感觉还是很轻。
“要说你变重了,你是不是能气得醒过来?”
这句话要真能让她醒过来,死两次也值了。
漫无目的地沿着夜路走了十、二十分钟,见对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起初以为是亚伯。但很快就发现对方是女的。而且我也认识,我叫出了她的名字。
“风靡姐。”
她的红发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见。站在那里的正是“暗杀者”加濑风靡。
“还活着呢。”
“别老咒我死啊。”
她恶狠狠地盯着我,但随后脸色缓和了下来。
像是心中的疑虑终于消除了一样。莱恩的事情过后,她都去了哪里,想了些什么。感觉现在还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这个国家出了什么事?”
所以我改问了这个问题。现在这个国家,或者这个世界出了什么事。现在发生的就是“大灾厄”吗。
“目前能看到的就是人的消失。但你也知道,亚伯的目的并不是消亡人类。他只是要创造新世界,并管理它。现在对他来说算是准备阶段吧。”
风靡姐说着点燃了香烟,吸了一口吐出白烟。
“……准备阶段。就是指意图不明地把人带走吗?”
为了能彻底地管理这个世界。为了消除世界上的罪恶。
“难道说,他想完全操控人类的行动吗?”
比如从人身上偷走保存“意志”的器官,就像他对希耶斯塔做的那样。
然后再通过自己的“代码code”控制这些人类,像控制机械一样管理这个世界——这就是亚伯的目的吗?
“风靡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原本讨伐亚伯就是‘暗杀者’的使命。不过,上面的那些人应该也已经放弃了。”
……原来如此。她是来“大灾厄”的发生地消灭敌人的。和“联邦政府”没关系,是她自己要应战亚伯的。
“不过我应该算是白来了。即便我与这场战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我有充足的理由参战,但别说战死了,我连站在战场上的资格都没有。”
敌人看都不看我一眼。风靡姐嘟囔着,抬头望向夜空。从烟头上滴下的灰静静地灼烧着水泥路面。
“但你不会就此气馁,对吧?”
风靡姐转头看向我。
“你不是这块料。你不该成为执着于一名敌人的复仇者。你一直都是一只猎犬,狠狠地盯着前方……盯着上方。”
所以,亚伯就交给我们吧。而加濑风靡,你终究会——
“——这话,是谁对谁说的。”
只听啪一声枪响。
风靡姐的枪口对准了夜空。
“……为什么开枪?”
“因为生气。”
“还当什么警察,赶快把你开了!”
唉,桑田保佑桑田保佑注。
译注:是日语中去除落雷等灾祸所用的咒语(日语:くわばらくわばら,桑原くわばら意为桑田)。
我背着渚,从风靡姐身旁走了过去。
“知道你要去哪吗?”
听到她的话,我不由得停下脚步,回过头。
“就这么瞎逛到哪能找到。”
风靡姐说着,将香烟压扁放在随身带的烟灰缸里,然后塞了一张纸条在我的口袋里。
“谢谢你,具体的位置我们确实还不清楚。”
看来她已经知道我此行要去哪了。
“不过那个人可不会帮助只会依靠别人的人。”
“这我知道。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怎么样才能帮到渚。”
因为亚伯的“代码code”,渚被囚禁在了另一个世界里,想要救她,必须要有干涉那个世界的力量才行。而这样的力量或许——
“行。我来背吧。”
风靡姐没再问下去,她把渚背了过来。
“她这身子骨背着很舒服啊。”
“只有大叔才会讲这种话吧。”
交给她总感觉有点不放心……。
“上来。”
风靡姐说着,丢给我一把钥匙。附近停了一辆摩托。我谢过风靡姐,一个人坐上了单车。
“为什么你要帮我帮到这个份上?”
风靡姐听到我的疑问,瞥了眼自己背上的渚,回答道。
“只是还她之前的人情罢了。”
◆被选择的世界
大约十五分钟后,我来到了布鲁诺的住所。
按了门铃没反应,我用力推门,结果大门直接打开了。我穿过偌大的庭院,站在玄关前。轻吐一口气后,我打开了门。
屋子里鸦雀无声。
红色地毯通向一层层台阶。正常情况下会有女仆、管家来迎接吧。现在则是一个人也没有。即便如此,房间里还是等间隔摆放着灯笼,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屋内。而且房门也没有上锁,就好像知道有客人要来一样。我独自一人开始对房屋进行探索。
这间房子很奇怪。
首先台阶多得出奇。我一时也反应不过来自己走了多少级台阶。再就是楼梯井很高,四处遍布着类似于时尚T台的过道。楼层与楼层之间没什么明显的界线。
但房屋设计者也对居住需求有所考虑。屋内不止有楼梯,还配备了长斜坡、电梯,无论去哪都很方便。脚边可以看到附有盲文的水泥板,墙上也安装了疑似扬声器的装置。现在这里没人,但大概能想象到平时是怎样的光景了。
这里的房间多得数不清。大部分房间应该是给人住的。可能是在这里工作的女仆、管家的房间。他们的性别、年龄、国籍不一。这一点看他们的日常用品就知道了。
这里就像是个小小的地球村。
一位老者经过漫长的旅行,跨越好几条国境线,回头发现这些国境线无色而又无形——一直以来老者都在思考它们存在的意义,于是就造出了这样一处地球村。
我不断探索,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地下。这里是一个巨大的书库。不,说是书库,倒更像是一个图书馆。
不禁让人产生错觉,感觉世界上所有的书都在这里了。这个地方就像是把“线人”布鲁诺·贝尔蒙特脑袋里的知识都具象化了一样。
馆内昏昏暗暗,只配置了最低限度的照明。我随手拿起附近书架上的一本厚书,用手机照了照。
“图谱?”
每一页上都以图像形式收录了形似象形文字的古老简谱画。
例如这一幅。一只异形怪物,周围十二个人将其团团包围,他们手上都拿着类似长枪的武器。这个场景仿佛在哪里见过。
“这是‘世界之敌’和‘调律者’。”
黑暗中浮现出一个人影。
右手拄着拐杖,两鬓白发的馆主——布鲁诺·贝尔蒙特。
“真不愧是‘特异点’呢。选到一本这么有趣的书。”
布鲁诺说着,面不改色地站在我身旁,就好像知道我要来这里一样。然后他看了看我打开的页面,眯起了双眼。
“没错。一直以来,‘调律者’都是守护世界的一面面盾牌。”
十二位对抗异形怪物的英雄。他们的历史已有数千年之久了。
“有些职位也和现在不一样了吧。”
“嗯,职位都是要迎合时代的。例如‘魔导师’‘大贤者’以及‘圣骑士’。这些伟大的职业都是在我成为‘线人’之前就有了。”
听着布鲁诺的述说,我翻到了下一页。这里画了一个倒三角形的图案,下面还有很多人跪着。
“这是‘系统’吗?”
是那个倒三角锥形纪念碑,我和夏露之前找到了它,还试图破坏它。它能出现在这本书上,说明“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也至少有几千年的历史了。
“虚空记录自古以来就是人类供奉的对象。”
布鲁诺谈起了“世界性秘密”,就好像他完整经历过一样。“线人”果然无所不知。
“意思是说,人类一直希望从虚空记录那里得到什么吗?”
“总的来讲,算是起到了占卜一样的作用吧。人类的生活当中占卜向来是有一席之地的。现代的日本不也深受这种文化的影响吗?”
“也是。不过每次看早间信息类节目的占卜角,我都是最下位,真不愿相信这玩意。”
布鲁诺听到我的话,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占卜原本并不是什么宗教性质的活动。不光是人类,任何生物在同一个地方住久了都会有风险。只要自然灾害、粮食的问题还存在,我们早晚都要离开自己的住处。但如果没有任何标准的话,我们也不知道该搬到哪里去住。很容易陷入迷茫。”
“这个时候就需要占卜了,对吧。人类将自己的未来托付给了占卜这种隐形的教义身上。”
我的视线不由得聚焦到了倒三角锥形纪念碑的画上。
“保护人类生存本能的合理系统——”
——这就是虚空记录。
这么一来,如果有人想要破坏它,那恐怕就无异于忤逆神明了。
“好,再看看下一页吧。”
在布鲁诺的催促下,我翻到了下一页。这一页上,之前看到的异形怪物变成了更加不祥的模样,它紧紧抱着倒三角形纪念碑。
“难道这是……亚伯?”
怪物想要支配虚空记录的样子,简直和亚伯一模一样。这场灾厄原来在那么早之前就被预言了吗。
“不。这个怪物既不是亚伯,也不是堕落为恶的‘调律者’。——它是‘特异点’。”
布鲁诺顿了一下,接着说。
“原本‘特异点’就是威胁世界存亡的巨大危机。这个几百年一遇的危险因子在无意间改造着世界,也从来没有反思过这样做的代价。如神一般傲慢,这就是‘特异点’。”
突然,馆内一片沉默。
“原来如此。”
我冷冷一笑。
原来,我一直自嘲有“易被卷入事件的体质”,而追根溯源,这种麻烦的性质几千年以来一直被视作灾厄,如同鬼怪作祟一般。
证据就是,异形怪物“特异点”面前,“调律者”们全部手持武器,排成一排。就是为了平定这非同小可的灾厄。
“所以政府的那帮人才拼了命地想除掉我。”
为此他们不惜与“怪盗”亚伯·A·勋伯格亚森联手。
“你再仔细看看。”
布鲁诺温柔地斥责我道。
唯独有一个人的朝向不一样。其他“调律者”的武器都对着“特异点”,而这个人没有拿武器,而是张开双臂,像是在保护“特异点”。
“‘名侦探’。”
布鲁诺的话音中有一丝吃惊,但似乎也有一点欣慰。
“当然,正确的职位名会随时代而改变。比如‘探索者seeker’,又比如‘冒险家adventurer’。他们一直背负着追寻真相的使命,他们平定灾厄的方式并非杀掉‘特异点’,而是保护他。”
可以好好看看,布鲁诺翻着厚重的书,说。
这是一段过去的,负面的历史。
现在说来,就是“名侦探”为保护历代“特异点”拼死战斗——结果被其他“调律者”杀死,或是“特异点”死亡,他们的一生就是这样不光彩。
“即便如此,每一代‘名侦探’都没有放弃。只有他们相信,‘特异点’并不是只会带来灾厄的邪神。”
“……每个时代的‘特异点’都受到了‘名侦探’的保护啊。这些正义伙伴的职责就在于此吧。”
最后一页。“调律者”们终于放下了武器,在他们前面还有两个人。有个人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另一个人则默默地向他伸出右手。
“好了,该进正题了。”
布鲁诺应该看出了我此行的目的。他领我走进了最里侧的房间。
这里也是书架一个挨着一个,但房间中央摆了一张桌子。有两本书相邻平摊在桌上。
“我曾经做过一个选择。成为全知全能之人,还是实现仅此一次的奇迹。”
“……这两个选择,就对应这两本书吗?”
