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校:七星
把空调温度再调低一点的话,周末应该能过得舒坦些了。
在开始准备晚饭前,我一边用手机查看明天预报的最高气温,一边这么想着。
进入七月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虽然酷暑的征兆正一步步逼近我们的生活,但与这份实际感受相反,我的心情却格外舒畅。
樱对正在厨房里的我搭话道:
「考试也结束了,接下来就只等放暑假啦。虽然第一学期还剩几周……但剩下的日子感觉就像例行公事一样。唔~,好惬意啊!」
我和樱就读的高中,上周举行了为期五天的第一学期期末考试。
今天距离考试最后一天已经过了几天,是发还试卷和公布年级排名的日子。
拿到了堪称第一学期学业集大成的成绩后,我和樱放学后像往常一样,回到了我们俩居住的灵魂之爱四乃花1008号室……直到现在。
时间刚过下午六点。
我正看着冰箱里的存货琢磨晚饭菜单,樱则瘫在沙发上。
「在学校的时候啊……我今天真的超~开心的哦」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今天放学后的光景。
在我们就读的高中,定期考试结束后,年级前五十名学生的名字会被张贴在走廊的墙壁上。
我几乎是被樱最好的朋友鹎同学硬拉着,来到了那张榜单前。
「哇哦,风见君,第十五名啊。好厉害哦~」
鹎同学笑嘻嘻地窥探着我的表情。
她露出这种表情,是别有深意的。
正如她所说,那张榜单从上往下数第十五个,确实写着我的名字。在一百六十五人中排名第十五,(虽然自己这么说有点那啥)就算自称成绩优秀,也完全不必感到心虚吧。
名字能登上这张榜单,或许确实是件荣誉的事。然而,大多数名字在榜的人,都很讨厌特地跑到这榜单前面来。
因为,在这张榜单贴出来之前,等所有试卷都发还给学生的时候,每个学生其实都已经被告知了自己的校内排名了。
所以,这张榜单的作用,与其说是告知学生排名,不如说更接近于表彰。通过把人流密集处的这块宝地让给排名前三分之一的学生,以此来进行褒扬。这突然出现在走廊墙壁上的巨大榜单,直到第一学期结业式为止,都会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对像我这样的学生持续给予无声的称赞,仿佛在说「努力有了回报吧?」……
然、然而。
要是成绩优秀者本人跑到这种地方盯着自己的名字看,那不就明摆着是在自我陶醉吗?
那也太羞耻了。
因此,会跑到这榜单前来的,主要都是那些排名在五十开外的学生,他们是来探看「有没有朋友的名字?」「我们班里谁学习好?」的。
在期末考试中排名第五十五、遗憾未能上榜的鹎同学,也正是如此。
今天的经过是这样的。
放学后,鹎同学先是一个人来到了这张榜单前。她在排名表上发现了我的名字,就特地回到了教室。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起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我,把我带到了这块告示板前。
「风见君好厉害呀。原来你这么擅长学习呢」
鹎同学把我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她的一大特点就是偏好欧美式的,或者说是肢体接触较多的交流方式。
鹎同学大概是一半出于真心想夸奖,另一半则是出于捉弄,才把我拉到这里来的吧(正如前面提到的,对于成功上榜的当事人来说,来到这个地方是件很不好意思的事)。
把我带到阳光照耀之处,与将我置于众目睽睽之下。
鹎同学对我同时做了这两件事。
虽说『有一半是捉弄』,但鹎同学的语调并没有轻视我为考试所付出的努力,反而透着几分温暖。
樱也经常经过算计,对某人采取这种……可以说是『平衡』的态度。
鹎同学是樱的好友。与此同时,她对樱怀有超越朋友界限的炽热感情。
现在,鹎同学对我所做的所有行为,都是模仿她所尊敬的樱的。
樱在巧妙处理人际关系的方式上,带有一些刻意……但在这一点上,鹎同学却完全是自然而然的。
由于模仿了樱有意为之的行为,鹎同学逐渐能像樱一样,自然而然地做出同样的举止。
「哼哼,对吧对吧,宅男君,很厉害的吧」
回过神来,樱已经站在我和鹎同学的旁边了。
因为突然被搭话,我差点惊叫出声。
我和鹎同学姑且算是朋友,现在也没什么心虚的地方。但即便如此,和樱以外的女生单独在一起的事实没有改变。我一边想着『回家后不会被责怪就好了』,一边附和着樱的对话。
「为、为什么香月同学会为我的成绩得意到这种程度啊」
她像自己的事一样为我上榜而骄傲,这让我很高兴。
但是,被她如此露骨地一起高兴,果然会被其他学生觉得不自然吧。
「话说,香月同学的成绩呢」
我带着『虽然真的很感谢你为我庆祝,但请回家后再做吧』这样的意味,转移了话题。
「我?第八十八名!」
感觉既不算好也不算坏。
作为偶尔会辅导她学习的人,我稍微松了口气。
作为樱的全肯定机器,鹎同学微笑着说道:「真是越来越好了呢~」
「我的事怎样都无所谓啦。现在可是称赞宅男君的场合呀。来,好厉害好厉害~!」
