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好的方舟
“终于见到你们了,‘联邦政府’。”
在一栋像是冰之宫殿的建筑物内,我见到了政府高官们。
会场很大。最里侧的台上摆放了一排座椅,十几名高官坐在上面。而中央像是宝座一样的椅子上没坐人。
“等你们很久了。”
一位头戴假面的高官开口道。
冰娃娃。政府的人里就数她和我们关系最深。
“等这么久,怎么不早点联系我们呢。”
在我身旁的希耶斯塔口呼白气,讥讽地说道。
我们一直通过诺艾尔与他们联系,今天才终于到了这里。换乘飞机轮船花了一天多时间,才来到了这个创造虚构历史的冰之假想国家——米索耶夫联邦。
“这一点我们很抱歉。不过,我们身上的工作也很多。”
“我说的可不是最近这段时间。”
希耶斯塔眯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冰娃娃。
“我在七年前,就受到了你的邀请。”
冰娃娃一言不发。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我开了腔。
“希耶斯塔,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路上制定了战略,基本确定了来到这里之后该怎么说,怎么做。可是希耶斯塔现在的这番话还是我第一次听到。
“嗯?哦,你不用管这个事。”
“不要随便讲剧本上没有的内容啊,吓死人了。”
“想当主人公,你还得懂得随机应变啊。”
和往常一样,这下肩膀放松下来了。
“舞台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能回答我们的所有问题吧?”
我向冰娃娃,以及在场的其他高官问道。
虽然是室内,但还是特别冷。向外面走一步就是冰川大地。如果走到另一边的街道,倒是有一点假想国家的模样,但这里还是未经开发的冰川大陆。最好还是快点进入正题。
“你们应该也全部回忆起来了吧。”
冰娃娃作为代表开口道。
“嗯。与‘怪盗’的战斗,还有‘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的真相,发生‘大灾厄’的那一天都发生了什么,全都记起来了。不过,你们又记得多少?”
“联邦政府”的人是不是在我们恢复记忆之前就全都记得呢。
“我们也无法完全避免‘虚空记录’强制的‘重启reboot’造成的影响。不过我们拥有可以复原记录的工具。所以我们知道‘联邦政府’有哪些工作要做。”
复原记录的道具。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道具,估计就和我们用过的“圣遗具”类似。就像那个百鬼夜行之主“白天狗”说的那样,这样的道具在世界上有好几种。
“这个世界正在走向消亡——这一点你们应该是清楚的吧?”
“嗯,世界很快就会走向终结。很遗憾,毁坏‘系统’最终只是缩短了地球的寿命。终结的方式就是那棵世界树。”
很讽刺,冰娃娃毫无感情地说道。
“——这是我们的错吗?”
那天,是我们做出了舍弃虚空记录的选择。再进一步说,是我之前将“特异点”的力量拱手让给了亚伯,是我的错。
“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
出人意料的是,冰娃娃选择袒护我们。
“当时如果你们不破坏‘系统’,亚伯·A·勋伯格亚森就无疑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管理者。那样一来地球就会更早地走向终结。”
这番袒护的话总感觉有些不自然。道理上讲是没错。我心中的负罪感也减轻了一些。
但冰娃娃会说出这种话来吗。起码在“大灾厄”发生当天,她是认为这种选择存在风险。可事到如今,她为什么又坦然接受世界已陷入危机的事实了呢。
“你们已经有什么后路了吧?”
换句话说,“联邦政府”应该已经想好了平安渡过灾厄的对策。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气定神闲。即便世界发生了“重启”,他们也设法保存了一部分的记忆,在这一年里他们不可能不采取措施的。
“方舟。”
希耶斯塔吐出两个字。
“有一天,神明见到世界上的恶人不断增多,慨叹不已,决定发起洪水清除所有的人类。不过,他依然心存一丝希望,认为心怀正义的人还是存在的,就让少部分的人类和动物坐上了一艘船。”
这是大家都多少听说过的古老传说。
以造船人姓名命名为——诺亚方舟。有幸坐上船的人类和动物在为期四十天的大洪水中幸存,成为了新世界的新祖先。
“对了,冰娃娃。你们是准备把神话里的内容复现到现实中吧?为了让你们自己逃离灾厄。”
为什么明知道世界要毁灭了,“联邦政府”还无动于衷呢。还是说这只是他们装出来的呢。这都是为了让他们自己……或者那些政府选中的人逃离这场“大灾厄”。而这看似和平的一年,就是为了做这项准备。这就是希耶斯塔得到的结论。
“可是一个打乱这场计划的人出现了。——‘线人’布鲁诺·贝尔蒙特。即便世界已经‘重启’过,他追寻真相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你们‘联邦政府’为了查出像他这样的不稳定因子,才举办了那场‘圣还之仪’吧?”
政府利用那场讴歌和平的典礼让“调律者”们引退。目的是让他们完全丢弃“意志”的力量,不要扰乱政府的计划。因为政府知道,世界的毁灭已经不可避免了。
“…………”
不光是冰娃娃。在座的高官们全都变成了不说话的人偶。不过在这种情形下,沉默就是默许。
“夏露她在哪。”
这样一来,夏露的失踪肯定和“联邦政府”脱不了干系。
“夏洛特·有坂·安德森的父亲是‘联邦政府’高官。他有资格带自己的亲属登上‘方舟’。”
终于,冰娃娃说出了“方舟”这个词。这个概念希耶斯塔刚才也提到过。但侦探做出这样的推测,肯定是有依据的。
“哦,那夏露肯定就在这里。”
希耶斯塔的手指往下指了指。
“就在米索耶夫联邦这艘巨大的方舟上。”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国度,即冰川大陆的一部分——米索耶夫联邦本身就是一艘乘风破浪的巨大“方舟”。
“史蒂芬无意间留下了一样东西。就是这个国家其中一部分的设计图。”
粗看就是一条街道的素描图,描绘了公园、剧场、住宅区等地方。但有一点让希耶斯塔耿耿于怀。这条街道是浮在海上的。而且街上还画了一栋像塔一样的建筑物。这座塔在希耶斯塔眼中,就像是船的桅杆。
为什么史蒂芬会有这张设计图,这和“发明家”有什么关系。总之它给我们传递了一条讯息。
“我们现在就在这艘诺亚方舟上。”
四下一阵沉默。
“嗯,没错。”
侦探的推理是对的。
“我们‘联邦政府’的相关人士,以及明面世界的政界要员。财阀、贵族、特殊血统的人。现在乘客名单的选定还在进行当中。”
“……贵族。鲁普瓦茨家也算吗。”
所以诺艾尔·德鲁普瓦茨才得到了一个挂名的政府高官职位。
“崩坏之后的世界谁能留下来,这个选拔就是为了找出这样一类人。”
——果然。他们的目的并非平定“大灾厄”,而是逃离“大灾厄”。他们已经没有拯救世界的想法了。
“所以你们就要杀掉史蒂芬吗?”
还有革命家和名演。因为这项计划已经被他们知道了。
“不。这起事件与我们无关。”
“不可能。”
我拔出枪。这个时机比我预想的要早,不过也无所谓了。
“你们有充分的动机杀掉他。”
这么荒唐的“方舟”计划,还有对夏洛特的绑架都承认了,怎么面对“猎杀调律者”事件还要狡辩呢。
“等一下,助手。”
希耶斯塔居然伸手拦住了我。
“其实关于这起事件,我目前也不是很确定。”
“什么啊,我都拔枪了。这样下不来台了啊。”
“这可不怪我。但你想想啊?如果真是‘联邦政府’干的,他们袭击完史蒂芬之后,就不会把桌上的设计图回收吗?”
……这倒也是。那“联邦政府”也未必就和这起事件无关吧?
“此外,还有一点不明确。”
希耶斯塔皱皱眉。
“你们登上‘方舟’,真的能成功逃离‘大灾厄’吗?这艘船究竟会开往哪里?”
这并不是仿照神话编的故事。这艘名为米索耶夫联邦的大船,规避地球的毁灭之灾……逃离世界树的侵略,其中有什么理论支撑呢。
“想知道答案,那就先听听我们的提议吧。”
就这样,冰娃娃终于说出了会见我们的理由。
“如果你们能答应服从我们,那我们也会正式邀请你们登上‘方舟’。”
会厅的墙上投影出几张影像。上面出现了我们熟悉的人物。
“米娅、丽露……!”
“唯,还有诺切丝……”
我和希耶斯塔见状,睁大了眼。她们身处故乡,头戴假面的高官拦住了她们的去路。高官的样子有点眼熟。他们的代号应该是“杜宾犬”和“奥丁”吧。
“……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如果你们答应我们的要求,她们会没事的。”
一般看来,这是难得的机会。世界终将毁灭。但如果自己老老实实地不反抗,我就有机会坐上神明制造的船只。而且还能和自己的同伴一起。这种破格的条件上哪里去找。——可是。
“很抱歉,这种提议我们不能接受。”
希耶斯塔朝天花板开了一枪。火枪笔直地顶向上方。这是打消天真梦想的信号。
“因为我的工作就是拯救世界。”
这是她在盐土高原上立下的誓言。
选少女,还是世界。为了证明我之前的选择没有错,少女选择将同伴连同世界一起拯救。
“我们不会放弃这个世界。”
然后希耶斯塔抱着枪向前冲去。
面对毫无防备的“联邦政府”高官,名侦探不可能败阵。一眨眼的工夫,希耶斯塔已经来到了冰娃娃的面前。
“——拜托你了,‘执行人’。”
只听一声剧烈的金属碰撞声。希耶斯塔的火枪被一把巨大的镰刀弹飞了。一名身穿黑西装,梳着大背头的男子站在跟前。
“大神。”
挡在希耶斯塔面前的是原侦探助手兼现公安警察,并拥有“执行人”这一头衔的大神。一直联系不上他,原来他在这里。
“渚被你当作人质了吗?”