布鲁诺给出了无言的肯定。知晓世界的一切,还是容许仅此一次的投机主义。但如果人真的能够得到这样的选择权。
“这本书也是‘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吗。”
或者说是它的一部分吗。那座塔台的倒三角锥形“系统”里存放的应该才是本体。
但这样一来,为什么唯独布鲁诺会被赋予如此强大的选择权呢。
“系统”将这个世界如同程序一般管理。……但这么一来,是不是需要有人来操纵它呢。亚伯之前就是试图以此名义偷走虚空记录。
“布鲁诺,你是被虚空记录选中了吧。”
唯一的管理者倒不至于,但好歹也是人类中能正确引导世界走上正轨的人。
“不,我是靠自己的‘意志’争取到的。”
布鲁诺说着,罕见地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望向那两本书。要全知,还是要奇迹。他身为“线人”,会要哪一个已经不言自明了。
“你会选哪个呢?”
“难道我还可以全知全能吗?”
“不,你得到的是另外两个完全不同的选项。”
布鲁诺看着书,手指从左向右划去,说。
“获得拯救周围人的力量,还是获得拯救其他人的力量。”
哦,是这样。
“还是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这两个选择换个说法就是这样。
是拯救少女,还是拯救世界。
不知是什么时候,白肤鬼跟我说过。如果把侦探和世界放在天平两端,那我就不可能去选择后者。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说,这样我身为“特异点”也是失职的。
而现在,这个问题再次摆在我的面前。选择少女还是世界。不能再回避了。现在我需要给出一个答案。我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要拯救‘拯救世界的少女’。”
首先救下少女——救下侦探,再和她一起拯救同伴,拯救世界。
这就是我的答案。
“这样真的好吗?”
在最终决定前,世界学者问道。
“可以再稍微看看。”
我还没去碰那些书。
但透过书中的点点光线,我看到有一段视频在滚动。
一位偶像在巨大的场馆里唱歌。最前排座位上有两个像是她父母的人,他们正笑着为自己的女儿应援。
一位金发少女,他们一家四口在享受野餐。母亲一脸愉悦地吃着女儿做的三明治。
一位蓝发少女正在屋里和别人愉快地打游戏。“不要老玩游戏了。”可是门背后传来了温柔的呵斥声。
“虚空记录会实现你的意志,拯救你周围的人,还有你的同伴。但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她们迟早会从幸福的梦境中醒来。不会出现世界之敌,什么危机、恶人也没有,这种理想中的白日梦是不会长久存在下去的。”
——哦。斋川、夏露、米娅,留在日本的这三个人都被亚伯的“代码code”囚禁起来了。
“对不起。”
而她们此刻梦见了理想中的自己。是关于亚伯创造的新世界的梦。也许这个国家里消失的那些人也做了这个梦。
“你现在在破坏她们的梦。”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浑身颤抖。
我现在在破坏她们的梦,乃至全世界人的梦——
“——没事。”
被他们记恨也没事。就算他们朝我扔石头,拿着长枪与我对峙也罢。我已经明白了,对世界而言,“特异点”就是灾厄,这是几千年前就已确定的事实。
“即便我以后被人称作‘大灾厄’,亦不动摇。”
我的手碰到了左边的那本书。
紧接着,射出了一道刺眼的光芒。
“这样就可以了吧?”
这时我才发现,布鲁诺已经不见了。
好像只隐约听到一句“Corretto没错”。
◇被继承的“意志”
我被亚伯关在黑暗中,不断向前走,打开了无数的门。起初我以为门的对面肯定又是给我带来极大负罪感的世界。毕竟这就是亚伯的目的所在。
但很快我就发现情况并不完全是这样。后面出现的世界里充满了罪恶,同时还有饱受罪恶折磨的人。
第二扇门的对面有一名女初中生。她常常因为一点小事遭到同年级学生的欺负,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年。班上来了一名转学生——是一名患有智力障碍的少年。于是他一下就成为了新的欺负对象。少女放下了心,自己不会再被欺负了。而与此同时,她为了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也加入到了欺负别人的队伍里。
还有一扇门的对面,她看到了一名移民青年的悲剧。他因为缺乏法律知识,为了一点钱就背负上了秘密运输非法药物的罪名。在有些国家,秘密运输药物是重罪。虽然证据不充足,最终他还是被判处死刑。虽然后来有媒体揭发出陪审员存在种族歧视的消息,但此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有个世界是我穿过好几扇门才看到的。在这里,两个国家之间爆发了一场长久的战争。两个当权者的说辞中都有正义的成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怎么想都是错的。士兵们不该像一枚枚象棋棋子一样用过就扔。但在此之前,在我认为当权者的想法有正义成分的那一刻起,我自己也成为了一名恶人。换句话说,任何一个人处在那种立场上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就这样,我不断地开关门,每当看到连绵不断的恶意和深受其害的人们,我身体的伤痕就加深一分。
这种伤痛不像是幻觉。起初我以为这是我内心受伤具象化的表现。但很快我发现,并非如此。
——这是惩罚。
这种充满整个世界的恶意平时还意识不到。一直以来我都对此熟视无睹。不光是我,所有人都对人类的罪过不加以重视。我现在遭到了惩罚。我身上的伤痕证明了人性本恶。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哀嚎。
黑暗中不会再有摇篮温柔地保护我了。我拖着脚往前走,直面自己的罪恶。言灵的力量是绝对的。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这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如果只有针对我一个人的惩罚,那我还经受得住。
但施加给我的是所有人的苦痛。所有人都犯下了罪行,也必须接受惩罚。在这种情况下,带给我的苦痛无疑是非常剧烈的。
“对不起。”
这是在给谁道歉呢。
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去这样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理想中的世界,一个没有罪恶的新世界,真想快点——
“——不。”
不。这样的世界不可能存在。所以那天我们才选择了战斗。君彦和夏露才准备破坏那个企图实现理想新世界的程序。
所以我们遭受了痛苦。追求理想,然后不断受苦。我们离开黑暗中的摇篮,向着刺眼的光芒行进。
“我好歹也是个侦探啊。”
我用布满伤痕的手,又打开了一扇新门。
“这里是……”
突然,我发现自己在一处能看见大海的悬崖边。肯定又要在这里目睹人类的恶意……目睹别人的罪行了吧。
我走了一会儿,看到了一名西装男子的背影。他的面前是断崖绝壁。一开始我感到难以置信,但再一想,没错。自杀也属于人类的罪行。
“绝对不行!”
我喊道。
我知道他听不见。但我还是不愿就这么坐视不管。
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受苦了。所以我伸出手,奋力向前跑去,可是脚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啊。”
摔得很重,我不禁叫出了声。
门中的世界里看不见身上的伤痕。但裙底的风光一览无余,尽管这里没有认识的人,还是多少有点害羞。我有些慌乱,正要站起身——
“唉,小姑娘。没事吧?”
——有人朝我说话。我大脑一片空白。这个人为什么能看到我呢?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我很吃惊,但更多的还是高兴。可这个时机也太糟糕了。更何况听这个声音,应该是一名壮年男性……。
“没,没,没事没事!”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站起身后赶紧与对方拉开了距离。害羞,太害羞了……。
跑出足足十多米远,我这才回过头。确实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他头戴高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哈哈!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他发出愉快的笑声。
看不出有任何敌意、恶意。更看不出有任何想自杀的意思。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禁问道。
在这里的人都是犯过什么罪,或是反过来,遭受过什么损失的。所以他会在这个世界里,肯定也有什么理由。
“谁知道呢。”
男子点燃了香烟,回答道。
“如果把心爱的孩子们丢下,自己先去死,这就是恶的话,那我或许也是个罪人了。”
白烟徐徐而上,直达穹顶。
我一时语塞。
“话说回来,小姑娘,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他抽完了烟,向我问道。
“啊,你也不用从头到尾说那么详细。我知道。你也是无意间被卷进来的吧?但你一直在顽强忍耐。”
为什么他会那么清楚呢。难道他和亚伯有关系——看起来也不像。
“说说吧。没关系,我不会让别人监视这个世界的。”
我给这里上个锁,他说。
好像曾经有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我太没用了。”
还是说出了口。
“我能做的,也只有替大家承受伤痛了。”
感觉这个人身上有种不可思议的魅力。这种魅力让我不由自主地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让我感到安心,什么事情都可以跟他说。
“这是什么话。这样不已经很好了吗。”
他接着说,就好像对我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了一样。
“承受别人的恶意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何况连我也必须承认,自己的本质也很坏。照理说你不会伤得这么严重的。”
“……嗯。但即便我受伤了,也不代表我可以有什么特权。我确实努力了,忍耐了这样的痛苦,但到头来事情还是没有得到解决吧。”
“你对自己要求挺高啊。但你清楚这种疼痛,这是第一步。小姑娘,你是第一个敢于踏出右脚的人。”
……这么说,倒也不错。我这是凭借这样的信条努力到这一步的。可是。
“我有时也会害怕,怕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哦,那就找个伴呗。”
他的一句话让我愣了半晌。
意思是,找一个一起抗伤的人。
“这种事太过分了,我……!”
“这个地球可比你想象的要大。说不定哪里就有一个大蠢蛋,被你的这股轻狂劲给吸引到了呢。”
听到他的话,我想起了一位青年。每到这个时候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他的那张侧脸,想起他轻轻叹气的模样。
“可是,我真的可以找他当伴吗。”
我知道有个人,适合和他走在一起。
那个女孩曾经和我有着相同的立场,背负相同的使命,他们老早之前就注定是一对了。我哪里还有权利独占他。
“咦,有情敌啊。”
“不,不是……!”
我极力否定,可帽檐下男子似乎露出了笑容。
“小姑娘,肯定经常有人说你心太软吧?”
“朋友说我总在关键的时候让出重要的东西,然后又后悔……”
见我吐露了实情,他捧腹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没想到现任这孩子这么有意思。”
“现任?”
他听到我的疑问,微笑着摇摇头。
“不管这么说,在和别人比较之前,你先想想有什么事是只有你能做的。首先要弄清楚你该做什么。一切都为时未晚啊。”
随后男子收起了笑容,继续说。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发展总是不尽如人意。敌人把你弄成这幅惨状,为的又是什么呢,这个敌人究竟是什么人呢。好好想想吧。只有不断思考的人才能发现真相。”
自古以来,我们的使命如此,他说。
“对了,难道你的名字是。”
话刚出口,又咽了回去。
还是算了。不告诉我也行。
这不是我该在这里知道的事情。我现在遇到了他,和他讲了话,这才是关键。我们的“意志”联系在了一起,这才是关键。这样一来就足够了。
“顺便告诉你啊,男人还是会喜欢任性的女生的。”
“……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
唉,好不容易要愉快地结束对话了,却搞这一出。
我一阵苦笑,这时背后出现了一扇门。
自己又要铭记下一次疼痛,窥探别人的罪行记忆了。
“这样就挺好的。”
这就是我的使命。“名侦探”夏凪渚的工作。
认识犯罪,把降下的惩罚当作物证,找寻真相。在这场没有终点的旅程中,我就要弄清,亚伯·A·勋伯格亚森究竟是什么人。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我叫住默默转身准备离开的他,问道。
“为什么你要对我那么好?”