「我们班里也有排名比我高的家伙吧。前十名里有两个人」
「如果把前十名当作不存在的话,宅男君不就是班里第一了吗」
「学校里最不能当作不存在的人,可不能当作不存在啊」
「啊,我和樱的排名都是十一的倍数呢。好开心啊~」
三人吵吵嚷嚷的,其他学生也因好奇而聚了过来。
樱是众所周知、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女孩。而作为樱朋友的鹎同学,虽然不像樱那样全校闻名,但不愧是一军女子,长相也很标致。
『被那样的两个人夹在中间,那个土气男到底是什么来头』——突然,周围投来好奇的视线,让我感到局促不安……。
——不,还是别逞强了。
老实说,在这种场合下,比起局促不安,另一种心情更占上风。
被恋人樱和朋友鹎同学夹在中间,从左右两边被夸奖……让我感到非常自豪。
不仅是学业,在各种事情上都辛苦颇多的第一学期。
感觉所有努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
「当时的我,是多么地心情舒畅啊……!」
樱依旧仰面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仿佛在樱的额头和灯光之间,飘飘悠悠地浮现出了今天放学后发生的事情。
「真的,美也和哥哥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
「嗯,什么意思?」
「比如说,假设我想向周围炫耀在考试中取得好名次的哥哥,对吧?但是,如果我一个人从教室里把哥哥拉出来,带到那张榜单前,会很奇怪吧」
我和樱是同居的恋人。但是,在学校里我们隐藏了这件事。虽然是同班同学,但却分别作为上层阶级女生和不起眼宅男各自生活,避免被周围人察觉我们的特殊关系。
想要保密两人的关系,这原本是樱强烈的愿望。在升入高中之前,樱将和我的关系视为内心深处的心灵支柱。她曾坚定地发誓,绝不能让两人的关系被他人用好奇的目光看待。
——但是现在……怎么样了呢。
最近,我时不时会思考这件事。
——樱也在这一学期里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比如离家出走、作为时尚模特活跃……。现在,她想要向周围隐藏我们关系的心情应该没有改变吧。但是,我感觉她不像以前那么固执了。
在写着『第十五名,风见凤理』的榜单正前方,其他学生看来甚至有些不自然地、樱流露出了喜悦之情。
——如果是以前的樱,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露出破绽吧。
「——所以说呢,多亏了美也把哥哥拉到了排名表那里,我才能很自然地加入进去」
「啊,我当时还想你怎么出现的那么巧呢,果然是看准了加入对话的时机啊」
「五月的时候啊,美也不是把我模特出道的那张照片贴在了教室后面嘛。我想起了那件事。今天轮到哥哥被周围的人夸奖好厉害了呢」
「哈哈哈,那果然还是比不过樱啊」
「在遇到哥哥之前呢,考试期间的感觉就像是考完最后一场就全部结束,从压力中解放了……但现在,更划算了。多亏了哥哥,有年级排名公布可以期待。哥哥取得好成绩,我也很开心」
「樱这么高兴,我更得努力才行了。其实呢……我本来更有自信的。想在第一学期期间拿到个位数的排名,漂亮地收尾啊」
「哦——真想把我的排名降个十名左右,把那部分送给哥哥呢」
「别这么说嘛。难得逐渐好起来了」
我和樱,交谈的语调都带着几分飘飘然的兴奋。
「想取得更好排名的心情是真的,但第十五名,我自己也觉得挺满意的。……这也是多亏了樱啊」
「诶,我的功劳?」
「考试前,你好几次都像是想问我学习上的事情吧。但是,结果到最后什么也没问」
「啊——……那个嘛,毕竟。哥哥有哥哥自己的学习要搞,打扰你不太好嘛。所以我想着,至少考试前要自己努力」
「确实考试前那段时间,我都是关在房间里只顾着学习。但是,那时候的我,觉得稍微帮樱辅导一下功课也没关系哦。要是你问了,我什么都愿意回答的」
「啊,是这样啊。那当时问问你就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时连樱的功课也要辅导的话,我觉得绝对拿不到第十五名这种成绩。搞不好,排名比期中考试还要差。可我自己呢,直到考试前一天都还想着如果樱来拜托我,我就什么都教,该说是太乐观呢还是缺乏危机感呢……。所以,谢谢你。多亏了樱为我着想,体谅我,我才能比上次提升排名」
「那么,这次哥哥的排名,是我们俩共同打造的咯?」
「那说得有点过了」
不过,虽不中亦不远矣。
樱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身边。
我意识到自己没在想菜单,只是在厨房里无所事事地磨蹭。
樱做出一副要去冰箱拿东西的样子,想从我背后经过。
当我侧身向水槽边靠想给她让路时,樱从背后突然抱住了我。
「……樱?」
「今天放学后,被美也夸奖的哥哥,看起来很开心呢」
「呃……算是吧」
这个发展是……
『被其他女人夸奖就飘飘然,不可原谅』之类的,那种套路吗?