“我别无选择。”
大神面目扭曲。很明显,这仗是不得不打了。
“怎么办,希耶斯塔。”
见侦探退到了我的身旁,我向她询问对策。
“与大神交战,还是去帮助夏露和渚。”
“兵分两路吧。你要选哪个?”
“我跟大神不太对付。帮我好好揍他一顿。”
“啊,让我来啊。”
也行,希耶斯塔露出了微笑。
我把这里交给了希耶斯塔,背过身去。
“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一切就结束了。”
◇世界与少女的中心轴
“好了。”
助手离开后,我再次面向“执行人”大神。
精致合身的黑色西装,不招惹人的表情。他的个子比助手高,身姿更挺拔,但给人的感觉倒很像。不禁在想,助手要是再成熟一点,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吧。
“那就得好好学学怎么笑啊。”
这样下去,要是遇见小孩子,对方肯定不会喜欢你的。
“丑话说前头,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执行人说完,眯起双眼,握紧了手中的大镰刀。
“我自己的处境也很艰难。保护夏凪渚是我的使命,既然如此我也不能伤害你。”
“你说得倒轻巧。”
执行人,我不恨你。
我也感谢你想保护渚的这份心意。不过。
“很抱歉,我这个人做事很干脆。”
在假面高官众目睽睽之下,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火枪的扳机。
“…………”
躲开了。不,本来就没指望打中。瞄准脖颈的子弹落了空,打在了地上。这种程度的攻击确实不可能杀得了“调律者”。
见对手脚跟未稳,我一下与他拉近了距离。将火枪当剑横扫过去,被镰刀堪堪挡住。但这毕竟不是多么灵便的武器。我贴着他的身体来了一记上段踢,往对方头侧边踢去。
“大镰刀这种武器还是不太适合战斗吧?”
这脚踢在了他举起的左臂上。虽然没踢到头,但确实有效果。执行人退后了几米远。
“选择重外表的武器,可是会后悔的啊?”
“哈,你的火枪不也是一样吗。”
“……真敢说啊。”
他的武器是从前代“执行人”那里继承过来的吧。名字叫什么来着。这位殉职的前代一直和我没什么交集。
而作为现任的他,是在我沉睡期间当上了“执行人”。在助手和“魔法少女”成为搭档的时候,“联邦政府”选他去当渚的代理助手,使得他崭露头角。
但反过来说,我对“执行人”的了解也只有这些了。我醒来之后,他就突然与渚和助手成为了熟人,进入了我们的圈子。而现在,他也在为了渚拼命战斗。
“为什么你要保护渚到这个份上?”
一开始还只是利益关系上的伙伴。
可现在呢?产生了什么特殊的感情?
“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当心你小命不保。”
执行人猛地拉近了距离,大镰刀横着劈了过来。
“哦,那就试试看啊?”
我身体后仰,刀刃呼呼地从我鼻尖上方划了过去。我顺势用双手撑地,一招后空翻与他拉开了距离。
这时,不等我站稳脚跟,大神很快跳到了近前。面对持枪的对手,他没有一丝犹豫。我只好直接开枪——可此时,对方已经摆好阵势,迎接我的子弹。他手举大镰刀,左肩内缩,想护住作为要害部位的左胸和脸。
“反应很快啊。”
子弹只是轻轻擦过了他的左肩,应该是我没有调整好姿势的缘故。但这样应该能暂缓他的攻势吧。可是我想错了。或者是我轻视他了。执行人的大镰刀朝我劈了下来,他的左肩还在往外流血。
“下一回,我可没法再留手了。”
大神的镰刀落在我脸上方没砸下去,他抬起镰刀。
从镰刀柄上的力道来看,他本来就没有要打中的意思。但要是他动了真格。以后他要是真的准备杀了我,自己单单提一个档位可能都不够。
我站起身,掸了掸连衣裙上的灰。一开始还调侃他的,到头来自己该想想他是如何凭借那把武器当上调律者的。
“对了,有件事想问问你。”
见执行人再次摆好了阵势,我这样问道。
“你在成为渚的代理助手之前,是不是还和谁并肩作战过?”
刚才,他面对枪口立即扭过左肩,想护住要害部位。这个手段并不差。但依照他的爆发力,完全可以像刚开始那样避开子弹。
但他没有那样做,估计是因为那对于他而言才是正常的战斗风格吧。刚才他扭过左肩,不是为了保护自己。他是想把大镰刀往右靠,保护原本在他右边的某个人。
“你这不是独身一人的战斗方式。看起来就像是平常有人在身边,一直要保护他一样。”
这才会有那种突然的举动。这种战斗方式靠一两年是掌握不了的。在遇到渚之前,他还跟一位伙伴待了更久的时间。
“大神,你究竟——”
“——比起这个,名侦探。我更想听听你的事情。”
大神拉近距离,挥起了镰刀。
“现在的你,真的是以前的你吗?”
“什么意思?”
我堪堪躲过攻击,询问道。
“我是问,你是不是‘名侦探’希耶斯塔本人。——不,这是肯定的。你就是你。不过,感觉你已经过了全盛期了。”
泯然众人矣了,大神说。
“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毕竟你沉睡了那么长时间。也被这暂时的和平给骗到了。但你以前那份如同正午幻想一般的强大,已经明显看不到了。”
枪击与斩击的攻防战,就在会厅的数根支柱间拉开了帷幕。
说实话,我的手段更多。但我没法立刻拿下他,也许他说得对,是因为我泯然众人矣了。哎,太不客气了。
“就算我看起来不像‘名侦探’,那你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呢?”
“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会不会在他身上。”
君冢君彦。大神说出了这个名字。
“你为了肯定君冢君彦之前做出的那个选择——拯救少女,放弃世界,决定自己来拯救世界。这不是和以前的你截然相反吗?现在你完全是在围绕君冢君彦行动。而一开始又是你把他卷进来的。”
说的倒也没错。一万米高空之上,我任命君冢君彦当我的助手,然后我就带着他走南闯北,到处折腾。
我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结交伙伴,不了解情况,现在想想感觉……感觉真有点不讲理了。他一直叹气,发火,甚至还流眼泪,说不讲理,但他还是在坚持当我的助手。心甘情愿地被我卷到各种事件中去。
“然而,现在君冢君彦却成为了中心。我说的没错吧?”
大神挥起镰刀,我当作护盾的支柱上出现了深到难以置信的裂痕。
“所以你成为了一名平庸的‘名侦探’。你已经不再是故事的主人公了。”
镰刀的刃尖对着我的脸。
“不再是主角的你,真的有能力拯救世界吗?”
不光是执行人,假面高官们也低头看向我,等待着我的答案。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听到我的话,大神皱了皱眉。
“七年前的那一天,我确实把君冢君彦卷进了自己的故事里。主角是侦探,他是侦探的助手。所以我身为‘名侦探’,才会有强大的意志。有了这把武器,我才能不断应对‘世界性危机’。”
可是,我们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君冢君彦被我卷入各种事件,而我也一直握着他的手。我有很多秘密没告诉他,感觉自己很快就瞒不住了,但我还是没有松开他的手,直到最后那一天。我总是想着,再过一天就放他走。”
这是为什么?他助手当得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旅行一路上我对他产生了什么特别的感情?——不对。
“从一开始,君冢君彦就在我故事的中心。”
一切的开始并不是那片天空。还在更前面——我奉“联邦政府”之命来到日本,调查一个间谍的那一天。我见到了眼神略带空灵的少年K,他的那张脸让我耿耿于怀,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一切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和他“特异点”的那个设定无关。这都是后话了。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被他迷住了。
这应该叫什么呢。……不会吧。不可能的。不可能。偏偏我会对他。
“你在笑什么?”
执行人不解地问道,随后吃惊地瞪大了眼。
我握住大镰刀的刃尖,站了起来。
不疼。也没出血。这就对了。我想的没错,这份“意志”正是平定灾厄的最好武器。
“……”
大神不由得与我拉开了距离。但我们之间必须要做个了断了。假面高官们还在观望胜负情况,好做出裁决。
“名侦探。你还是准备让君冢君彦一直处在这个故事——这个世界的中心吗?”
“这就是命。很遗憾,我,你,还有坐在王座上的各位王们。大家都要把世界托付给一位垂头丧气的青年。”
不讲理吧?