得到的答复正如我所料。
“哈哈!保护小孩子不就是大人的职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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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的起点
我离开布鲁诺的宅邸后,骑摩托赶往米索耶夫联邦大使馆。
没人直接叫我过去。硬要说的话是“特异点”的嗅觉指引我去了那里。不知怎的,我很清楚敌人就在这里。
大使馆前面没有警备员,什么人也没有。
我独自一人走进使馆,徘徊于馆内。很快,在一间像是给总统办公的大办公室里,我找到了亚伯·A·勋伯格亚森。
“已经是第几次和你这么对峙了呢。”
亚伯没有看我,他在最里侧的桌子前,正往一张羊皮纸上列写着什么。他早就知道我会来了吧。或者说,就是他的“代码code”把我叫到这里来的。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这个场景吧。”
一年多以前。他化装为当时的“革命家”兼政治家弗利普·斯图尔特,我和希耶斯塔没能逮捕他。
当时,希耶斯塔在敌人面前立下了誓言。她说,很快就会有新的“名侦探”取代自己就任。那名怀有激情的少女一定不会输给利用人心的敌人。可是现在,那名“名侦探”没有出现在这里。
“亚伯,你把渚关在哪里了?”
亚伯没有回答。在布鲁诺家的书库里,我看到斋川、夏露、米娅被囚禁在一个幸福的梦境里。渚并不在这个梦境里。唯独“名侦探”被从“特异点”身边单独分隔了出去。
“那我换个问题。这个国家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亚伯终于瞥了我一眼。
“他们只是暂时消失了而已。我保证,等准备工作完成了,他们都会恢复原样的。”
这个回答与我和风靡姐预想的一样。
“这项准备工作,就是把人生来的邪恶基因改写掉。通过之前一系列重大的犯罪计划program,我得到了这项工作所必需的‘代码’。接下来再借助虚空记录的力量,就能让它对全人类适用了。”
这样一来,这个世界上的恶就会完全消失了,亚伯说。
“很快,新世界将在这里诞生。这个世界完美无缺,没有心存恶意的人,也当然没有犯罪的人,任何理想都可以得到实现。”
不可能。我不禁想这么说。
这才不是什么理想中的世界。让人类受到电脑程序的操控,以此换取和平,没有人希望看到这样的世界。——可是。
“亚伯,为什么你能想得这么远?”
这才是我必须要问的事情。Why done it。为什么犯人要犯这项罪行。我需要搞清他的动机。
“没什么。”
亚伯的笔依然在写。
“我生来如此。作为一段邪恶的程序,将人类送入理想的国度。”
这就是亚伯的回答。就和那天晚上在列车上说的一样,他的犯罪计划里没有什么动机。自己就是纯粹的恶。
“哦。”
我简短附和了一句,准备验证自己的想法。
“你真的是,人类的祖先啊。”
突然,亚伯手上的笔停住了。
几小时前,我在布鲁诺家的书库里触碰到了一本书——即虚空记录的一部分。这本书里留下了一名男孩的记录。
男孩生于好几千年以前,又或许更早。青年受到神明的宠爱,从小就开始养羊,结果有一天,他的哥哥该隐因嫉妒弟弟将其杀死。这是人类史上第一起杀人案。
但在这一瞬间,男孩真正的一生才刚刚开始。他转生了。他继承了前世的记忆,再次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哥哥要杀自己。男孩带着这样的疑问与困惑开启了第二次人生——结果他又被杀了。这个时代的人类还住在洞穴里,贪婪的部落族群抢走了他的食物,杀掉了他。
第三次人生,男孩还和前两次一样保留了记忆。但他一心为怠惰的指导者工作,喝不到水渴死了。就这样到了第四次,第十次,第一百次——人类的愤怒、色欲、傲慢、暴食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杀死。
“这个男孩就是你,亚伯·A·勋伯格亚森。”
以人类史上第一次杀人为起点,亚伯不断地遭受人类各种罪行的摧残,他保留了自己的记忆,不断转生活到了现在。
在性别、出身不一的一次次人生当中,他肯定不止一次想过,这一回要好好地活,度过幸福的一生。但冰冷的现实将他的希望一次次击碎。人类的恶意始终置亚伯于死地。
而后亚伯明白了。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自己是一段程序,为的是将人类身上附着的“恶”这一概念散播至全世界。神明也许就将自己定义为了“恶”。
“所以,亚伯,你要创造一个没有恶的理想国度,为的就是反抗这位神明——虚空记录,对吧?”
我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房间内静得只能听到时钟的滴答声。
“没想到记录得那么全啊。”
沉默许久后,亚伯开口了。
“不管付出怎样的牺牲,我都要创造这个新世界。只有正确的人,只有正确的逻辑,不存在任何不讲理的新世界eutopia。”
这一瞬间,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哦。那我们也会一次次地阻止你。”
我掏出腰间的枪。自己也知道眼前的敌人不好对付,但如果有“名侦探”在,她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你杀不了我的。但同样我也杀不了你。”
可出乎我预料的是,亚伯面对我的枪口面不改色,他并没有要施加“代码code”的意思,还是和原来一样在羊皮纸上写着什么。
“我说过,自己的使命就是改写人类的邪恶基因。而相应地,生成杀害‘特异点’的代码是很困难的。”
“……好像人物、事物距离世界中枢越近,程序操作就越困难吧。”
正因此,亚伯无论如此也不能伤我和渚一根毫毛。能把渚关在梦境世界里已经是极限了。——可是。
“亚伯,你究竟在写什么?”
我一直很在意。自从我进屋起,他看也没看过我,不知在干些什么。是在生成改写人类邪恶基因的“代码”吗?这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我捋了捋思绪。如果一个人想要完成一项犯罪,而他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不了,他会采取什么行动呢?——肯定是劫持人质了。无论是银行抢劫,劫机,还是以赎金为目的的绑架都是如此。我被卷入过无数的事件,看过很多这样的案例。
“难道。”
我不禁汗毛立起。难道我们现在已是这般处境。
“‘特异点’,你能服从我的一项命令吗?”
亚伯放下笔,看向了我。
“为了你们国家里那些你们热爱的人,你得屈从于我。”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就启动一项代码,让世界各国总统按下某样武器的启动按钮。”
亚伯记录的“代码code”就是为此。某样武器指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自明。如果我不选择认输,到时候世界就会——
“——”
我不禁望向对准亚伯的枪口。自己的枪口究竟应该对准何处呢。
自己也想过,其实无所谓。
并不是因为我有救世主情结,纯粹就事实而言,如果我的死能换来世界的和平,那也足够了,没什么不好。
最近好不容易改善了一下人际关系,这一点比较遗憾,可一个人的命比起八十亿人的命又能算什么。——不过。
“还有几条人命等我去救,我可不能死在这儿。”
“哦。那很遗憾,我们的谈判破裂了。”
亚伯并不在意我的枪口,伸手要拿桌上的电话。
“是吗,我现在在和亚伯谈判啊。”
听到我的话,亚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少捣乱,该隐。”
◆左手抓住的东西是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亚伯·A·勋伯格亚森虽然宣称要创造一个没有犯罪的新世界,自己却犯下了数不清的罪行。二者之间根本是矛盾的。
为什么亚伯会在憎恨人类罪行的同时自己去犯罪呢。
也许亚伯认为,反正全人类都是有罪的,自己牺牲一下也无所谓,肯定是要有一定牺牲的,这样一来倒可以解释这个矛盾。也就是所谓的必要之恶。
但我还是感觉,亚伯自身的价值观和他实际的行动之间有一道障壁,没法简单地解释清楚。除非亚伯还存在一个完全相反的人格——就像杀死他的人类史上第一个杀人犯该隐那样的邪恶人格。
“当然了,该隐只是假定的叫法而已。”
不过他一定还有另一个人格。身为纯粹的罪行受害人,试图创造纯善新世界的亚伯,以及与之相反的,身为凶手,象征人类邪恶一面的该隐。这两个人的思维方式得以共存,正因此这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计划才能够实现。
“我身边也有类似的案例。”
我回想起那名红色瞳仁的黑发少女,说道。
“所以——守屋教授。直到现在实行你的犯罪计划的,应该是你的另一个人格吧?”
亚伯和该隐,我也不清楚究竟该叫哪一个,所以还是选择了这个熟悉的名字,等待他对我这番推理的回应。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答案啊。”
教授双手相扣,闭上了双眼。五秒,十秒,二十秒。
他再一睁眼,便是事态转变的信号。
“抱歉,不及格。”
突然,半空中凭空伸出两条金色锁链,把我吊了起来。
“……!”
是亚伯的“代码code”发动了攻击。虽然不能杀死“特异点”,但暂时封锁行动还是不在话下。
“二重人格这个猜测本身挺不错。可是,你的依据只是来自身边的人,这是不能接受的。做研究讲究客观性、公平性,还有正规性。”
亚伯的话就像是在指导研讨会上的学生一样。
“我可没有被你说的该隐人格夺舍。准确来说,应该是我自己在操控‘原罪该隐代码’。没有什么其他的解释。根本就不存在另一个邪恶人格在犯罪这种天真的理论。我可以向神明起誓。”
亚伯瞪大双眼,拿起话筒。
“我确信,自己的恶是正确的。”
“代码”针对各国总统,让他们按下特殊武器的启动按钮。亚伯此时要在我眼前实施这项计划。
“快停下……!”
但我只有一个方法能阻止他。就是结束自己的——
“使魔pet不跟主人吱声就想自我了结,岂有此理!”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这样一句话。
紧接着,窗口的玻璃裂开了。一道闪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亚伯伸向话筒的右手被一支泛着水蓝色光芒的弓矢射中了。
“那道水蓝色的光……难道是。”
亚伯的右手被弓矢射穿,定在桌上无法动弹。
“这般‘意志’,是如何做到的。”
亚伯的表情算不上有多苦闷。
但他也皱起了眉头,难以掩饰对当前事态的意外。
“亚伯,你应该是不知道吧。”
射出弓矢的这名少女,她是遭受了多少的不幸,又多少次仰望天空,才变得强大的呢。即便自己再也不能用双足行走,她也依然坚持竖起自己的正义之盾。
“形势反转了。”
趁亚伯走神的工夫,我挣脱了金色的锁链。
我再次举起枪。自己应该也杀不了亚伯。但如果能像他那样限制一下行动的话——
“果真如此吗?”