但是。
「所以,为了不输给她,让我也夸夸哥哥。最能夸奖哥哥的,无论何时都必须是我才行」
与她话语内容本身所感受到的独占欲相反,她的语调却很平和。
「啊,你是不是正在想晚饭的事?」
「没关系。就这样也能想菜单」
「一点都不可爱~。就不能是『被深爱的樱抱着什么都想不了……这样下去晚饭就要变成冷豆腐了!』这样吗?」
「那样也行吗?」
「不行。……但是,哥哥,考试期间也好好给我做饭了呢。不辛苦吗?」
「对我来说算是转换心情啦。做饭挺好的。做饭的时候,只需要考虑做饭的事就行了。面对着火啊菜刀啊什么的时候,因为挺危险的,所以必须集中精神。也就是说,能得到一个『其他什么都不用想』的正当理由。用鼻子嗅着锅里的情况,眼睛专注于握着菜刀的手,耳朵听着厨房计时器的声音……做饭的时候,五感全都温和地被束缚在做饭这一件事上。正因如此,才能从做饭以外的一切中解放出来,感到自由」
「光听你这么说,总觉得有点像受虐狂呢」
「喂」
因为是从背后抱着,我看不见樱的表情。
樱抱着我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一些。
我隐约感觉到,樱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难以言喻的、带着哀愁的表情。
——考试期间,没能像平时那样一起在客厅看动画什么的。果然,还是让她感到有些寂寞了吧。
我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感觉『以后不会只顾着学习了』这样的回答,似乎也不是樱所期望的——。
我支支吾吾着,樱自己倒是先恢复了开朗。
「好啦,从现在开始要打起精神,把哥哥的五感全部束缚起来咯——」
樱突然用手掌蒙住了我的眼睛。
视线突然被剥夺,让我有些动摇。
不过,或许是因为她力道掌握得很好,并没有让我担心她那长长的蓝色美甲会戳到眼睛。
「喂、等、干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喜欢被束缚嘛。来嘛,挠痒痒—!」
「住、住手啊樱,好痒,哈哈哈哈!」
我们就那样玩闹了一会儿。
被樱挠着全身的痒痒。
我的脑海里,各种思绪纷飞,又迅速失去意义,消散不见。
比如今晚的菜单怎么办。
比如樱身体的温热和柔软。
比如我要是过度扭动身体,反而可能会弄伤樱。
比如果然还是想拿个位数的排名来结束第一学期啊。
这种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其实什么都没思考的时间,非常惬意。
今天,我也比樱更早地离开了家。
既然在学校没有公开恋人关系,自然不可能一起出门、坐同一班电车上学。
再加上,樱还是作为时尚模特备受瞩目的女高中生……也就是说,为了顾及这份颜面,也绝不允许她草率应付早晨的梳妆打扮。因此,出门必然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
独自一人随着电车摇晃,换乘了几趟车后,逐渐能看到越来越多穿着和我同样校服的人。
下了电车走出车站,穿过一如往常的校门。
然后进入校舍,推开一年二班的门,今天也即将开始那平淡无奇、却又令人安心的校园生活——
本该如此的。
但就在踏进教室的一瞬间,我感到了强烈的违和感。
不知为何,全班同学都停止了交谈,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那只是一瞬间。
在我眨眼的工夫里,同学们立刻又回到了各自与朋友谈笑的时间——
嗯?刚才那是怎么回事。确实大家刚才好像都在看我……是恶作剧般的幻觉吗?