很遗憾,这句台词已经注册了商标。
“我很同情你,总是待在他身边。”
最后,执行人露出一丝苦笑,俯下身。很快就见分晓了。
“谢谢你。不过我可不觉得难过。”
我架起爱枪,瞄准了目标。
“被心仪的男孩折腾得团团转,没想到还挺开心的。”
◆英雄为了拯救世界
与希耶斯塔分别后,我独自一人探索这座宫殿。
我走过狭长的走廊,对房间进行逐一排查……但很多房间都上了锁,这种方法似乎行不通。
“……渚,夏露。”
她们在哪里呢。被抓起来了吗。我跑上楼梯,打开前方的门,来到一条走廊,通往隔壁楼栋。
“……好冷。”
但准确来说不是走廊,更像是桥。
桥梁通往几十米外的楼栋。现在外面是晚上,静悄悄地下着雪。视野不好,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我用手机照明,沿桥前行。
一会儿后,只听对面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我朝前看去。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影。男人身穿白色法衣,头戴假面,是“联邦政府”高官。
“你是?”
本来询问政府高官的代号也没什么意义。但我还是问出口了,大概是预感有事发生。
“叫我‘罗得’就行。”
这个名字之前听过一次。是上次领夏露去“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沉睡的塔台的那位高官。这下和冰娃娃刚才说的话串起来了。
“你就是夏露的父亲吗?”
高官取下了假面,扔到一边。黑暗中,绿宝石色的瞳仁闪着光。不会有错。他就是夏洛特·有坂·安德森一直在找的那位不知去向的军人父亲。
“你能先让开吗?我是来救你女儿的。”
罗得的面庞有棱有角,他眯眼注视着我,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随后低声说道:“没这个必要。”
“你什么都不做,对她才是最好的。因为她已经登上‘方舟’了。”
嗯,他果然是这么想的。冰娃娃说的没错,罗得想让女儿……想让夏露逃离“大灾厄”。
“夏露她怎么说?”
“当然是愿意了。所以她也不跟你们联系了。”
“怎么可能。”
我举起了枪。
“撇下别人独自跑掉。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天真的理想。”
夏洛特·有坂·安德森总是艰苦作战,寻找前方的光芒。我知道她是这样的一名特工。
“开枪吧。”
罗得的瞳仁中闪过一道黑光。
然后枪声响起——我不假思索地开了枪。不是我想开枪。面对罗得表现出的杀气,身体不由自主地采取了行动。
不过当然,子弹没有打中他。桥很窄,没有地方可退。罗得只是微微闪身,躲过了这颗突如其来的子弹。
“我是她爸爸。我最理解她。”
“你意思是,我在胡乱揣测你女儿的心思?这种事叫我干我都不干。”
我们可是彼此不对付,见面就要吵架。揣测她的心思,再说给她家人听,这种事我压根想都没想过。
“不过正好有这个机会。说说你的想法吧。”
他就这么丢下家人不管。也从来没有帮过有坂梢。他究竟是在哪里默默注视着夏洛特独自渡过难关的呢。
“你把自己的女儿……把自己的孩子当成什么人了?”
想起那位让我怀念的,不惜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孩子的男人,我握紧了手中的枪。我知道这招不对他不管用。但我还是要用枪口对准他,解我心中怨气。
“是啊,你没有家人,你理解不了。”
我搭在扳机上的食指下移了两毫米。
“很痛苦吧。不过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是这个命,没办法。”
可是,罗得的语气里却透露出发自内心的同情。
“‘特异点’和‘调律者’,他们关乎世界的根基,生来就背负着罪孽。”
“……罪孽?”
“嗯,这些担任特殊角色的人,生来就摆脱了一切障碍和因果。又或者是确定以后要成为英雄,切断了原本存在的纽带。”
他究竟在说什么。而罗得不等我发问,继续说道。
“不觉得很奇怪吗?你生来无依无靠,周围却刚好聚集了一群有着类似境遇的英雄。”
听到他这句话,我脑海中浮现出好几张面孔。
两位在孤儿院长大的侦探,父母双亡、当上巫女的少女,父亲殉职的暗杀者,惨遭灭族的吸血鬼,活了一百多年却没有任何亲人的线人,失去了比亲人还亲的密友的魔法少女。
“这不是巧合。”
雪下得更大了。全身上下都已经凉透了。
“背负使命拯救世界的人们,都会失去其他的重担。这样他们就不会看错天平的倾斜方向,也不会弄错需要拯救的对象。”
“……‘调律者’为了拯救世界,命中注定从一开始就要失去其他的东西吗?”
“成为英雄候选人的人也是一样。他们为了能时刻奉献自己,成就世界,舍弃了身上一切的因果。这一切都是由‘系统’所规定的。”
——难道说。斋川失去双亲,夏露失去弟弟,这一切都由守护世界的强制力决定——英雄就必须选择世界,放弃身边的人。
“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世界。”
罗得扭过头,眼神略带空灵。
“哦。你。”
想选择身边的人,放弃世界吗。
丢下英雄的使命,就算全世界99%的人口全部葬送,也要让夏露……也要让女儿登上“方舟”,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特异点,你选择了侦探,放弃了世界,应该能理解。”
嗯,没错。我也选择了身边的人。选择了少女。
我放弃了“特异点”本来该做的工作,拯救了两名侦探。所以我没有资格否定罗得的选择。
雪花静静地落下。
没有理由再与他对抗了。我已经放下了枪。然后罗得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等待我自行离开。
“所以当时,我选择托付给她们。”
我突然的一句话引来了罗得疑惑的目光。
“我选择放弃世界后救出了侦探,反过来向她们寻求帮助。我将意志托付给她们,希望她们能一同拯救世界。”
人在临终前会托付遗志。但其实这样的场合还有很多。迷路时,不能选择自己该选的选项时,对不幸的命运感到厌倦时——我们托付给别人的不是遗志,而是意志。
“罗得,你应该也是一样吧?”
一年多以前,是罗得领夏露来到了“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沉睡的塔台。“联邦政府”高官不希望任何人接触到这个潘多拉魔盒,唯独罗得为女儿夏露指明了道路。
“你不也是希望有人能走自己选择不了的路吗?”
自己追逐理想,挣扎受苦,就是想找到这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想把这个禁忌般的心愿托付给女儿。
“你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女儿有多强大。”
所以托付给了她。就像我把心愿托付给希耶斯塔一样。
双臂抱住的东西太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掉了出来,身边能有人帮忙捡起来。这种相连的意志说不上有多理想,但也确实是存在的。
“我们的人生,只能这样走下去。”
冰冷的雪花铺满了肩头。我们沉默了许久。这份彻骨的严寒,对于我们而言还算不上什么重担。
“没错。”
片刻后,罗得开口了。
“你说得没错。”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罗得曾经和我抱有同样的想法——而现在他后悔了。那么一来,罗得接下来要采取的行动就只有一种可能。
“……!”
突然,下方传来一阵爆炸声。同时,脚下的桥剧烈晃动起来。
随后又出现了第二、第三次爆炸,整座桥梁也开始倒塌。这是个埋葬一切拦路虎的陷阱,并不是专门冲“特异点”来的。
这里距离地面有三十多米,掉下去怕是没希望生还。但不光是我,罗得也一样。要真打起来,罗得可以轻而易举地干掉我。可是,既然他选择了这一招。
“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对吧。”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得对。所以自己就为此负责,向虚空纵身一跃,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安排。
“可恶……!”
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像是内脏浮起来了一样。脚下的桥塌了,自己的身体也开始了坠落。
“抓住我的手!”
有人在喊我。黑暗中,未等我认出对方是谁,一个人影就凑了过来。处于下落状态的我尽全力伸出右手——
“哎呦。”
——有东西砸在了我脸上,让我发出了怪声。随后我被人抱住了,身体猛烈地晃动着。就像是游乐园的尖叫机器还有蹦极一样。我紧紧抓着那个东西不放,随着风荡来荡去。
“喂,你要晃到什么时候啊。”
很快荡的幅度小了下来,我耳边出现了这样的低语。眼前很黑。但不是因为外面黑,是因为我的脸被某个人的身体盖住了。
我连忙道歉,缓缓抬起头。只见夏洛特·有坂·安德森正一脸不满地叹着气。
她手上抓着一根结实的电线,看来她是利用空中荡秋千的手法抓住了空中的我。
“没事了。”
“你是没帮上我一点忙,反倒我来救你了。”
夏露红着脸,笑了笑。因为太冷了。这么下去要把身体冻坏了。
但特工仍在坚持战斗。一边和天真的理想搏斗,一边等待着我和侦探的到来。
“……对不起,来迟了。”
“行了,快抓好。”
夏露操作发射电线的装置往上升。桥已经塌掉了,再往下降太危险了。
“谁叫你抱那么紧了。”
“我恐高。”
我无可奈何地把脸凑过去,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罗得怎么样了?”
底下是桥梁的废墟。但仔细一看,中间绽放着一朵巨大的花。可以隐约看到一个白色人影,这些花瓣保护了他。
Illus_p226
“听说世界树已经把生命带到这片冰川大陆上来了。”
……哦。是这些生命救了罗得。但真会这么凑巧,世界树保护了罗得?
“我也是刚刚被她救了。”
我顺着夏露的视线看去,在花一旁的瓦砾上还站着一个人。由于血统特殊,应该只有这名少女能干涉世界树的行为。
“……当了人质,好在也没事。”
这时,少女注意到了我们的视线。距离很远,但她的红色瞳仁却格外醒目,看到她向我们摆出了剪刀手。
“现在我们没事了。你还有事情要做吧?”