亚伯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你们的‘意志’确实让我吃惊。这里面贮藏的力量我之前观测到的还要强大。但即便如此,也和我的‘代码’比不了。现在看起来我捉襟见肘,是因为有一部分力量分摊在了其他地方。”
力量分摊在了其他地方?是指用“代码”改写人类的邪恶基因吗?不,这一点也不用再说一遍了吧。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对‘特异点’坐视不管?是因为我唯独杀不了‘特异点’,准备依靠现存的武器?——其实我对‘特异点’的解析已经完成了。”
刹那间,亚伯的整条右臂被切断了。他挣脱了弓矢,瞬间出现在我的面前。
“本来就打算丢掉右臂了,正好我还有准备。”
亚伯的右肩头上长出了别人的手臂。我知道这是谁的手臂。这是上次战斗中他偷走的“执行人”大神的右臂。
亚伯看着我,笑了。
“我是‘怪盗’。我想要的东西都能偷走。”
来不及躲闪。亚伯的右臂击穿了我的腹部。
“————”
没错,如果杀不了,偷走就好了。
偷走解析虚空记录的钥匙。偷走“特异点”的力量本身。
我竟然没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出血。但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了出来。我被偷走了——我改变世界的力量被偷走了。
“你在,笑什么?”
第一次见到亚伯吃惊的表情。
但这也没什么好吃惊的吧?
“想想吧。早晨占卜一万年都是最下位,这种能力我可不稀罕。”
这种能力在日常生活中根本派不上用场,就把它给你吧。你偷多少次都行。——所以,作为代价。
“把希耶斯塔的‘意志’还回来。”
凭借残存的意识,我又伸出左手刺向亚伯的胸口。亚伯的脸上露出一丝苦闷。
“……君冢君彦。难道你从一开始。”
没错。就在“特异点”和“怪盗”交汇的这一瞬间,有一项使命等着我去完成。
我选择的不是世界,是少女。
“就在,这里吧?”
以拯救世界的力量作为交换,我的左手触碰到了希耶斯塔的心脏。
◆魔法少女最后的心愿
我被汽车的晃动惊醒了。胸前绑着安全带。自己睡在了汽车的副驾驶座。在我左侧,手握方向盘的是。
“希耶,斯塔?”
光线有些刺眼,我勉强看清了那张令人怀念的面孔。
“君彦,你是不是笨蛋。”
恶毒的一句话让我不再怀念了。
这语气我简直不要太熟。与希耶斯塔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诺切丝,她还是同往常一样身穿女仆装,手握方向盘坐在驾驶座上。
“你没事就好。”
在日本的斋川、夏露和米娅已经被“代码code”囚禁了,就担心诺切丝再出什么闪失。却没想到她竟然跑到法国来了。
“我不是人类,没有‘意志’。自然也不会受到亚伯‘代码’的操控。”
诺切丝的语气里听不出有自嘲,反而有一丝自豪的意味。
她就是“发明家”史蒂夫制造出的机械人偶。应该没有人类封存“意志”的器官。这种眼睛看不见的器官,只怕就连史蒂芬也造不出来。
“我总算是起到作用了。”
尽管如此,她脸上的笑容比任何人类都要柔和。不管其他人说什么,哪怕诺切丝自己也否认,我也相信她确实有一颗人类的心。
“诺切丝,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自从与亚伯的那场交锋之后,我又沉睡了多久呢。
看了下手机,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再透过车窗往外看,路上一辆车也没有。街上的人依然消失不见——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现在亚伯正在别处为新世界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其他‘调律者’也在拼命阻止他……‘暗杀者’已经提前朝那里赶去了,是她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那我们现在也是在朝那边开吗。
“嗯,那渚呢?之前把她交给风靡姐照看了……”
“你还没看到吗。”
突然从后座传来这样一句话。不过这并不是渚的声音。
“丽露……!”
我回头一看,是现任“魔法少女”,我的原主人partner——丽洛黛德。而渚正睡在她的膝盖上。
“刚才多亏你了。”
“很久不实战了,水平倒是没退步。”
丽露得意地笑了笑。
上次她在前线冲锋,还是在那场“暴食”之战的时候。
“但重头戏还在后头。只要不打倒亚伯,‘大灾厄’就不会结束。世界就得不到拯救。”
汽车内突然一片沉默。
诺切丝注意到了此刻沉默的含义。
“君彦,你真正的目的不是拯救世界吧?”
后视镜里的丽露微微瞪大了双眼。
“你要拯救少女,而不是世界。”
没错。这就是我的愿望,我做出的选择。相比世界,我优先选择拯救少女。
包括睡在后排的夏凪渚,还有——
“君彦。”
诺切丝说着递给我一台手机。
贴在耳朵上听到的是。
“东西到手了吗?”
没有问候语,也没有任何引入。“发明家”史蒂芬·布鲁菲尔德说话一直都是直奔主题。
“嗯,从亚伯那里拿回来了。现在怎么办?”
“白日梦已经送到你们目前的目的地了。具体的地点我马上发给你。”
不愧是“发明家”,准备充足。
“史蒂芬,手术就拜托你了。……不过,那个看不见的器官该怎么给你呢?”
封存了希耶斯塔的“意志”的,看不见的器官。
但我只是凭感觉好像自己带着了。所以接下来只能依靠专家去处理了。可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否定了我的想法。
“不,拯救白日梦应该是‘特异点’,你的工作。”
“……啊,我怎么救?况且我‘特异点’的力量已经……”
“她的‘意志’就在你的身上。你只要把‘意志’再还给她就行了。”
说完他就挂断了。
“唉,不讲理啊。”
我叹息着说出了自己平时的口头禅。
“情况很乐观啊。”
“哪里乐观了。耳朵不好就让史蒂芬给你看看。”
听到我的吐槽,丽露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该怎么办呢……”
我从亚伯那里夺回了希耶斯塔的“意志”。眼睛看不到,手也碰不到。但它确实就在那里。灵机一动想一想,应该就是把它放回到它原来在的地方……。
“君彦,在你被亚伯的‘丧失代码’囚禁的时候,”
突然,在开车的诺切丝发话了。
“你的五官感受、情感全部丧失,是渚每天在照顾你。她跟你讲当天发生的事,喂你吃饭,帮你活动身体。”
……哦。这都是我为希耶斯塔做过的事情。
“还帮你换衣服,给你洗澡。”
“等等,这不应该是护士的工作吗?”
“摸摸你的头,有时还跟你睡一块儿。”
“肯定是你杜撰的!渚这种事情还是分得清的!”
这下真的有点坐不住了……。渚,别睡了赶紧起来反对一下啊。
“但你怎么也醒不来。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周。”
……嗯,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不光是渚,还有诺切丝。
“最后找到的方法是,把你最想要的,你的‘意志心’在寻找的东西带给你,即便是以一种特殊一点的形式。”
没错。我还是想回到那一片天空去。在一万米高空之上,成为某人的助手,帮助他人。所以那一天,渚会选择与我再一次相遇。唤醒当时安于现状,丧失斗志的我。
“所以,这次你也……”
“嗯,已经没事了。”
“哦。”诺切丝微微瞪大了眼,然后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要提速了,没问题吧?”
“马力全开吧。”
大约一小时后,汽车到达了目的地。这里是一座坐落于法国西海岸湾内的小岛,一家如城堡一般的巨大修道院伫立在岛上。
因为这里也被当作观光地,岛上也修出了满潮时会被淹没的陆路,也可以坐汽车来这里。但现在不仅没有游客,连普通人也没有。
夜空中看不到月亮,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泛着银光的巨大纪念碑“系统”。它搭载了虚空记录,将这个世界如机械一般管理。而在其旁边有一个人浮在半空,他的翅膀比身体还要长。
“亚伯。”
不过他此时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他吸收了我“特异点”的能力,已经完全掌握了虚空记录的内容——成为了神,或是恶魔。
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他要造出“七大罪魔人”这样的怪物。因为他自己就是人类的恶意——即原罪的象征。
“‘大灾厄’。”
下车后,我身旁的诺切丝望向天空,嘟囔道。
“自己的烂摊子必须得自己收啊。”
那个怪物是我造出来的。在少女和世界中,我选择了前者。为了夺回希耶斯塔的“意志”,我将自己“特异点”的力量拱手让给了邪恶势力。这个责任我必须要负。
“可不是你一个人在战斗啊。快看。”
诺切丝用手一指。有两辆摩托骑到了远处的斜坡上。
“是‘暗杀者’和‘执行人’。”
诺切丝嘟囔道,毕竟她的视力超乎常人。是风靡姐和大神。他们都和亚伯有一定交集。现在应该是在吸引亚伯的注意,转移他的视线。“系统”闪烁着妖艳的紫色光芒,降下束状的光线,像是在追踪他们。
“还有一个人。”
诺切丝眯起了眼。古城一般的修道院屋顶上有一个人影。很快,“系统”的光线开始四处扫射,朝人影袭来。可等黑烟散去,对方还是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
“应该是‘名演’遮面人。”
“……嗯,好像在‘联邦会议’的时候见过一面吧。”
但没讲过话。也许他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加入了这一系列故事吧。
就在这时,昏暗的天空中降下一道闪电。“趴下!”诺切丝喊道。没想到他还可以利用程序控制天气。细长的雷电弧像蛇一般舞动着朝我们袭来。
“还需要一个大点的晴天娃娃啊。”
有什么东西把雷弹开了。虽然我及时闭上了眼,但还是能感受到一道炫目的光。
过了一会儿,我睁开眼一看,见丽露手握散发水蓝色光芒的魔法棒浮在空中,就像是坐在童话世界里冒出来的马车上一样。这是她坐的轮椅变出来的吗?是“发明家”发明的?——不,这是。
“啊,真没想到是这样的梦幻风格啊。”
丽露看着自己乘坐的马车,苦笑道。
“不过,倒是挺符合动画里的魔法少女的。”
她也是一样,丽露说着飞到空中。
“‘傲慢’‘贪婪’‘色欲’‘嫉妒’‘懒惰’‘暴怒’,还有‘暴食’。我们正义伙伴的意志,可不会向此等人类恶意低头。”
魔法少女坐着马车翱翔在空中,面对紧追不舍的雷击,她利用充盈的光线予以反击。拯救世界到头来依然不是“特异点”,而是正义的“调律者”。
“你的意思是,不止有敌人能操控‘系统’?”