我重新打起精神,把书包放在自己的桌子上。然后径直走向纲吉和菊太郎那里,像往常一样打了招呼。
「早上好两位」
「您、您早安,凤理。您的领带歪了呢」
「这、这可真是凤理阁下,贵体安康否」
「嗯,你们谁啊」
我甩开了想伸手碰我领带的纲吉。
果然今天早晨教室里的气氛很奇怪。
我的这两位朋友,绝不是会用这种奇怪方式说话的家伙。除非是他们那因为期末考试成绩而气急败坏的父母,在一夜之间改造了自家儿子的脑子,那另当别论。
我注意到,同学们的视线再次集中到了我们三人身上——
奇怪,这已经不是用奇怪能形容的了。是异常,诡异。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做了什么吗?要是有人怀疑我期末考试成绩作弊,我奉陪到底。
教室再次被寂静笼罩。
纲吉像是宣告『能在此刻肩负全班同学期待的,唯有鄙人』一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啊——,凤理。我代表全班,有件事想问你」
他特别强调了『代表全班』这部分。
就连我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像是要逃跑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然后,等待着纲吉接下来的话——
「你小子,有女朋友了,是真的吗」
如同被重击了一般。
我的心脏。
猛地一跳。
「为、为什么……」
在狼狈之后,我暗叫不好,焦躁起来。
『纲吉……进而扩展到全班同学的想法是正确的,所以风见凤理才会如此狼狈』
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这样解读了我的反应。
此刻教室里已经沸腾了。男生们惊讶地嘟囔着「真的假的……」,显得垂头丧气。而女生们则捂着嘴互相看着对方,为这个大新闻得到了证实而欢喜——
这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了?同学们的这个反应……没错,我和樱的关系,在全班暴露了!到底为什么!?直到昨天为止,应该没有任何征兆才对。糟了糟了糟了!必须在樱到校之前,把这个局面收拾好……!
「凤理,你这个反应……这样啊,果然,传闻是真的吗?」
「纲吉……等等,不是这样。」
「没想到你居然和那么棒的女生在交往啊——」
「这是,有什么误会……」
「和那个,鹎同学啊!」
我从椅子上滚落,横着摔在了教室的地板上。
多亏了这"咚哐"一声的巨大声响,原本骚动着的同学们总算安静了下来。
在我变得浑身灰尘、好不容易单膝跪地正要站起来的时候——
教室的门开了。
樱和鹎同学两人一起,挽着胳膊来上学了。一定是在车站偶然遇上的吧。鹎同学满脸都写着『一大早就能见到樱,心情超好』——
话说回来,我觉得现在这两个人看起来更像情侣啊。同学们,你们觉得呢?
教室的角落,扫除柜前,是我、纲吉、菊太郎组成的宅男小组的地盘。
不,说是地盘可能有点夸张。
只是我们平时闲聊的地方而已。
在这种像教室边缘一样的地方,就算肆无忌惮地大谈动画,也不会惹恼对宅话题不感兴趣的其他同学。
这个平时只有我们三人聚集的地方……今天午休,却聚集了接近全班三分之一的人。景象异常。
而这个圈子的中心,就是我。
我原本打算像往常一样,和纲吉、菊太郎随便聊聊天,但果然不出所料,事情没那么顺利。
想深入了解"我×鹎同学情侣诞生"这条新闻(假的)"的同学们,都聚了过来。
说起来可能有些矛盾,大家感兴趣的对象,其实并不是我。
虽然自己这么说有点那啥,但我的存在感在教室里平时就跟空气差不多。正常情况下,就算传出我有恋人的谣言,除了有限的几个朋友外,其他人应该也就「哦~」一声就完了。
那么,为什么现在会闹得这么大呢……无非是因为我的交往对象(假的)是鹎同学。
鹎同学是班上属于核心团体的、受欢迎的女孩子。
这样的她居然有了恋人。而且选择的还不是和她般配的闪亮男生,而是个看不出有什么魅力的宅男,大家会忍不住想凑热闹打听一下,多少也能理解。
至于为什么同学们围着的是我而不是鹎同学——当然也有她现在不在教室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比起面对上层阶级的女孩子鹎同学,面对我这个宅男,他们可以更毫无顾忌地追问吧。
那么,最初推测我和鹎同学在交往的根据究竟是什么呢?