这儿就交给你了,夏露说。我们回到了桥边。
“说服你父亲还是不太容易吧?”
“嗯。我再试试,跟他讲讲。”
夏露的金发随风飘摆。她肯定也做好了打一场恶战的准备吧。特工露出了微笑,其中有一丝辛酸,但更多的是必胜的决心。
“没关系。实在不行揍他一顿,带到妈妈mum那儿去。”
我不禁睁大了眼,随后苦笑道。
“看来根本不需要我出场了啊。”
不过这样也好。我转过身去。
“君冢!”
隐约记得,她之前有一次也是这样叫住了我。
“你能来救我,我很高兴。”
我朝背后一挥右手,准备赶往下一个战场。
◆100亿光年外的圣域
“可忙活半天,还是回到了起点啊。”
我走下长长的台阶,自嘲道。在那里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说了半天也还是没有说服罗得。我不想回避“果然”这个词,但确实只能依靠夏露的意志,夏露的要强心来做成这件事了。
不过实在不行还有渚在。所以我现在该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告诉希耶斯塔和大神他们。本来充当人质的渚已经安全了,这样一来大神也没有理由再为冰娃娃卖命了。
“不过,大神应该从一开始就明白。”
只不过有高官们的监视,只能那么做了。那么他也不会真的要和希耶斯塔拼个你死我活。
“尽量争取时间就行了。”
只剩下和政府高官们决一胜负了。不能说服他们,也还有武力手段。不管怎么样,不能让这一批人就这么坐“方舟”逃跑。不能对这个世界坐视不管。
话说回来,为什么乘坐“方舟”就能逃离“大灾厄”呢。这个国家真的是安全的吗。我们必须要把其中的原理问清楚。有大神和希耶斯塔在,应该也不难。
就这样,我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到了上次来的地方。我花几秒钟时间双手撑膝,调整一下呼吸,然后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啊。”
声音从喉咙深处钻了出来,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会厅里侧的台上,一把剑刺进了希耶斯塔的腹部。随后剑被拔出,希耶斯塔缓缓地向后倒去。
“希耶斯塔……!”
来晚一步。满身鲜血的希耶斯塔毫无抵抗地跌下了台阶。
我尽全力迈动麻木的双脚,朝她那里跑去。可就在这时,眼看着一个人影——也就是刺伤希耶斯塔的元凶轻轻地跳下台阶,可下一秒他就突然挡在了我的面前。
“你以为我一直只是坐在大后方,在王座上发号施令吗?”
是冰娃娃。
她将那把冰蓝色的剑插在地上,很明显是不让我再往前走了。
看不到其他的高官。这里只有我、冰娃娃和倒在地上的希耶斯塔。我定睛凝视,台上还趴着一个男人,也是满身鲜血。
“连大神也。”
……之前诺艾尔也说过。有传言说,“联邦政府”雇佣了一些引退的原“调律者”当卫兵。但根据当前的状况来看,没有什么卫兵,冰娃娃自己就是——
“我可不打算对你下手。”
见我摆好阵势,冰之高官用往常的嗓音对我说道。
“即便‘系统’已经失效了,‘特异点’依然很特殊。不能被杀死。”
“……你还真敢说。刚才我还差点被其他高官炸死了。”
“但你还是活了下来。到头来‘特异点’就是有这样的特性。”
“你意思是,反正也杀不了,索性就不杀了?”
“我之前说过。我属于稳健派,希望留你一条活路。”
特异点。冰娃娃喊出了我的职位名。
“请你登上‘方舟’。这就是我留你一条活路的原因。”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们怎么会需要我这种不稳定因子呢。”
至少罗得是这么想的。所以让我消失后才能实实在在地推进“方舟”的完成。
“嗯。在‘方舟’完成之前确实是这样。但后面还会有用到你的时候。先按顺序来说吧。”
然后冰娃娃回答了一个我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我们坐船前往的目的地是‘绝迹圣域Another Eden’。”
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第一次应该是在“圣还之仪”举办前夕,听布鲁诺提到了这个词。绝迹圣域——有说它是未知的国家、大陆,还有说它是未被观测到的卫星,就连“联邦政府”也不好干涉这片圣域。
“这个什么圣域究竟在哪。”
这个地方也和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沉睡的那个塔台一样,不使用什么特殊手段就去不了吗。
“跟你公开这个秘密吧。”
用以保密的“系统”已经不在了,冰娃娃说。然后她向我公开了这最后一个世界性秘密。
“‘绝迹圣域’,就是指除这里以外的另一个地球。”
啊。我突然笑出了声,此时自己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但事到如今,冰娃娃应该不可能再说这种胡话了。
“另一个,这个说法不太对。应该说是无数个平行世界的其中一个。”
然后冰娃娃又对“绝迹圣域”进行了进一步说明。我们所居住的地球只是多元宇宙中的其中一个地球。有的地球和我们有着几乎完全相同的历史,而有的地球则发展了完全不同的文明。
但每个地球都有个共同点,虚空记录这一概念都是用以管理地球的中枢。而如果“系统”遭到破坏,地球就会走向终结。在无数的多元宇宙中,这样的地球就算是在生存竞争中败亡了。它们毁灭于灾厄中,作为失败的模型化作宇宙的尘埃。
冰娃娃从科学的、地质学的、以及天文学的角度讲述了这一系列事情。对于她的话,我完全可以一笑置之。这样我更高兴。但这一切都是真的,所以冰之人偶现在才会拿着剑站在这里。而且希耶斯塔也倒下了。我可不能凭感觉作出判断。
“……这就是亚伯之前提到的另一个秘密吧。”
他说过,除了虚空记录,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最终我们还是没有窥探到它的真面目。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坐上‘方舟’,前往‘绝迹圣域Another Eden’。”
又回到了这个话题。住在这颗星球上的我们躲避灾祸唯一的办法。
“具体该怎么到那里去呢?”
不可能像巨大的宇宙飞船一样直接飞走吧。
“差不多要用到你之前也用过的‘门’,不过现在也没必要解释那么清楚了。”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就不能让整个地球……整个人类都过去吗?真的有必要按照神话那样选拔种族吗?”
“‘方舟’的移动要耗费‘系统’残存的所有能量,不足以操控八十亿人的程序。——而且。我们前往的世界还有其他文明。到时候,我们就是外来种族。”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冰娃娃说。
“……会有生存竞争吗。”
就算躲避了灾厄,找到了其他星球,我们也只是寄人篱下。如果想要支配那里,必然会引发争端。为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们只有认清自己的立场。要进行种族选拔——亲手抛弃同胞。就是为了能静静地寄居在新世界的角落里。
“所以我们才需要你。‘名侦探’等人的殉职不是前提条件,身为‘特异点’的你才是。”
我的右手不由得伸向了别在腰间的枪。
“我们会尽可能避免与新星球上的原住民交战。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特异点’你就是武器。你能成为我们交涉的材料。你可是一枚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满足什么条件就能引爆。”
“……等于我成为牺牲品了?”
冰娃娃一直要留“特异点”一条活路,为的就是这个吗。就是为了有一天,我能作为人类之盾踏上“绝迹圣域Another Eden”。
“没有选择的余地吗?”
“没有。如果你拒绝了,和你一起坐上‘方舟’的同伴每天都会减少。”
这肯定不是单纯口头上威胁我。
他们不光会对希耶斯塔下手,还有渚、夏露。又或者是派遣其他高官,对斋川、诺切丝、米娅、丽露她们下手。
“‘特异点’。为了拯救我们的世界,快点坐上‘方舟’吧。”
“为了拯救世界?”