诺切丝抬头看着丽露,说道。现在“系统”下方的这座半岛就是当时的塔台。“调律者”们都能通过“意志”借助“系统”的力量。
一会儿后,丽露摆脱了空中所有的攻击,乘坐马车回到了地面。随后马车就消失了,如同魔法解除了一般。我朝她那里跑去,想扶住她——但我很快就知道没这个必要。
“双脚着地,真怀念这种感觉啊。”
丽露自己站在了大地上。
世界第一名医说过,她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走不了路了,但现在她却在不借助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自己站起来了。
这样的奇迹,只有在这里,在虚空记录的帮助下才能实现。
“丽露……”
“你哭丧着脸干嘛啊。”
丽露看到我的脸,苦笑道,随后她又一次面向上空的敌人。
“这里就交给丽露和其他‘调律者’吧。君彦你先去修道院。”
据史蒂芬所说,他利用“黑袍”把沉睡的希耶斯塔带到了那座修道院里。我已经确定了自己要做的事。
“谢谢你,君彦。多亏有你,丽露才能再当一回正义的伙伴。”
“……说什么呢。你一直都是魔法少女,一直都是我的主人partner。”
丽洛黛德莞尔一笑,随后她向前跑去,一纵身跳到了空中。
凭借的不是魔法或者科学,而是正义的意志。
“诺切丝,看好渚,等我们回来。”
“嗯,交给我吧。”
我独自一人朝修道院走去,去唤醒那位睡美人。
◆最后的会议
在昏暗的修道院里探索了一番后,我听到了微弱的说话声。
朝声音的方向走去,来到了一个像是食堂一样的地方,有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桌前。
其中一个人是一位头戴假面的老太太,另一位是罩着黑色面纱的年轻女子。都看不到她们的脸,但我知道她们是谁。前者是“联邦政府”高官冰娃娃,而后者是“革命家”妖华姬。
很在意她们在讲些什么,但为了防止被发现,我暂且先往回走。介于个人情况,我并不是很想见冰娃娃。
“闯了大祸了吧,君冢君彦。”
……突然被发现了。她的话音比平时冷了两度。
“我可没有偷听你们讲话的意思。”
我轻轻抬起双手,以示自己无抵抗之意。
冰娃娃生气是自然的。几天前他们政府高官特意来到日本,委托我平息“大灾厄”,结果我就这么失败了。再进一步说,她可能已经知道我“特异点”的力量被亚伯偷走了。
“我也不找什么借口。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我说着往冰娃娃和妖华姬那里走去。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盘没下完的国际象棋。
“如果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亚伯就会毁灭这个世界了。”
冰娃娃并没有谈及我的罪责,她说着移动了棋盘上的国王。
“敌人掌握了虚空记录之后,他就可以直接操控全世界所有的武器,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帮助。目前是这里的‘革命家’暗中防止了敌人的这一系列动向。”
“你是说,他忘记了自己创造新世界的名头,准备毁灭这个世界?”
“也可能是仅仅毁灭这座小岛。为了创造新世界,他会把所有阻碍他的人聚集到这里。”
……的确,现在很多“调律者”都聚集到了这里。站在亚伯的立场上考虑,这确实是个一并除掉他们的好时机。
“那么,君冢君彦。你准备怎么办呢。”
冰娃娃一边和默不作声的“革命家”下着象棋,一边向我问道。
“你准备怎么处理你造出来的怪物?”
简单来说,就是自己撂下的烂摊子得自己收拾。冰娃娃要问的是我准备怎么为这项罪行负责。而我应该没有拒绝的权利。
毕竟,为什么冰娃娃会在这里,她是特意在这个路线上埋伏我的吗——她应该知道,希耶斯塔就在这里面。也知道我是来找她的。所以埋伏在这里,试图威胁我。
“很简单。”
“所以,”我说出了一个简单易懂的解决方案。
“把‘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破坏掉就行了。不像上次就简单的两发子弹,是彻彻底底地破坏掉。不要再让亚伯拿它干坏事。”
一瞬间的沉默过后,冰娃娃开口道。
“君冢君彦,你也选择了这种省事的办法。”
她用了“你也”,估计“革命家”之前也给出了这个答案。
“如果没了虚空记录,‘调律者’也不能再借用‘系统’的力量。也不知道今后还会出现什么样的‘世界之敌’。到时候你们在没有‘意志’的情况下还能战胜它们吗?”
冰娃娃连珠炮一般地朝我发问。
“破坏掉这个世界的法理,你知道未来将会怎样吗?”
“我只是觉得,即便没有绝对的真理,人也总是能做出选择的。”
这正是人自身的“意志”或与之相似的东西所决定的。
“希望你能明白,光凭嘴上功夫是拯救不了这个世界的。”
“没必要那么严厉吧。”
但我其实也明白冰娃娃的意思。
如果再出现什么强大的“世界之敌”,正义的伙伴们能不借助“系统”的力量战胜它们吗。我如今已经摆脱了“特异点”的性质,只是个旁观者,连参加战斗的机会都没有。亦没有权利说东说西。——不过。
“但你有想过吗?可能就是因为有了虚空记录,有了绝对的价值基准,才会有这样的善恶之分。”
正因为有天平,才会有正义与邪恶。才会有“调律者”与“世界之敌”的区别。我们就这样被一条看不见的边界线分隔开来。所以。
“实际上,虚空记录要是没了,‘世界之敌’也同样不会出现了吧?”
名侦探的推理算不上,只是万年助手的猜想。
“有意思。”
第一次听到“革命家”妖华姬发话。
“怎么说也是原‘特异点’的发言。这样的未来真说不准。你怎么看,冰娃娃。”
她把选择权交给了冰之人偶。
几十秒后冰娃娃才开口。也许在这期间,她已经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和其他高官联络过了。
“好。”
这么说也就是承认了要放弃虚空记录了。
方案确定好了。但这也是救完侦探以后的事情了。首先要救出希耶斯塔。我从冰娃娃身边走了过去。
“不过,你准备怎么让白日梦醒过来呢?”
身后的冰娃娃问道。
“我把希耶斯塔‘意志’想要的东西给她。她所希望的就是活成‘名侦探’的模样。我只是想让她回想起自己的使命罢了。”
就像上次,我被亚伯的“丧失代码”囚禁的时候,渚也看出我想当回侦探助手的意志。她也说,想和我再一次相遇。
“原来如此。但这样真能行得通吗。”
我停下了脚步。
“‘调律者’有十二个职位。只有一个人能当上‘名侦探’。现在夏凪渚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只是碰巧,现在她也陷入了沉睡——哪位少女才是你所承认的‘名侦探’呢?”
听到她的发问,我不禁屏住了呼吸。自己的想法确实有些任性了。
世界和少女,该选哪一个——我选择了少女。但其实,少女又有两个。希耶斯塔和夏凪渚——有两个人。
我一直没有明说。只讲了要救少女,但救哪个我没有说。硬要说的话,那当然是两个都想救。
“根据你之前的经验,你应该明白吧?这个世界上如果同时存在两位‘名侦探’,会发生什么事。”
我回想起过去痛苦的回忆。之前希耶斯塔为了救渚命悬一线,一年多以后,渚又把心脏还给了希耶斯塔,自己陷入了沉睡。
后来,渚又借助艾丽西亚的心脏苏醒过来,而希耶斯塔又受到“种子”的影响陷入沉睡,两位“名侦探”还是几乎没有实现共存。
也就是说,希耶斯塔和夏凪渚就不可能存在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自古以来,‘名侦探’就是这样一个职位。”
“……不是你们自己任命的吗,怎么还说这种话?”
“这和我们没关系。最终的裁决都是由‘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完成的。”
然后,冰娃娃就顺便跟我说了一下“调律者”是如何被选出来的。但她的话也不过就是为证明“名侦探”是不能同时存在两位的,并没有想对这个话题往下深挖的意思。
“你要选哪一个作为‘名侦探’呢?”
冰娃娃再次问道。
我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夏凪渚和希耶斯塔。在这两位少女之中,选哪一个来当“名侦探”。——不过。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我知道自己不该迁怒于她。但他们高官一直都是随意使唤“名侦探”的态度,实在不想跟他们说这些。
“哦。那我保证,以后你做出的决断我们都不再过问。但相应地——”
“——嗯,以后的世界就交给我吧。”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往上走,继续深入修道院的内部,来到了一间带阳台的个人房间。房间里有张床,上面睡着一位双手抱在胸前的少女。
“希耶斯塔。”
我叫出了少女的名字。没有回应。
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医生也不见了。
“唉,都这时候了还能睡那么香啊。”
听到希耶斯塔安详的呼声,我不由得苦笑道。
现在外面还是雷鸣隆隆,最邪恶的“世界之敌”正与“调律者”们打得难解难分。世界的末日或许就是这幅光景吧。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喂,希耶斯塔。你会怎么办?这个世界只能容许一位“名侦探”的存在。
希耶斯塔,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你真正在意的东西。你的意志……你的心在寻找什么?我究竟能给你什么呢?
“希耶斯塔,我——”
然后我给出了答案。
◇这颗心脏,激情四溢
不知已经打开了多少扇门。
在那座悬崖上和高礼帽男子对话了之后,我下定决心,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我为了寻找真相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又看到了各种人类的罪行。
有史以来,人类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
掠夺,玷污,杀戮,我只能做个旁观者,不能进行任何干涉。仿佛把凶手和被害人的两个视角都体验了一遍。
杀人的时候因负罪感而作呕,被杀害的时候大声痛哭。回到黑暗世界时,我的身体已是伤痕累累,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肉,这时皮肤脱落了下来,就像爬行类动物蜕皮一般。然后伤口又落在了新的皮肤上。自己身处的正是这样一个无休止的地狱。
“亚伯,为什么你要向我展示这样一个世界?”
你是怎么知道这样一个地狱的?不光是我,全世界人犯下的罪行你都清楚。
“你是在哪里看到这些罪行的?是如何知晓人类如此巨大的恶意的?”
亚伯·A·勋伯格亚森,你该不会。
“——!等一下!”
在黑暗中,我好像看到了亚伯的背影……身穿白衣的守屋教授的背影。
我向那个背影伸出了手。感觉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但这只右手却突然被黑暗中冒出的金黄色锁链锁住了。
紧接着,黑暗中亮起了天象仪的影像。上面播放着全世界范围内发生过的各种凄惨犯罪画面,似乎我在门背后都看到过。我紧闭双眼,捂住一只耳朵。但画面和声音仍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快停下!”
悲惨而丑恶的画面一齐涌入我的大脑,就好像直接在大脑里播放着这些画面一样。
有人杀了人。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画面。
已经不是有史以来了。在遥远的过去,没有任何文字记载的年代,人与人互相争斗,因恶意而犯下各种罪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是热,还是冷。但唯有疼痛是感觉最清楚的。
大量的信息涌入我的大脑,和之前每次开门时得到的量完全不能比,全身的伤口也开始喷涌出鲜血。
“求求,别……别……!”
激情的火焰没有熄灭。我的意志不会就此消亡。可是,自己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我的身体就像玻璃一样,即将分崩离析。
“求求,求求你了……!”
我祈求道。自己的一只手被锁链吊着,哭着祈求道。不要再伤害我,不要再让我受苦,让我好过一点——
“——不。”
完全不对。我只有一个心愿。
“让我把‘名侦探’的工作做完!”
让我帮这个世界一把!
“是谁在欺负我的同伴。”
黑暗中照进了一束光。
“真是的,要留疤了可怎么办。”
锁链被砸个粉碎。一位青年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右手腕。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了几分。
“站得起来吗,渚。”
世界发生了变化。黑暗消散了,我发现自己正站在清风吹拂的青色草原上。面前的青年轻轻抱住了我。
“干得不错。”
“……君彦!”
我一把扑进他的怀中。反正自己的脸都已经哭肿了。现在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了。我见到了自己最想见的人,在他的怀中痛哭。
“……为什么?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哭着问道。其实我根本都不知道这里是哪。
“啊,没什么,就是用了点秘技。”
君彦的语气同往常一样随意,但其中也透着一丝和善。
“平常遭遇那么多不讲理的事。偶尔创造一个奇迹也没什么吧?”