一听之下,连我自己也不由得「啊」地一声恍然大悟。
事情的起因,是在昨晚。
班上的某个小团体,在手机通讯APP上进行的对话。
『香月同学虽然也很可爱,但鹎同学更有种亲近感,很可爱呢。她平时都穿什么风格的衣服呢,好想参考一下啊~』
『话说鹎同学最近,经常和风见说话呢』
『有吗?我没什么印象啊』
『倒不如说,他们就是普通朋友吧?』
『朋友?那两个人?类型完全不一样吧』
『但是,他们距离超近的不是吗?』
『啊,我懂~。肢体接触还挺多的呢』
『真的假的,风见真差劲』
『不是啦,是鹎同学主动的』
『对风见?为什么?』
『不知道。因为是朋友?』
『等等,各种不对劲。说到底,我怎么都没法认为他们俩是朋友』
『要不是朋友,那他们关系那么好是怎么回事嘛』
『该不会是恋人吧』。
就是这么个流程。
这完全是我的盲点。
确实,我经常被鹎同学进行肢体接触。
但我一直以为那仅仅是朋友间亲昵的表现。
所以,我几乎没怎么在意过她碰触我的身体。
说到底,我从一开始对鹎同学就抱有『她是那种采取欧美式交流方式的人』这样的认知。因为我经常看到鹎同学对樱,出于同性的随意,进行相当激烈的肢体接触。
于是,对于鹎同学对我进行的肢体接触,我也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我还一直以为『她肯定对关系比我更好的男生,会更加黏糊糊的吧』。
但据我今天第一次听到的说法,鹎同学似乎极少触碰我以外的男生身体。确实,被这么一说,回想起来在教室里好像也没见过那种景象。
要说意外也确实意外……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合理。
入学以来,鹎同学一直努力效仿她尊敬的樱,试图和全班同学都成为朋友。而这个目标在上个月,终于达成了……通过攻陷我这座最后的堡垒。
关于这点我隐约有所察觉,但看来对于鹎同学来说,我似乎是特别的朋友。就像游戏里的最终BOSS会让人印象深刻一样,在她心里,和我建立朋友关系时的喜悦,似乎被特别鲜明地铭记着。
然后,就这样阴差阳错。
似乎就发展成了今天早晨在教室里,全班同学都在传我和鹎同学关系的局面。
「那么,就由在下,工藤纲吉,代表全班,向风见凤理君提问!」
纲吉高声向周围的同学们宣布道——
来了,又是那句『代表全班』。
纲吉平时看起来对于被归类为"不起眼的男生"并没有那么不满,但果然他本性还是爱出风头吧。
他似乎打算乘此机会,尽情享受一番。
纲吉主动承担起采访者的角色,或许也包含着『与其让凤理直接面对其他同学的枪林弹雨,不如让熟悉的脸孔在中间周旋一下比较好』这样的体贴。
我无法责备纲吉站在同学们那边。我和菊太郎在这一学期里,都不知道多少次饶有兴趣地听说了身为"多情男(单相思专业户)"的纲吉的内心世界。他对伙伴们的恋爱八卦如此热衷,嗯,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权利。
「呃,那么,凤理……我这就开始问第一个问题咯……。你们两个,已经牵过手什么的了吗?」
「你这问法太烂了吧。那不该是第一个问的吧。……再说一遍,我们根本没在交往」
纲吉和同学们都露出仿佛在说『又来了又来了~』的笑容。
我把一直很在意的事,下定决心悄悄凑到纲吉耳边问他。
「喂,纲吉,那个……没关系吗?」
「什么没关系?」
「就是我和鹎同学被说在交往的事啊。……你五月份的时候,不是说过喜欢鹎同学吗?」
「放心吧,我才不会纠结于过去的女人呢」
「别说得好像鹎同学曾经是你的女人一样」
我不由得加重了语气说道,说完立刻就后悔了。
单看字面意思,我刚才的台词,活脱脱就是个对恋人展现出独占欲的男人。
看来,似乎确实被同学们清楚地听到了,所有人都「哦~」地倒吸一口气——
搞砸了。我明明只是作为鹎同学的朋友,觉得必须纠正一下纲吉的说法而已……。
真是要命。我亲手把周围的怀疑变成了确信。
「凤理君,凤理君」
这次轮到菊太郎,用小小的声音跟我搭话。
「我今天早上来学校也吓了一跳呢。大家都在谈论凤理君的事。但是,我相信凤理君哦」
「菊太郎……!」
不愧是咱们宅男小组的智慧担当。
不会轻易被随意的流言蜚语牵着鼻子走……。
「就算你和鹎同学开始交往了,你也会像以前一样,珍惜和我们以及纲吉君在一起的时间吧?」
「你小子也站他们那边啊!……菊太郎,没想到你也是会对别人的恋爱八卦这么起劲的类型」
「嗯,我自己也很惊讶」
「哎呀~,我也很惊讶啊。自己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纲吉你惊讶什么啊。你那不是全面如此吗」
「所以,到底怎么样?如果凤理君有了女朋友,我们三个人一起玩的时间,果然会减少吧?」
「不,那个,这点你不用担心——」
毕竟我从进高中前就开始在暗地里和樱交往了,但还从没被朋友们说过『你太难约了』之类的话……。
「——不对,等等,所以说,我和鹎同学没有在交往啊!」
为什么连我都差点被带偏了啊。
我正想这样吐槽的时候。
教室门附近传来了女生们尖细的喧闹声。
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鹎同学回教室了而已。樱也在一起。她们俩大概是在屋顶或者什么地方吃完午饭了吧。
就在这眨眼之间,鹎同学被同学们簇拥着带到了我的旁边。
我带着『好像惹上麻烦事了啊』的想法,向她投去视线。
但是,鹎同学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非常平静。
两位主角到齐后,纲吉重新开始了采访。
「那么鹎同学,你和凤理的关系是……」
「风见君,你还没跟大家解释啊。那,就由我来代为宣布吧。我和风见君才不是什么恋人哦」
「但、但是鹎同学,你经常摸凤理的头什么的吧。那个是……」
「啊哈哈,因为风见君的头摸起来很顺手嘛。他又完全不做头发定型,就算揉得乱糟糟的也不会生气」
说着,鹎同学就摸了摸我的头。手法和昨天放学后夸奖我期末考试成绩排名时几乎一模一样。
鹎同学可能是想向大家展示「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喂,快看啊……」
「天哪……难以置信,完全驯服了啊……」
「连那个有时对香月同学都会哈气的风见,居然……」
「对朋友以外的人只会说『啊』或者『嗯』的风见君竟然……!鹎同学嘴上说不是恋人,但果然很可疑……!」
看吧,果然适得其反。
啊,不行了。这种时候该怎么巧妙地蒙混过关,我完全想不出来。
或者说,我自身也缺乏去纠正这个误会的劲头。
『总之,只要没暴露和樱的关系,就真的谢天谢地了』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已经过关了。
接下来无论怎么发展,都不会变成最糟的事态。
所以,对于澄清同学们的误会,我怎么也提不起劲来。老实说,也觉得很麻烦。
这时,我忽然意识到。
樱对于教室里现在的这场骚动,会怎么想呢?