“嗯,你的抉择关乎到这颗星球的未来。”
——是,吗。不管上不上“方舟”,这颗星球都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走向灭亡,既然如此保全人类的火种就算是拯救这个世界了。如果只有我能完成这项任务的话。
“没关系。”
听到冰娃娃的话,我不由得抬起头。
“我保证,那些没被‘方舟’选中的人的遗志,我们会好好继承下去的。”
听到这句话时,答案就已经确定了。
“我拒绝,我们这部分幸存下来的人没有资格讲这句话。”
只有真正托付遗志的人才会使用遗志这个词。那些幸存者声称自己会继承遗志,不过是为幸存的自己开脱罪名而已。人死了之后,幸存者什么也做不了。
不光是遗志,意志也是一样。为了实现心愿而付出全力,燃烧自己的激情,拼尽全力后我们终于要将自己的心愿托付给别人。我们有了托付给别人的权利。心愿这东西不是谁简单说说就能实现的。如果真有人能够实现,那也是以连接“意志”为己任的人。
“你真的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
但反过来问。现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资格托付这样的意志。刚才我已经把它当事实跟罗得说过了,不过也正因此,我得在这里做一个确认。
“真的是。谁说我殉职了。”
会厅里回荡着我熟悉的声音,紧接着枪声响起。冰娃娃弯下了膝盖。子弹打在了她的右脚上。
“——怎么可能。”
冰娃娃没有回头,但她已经注意到了子弹的来源,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什么怎么可能。这点小伤,五分钟就能恢复了。”
我替她回答道。地上的血迹已经不见了。就好像血液被吸收进了体内一样——一名毫发无伤的少女站在台上。
“希耶斯塔可是‘吸血鬼’啊。”
事情要从一年多以前说起。
◆无人知晓的睡美人的故事
发生那起“大灾厄”的那一天。亚伯夺走“系统”,开始作乱之时,我在修道院内就放弃“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一事争得了冰娃娃的同意,随后我来到了希耶斯塔的床前。
我必须要把从亚伯那里夺回的,包含希耶斯塔“意志”的器官还给她。而我要做的就是强烈动摇希耶斯塔作为“名侦探”的记忆……动摇她正义的意志。
但冰娃娃说了这么一段话。这个世界上只能存在一个“名侦探”。夏凪渚还是希耶斯塔。我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这两个人中,选谁当“名侦探”。
“希耶斯塔,我——”
然后我说出了这样的答案。
“请原谅我,希耶斯塔。我要选夏凪渚当‘名侦探’。”
渚现在还被困在亚伯的“代码”里,苦苦作战。这期间要是“名侦探”这个职位空下来了,会发生什么呢。因为这个世界上的“调律者”职位并不是装饰品。“名侦探”这个头衔……这个实力不凡的身份,很有可能能够保护渚免受亚伯代码的攻击。
而希耶斯塔自身肯定不能把渚的“名侦探”头衔抢走。希耶斯塔比谁都清楚,渚并不是什么代理侦探。所以我现在决定,就让夏凪渚当“名侦探”。
“但我也不会放弃你。”
我对沉睡的希耶斯塔低声说道。
希耶斯塔确实没法再恢复“名侦探”的位置了。但她仍然可以当一名正义的“调律者”。就比如,没错。
“当‘吸血鬼’。”
这是我自作主张,也没告诉冰娃娃。要是问了她,她估计只会对我一阵冷笑,告诉我,“系统”不会容许这种事情的。
但冰娃娃跟我说过“调律者”是如何被选出来的。比如,候选人能不能运用“意志”的力量,有没有什么英雄的轶事——换句话说,他的人生轨迹是否适合担任“调律者”。“系统”正是从这个方面进行判断的。
我听完之后,开始考虑有没有让希耶斯塔担任除“名侦探”以外的其他“调律者”的办法。希耶斯塔有很多年担任“名侦探”的功绩,即便倒在敌人面前,她的遗志也不会消亡。
她醒了之后,一定还能以最强的意志拯救他人。这么一来,“系统”会认可希耶斯塔重新加入“调律者”行列的。所以问题就在于,希耶斯塔能不能担任“名侦探”以外的另一个职位——现在唯一空缺的“吸血鬼”职位。
半年前左右爆发了“吸血鬼叛乱”,以斯卡雷特为首的吸血鬼种族被完全歼灭。他们威胁到了世界的稳定,按照“联邦政府”的意思已经完全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情况本应如此。
但我知道。有名少女继承了吸血鬼之王斯卡雷特的血。斯卡雷特为了以后有一天能消除吸血鬼与人类的界线,想把少女当作临时新娘,将自己的血不断注入她体内,正是这名少女——
“——希耶斯塔,请原谅我。”
她是唯一有资格成为“吸血鬼”的人。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以侦探的身份醒来。”
况且史蒂芬也给过我忠告,她醒来后可能会失去原先的人格和记忆。可能也不记得我的事情了。这么一来我自然会质疑,究竟还能不能听她说的话了。
即便她不再是“名侦探”,但我还是选择相信她。无论她忘记了多少,处于怎样的立场,我相信她都会为正义而战。
“所以,再以‘调律者’身份出战吧。”
我咬了咬嘴唇,出了血。
“……”
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意义,对不对。
我只知道一点,我现在必须要把属于希耶斯塔的东西还给她。她的“意志”,还有那种看不见的用以保存“意志”的器官。
斯卡雷特说过。哪怕只有一块骨头,一根头发,只要DNA还在,就能让怀有本能的死者复生。也就是说,人全身的细胞都散布着自己的“意志”。
所以我相信,自己嘴唇上的血或多或少会混入自己之前取回的希耶斯塔的“意志”。把一切交给我做有什么意义,史蒂芬是这么解释的。
“不想做躲开不就好了?她要骂你,打你,你抵抗不就行了?”
只要能让她醒,不管她是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了。
“该醒醒了,希耶斯塔。”
我跪在床边,轻轻吻了一下睡美人的嘴唇。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
也可能是确实吻了很长的时间吧。希耶斯塔没有反应。我抬起头,盯着她的脸。依然是一张漂亮的脸,双目紧闭。
“……这个方法不对吗。”
我不禁撇开脸,心中不仅是无助还有点害羞。这样不行,那该怎么办呢。我站起身,慌乱地抓起头发来。
“你是笨蛋吗。”
我不由得回过头。
床上的少女惊诧地盯着我,随即又露出了笑容。
一年三个月后,希耶斯塔终于醒了。
“……!”
我说不出话来,连她的名字也叫不出来。
只是冲上前去,抱住了这具纤细的身体。希耶斯塔也立即抱住了我。感受到她的体温,我重复了几个问题。
“知道你是谁吗?”
“代号,希耶斯塔。”
“你认识我吗?”
“有易被卷入事件体质的少年K,君冢君彦。”
“记得我是你的什么人吗?”
“你是我最重要——最爱的同伴。”
希耶斯塔全都记得。
因为我已经顺利将她保存“意志”的器官取回来了?还是因为心脏被替换了,全身的细胞也还是有记忆呢?
“一直很想见你。”
她哭了。希耶斯塔紧紧抱着我,哭了。
“嗯,我也是。”
不需要什么道理。
这个瞬间,我愿称之为奇迹。
◆沉睡于“虚空”中的英雄故事
而现在。
“所以现在的希耶斯塔是‘吸血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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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耶斯塔利用吸血鬼的再生能力止住了血,她从台上跳了下来。
“……你是故意没有复原这段历史吗?”
冰娃娃弯着膝盖,嘴里挤出一句话来,难得见到她这么慌乱。
不久前我刚取回的“大灾厄”记录。但其中一部分——有关希耶斯塔究竟是怎么醒的,我没有跟任何人说。由此刻意地创建了虚构的记录。唯独这次我用了点秘技,隐瞒了希耶斯塔是“吸血鬼”的事实。
“面对某些无知又自以为是的为政者,就是要这样攻其不备啊。”
“联邦政府”高官也和我们一样,因为“重启”失去了记忆。所以他们自然也不会知道,希耶斯塔那一天是以“吸血鬼”的身份醒来的。
“好歹是自己的身体,还是能注意到的。”
希耶斯塔慢慢向冰娃娃那里走去。
“不过我知道助手故意隐瞒了这件事。也知道他为什么不能说。既不能说,也不能写出来。一旦说了或者写了,虚构的记录就会被修复,‘联邦政府你们’也会察觉到。”
没错。所以除我们以外,能注意到这件事的也只可能是亚伯那种级别的人了。在最后一战的舞台上,亚伯看到了那犹如长出翅膀的女神一般——不,是变成吸血鬼模样的希耶斯塔,他应该能注意到,又或者。
“形势逆转了啊。”
希耶斯塔站在冰娃娃跟前,举起了火枪。
“吸血鬼又要来阻碍我们了吗。”
冰娃娃吃惊地说道,此刻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可能是某个白肤鬼的身影。
趁这工夫我走上台,往倒地的大神那里赶去。他身上有好几处严重的砍伤,不是和希耶斯塔交战时,而是和冰娃娃交战时造成的。
“没事吧!”
我没有晃动他的身体,而是静静地检查他的呼吸和脉搏。这时,他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呻吟声。还有意识。很快大神缓缓睁开眼。
“……早知道就该好好锻炼锻炼啊。”
看到是我,大神同往常一样咧了咧嘴。
“渚没事,放心吧。”
“动作很快啊。”
嗯,工作已经做得很充足了。我准备对他做一点应急救治,大神只是说“死不了”,阻止了我。
“我也有……自己的使命。不会死在这种……”
“关键的是,”大神的视线看向了别处。
“你要把侦探保护好。”
冰娃娃站起身,拔出了冰蓝色的剑。
“怎么,可能。”
那里已成为战场。冰娃娃如疾风一般朝希耶斯塔袭来,完全没有受到右脚伤势的影响。她头上漂浮着一个银色的立方体。
“她是把‘系统’的一部分带出来了吗……?”
脚上还在出血。她确实受伤了。但她还是选择起身战斗,就和之前的“魔法少女”一样。冰娃娃果然还是……。
“……确实是原‘调律者’没错了。‘系统’残存的那一点力量也能转化为‘意志’,全力发挥其中的力量。”
“战线拉长,世界也会更快终结,是这样啊。可恶,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一直以为她只是个人偶。
只是个假面人偶,虽然是人但不理解人的情感,只会把重要的选择交给英雄们决定。我一直以为,这就是在暗中掌控世界局势的“联邦政府”高官。
冰娃娃用假面遮住了自己的真实面容,但从声音和个头判断应该是位年长的女性。可是现在看来,她的剑术毫不逊色于希耶斯塔,甚至占据上风。她的这般实力似乎和身体、年龄无关,像是被什么神明附体了一样。
“这个借我一用,大神。”
我跑下台,前往战场。
希耶斯塔手中挥舞的火枪被冰娃娃的剑弹开了。我趁这个间隙挡在了两人中间。手上拿的是从大神那里夺来的镰刀。
“…………”
冰娃娃微微一退身。她还在犹豫能不能杀“特异点”。
“又胡来。”
“不过干得不错。”希耶斯塔对我露出了微笑。
“接下来该怎么办,希耶斯塔?没法再使什么小把戏了吧。”
“她不会要你的命。所以你来当肉盾,我从背后掩护射击,这样怎么样?”