说谎。君彦肯定是经过一番艰难的选择才到这里来的。
但他没有这么说。
他一直在向前走,不随便责怪别人,靠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
“但我没什么值得表扬的。”
君彦在我的耳边后悔地说道,我依然在他的怀抱中没有分开。
“真正的正义伙伴,是不会让女孩子哭成这样的。不会让女孩子伤成这样的。”
君彦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对不起。”他冲我说道,我见状摇摇头,破涕为笑,回答道:“我们还需要再努力啊。”
“对了,君彦。”
“嗯?”
见我再次抱紧,君彦也用手轻轻搂住了我。
就趁现在。于是我开口道。
“自己倒是没跟别人说过,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输了。以后走在你身边的可能就是别人了。”
我听到了君彦轻微的吸气声。
“不是让不让她的问题,感觉就是非她不可了。我想和君彦一起做的事,全被她抢了先。”
而君彦还是一言不发地听着我的独白。
他肯定知道我接下来要讲什么,但他选择了一言不发,耐心听我说下去。那我就接受他的这份好意。
“但是,对不起。我这个人比较任性。这回我一定要抢先。”
我轻呼一口气,说道。
“我喜欢你。我喜欢的就是你,君彦。”
告白这方面一定要抢在另一位侦探的前头。
“很久之前。从那次放学后在教室起。还要更早,在伦敦见到你的时候。自从那时你给了我光芒之后。从那时起我就一直,一直很喜欢君彦。一直很喜欢你。”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脸。所以我就把额头靠在他的胸口上,更加用力地抱住他这具庞大的身躯。
“你不用回答我。”
不用现在就做出选择。
“但只要能有那么一刻,君彦的心能和我在一块,那我就要紧紧抱住你,直到那一刻结束。”
不需要言语。如果不善言辞,什么都不说就好了。我只需要你的一点态度。就和上次你突然摸我的头一样,表示一点态度就好。
君彦抱得更加用力了。我感受到了他的体温。他的心跳声比刚才更近了。足够了。这样就足够了。
“我们回去吧,君彦!”
我们松开怀抱后,笑着向门那里走去。
能一起走完这一程,也不留遗憾了——
◆-Again-
我和冰娃娃讲完话,做出某个决断之后走出了修道院,回到了停在小岛边沿的汽车上。车上有两个人。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和睡在后排座位上的少女。
“嗯,咦……我……”
不一会儿后,少女擦了擦眼睛,坐了起来。
“发现了吗?渚。”
“名侦探”已经顺利摆脱了亚伯的“代码code”。
“啊,嗯。君彦……”
渚意识恍惚地看了看四周。那天晚上她在火车里失去了意识,现如今自己又到了这里,自然需要整理一下大脑中的记忆。
“喝水吗?”
“谢,谢谢。”
我正要把水瓶递过去,碰到了她的指尖。
突然,渚看了我一眼,把脸转了过去。虽然车里很暗,但还是能看到她的脸上挂起了一丝红晕。
“啊,我好像做了个梦。”
渚喝了口水,用手扇了扇自己的脸。
其实我也做了个梦,我本想这么说,但还是改口问道。
“是不是好梦?”
渚故作思考之态,然后笑道。
“还行吧!”
哦,还行。我脸上的苦笑很快就转变成了灿烂的笑。
我和渚就这样笑了许久。
“所以说,君彦,现在的情况怎样?”
“嗯,你出去看一眼就明白了。”
我和渚来到车外,抬头望向昏暗的天空。
巨大的“系统”依然悬挂在半空中,下面有一大块可以落脚的圆形区域。亚伯应该就在那里。
“君彦。我有话必须要跟守屋教授说。”
看到这样的场景,渚紧闭嘴唇。看来她对亚伯实情的了解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深一步。
“你的伤没事了吗?”
“摸摸看呢?”
渚微笑着说着玩笑话,朝我靠了过来。她身上的伤都不见了。
“我们两个一起阻止‘大灾厄’吧。”
渚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意志。
“两个?不把我当同伴了吗。”
突然背后传来了这样一句话,渚回过头。
我一直看得到。一直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是一名少女,一名我们苦苦等待的少女。她就站在不远处盯着渚,希望渚能早点注意到她。
“这,这不是做梦吧?”
渚红色的瞳仁瞪得溜圆,深呼了一口气。
“希耶,斯塔……?”
站着那里的,正是我们一直盼望醒来的睡美人。侦探希耶斯塔露出了微笑,银白色的短发随风飘摆。
“渚,好久……哇。”
渚未等希耶斯塔发话就扑上前去。
她紧紧抱住希耶斯塔,带着哭腔无数次呼喊这位归来密友的名字。希耶斯塔起初也愣住了,但随后也露出了笑容,轻抚着渚的后背。
“欢迎回来,希耶斯塔。”
“嗯,我回来了,渚。”
两人静静松开了怀抱,露出了微笑。
一直想看到的景象,想实现的心愿,都在眼前得到了实现。
“这个顺序应该对了。”
看到自己赌赢了,我放下心来。
我推断,要让渚摆脱亚伯的“代码”,必须要有一样东西。就是希耶斯塔经常给我展示的“白日梦”的能力。即展开自己的印象景观,把其他人叫进来和自己对话。
原本都认为这种能力来源于希耶斯塔的心脏,但现在我明白了。这种能力来源于她的“意志”。所以之前才能在修道院唤醒希耶斯塔,然后两个人一同干涉渚所在的“代码”世界,把她从那里带回来。
“哦。希耶斯塔的‘意志’是君彦从亚伯那里取回来的。而且记忆和人格也完好无损地拿了回来。”
渚叹了口气。
“可是,具体是怎么唤醒的……”
渚话音未落,一声雷鸣响起。
“我们能重聚,真的很感动,但静心喝红茶的机会还是要等到阻止‘大灾厄’发生之后了。没问题吧,希耶斯塔?”
想说的话根本说不完,但后面有的是时间。我向希耶斯塔讲述了我们当前所处的危机状况。
“咦,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占据主导权了啊。”
“不就是你入睡的这一年多嘛。怎么样,我已经是个可靠的男人了吧?”
“嗯,一看倒像是把好些女孩子戏耍于股掌之间的样子。”
真的是不讲理啊。
我叹气一声,打开了汽车后备箱。把诺切丝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希耶斯塔。
“拿着吧,没有这个怎么行。”
希耶斯塔霎时睁大了眼,但很快微笑着把武器背在了右肩上——是一把火枪。
“干得很棒,助手。”
我们三个人离开了汽车,向战场跑去。
目前的情况比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糟多了。已经被亚伯掌控的倒三角锥形“系统”降下无数的光线,毁坏了建筑物,烧焦了大地。但有时光线也会突然改变方向。是“调律者”们所为。是他们的“意志”弹开了攻击。
而且不光是挡开攻击。远处的“魔法少女”射出的弓矢瞄准了亚伯,“暗杀者”从摩托换到了直升机,向敌人开火。操纵直升机的是“黑袍”,还是诺切丝呢。
“所以说,助手。我们该怎么阻止他呢?”
“把虚空记录破坏掉。”
“说得简单。”
希耶斯塔苦涩一笑。
“那个‘怪盗’不会随便就让我们破坏掉它的。”
“嗯,也就是说我们需要说服一下他。”
但他自己也说过,他是基于自身的“意志”造就了如今发生的一切。亚伯完全是故意犯罪,亲手酿成了“大灾厄”。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逼他承认,这样的新世界就是个错误。
“我来吧。”
这时渚自告奋勇。
她红色的瞳仁中闪着决意之光,挺起胸膛,自信地承担使命。
“所以,这条路就由大家一起来铺平吧。”
希耶斯塔微微睁大了眼,但随后就高兴地点了点头。
“那我和助手一起来支援你吧。”
“哇,这样肯定输不了了。”
两名侦探都露出了笑容。
最不想输的其实还是我。
“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到亚伯那里去……”
就在这时——楼梯出现了。这条长长的光之楼梯通向半空中的“系统”,也就是亚伯所在的地方。这究竟是……。
“能感受到大家的‘意志’。”
希耶斯塔说。
“这份强大的‘意志’在远处默默祈祷,祈祷我们能平安归来。”
这就是我们“意志”的具象化。也许是靠巫女的力量实现的吧。又或许是因为偶像,特工少女在那里为我们祈祷。
“那我们走吧。”
于是我们登上了这条光之楼梯。
“呃,让我在最中间?”
渚右边是我,左边是希耶斯塔,三个人并排上了楼梯。自己倒是很想跑上去,但要是脚没踩稳掉下去可就玩完了。
“刚才不是你信誓旦旦的吗。”
这回我和希耶斯塔成她的助手了。
“要是害怕就抓住我们的手。来。”
“哦,确实可以啊。快。”
“为什么要抓我的手啊!搞得我跟小孩子一样!”
渚生气的模样真的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我和希耶斯塔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样的美好日常似乎以前也有过。
三个人一起并排走路的日常。又或是不禁让人回味的幸福回忆。
“你们快低头。”
这时,“系统”反射的光线朝我们袭来,就像是对刚才气氛缓和下来的惩罚。
“我们这个习惯可不好。兴奋过头,都忘了自己还在战场上了。”
希耶斯塔不住地点点头,用枪托弹开了光线。
“真的是,托你的福我在这种重要的场合从来都不紧张。”
“是吗?我印象里这种情况下你也会像只小鹿一样浑身颤抖。”
“啊?你是睡傻了吗。我最近可是很勇的。来个魔王我都能打趴下。”
“感觉你不太适合cosplay世界第一勇者这样的角色。”
“希耶斯塔啊,你是不是该跟我道一次歉。我要是认真起来……”
“啊,好了好了!打情骂俏不要把我夹在中间好不好!”
渚果然生气了,但感觉她还是我们三个人里最高兴的。
就像是做梦一样。
是不是我们太放松了呢。最后一战在即,我们是不是应该更紧张一点。况且我刚刚才做过梦。比如米娅、斋川、夏洛特被囚禁的那场幸福的梦。又或者是亚伯讲过很多次的那场新世界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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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里不同呢。同样一场梦,同样一个理想。
但自己感觉还是有决定性的区别的。正因此当时我在书库里否定了那个美好的理想。——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得到答案了。或者是答案自己一开始就知道,但迟迟没有看出来。
“好了,该集中一下精力了。”
希耶斯塔神情严肃地向前看去。
浮在上空的“系统”好像渐渐变大了。
这时突然刮起一阵风。我努力站稳脚跟,防止自己掉下去。很快风停下了,渚说:“感觉到了。”
“我感觉到了亚伯的‘意志’。”
“名侦探”凝视着天空,她一定最清楚亚伯有多绝望。
我们沿着楼梯往上走。为了得到最后的答案而往上走。
◆这就是我们活下去的理由
走完台阶后,前方有一片巨大的圆形发光区域。
“——亚伯。”
而敌人就距离我们十几米远。
他的样子完全变了。脸上戴着假面,手里拿着大剑。他背上生有一双黑色翅膀,躯体全白,完全分不清骨头和盔甲,比他原本的体型大了一倍。不是人类——而是魔人。这应该就是七大罪的始祖,“原罪魔人”的模样。
但我们要做的事情没有变。一定要说服亚伯的“意志”,破坏掉他头上那个巨大的“系统”……破坏掉它的中枢虚空记录。为此最重要的还是我们的第一步。
“我来询问亚伯的‘意志’。”
渚率先开了口。然后她接着说。
“所以,希耶斯塔和君彦你们为我开辟出一条道,可以吗。”
我们相视几眼,点点头。
这时,我发现通向这里的台阶已经消失了。
“米娅她们的‘意志’已经到极限了吗……?”