瞬间,背上冒出了冷汗——
我因为最重要的秘密没有暴露给同学们而松了一口气,放松了警惕。樱怎么可能心情愉快地静观班级里的这种状况。她绝对无法容忍除了自己以外的女生被当作我的恋人……!
樱此刻,正站在鹎同学身旁,脸上挂着自然的微笑——
这是什么?这算是哪种微笑?
樱大概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以为我是在向她求助吧。
「不过话说回来」
樱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其他同学都安静了下来。
作为鹎同学的好友,以及一年二班女生领袖的樱。
此刻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好奇樱会说些什么。
「美也会和宅男君这样的人交往,真是让人意外呢——」
很稳妥。
非常、非常稳妥的措辞。
就像是默默附和着周围气氛的、不痛不痒的台词——
不,不对劲。以樱的风格来说,这话太不得罪人了。难道说,她另有目的……?
「确实如香月同学所说,是差距很大的情侣呢」
一个男生说道。
作为对刚才樱那番话的反应,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仿佛只是会迅速融入教室气氛、然后消失不见的一句话。
然而,有一个人,被这句话强烈地撼动了情绪。
「差距很大的情侣,是什么意思」
空气凝固了。
说出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站在圈子中心、我身旁的鹎同学。
鹎同学的眼中,没有冰冷。也没有熊熊燃烧。只是,仿佛在专注地、准确地、诚实地想要捕捉视线前方事物的形态……带着一种魔性的平静。
被那视线笼罩的男生,如同被一只大手抓住般,动弹不得。
「呃、啊、那个……」
「为什么你要用那种,好像风见君配不上和我交往一样的说法」
鹎同学的语调本身非常平和。正因如此,听着反而让人觉得毫无转圜余地。
「请不要说那种瞧不起风见君的话。樱刚才的话,也肯定不是那个意思」
樱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鹎同学的话。
鹎同学明确地维护了我。
看着她的侧脸,我不由得心头一震。
不止是我。
对于鹎同学此刻展露出、从未在班级里显现过的全新表情,其他同学也都感到惊讶。
在惊讶的同时,他们也为之倾倒——
不愧是上个月刚被那位樱认可为『朋友』的人啊……。
「风见君确实,不算讨人喜欢……但他是个好人啊」
「鹎同学……已经可以了,不用维护我这种人的」
「性格阴沉,又不善解人意——」
「……鹎同学?」
「和工藤君还有六原君说话时会笑,但跟其他人说话时就一副臭脸,在旁边看着都觉得不舒服……上课时,被老师叫到黑板上写难题时,那背影有点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人火大。和我说话时,不小心用了我不知道的动画来打比方之后,露出的那种『糟了』的表情,超级逊的!」
「诶、等、鹎同——」
「即使是这样……他也是个非常出色、很帅气的人啊!」
同学们骚动起来。
不妙,我想到。
鹎同学那逐渐加强的语气,简直像是在表明她对我的感情有多强烈。鹎同学只是作为朋友在维护我而已。但是,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周围人会不会觉得,她是『因为是恋人才这么极力维护』呢……!
我提心吊胆地窥探着周围的反应。
「居、居然为了风见说到这个地步……」
「嗯,好惊讶。我也彻底明白了,鹎同学的想法」——
啊啊啊啊,怎么办。果然,这样一来大家都确信我和鹎同学真的在交往了。
「风见君被鹎同学说到那个份上,好可怜啊」——
嗯?