“不当名侦探了,智商就一下归零了吗?你可是吸血鬼,有不死之身的好吧。快到前面来。”
“哪有什么不死之身啊。要是膀子被切下来了可恢复不了。我的恢复水平还没到那个地步。”
虽然接受了斯卡雷特的血,希耶斯塔并没有成为真正的吸血鬼。也就是说,她不会受到吸血鬼的寿命限制。这也不全是缺点。
“助手!”
剑锋从眼前扫了过去。冰娃娃突然来到了我面前。我多亏希耶斯塔才躲开了攻击,她抱着我退了好远。
“——动作够快。”
冰娃娃就在我们身旁,好像是和我们并排跑过来的。因为脚被披风挡住了,看起来就像是浮在空中一样。
“抱歉,还是让她追上了。”
希耶斯塔只好把我放下。
剑划过地面砍了过来,我想用镰刀防住,可武器直接被她弹飞了。瞬间第二剑又来了。冰娃娃已经把第二把剑握在了左手上。
希耶斯塔将我撞到一旁。紧接着冰娃娃的剑就砍在了希耶斯塔的右肩上。鲜血喷涌而出。不过对方知道这一刀致不了命。另一把剑横着朝希耶斯塔脖子劈过来。
“——希耶斯塔!”
但有一样东西阻挡了剑的去路。
突然,地下伸出了犹如触手一样的东西。
“助手,快退后。”
希耶斯塔说着,再次将我抱起,与冰娃娃拉开了距离。随后,一堆瓦砾落在了我刚才待的地方。我往天花板望去。看到了刚才的触手——不,是巨大的植物根。还有好几根,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疯狂生长着。
“应该不是渚来帮忙……了吧?”
看起来不是她在操控世界树,更像是它自己失控了。难道是渚出了什么事吗。和罗得打起来了……?
“冰娃娃。你究竟是谁?”
希耶斯塔眯起眼,问道。
右肩伤口的恢复还要一些时间。冰娃娃本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但地面和天花板上长出的植物扰乱了整个战场。
“冰娃娃,你以前担任的是‘调律者’的什么职位?……看你的剑术,我听说不久前还有‘剑客’这个职位。你是什么时候不当‘调律者’的?”
“我可不是‘剑客’。而且现在自报家门也没什么必要了。应该已经没人记得这个职位了吧。”
天花板上的世界树植物如同长枪一般朝冰娃娃袭来。但她背后突然生出一对白色翅膀保护住了自己,大概是用了“系统”的力量。
“我以‘调律者’身份站在战场上,已经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了。”
头戴假面的骑士张开白色翅膀,将两把剑并拢插在地上。
老年人偶的形象已荡然无存。眼前站着一位高贵的,披散着白色长发的女剑士。——可是。
“四百年前?什么意思?”
疑惑不解的我不由得问道。布鲁诺应该也只活了一百几十年。而冰娃娃却活得比他还……?
“当时的‘发明家’做出了一种烈性药,才有了这种效果。”
冰娃娃一边砍断袭来的植物,一边说道。
“所以当时包括我在内的几名‘调律者’都获得了长生不老的能力。现在《联邦宪章》已经规定禁止制造这种药物了,但当时大家都不怎么关心人道问题。”
紧接着,周围的环境突然变了。刚才植物疯狂生长的宫殿会厅不见了。很多身穿铠甲的人手持武器,在荒野上交战。
“——印象景观。”
希耶斯塔低语道。她也拥有相同的能力,而现在使用这项能力的是。
“不死的身体。不老的肉体。我们身为‘调律者’,疲惫地奔波于各个战场之间。”
荒野的战场上,有一名气氛明显不太相称的剑士。这位高贵的女剑士头戴钢罩,将长发束在背后,骑着马奔赴战场。她不属于任何一支军队。是唯一一位前来终结这场战斗的英雄。
接下来景色发生了变化。一名像是司祭一样的男子拿着书和像手杖一样的东西与一只异形怪物战斗。与此同时,一名身穿法衣,身材瘦削的男子奋力地在一张羊皮纸上列举着像是术式一样的东西。他们是远在四百年前的调律者。
“这样足够了。我们的献身让民众得到了拯救。世界得到了拯救。我们发过誓,要战斗到最后一刻。——但是,我们身为英雄,太过优秀了。”
冰娃娃的声音比平时更冷。
“当时‘联邦政府’的成员都是有特定血统的贵族。他们从我们这些不死英雄这里夺走了‘调律者’的位置。严密地说,是他们做了点工作,让‘系统’认为这样是正确的。”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们不是优秀的‘调律者’吗?”
“嗯,所以才会这样。真正的英雄不需要‘调律者’这个头衔也能参加战斗,就是这个道理。”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故意让他们离开“调律者”的队伍,这样究竟有什么好处呢。但希耶斯塔已经注意到了此举的真正意图。
“‘调律者’的人数固定在十二个。这些不在这个十二框架内的英雄也会参与战斗……正是有这些卖命的人,世界才能维持稳定,是这个意思吗?”
“尤其在当时,巨大的‘世界性危机’降临,人手完全不够。怎么凑齐英雄的人数是政府非常重视的问题。”
……所以她就被盯上了吗。以冰娃娃为起点,几百年来这些无名的正义同伴始终在无偿参加战斗。
“我们这些不死英雄失去了‘调律者’的职位,‘系统’对我们的保护也随之减弱。剩下的只有不老的身体和战斗的使命。”
景色变了。我们刚才看到的三个人待在各自的战场,拯救民众的生命,拯救各自的小世界。但这个世界随即又被其他的世界毁灭掉了。
救的再多,战争不会结束。身负原罪的人类一生都在相互争斗——这个光景和亚伯·A·勋伯格亚森说的一模一样。
“于是我们无休无止地战斗,得到恩赦是四百年后的事情了。”
我不能问她,为什么不在途中放弃战斗。我不好对战斗了整整四百年的英雄说这样的话。所以我改口问道。
“是谁恩赦了你们?”
“这四百年里,‘联邦政府’贵族的血统淡了一些,反而退役的‘调律者’数量有所增加。其中也有很多虽然不像我们那么久,但也已经战斗了几十年的人。他们恩赦了我们,让我们结束了英雄的工作,成为了政府高官。”
然后冰娃娃自嘲般地说道。
“我是最近才从‘发明家’那里得到这具衰老的身体的。可现在我们所有人连自己以前的职位都不记得了。”
印象景观消失了,我们回到了原来的会厅。
不断救人,结果筋疲力尽。可悲的英雄没有堕落为“世界之敌”,但也被永远地困在了战斗当中。正义的伙伴们也许都会走向这样的未来——这就是“联邦政府”高官这些无名人偶背后的真相。
“还有一个问题。”
冰娃娃的假面面向我和希耶斯塔。为什么她停止攻击,要给我们看自己的印象景观呢。肯定都是为了她接下来的这个问题。
“如果你们拒绝登上‘方舟’,接下来你们就要在无法使用‘意志’力量的情况下对抗‘大灾厄’。而灾厄会一直持续到这颗星球毁灭。不光是你们,以后出生的所有‘调律者’就会被这项使命缠身。你们认为这就是正确的选择吗?”