“也有可能,只有我们被允许入侵这里。”
原来如此。如果希耶斯塔的推理没错,接下来不能再指望得到援助了。
哭也好,喊也好,怒也好,这就是最后一战了。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希望可以笑到最后。
“亚伯。”
渚向前走出一步。我和希耶斯塔随即准备护住她——紧接着,亚伯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渚……!”
希耶斯塔最先反应过来。她抱起渚,又顺手抱起我跑开了。亚伯的剑水平扫了过来,划过了我们刚才待的位置。
“他成为了‘特异点’,就没有杀不了的人了吧。”
亚伯回过头。他透过假面俯视着我们,双眼变成了红黑色。
“听着,亚伯!”
渚喊道。但与此同时,敌人的剑又朝我们挥了过来。渚紧接着用“意志”生成的红色军刀挡住了攻击。
“——呃。”
没有一丝马虎。我知道渚手中的剑来源于哪里。但这把剑被咔嚓一声砍断了,就像是玩具一样。亚伯的剑尖擦过了她的肩头,鲜血流了出来。
“……渚!可恶!”
我正要从腰间拔出手枪,但此时希耶斯塔已经抢先冲上前,拿起了火枪。
“目标就是那个吧?”
一声枪响,火花四射。子弹朝“系统”那里射了过去。
可亚伯却突然不见了。就在“系统”要中弹的瞬间,亚伯出现在“系统”跟前,用身体挡住了子弹。
“助手照看好渚!”
希耶斯塔趁此机会,举起火枪追击敌人。这时我查看了渚的伤势。好在肩头出血的伤口很浅。
“没事吧?来。”
“这点小伤,一点也不痛。”
这是自欺欺人的“言灵”,渚扶着我的肩膀站了起来。
“亚伯。你的绝望我看得到,我很清楚!”
亚伯躲过枪林弹雨,毫发无伤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希耶斯塔面无惧色,手握火枪对准了亚伯。充满“意志”的子弹命中了两发、三发——但亚伯毫不动摇。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慢慢挥剑斩断了虚空。刹那间,希耶斯塔被击飞了,她的身体似乎被一道看不见的冲击波击中了。
“希耶斯塔……!”
“……!身体,在……燃烧。”
见希耶斯塔倒地,我本想跑过去,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砍在了我的身上。
“……这是,怎么。”
我无力地瘫倒在地,这时我明白了希耶斯塔那句话的含义。
身上的疼痛就好像器官在燃烧。是心脏,是肺,还是胃。……不对。是那个封存“意志”的,眼睛看不到的器官在燃烧。
“渚……!”
渚的脸也痛苦地抽搐着。她的“意志”也一样在燃烧。即便如此,她还是将军刀当拐杖拄着,朝亚伯那里走去。
“……你朝我展示的那份绝望。起初我以为那是在攻击我。为了折磨我,为了把我从‘特异点’身边支走。但我想错了!你只是想让我知道,对吧!知道这种痛苦,知道这个世界的极限!”
半空中的“系统”周围出现了无数个光环。它们一齐向渚那里射了过去。我和希耶斯塔都动弹不得。
但这些光环好像被一道看不见的墙弹开了。究竟是谁的“意志”在保护渚呢。有无数的正义伙伴待在这里。这肯定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这张盾来自他们全员的“意志”。
“亚伯!你的犯罪计划program是有动机的!你的‘代码code’也是包含意志的!要消除你的恨意还有其他……!”
这时“系统”开始闪烁暗色的光芒。然后一道浊色的粗光线射了过来。光束的能量增大了许多,似乎要把渚面前那面看不见的墙击碎。
“……!我可是侦探!我会让你得到拯救!”
渚把红色的军刀刺向大地,喊道。可是对方并没有听见。光线颜色混浊,已经快看不清亚伯的身影了。
“这个理想是错的。”
就在渚拼命劝说的时候,有一个人影靠近了她。没想到会有人在这种时候闯进来。
但不知怎的,我觉得他是没问题的。最近这个人总是在出人意料的时候出现,给予适量的帮助和知识,还会对我进行一番说教。换句话说,是个和我角色重复,麻烦得要死的男人。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吃瘪的。”
于是我强忍疼痛,在他面前站了起来,问道。
“……你要跟渚说什么,大神。”
原代理助手,“执行人”大神。在这种局面下,他依然不慌不忙地面向我,说道。
“杀掉亚伯。这就是我要跟她说的。”
然后他又解释道。
所有“调律者”应当专注于杀死亚伯。相比于劝说等虚无缥缈的方案,这种选择成功防止灾厄的可能性更高。
“大神,你不是渚的左膀右臂吗?”
“纠正侦探的错误也是助手的职责所在。”
“听好了,”大神说。
“在世界和少女当中,你选择了少女。然后你决定和这名少女一起拯救世界。那你就得善始善终。和少女一起拯救世界。你不需要拯救你的敌人。区分清楚,哪些能救,哪些不能救。”
说得没错。大神嘴里说出的都是实在话。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最起码要帮助到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人。我具有这种奇妙的体质,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就连希耶斯塔也做不到拯救所有人。这一点她自己也承认了。
所以这样就足够了。确实足够了。拯救身边的人,然后身边的人又去拯救别人,这样的循环不断扩大,最终全世界都能得到拯救。这就是我们经历了无数次旅行之后得到的答案。——不过。
“这场战斗的目的就是抹除人与人之间的界线。”
在此刻,我必须要通过这场战斗拯救一切。
漂亮话也好。投机主义也好。这次我不会给身边的人和敌人做出区分。我们此次的目标是破坏掉作为世界真理标准的虚空记录,必须要有自己的一把标杆。现在我们不能丢下这架天平。
“所以,拜托你了,大神。让侦探,拯救,这一切……”
我摇摇晃晃地拉住大神的衣角。
亚伯的“代码”将要燃尽我的“意志”。
“你随随便便就丢掉了‘特异点’的能力,才会到今天这步田地。”
大神只好弯下膝盖,低下头吃惊地望着我。
“……我,没有丢掉‘特异点’的力量,是我让他偷走的。”
“……什么?”
所谓的“特异点”,拥有颠覆不讲理的能力。让漂亮话成为现实,让投机主义成为可能。
所以,亚伯现在得到了这项能力,他的“意志”能够实现一切。他最不讲理的叹息、呐喊,大家都能听得见。
“不要!别过来!饶了我吧!”
这是一位年轻女性遇到杀人犯时的惨叫。平常不讲人情的大神也微微睁大了眼,好像也听到了这样的惨叫。
但现在耳边的声音不止这一处。喊声此起彼伏,让人不禁想塞住耳朵。
“我害怕!爸爸!妈妈!”“好疼,好疼,好疼!快饶了我吧!”“求你了,不要伤害孩子!放孩子一条生路吧!”“为什么要夺走它!为什么要夺走我们的一切!这里是我们的国家!”“别,不要杀他,他不能死……不能死……”
生命被凌辱,走向崩溃的声音。不光是亚伯自己前世经历过的事情。全世界过去几千年来人类临终前的呐喊,都顺着光束的浊流撒向了世间。曾经因人类的恶意而逝去的生命们集合起来,化为了那个魔人的身躯。
所以渚听到了亚伯的声音。她侧耳倾听亚伯的意志。因为其中有她要寻找的一切。看到对世界的不讲理而感到绝望,并最终丧命的人们,她要向这些人伸出援手。因为拯救亚伯,就是拯救所有死者的灵魂。
“去吧。”
大神说。
“要是你让名侦探死了,我也会杀了你。”
“……那我,真是害怕啊。”
我苦笑着仰起脸时,大神已经不见了。他应该和之前的我和渚一样,是“意志”引导他来到这里的。
于是,我强忍燃烧的疼痛站起身来。还能站得起来。难道是他用遗留的“意志”填充了我早已空无一物的器官吗。那我就更生气了。又通过借别人东西的方式耍酷。
“不讲理啊。”
我颤颤巍巍地朝渚那里走去。
“……渚!”
但就在这时,保护我们的盾终于破碎了。光束的浊流携带着人类的恶意,以及遭受凌辱的人们的悲痛,一齐朝我们袭来。
“君彦!”
我勉强碰到渚的指尖,握住了她的手。我们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去。我们逆着浊流前进。渚哭了。但她擦去了眼泪,向前走去。她用身体抵挡住所有的憎恨和悲痛,不断地往前走。
“……可恶。”
但浊流的势头不断增长,别说前进,就连呼吸也很困难。人类恶意的涡流涌入体内,就像是喝海水一样。就快抓不住渚的手了。……一定不能放手。首先要拉住手,故事才能开始。
“走吧,渚。去亚伯那里!”
为了拯救一切,我们——
“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这时,照来一束光。它一下切断了浊流,一名少女出现在我们面前。不,比正常的少女更加神圣,甚至让人心生敬畏。
她身穿白金相间的连衣裙,背后长出一双巨大的白色翅膀,长发一下披散开来——希耶斯塔借助了“系统”的力量,如同女神一般站在那里。
“一起拯救这个世界吧。”
光的结晶不断聚集,她的右手上生成了一把闪着金黄色光芒的月牙形刀刃。无论她的“意志”被燃尽多少次,只要还在这个战场上,她就会继续战斗下去。这就是置于死地而后生的,高尚正义伙伴的生存之道。
“亚伯?还是叫你亚森?或者这都不是你真正的名字?”
希耶斯塔如疾风般奔跑起来。
看不清她的身影。希耶斯塔朝手握大剑的亚伯那里冲去,连她的话音都变得模糊。
“你是谁?你的名字是什么?你的意志是……”
“我身上的意志从来只有一个。”
在这个战场上,亚伯还是第一次开口。
而正当我朝这里看过去时,胜负已成定数。
希耶斯塔抢先挥起一刀,把亚伯的骨盔甲打个粉碎。
“——不能,忘。我不会让你们,忘掉他们的意志。”
亚伯颤颤巍巍地站稳脚跟,喊道。
“他们可不是白死的。这些被恶意杀死的人,他们的遗志不会消亡!”