「居然说到那种体无完肤的地步……。鹎同学,她到底把风见当成什么了啊……虽然确实是个阴沉的家伙」
「我也同意鹎同学说的话本身……但也没必要当着本人的面说到那个份上吧……」
「这两个人,绝对没在交往……」
「嗯,如果是恋人的话,不可能说得那么过分。这样还说在交往,根本不可能嘛……」——
不知怎的,风向朝着奇怪的方向转变了。
那个不小心说出『差距很大的情侣』的男生,一脸抱歉地凑了过来。
「风见,刚才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别在意」
不久,围着我和鹎同学的同学们,都带着一副了然又微妙的表情,各自散去了——
这、这算什么,怎么回事。好像,我和鹎同学在交往的嫌疑,算是澄清了。
连纲吉和菊太郎,也不知是识趣还是怎样,都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就这样,风暴过去了,扫除柜前只剩下我和鹎同学。
鹎同学似乎也和我一样,不太明白大家为什么都离开了。不过,她好像察觉到能解开大家的误会是自己的功劳。
鹎同学对着我挺起了胸膛。脸上是一副深信自己会被表扬的表情。
但是,我也不能像鹎同学对我那样去摸她的头——
有一点让我在意的是……虽然这是理所当然、极其自然的事情……但鹎同学她自己,在听到『差距很大的情侣』这个词的瞬间,也毫无疑问地坚信自己是处于上位的那一方啊……。
虽然心里莫名有些难以释然,但正打算先道个谢的时候,上课预备铃响了——
樱当时说了『美也和宅男君交往真是意外』。回想起来,正是从那一句话开始,事态才完全变化了起来。对于那个不小心说出『差距很大的情侣』的家伙,鹎同学生气了。结果最终,我和鹎同学的恋人嫌疑,从同学们心中消失了。樱对自己随口一句话会给教室带来多大影响,究竟预判得有多准确呢?如果她完全看透了的话……
虽说是我的恋人,但也真够可怕的。
但是,现在我该考虑的并不是这个——
好了,麻烦的才刚开始呢。
虽然和鹎同学的交往嫌疑算是澄清了。
但在灵魂之爱四乃花1008号室……也就是自家门前,我只是呆呆地站着。
犹豫着是否该就这样开门回家。
我放学后,为了集中精力完成作业,在教室里多留了一会儿。
也就是说,家里应该有先回来的樱在……——
樱对今天这场骚动,会怎么想呢。不,怎么想已经很清楚了。她肯定在生气。以樱的性格……她绝不可能心情愉快地看着同学们吵吵嚷嚷地说我和鹎同学在交往。
在学校里,大概是因为周围有眼睛看着吧,她丝毫没有表露出内心那汹涌的波澜……。
但我总觉得,在我打开眼前这扇门的瞬间,泪眼汪汪的樱会大叫着「你这个花心大萝卜~!」,然后像惊吓盒一样蹦出来。
无论做多少心理准备,都觉得不够——
我接下来,要打开一个明知一开就会爆炸的盒子。而这个盒子,居然是我自己的家。今天肯定,什么在沙发上看动画、边看着冰箱里边烦恼晚饭做什么之类的安宁祥和,是彻底无缘了吧。……毕竟,五月份的时候,我只不过是想去理发店剪个头发,她就说『哥哥是想讨女孩子喜欢吧。这是劈腿!』。结果害得我赔礼道歉直到深夜……
一回想起理发店那件事,恐惧就更深了。
和那时相比,今天学校里的骚动更加『具有劈腿嫌疑』……虽说并不是我的责任。
看来得做好心理准备,这将是比去不去理发店那时更严重的事态。
比如说。
在我打开门的瞬间。
眼神失去高光的樱,会这样宣告:
『在第一学期结束之前,哥哥一步也不准踏出我的房间哦。作为努力准备期末考试的奖励,给你一个稍微提前一点的暑假吧』
然后,我就这样被她连拉带拽地带进她的房间。
床上放着,手铐、项圈、电击枪、男士紧身皮革装……——
拜托你饶了我吧,樱,别让我穿紧身衣。万一在窗户或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我恐怕会吐出来。
或许是因为过激的想象让恐惧的计量表故障了吧,我反而恢复了冷静。
算了,就这样吧——我转动门把,走进家里。
「啊,哥哥,欢迎回来!」
从客厅朝向玄关,樱打招呼道。
我连鞋子都忘了脱,一瞬间愣住了。
樱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分毫不差的明亮。
简直就像对今天的骚动毫无感觉……不,更像是度过了一个没有任何骚动的一天后回家了一样——
什么,怎么回事,和预想的发展完全不同啊……不,当然不一样对我来说是好事。但不,等等,不能大意。以为『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就放松警惕,还太早……