不能自由地使用“意志”的力量,又不得不站在战场上,冰娃娃非常清楚这样有多痛苦。始终被囚禁在无尽的灾厄中,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也清楚这是怎样的悲剧。
要战斗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厄运要走到什么时候呢。自己被称为英雄,回应民众的心声,为世界奉献自我,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罗得说过。为什么偏偏英雄和正义伙伴就必须要失去重要的东西呢。
而我其实也在想。为什么偏偏希耶斯塔一直在失去。为什么偏偏渚在笑。为什么因为只有侦探……只有侦探是正确的,就必须要让她受伤呢。明明正义并不一定伴随着牺牲。
“你们也是一样啊。”
坐在王座上的高官们往下望去,他们看的不是“调律者”,而是过去的自己。在那一张张假面背后,一直凝视着。
“所以,你是在羡慕过去的我啊。”
希耶斯塔一脸悲伤地看着冰娃娃。
“羡慕可以殉职的‘名侦探’。”
他们早就想倒下了。
现在他们只想完成保存人类最后火种的重大任务。
“…………”
沉默。冰娃娃在等。等希耶斯塔给出问题的回答。即便自己什么也不是,她还会选择投身于无尽的战斗吗。现在她已经不再是“名侦探”,是否已经准备好当一个假英雄了呢。
沉默。希耶斯塔没有回答。不是因为她没找到正确答案。她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所以她才会站在这个战场上,试图阻止冰娃娃。但她还是不说话……没有否定冰娃娃的想法,只是为了表示自己的敬意。这是对四百年来不断战斗的无名英雄的敬意。
宫殿剧烈地摇晃着。应该是世界树导致的。站在几米之外的冰娃娃缓缓动身。
“再放任夏凪渚不管的话,这艘‘方舟’都要被她毁掉了。快点做个了结吧。”
冰娃娃放弃了等待,压低了手中的剑。都是为了完成自己仅剩的一项使命。很快就见分晓。
“希耶斯塔。”
听到我的呼唤,她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要拿起武器的意思。那我至少也会站在她的身边。站在这位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的原“名侦探”身边。
“就算失去职位和名字,我的剑也——”
突然,冰娃娃消失了。自己肯定没有眨眼。但她随即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冰蓝色的太刀朝希耶斯塔砍来。
“…………”
剑悬在了半空。
冰蓝色的剑锋就在希耶斯塔的蓝色瞳仁跟前,砍不下去。
“这就是冰娃娃,你的意志。”
是冰娃娃自己没有砍下去。处于世界角落的“系统”残骸辨别出了冰娃娃的意志,没有被她的行为所欺骗。不该在这里杀掉希耶斯塔,这才是她的真实想法。
“冰娃娃。我们不会停下追逐理想的脚步。”
冰之人偶将剑插在地上,弯下膝盖。
“就算有一天我没了名字,忘了头衔,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希耶斯塔拉起我的手,向结束战斗的英雄说道。
“我们也不会忘记自己的理想,坚信会有伙伴告诉自己,沐浴着布满伤痕的光芒向前奔跑。”
会厅的门被世界树破开了。早晨的阳光洒了进来。因为宫殿在冰川大陆上,自然光经过反射,很是晃眼。
这大概就是即将降临在我们身上的痛苦。走出舒适的黑暗后,这束光会试验我们能不能成为无名英雄,为世界献身。
但没事。肯定没事的。我们的身边还有人能帮助我们想起一切。在炫目的光芒中,她会拉起我们的手,一同启程。
“时代的齿轮在转动。”
见我们转过身去,朝门那里走去,冰娃娃开口道。
“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光芒前方的景色
宫殿的会厅里一片狼借。
台上摆放着几把椅子,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位头戴假面的老年女性。手中的冰之剑是她的拐杖。膝盖负伤的她挥了几十年的剑,已经精疲力竭了。
“联邦政府”高官冰娃娃。在她身上已经看不到英雄的影子了。
她只是一个冰之人偶,没有完成自己坚守的使命,也没能成为“世界之敌”。对她而言,天寿将至算是唯一的救赎了。
刚才还在战斗的少年少女们已经到他们的同伴那里去了。他们要控制住失控的世界树。然后他们不选择登上“方舟”,而是要平息“大灾厄”。
不禁想嘲笑他们太鲁莽了。将这个任务托付给他们的是自己,对于自己的选择,我的内心却没有一丝疑惑。
“同伴啊。”
冰娃娃嘟囔道。与此同时,她想起那位白日梦少女也说过这个词。
七年前,她命令那位少女去追查被认定为“特殊威胁”的丹尼·布莱恩特。可是白日梦少女看出了政府的用意,她救出“特异点”后这样说道——我会找到同伴的。
当时,冰娃娃不以为然。真的是异想天开,她说。拯救世界的英雄,从来都是不可能有亲人和同伴的。冰娃娃暗暗嘲笑这位小英雄的幼稚。
但现在真正缺乏理解的其实是自己。冰之人偶在反省。也许他们真的会和同伴们一起,穿过那布满伤痕的光芒,来到理想的世界。
“能拯救世界的故事主人公,从来都是少男少女来当啊。”
七年前,白日梦少女说过这样的话。也许从那时起冰娃娃就已经输了。她不仅输给了少女。也输给了与少女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丹尼·布莱恩特。总之——她输给了“名侦探”。
突然,敞开的门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但冰娃娃已经大概预料到了他会来。
“好久不见啊。你是来杀我的吗?”
原“暗杀者”加濑风靡。如果说有一个人能处死我这个失职的英雄,那应该是非他莫属了。台上的“执行人”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能取走我这条命的也只有“暗杀者”的刀刃了。
“怎么可能。”
但加濑风靡只是哼了一声,朝我走了过来。
“‘暗杀者’的使命是杀掉无罪的人。你们不会觉得自己都是无罪的吧,联邦政府。”
她走了几步又停下了,取出香烟抽了起来。
我们之间应该是有私人恩怨的。是“联邦政府”让她背上叛国的罪名,坐了一年的牢。当时加濑风靡一直在以自己的正义感为基准行动,对政府而言,她是一个需要加以严密监视的危险因子。
可是现在她是觉得这样的复仇心理太没有意义了,还是事到如今已经不屑于对自己下手了呢。加濑风靡吹了吹嘴边的白烟,直勾勾地盯着狼狈不堪的冰之人偶。
“怎么不坐那儿?”
加濑风靡指了指中央空着的王座,问道。
“我没有资格坐在那把椅子上。”
冰娃娃自嘲般地说道。
“只有真正的王才能坐在那里。”
“——王?”
那把椅子现在是空的。空出来了。就是这样。
“你不是来处死我的,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
趁加濑风靡抽完烟的工夫,冰娃娃问道。
可是她又立即点上了第二根。深深吸一口又吐出来,这样重复了两次后,她回答道。
“我调查过你们。‘联邦政府’里有一大半成员都是特定的贵族,据说是人类的祖先,而且他们以前都是有过拯救世界功绩的‘调律者’。但这些昔日的英雄当中,很多人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没错,这是段消失的历史。虚构的记录。这些悲剧英雄被当时的执政者夺去了真名和职位,被迫参战几百年之久。
“我是最近才知道这段历史的。才知道几个遭到忘却的职位。”
加濑风靡望向冰之人偶和那几把空椅子,继续说道。
“比如‘魔导师’杜宾犬,‘大贤者’奥丁,还有——‘圣骑士’冰娃娃。”
嗯,没错。是这个职位。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背负着这样的使命在战斗。
对于这四百年的历史,冰娃娃稍微回忆起了一点。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记录的?”
“我只是偷看了世界学者的巨大书库database。”
没这回事。根本就没有消失。该记得的人都会记得。四百年过去了,无名英雄的故事仍会得到传承。
“不光是‘名侦探’这样吗。”
本已被消灭的“吸血鬼”卷土重来,入狱的“暗杀者”又以堕落的姿态出现,而已经自然老死的“线人”却恢复了缺失的记忆。
“四百年后的英雄们也都精疲力竭了。”
加濑风靡看到冰娃娃,微微睁大了眼。
冰之人偶取下了假面。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图。她只是想亲眼看看门外照进的炫目光束。
“所以呢?加濑风靡。这不是你要谈的正题吧。”
“嗯。我的工作是把你送进监狱。”
然后她登上台,拿出手铐。她不是以“暗杀者”身份,而是以警察身份来这里的。究竟是有组织能裁决“联邦政府”,还是以后会成立这样的组织呢。总之,她的工作首先是戴手铐。
“可你觉得‘联邦政府’要是解体了,会发生什么呢。”
加濑风靡的动作停下了。这绝不是威胁。作为政府高官的最后一项工作,冰娃娃还是有义务问清楚。
“我们要是不在了,米索耶夫联邦这个国家也就不存在了。正义的假想国家、绝对的公权,以及这颗星球上检验正确与否的基准虚空记录——这些东西全部消失的时候,你们会怎么办?”
一直担任世界警察角色的正义大国消失之际,原本隐藏在暗处的战争之火必将燃起。前来阻止战争的“调律者”们除非能使用“系统”,否则也无法利用“意志”的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要创造怎样的世界?”
红发警察听到这个问题,略微思考了一阵,开口道。
“只要人这种生物生来带有恶意,武器在这个世界就有存在的必要。除非像亚伯那样,操控全人类的意志。”
“不过,”她说着,给椅子上的冰之人偶戴上了手铐。
“也有这样一种人,他们无视他人的恶意,伸出不拿武器、布满伤痕的左手,帮助那些瘫坐在地的无助之人。你们一直都把这样的人称为特异点。”
冰娃娃盯着左手上的手铐,最后又问道。
“那你要怎么办呢,加濑风靡。”
身穿纯白色军装的警察微微一笑,回答道。
“我只会一直战斗下去。同时,我还要接替失败的某人,继续把正义之色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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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birth of the World
我和希耶斯塔与冰娃娃分别,走出宫殿,前方是一片冰川大陆——这里是实实在在的战场。
又长又粗的植物根缠绕在冰上疯狂生长,就好像有自我意识一样。这个架势就仿佛是大蛇或龙。我们刚才所在的宫殿也受到了它们的袭击。
“那是夏露和……”
希耶斯塔眯眼望向远方。有两个人正在与来袭的雾凇交战。一个是金发特工。而在她一旁的是。
“罗得。夏露的父亲。”
我不知道后来这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反正现在这对父女正手持军刀,齐力对抗世界树的入侵。他们已经十年没见面了。但他们仍然能默契地把自己的背后交给对方。这是因为他们都摈弃了天真的理想,选择一直驰骋疆场。
“渚也变强了啊。”
还有一个人。她奔走于宫殿的屋檐之上,一手握着红色军刀,上演着一出武打戏。从屋檐跳上另一个屋檐,雾凇如鞭子一般伸长躯体,紧跟其后,只见她一回头,一刀便将其全部斩断。
“单凭她一个人肯定没有这种实力吧。”
也许只有在这个战场上——正因为敌人是世界树,夏凪渚体内残余的另一个人格才得以苏醒。
随后,渚发现了我和希耶斯塔,踩着砍断的雾凇跳了下来。
“渚,现在情况如何?”