有件事亚伯一直想让我们明白。
人类就是恶。所以必须要接受这样的惩罚。不能当那些被恶意杀死的人不存在。
但是苦痛的尽头就是理想的国度。没有任何犯罪,人类从恶意中得到解放的世界是可以实现的。为什么就是理解不了呢——亚伯站在千亿尸体之上,向“名侦探”问道。
“守屋教授。”
渚的回答不是以侦探身份,而是以学生身份给出的。
“所以,我才会肯定这个充满不讲理的世界。”
就在这时,周围被声音和光线所包围。
无数的影像同时开始播放,这个情形就和渚之前被囚禁在那片黑暗里的时候一样。
——医院的病床旁,有人送了另一个人一束玫瑰花。不是为探望,而是为求婚。——玄关前,一名少年见到归来的父亲,杵在原地痛哭流涕。父亲两年前去了战地,现在才回来。——这一天是女人母亲的忌日。很多亲戚聚集在老家的日式房间里,这里回响着她新生子的啼哭声。
“世界上这样的瞬间也有很多。”
这个世界确实陷入了病态。暴力、歧视、贫困问题永远得不到消除。只要人身上的七大恶意依然存在,我们每天都会不断打开不幸之门。所以,如果门的对面出现了一个人,他准备好了一个不存在任何恶意的理想国度,那么我们可能会去寻求他的帮助。——可是。
“我们活着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身边的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和他们一起怒,一起笑,对这般不讲理的世界一笑置之。”
我站在渚的身旁,希耶斯塔站在我们的对面。
不幸就是人生的主旋律。
但我们偶尔也能抽空笑出声来。
和同学闲聊,听自己崇拜的偶像的歌,和一个不对付的人和解,从宅家到冲出家门,寻找新的梦想和生活意义,喝一杯特制的红茶,在这每一个瞬间,我们都能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不幸就是人生的主旋律。
正因此,我们才需要出发寻找幸福。
“在这个过程死去的人,他们的遗志又该如何了却?”
亚伯,不,守屋教授提问道。
也许这就是他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们连一瞬间的幸福都没能感受到,谁来弥补他们的遗憾呢?”
“我们来。留在这世上的我们一定能。”
不光是一句话。不光是一句漂亮话。
渚作为侦探,会用一生的时间向他们伸出援手。
“哦。”
教授吐出一个字。他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
很快,从他的身体里钻出了什么东西——是影子。黑色的影子不断延伸。它很快长成一名魔女的模样,身上穿的连衣裙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帘子。
“这是原罪的代码吗。”
直到最后一刻,守屋教授还是没有承认。他曾坚信,自己不会被它操控。自己只是在遵从它的意志。可影子失去了自己的寄主,准备出逃。
然后它朝倒三角锥形的“系统”冲去,仿佛要包裹住那束光线。巨大的人影紧紧裹住虚空记录,准备将其吞噬。
“把它破坏掉。”
教授说。
“至少要连同人类的罪恶一起,把虚空记录破坏掉。”
没有人使用武器。可“系统”上还是出现了一道很大的裂缝。这无疑说明了,不光这里的侦探,所有将正义置于天平之上的人都经过自己“意志”的判断,放弃了虚空记录。
“新世界终将到来。”
亚伯留下这句话后,被一束光包裹起来。
◆尾声
等光线散去,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地面上。那片落脚的发光区域已经不见了。自己好像是回到了上台阶之前的地方。
渚和希耶斯塔就在不远处,她们也在四处张望。很快我们六目相视,一脸茫然地盯着对方。
“君彦!”
丽露喘着粗气,坐着轮椅冲了过来。
“全都,结束了吗?”
她咽了咽口水,神色凝重得问我道。
“——嗯。不过我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顶多就是帮点小忙,不丢侦探的脸而已。
丽露听闻,睁大了眼,随后她放下心来,说了声“哦”。
“那就是和平时一样了。”
“你这话意思是我一直都很没用吗。”
我们对视几秒,又同时笑出声来。
另一边,诺切丝也与希耶斯塔和渚汇合,谈笑起来。
“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我们的战斗结束了。
看到她们脸上的笑容,我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一直以来的努力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幕。我的目标就是看到这样的未来。这样我们就——
“都尘埃落定了啊。”
突然背后传来了这样一句话。
我回过头,是红发“暗杀者”加濑风靡。“执行人”“名演”等其他“调律者”也都站在不远处。
“又多多少少让你费心了。”
“什么叫多多少少啊,蠢货。”
风靡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吃惊,但看到我们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标,也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渚她们看到风靡姐后也走了过来,希耶斯塔向前走了一步,说。
“好久不见,风靡。”
两个人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了。其他“调律者”也饶有兴致地看向希耶斯塔。她是一次、两次置于死地而后生的英雄。
“哈,时至今日也没什么好吃惊的了。”
可是风靡姐却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
“本来也不想和你产生过多的联系。”
“真冷淡啊。侦探和警察应该搞好关系才是。”
听到希耶斯塔的话,风靡姐突然吃惊地瞪大了眼。
“你还会继续当警察的吧。”
希耶斯塔蓝色的瞳仁凝视着她。
“谁知道呢。”短暂的沉默过后,风靡姐淡淡一笑,说道。
“话说回来,现在该聊聊要怎么处理这家伙了吧。”
风靡姐眯起了双眼。这时我才发现,他又出现了。
“——亚伯。”
所有人都拿起武器对准他,注视着他。
“暗杀者”拿着手枪,“魔法少女”拿着魔法棒,“执行人”拿着大镰刀。他们每一个人都和亚伯有着深仇大恨。
“等等。”
渚举起双手,挡在了风靡姐面前。
“你什么意思?虚空记录确实已经破坏掉了。不会因为这个你就要放任亚伯不管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想包庇他的罪行。但我们就在这里杀掉他,可不是正义之举。”
渚毫不退让,说出了自己的主张。
“所谓正义,都是要从长远角度考虑的。”
这个回答让风靡姐很是意外,她放下了枪。丽洛黛德见状,开口道。
“你的意思是,放亚伯一条生路,关乎到今后的正义吗?”
“他拥有我们所不具有的力量。这样的力量可以为世界所用。”
——没错。以后这个世界将不再有虚空记录。我们必须要考虑以后正义的存在方式。
这时丽洛黛德也放下了魔法棒。大家的目光也都聚焦到大神的身上。以往,大神都是反对我们的观点,主张杀掉亚伯的。
“总之,先要把所有偷走的东西都还回来。”
大神说着放下了武器。紧张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
“可是,‘系统’已经被破坏了,他偷走的东西又怎么能还得回来呢?”
亚伯“代码code”的能力,今天还能再用吗。
“虚空记录其实还在这里。”
这时亚伯开口了。他的右手上飘起了橙色粒子一样的东西。
“……你掌握了虚空记录,把其中的一部分留在了自己体内,对吧。”
所以亚伯还能使用“代码”。那些光粒子,就是他从这个世界盗取的数据吧。把这些数据还回来,就说明。
“你是要放弃管理这个世界了吧?”
放弃继续作恶。
“不,我不会放弃作恶。”
亚伯仿佛读出了我的真意。
“我会永远作为‘世界之敌’存在。这样你们也会继续思考下去。正义如何存在,和平究竟为何物,人类的愚蠢,七大罪,赎罪的方式,无知的智慧,通过自我牺牲实现无意识之恶。”
这时我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是一群头戴白色假面,身穿礼服的人。他们把亚伯团团包围。
“——是‘联邦政府’直属的卫兵。”
希耶斯塔小声说道。
很快他们给亚伯戴上监禁用具。脚踝上也戴上了好几层脚链。“联邦政府”又要把他幽禁了吗。这次是永久幽禁。
“我在世界尽头一直看着你们。听着你们的消息。你们逃不掉的。得不到和平,也得不到安息。只要有人在,恶就不会消亡。到我身死之时,新的灾厄就会降临。”
连脖子都戴上了用具。在这种情况下,亚伯还是向“调律者”们,以及此时可能在某处观看现场的政府高官们说道。
“我这份恶的意志,绝不会消亡。”
亚伯·A·勋伯格亚森发誓,他会永远做全世界最邪恶的罪犯。
这是向我们下了战书。
他想告诉我们,如果想否定这种恶,那就通过另一种方式创造新世界试试。在这一目标达成之前,亚伯·A·勋伯格永远都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威胁。现在,我们必须得就此妥协了。
“正合我意。”
就在亚伯要被罩上头套的时候。
亚伯的左胸口处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啊?”
所有人都对眼前的情景颇为意外。包括风靡姐,包括希耶斯塔。而诺切丝也同样瞪大了眼,她往空中看去,小声说道。
“虚空记录。”
浮在空中的是几近崩坏的倒三角锥形纪念碑“系统”。从那上面浮现出一个图形,形似一只巨大的眼睛。就像是在窥视这个世界,窥视我们一样。
接下来的事情全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名演”正要率先行动,却被地面长出的水晶一般的东西束缚住了下半身。其他“调律者”也一样被这种水晶一样的东西限制了行动。
“……难道是政府的人干的?”
但我这才发现,刚才控制亚伯的白礼服卫兵全都被关在了水晶里。看来这不是政府干的。
“没有意志的人都扛不住了吗。”
亚伯又一次开了口。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吗?
“破坏了‘系统’,修复程序就要开始工作了吧。它要从我手里取回一样东西——虚空记录。”
这时,亚伯的下腹部出现了一个洞。只见他瞪大了双眼。
“那难道是……”
“这个地球的……世界的意志?”
被蔓延的水晶束缚的渚和希耶斯塔抬头望向天空。很快,天空开始像玻璃一样碎裂。
“——‘重启reboot’。这是要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亚伯的下半身已经消失不见,也不知他是在笑,还是在悲哀。
“灾厄不会结束。”
说完这句话后,亚伯·A·勋伯格亚森就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亡了。
“×××!”
我伸出手。向已经消失的×××伸出手。
“……谁?”
我向谁伸出了手?现在是谁在那里?
我们一直以来都在和谁战斗?
“助手!”
有人在叫我。是希耶斯塔。希耶斯塔向我伸出了手。——我知道。我记得。我不可能忘记希耶斯塔的。——可是,为什么希耶斯塔会在这里?希耶斯塔是怎么醒过来的?
“君彦!”
渚在叫我。——就在几小时前,渚确实给过我一样重要的东西。她说了什么?我又是如何回应的?话说回来,我们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以名字相称的?
记忆变得模糊起来。
我们一直在和身为“调律者”之一的“××”战斗。拥有“×××”性质的我围绕世界秘密“××××”,与其展开了战斗。而且没错。这场战斗刚刚结束了。最终结果好像是——
“——希耶斯塔!渚!”
我拼命向她们伸出手。当自己的身体已经动弹不得。
“没事!”
渚说。水晶已经蔓延至她的脖子,尽管如此她还是传递出这样激情的话语。
“不管忘记了什么,我们始终都在一起。未来的我们,一定能再次相遇!”
……嗯,没错。只要有我们三个人一起,一切都没事。
希耶斯塔和渚是侦探,我是助手。
这我还记得。这我绝对不会忘记。所以……!
“等下次再一起出发,拯救世界吧。”
最后,希耶斯塔露出了微笑,对我们点了点头。
这一天,世界出现了异常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