“不太好。没完没了啊。砍断多少次还会不断再生。”
趁渚说话的工夫,刚才被切断的植物又重新生长起来。这样的消耗战再持续下去,我们必然是抵挡不住的。
“一开始我还能控制得住。可突然就变成这样了……。不管怎么砍,怎么劝说,都不管用。”
失控的世界树。其中没有“原初之种SEED”意志的介入吗,这对这颗注定要毁灭的星球有好处吗。虽说只有登上“方舟”才会安全……正当我思考之时,手机响了。这里应该是基本没信号的,纯属是运气好吗。画面上显示的名字是米娅。
“啊,终于打通了!喂,是君彦吗?”
“……是丽露?”
电话那头不是米娅,传来了魔法少女焦急的声音。
没错,现在她们两人在一起。之前她们也在与“联邦政府”高官对峙。但在我们说服冰娃娃的同时,那里的危机也得到了化解,难道又出了什么问题吗?
“现在情况很严峻。世界树的影响在全世界迅速扩大……米娅正通过预言向四处下达避难指示。”
“难道说世界树真的要把世界……”
“系统”的消耗速度比想象的要快吗。那就不能再有一丝犹豫了。
“米娅现在在英国吗?那里还好吧?”
“……快不行了。从钟塔往外看绿色越来越多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沦陷了,丽露的声音低了下来。
“丽露,日本现在怎么样?”
渚把脸凑过来问道。
“正好刚才又有预言来了。……嗯,那个小偶像现在开演唱会的巨蛋会场再过几十分钟也要被世界树吞没了。”
“小唯她……。避难指示发了吗?”
“本来这一场是向全世界直播的无观众演唱会。所以只要通知工作人员和登台艺人避难就没问题了……”
通话切换成了视频通话。画质很差但能看到丽露,以及她手上电脑的画面。画面上是一位偶像站在舞台上唱歌的场景。
“这就是她的直播吗?小唯没去避难吗?”
“嗯,只剩一个工作人员,其他的都走了,而她一直在唱歌。她说,自己的任务就是守护大家的日常。自己的工作就是让大家安安心心。”
……哦。正是因为现在世界大乱。剩下的那个工作人员应该就是诺切丝吧。到了危急时刻,诺切丝肯定能保护好斋川的。
“君彦,还有件事。”
摄像头前的丽露对我说道。
“‘世界性危机’确实出现得有些不讲理。但回顾历史,这次危机的发生必定是有潜在原因的。你一定不能忽视了。”
丽露现在的工作是把过去发生的“世界性危机”以及“调律者”解决这些危机的过程总结成书。这其中一定是能找寻到什么观点的。
“你们的状况后面也能预测到。祝安好。”
“嗯,后面再见。”
我跟丽露道了谢,挂断了电话。
“灾厄的发生一定会有理由,是这意思吧。”
话说回来,为什么世界树突然被赋予了毁灭世界的任务呢。
“是偶然?”
这不可能。我们迄今为止谱写的故事始终和这两个字无关。或者说,有位侦探不容许我们用这个词概括这一切。
所以丽露说得没错,当前的事态背后一定是有理由的。一定有什么潜在原因。世界走向终焉的倒计时原本是从哪里,以何种方式开始的呢?
“导火索就是亚伯吧。”
所以我该回忆的是和亚伯有关的故事。——在哪里?亚伯与这次世界树危机是在哪里产生关联的呢?
“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把敌人叫成亚伯的呢。”
我打电话的工夫,希耶斯塔处理完暴乱的雾凇回来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他名字不就叫亚伯吗?”
“嗯,是没错。他的真实身份是全世界最邪恶的罪犯亚伯·A·勋伯格亚森。但一开始我们没这么叫他吧。比如就在我陷入一年三个月的沉睡之前,刚开始与他敌对的时候——我们还叫他‘怪盗’亚森。”
这么说倒确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叫他亚森,改叫亚伯了呢。但也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当时的“联邦政府”不承认亚伯的真实身份就是“怪盗”。由此为方便起见,我们就只能叫他亚伯了。
“不过从根本上讲,他的性质就是‘怪盗’。我们总容易忘记这一点。”
“……本质是‘怪盗’,他的工作是偷。”
那“怪盗”偷了什么?
虚空记录。他偷走了虚空记录,致使世界崩坏。
“等一下,君彦。虚空记录不是已经被‘系统’夺回来了吗?”
“嗯,连同亚伯的身体一块儿夺回来了。”
我回答了渚的问题。
不过,仔细想想还是不对劲。
“当时被偷走的东西应该都已经夺回来了。那为什么‘系统’的运转水平还是没有回到从前的水平呢?”
所以“调律者”也不能自由地使用“意志”的力量,作为丢失虚空记录的惩罚,这颗星球也即将毁灭。
“被亚伯偷走的东西还没有全部归还吗?”
也就是说,还有什么东西被藏起来了,没有让“系统”夺回去?
“还有一样东西也被‘怪盗’偷走了。”
希耶斯塔用手指扶住下巴,摆出思考的姿态。
“《圣典》。亚伯把我和米娅制作的假《圣典》偷走了,这是我们为骗过原初之种准备的。——也就是说那个时候,这两个穷凶极恶的生物已经相遇了。”
没错。他们的命运已经交织。亚伯和原初之种——我们所知道的最强大的两名敌人,在当时就已经联手了。而现在,借着亚伯引发的这场危机,原初之种所在的世界树也开始作乱。
“都连上了。”
一切都连上了。早在四年前,祸根就已经埋下。
那时,名为“代码code”的“种子”就已经播种。
“亚伯把偷来的虚空记录藏在了世界树里。”
为此他把“代码”装在了原初之种身上。
“被‘怪盗’偷了东西的人一点感觉都没有。就连这个世界的基本架构‘系统’都能被他偷走。即便这些被偷走的东西一直都放在世界相当显眼的位置。”
希耶斯塔说着,望向那如龙一般舞动的雾凇。我们把它们作乱的原因理解错了。世界树根本就没有毁灭世界的意思。它只是想归还一样东西——把先前保管的东西还到它原来的地方。
“原初之种。”
渚往前走去。
她的前方耸立着一棵挂着冰坠的大树,像是世界树的本体。
“说起来,我是不是净把事交给她了,和你不辞而别了啊。”
渚脚边冻结的草木蔓延过来,准备沿着她的脚踝往上爬。我本想跟上去,被希耶斯塔拦住了。
“我对你可没什么感情,应该只有恨吧。你自始至终都是我的敌人,以后也是一样。我从来不会同情你。我也不会幻想着和你沟通就能理解彼此。”
“不过,”渚来到了冰之大树下,用手触摸了树皮。
“现在你肯定和我在想同一件事情。和我有同样一个愿望。所以,原初之种,我要严肃地对你的‘意志’下达命令。我要把‘言灵’给你,让你实现这个愿望。我愿意相信你的生存本能。”
夏凪渚的红色瞳仁闪着光。
“不想失去这颗星的话,就把虚空记录还给世界。”
洁白的花朵一齐在大陆的雾凇绽放。而在花瓣的中心,一些散发橙色光芒的粒子在空中飘舞。
“是花粉。”
但这和之前夺去我记忆的花粉不同。世界树本来的角色是记忆媒介。这些花粉是能让失去的世界记录复原的修复程序。
现在全世界应该都出现了相同的场景。伦敦的钟塔上,纽约的街道上,开罗的沙漠里,以及位于日本的世界树本体处。大树上绽放的白花散发出光粒子。就这样,一切都归还回来了——还给了地球母亲。
“助手。”
希耶斯塔叫了我一声。她回过头,在盯着什么东西看。
“那是……”
后方有一个人影,徒有身形,不见其面容。
不过大概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世界树把自己保管的东西全部归还,该行为的记录本身也会被复原。它说过——自己不过是一段程序而已。
希耶斯塔将枪口对准它。可影子做出了背过身去的动作,准备离开。它是为了以后能以其他方法管理世界,暂时先藏起来吗。还是说它放弃了这个世界,准备寻找宇宙中其他未被发现的圣域呢。
“守屋教授。”
是亚伯。还是亚森。不知道该叫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与那件白衣相称的名字。
影子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它肩负人类罪行,寻找理想的新世界,但它还会永远作恶下去。所以。
“让我们把正义坚持到最后一刻吧。”
与我看到相同未来的希耶斯塔说道。
“已经开始枯萎了。”
原本繁茂的雾凇,盛开的花朵都开始急速地枯萎,将这里恢复成冰川大陆的模样。这也就表明,世界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侵略世界其他地方的植物应该也都开始撤退了吧。
我和希耶斯塔向渚那里走去。她定坐原地,用手掌轻轻盖住枯木。
“渚。”
她听到我们的呼唤后站起身,露出了满足的微笑。然后她面向世界树最后的残叶,对它说。
“好好休息吧,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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