虽然我这样提醒自己。
樱的样子在那之后也一直很平静。
在我擅自戒备着『什么时候会提到和鹎同学的那件事』的时候,就这样一直到了晚餐时间结束。
在厨房洗碗的我,脑子里有些飘飘然的。
正沉浸于"太过平常反而让人感觉不到现实感,这种事也是有的啊"这种奇妙的察觉中时,樱开口搭话了。
「今天,给哥哥一个惊喜哦」——
来了!终于,关于今天和鹎同学那件事的追究要开始了吗……。直到刚才樱都那么平静,难道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而,樱接下来说的话,又一次背叛了我的预想。
「为了感谢你每天给我做好吃的饭,今天由我来招待哦——」
「诶,招待?」
樱突如其来的提议。
为了不让她察觉到动摇,我努力做出表情。
「如果是晚饭的话,刚刚才吃过……」
「就算我再怎么喜欢吃,也不会像霍比特人一样吃第二顿晚饭啦。我做的是餐后饮料」
「饮料?」
「怎么样」
「那样的话,嗯……好吧,拜托你了」
我就这样随波逐流地接受了樱的提议。
搞不好,现在的我比在教室里被同学们追问和鹎同学的关系时还要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樱暂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她哗啦哗啦地抱着各种东西,回到了厨房。
樱把那些东西全都摆在了厨房台面上。
其中一件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虽然觉得给兴高采烈的樱泼冷水很心痛,但这里还是必须提醒一下。
「就算是因为学期末,用酒精来干杯什么的,也未免太放纵了吧?」
厨房台面上放着一个银色的摇酒器。我当然没有去过酒吧。但是,我还是知道那是制作鸡尾酒的工具。
「不用说,我们都还是未成年人……我在『白星」连味醂都没买过呢」
「没关系。因为不是酒」
「不是酒?」
「对。是无酒精鸡尾酒。好像也有"mocktail"的说法」
我还在想她什么时候凑齐了酒吧工具,但很简单。似乎是在我回家之前,她从秋野小姐家借来的。秋野小姐家的厨房里,杂乱地摆放着百坂小姐从前打工的地方便宜收购来的古今中外的烹饪器具。然而,秋野小姐和百坂小姐都完全不做饭。她们似乎也有意识到这就像是"宝物蒙尘"这个词的典范,值得庆幸的是,只要我和樱开口,她们都会慷慨地借给我们(作为回报,我经常主动承担在秋野小姐家开派对时的厨师角色)。
樱从房间拿来的东西中,也包括了接下来要制作的鸡尾酒的材料。据说是在今天回家的路上在『白星』买齐的,但为了不让我发现惊喜,直到刚才都放在樱自己的房间里。
樱用一个像蝴蝶领结一样形状的杯子,将作为鸡尾酒材料的几种液体一份一份地量好,然后加入摇酒器中。
最后,向摇酒器中加入从冰箱制冰机取出的冰,然后盖上了盖子。
我只是默默地静静守望着这一连串的动作。
也有部分原因是,担心平时不做饭的她的笨拙手法。
但更主要的是,看到除自己以外的人在厨房里做些什么,这让我感到十分新鲜。
回想起来,刚开始两人一起生活时,樱也经常一边闲聊,一边看着做饭的我。
樱开始得意地摇晃起摇酒器。
以冰块连续碰撞发出的、硬质却又爽快的声响作为BGM,樱为我讲解这次饮料的配方(据说是网上查的)。
青柠汁,三十毫升。
红石榴糖浆,十五毫升。
糖浆,两茶匙。
这是一人份的量。
这次要为樱和我准备两人份,所以当然,现在在樱手中摇晃的是原配方两倍的量。
摇晃结束后,倒入放了冰块的高脚杯,最后用苏打水加满。
这样就完成了。
这杯鸡尾酒的名字是——
「请用……Summer Delight,这位客人」
樱高兴地、带着点演戏般的腔调转向我。
顺利完成了两高脚杯鸡尾酒的樱,一副自豪的样子。看着她的表情,连我也不知为何开心起来。
难得是樱特意为我做的,如果就这样在厨房站着喝也太没情调了。
我们把杯子端到了餐桌。
在椅子上坐下,像晚餐时一样面对面。
「那么,为了庆祝哥哥期末考试第十五名……干杯!」
「干、干杯!」
配合着樱起头,我也举起了杯子。
我现在才知道,这杯鸡尾酒是以庆祝我考试排名为名目准备的。
将嘴唇贴上杯沿,喝了一口。
「……好喝」
本以为用了很多糖浆会甜味很重,但多亏了青柠汁的酸味,比想象中要清爽得多。
而且,这杯鸡尾酒的色泽也很棒。淡淡的橙红色非常漂亮。正是夕阳沉入夏日大海的颜色。一杯之中,解放感与沉静的情绪共存。
老实说,在喝之前我还有点觉得「为了做混合果汁也太兴师动众了」……但这真是孩子气的先入为主。
现在高脚杯里的东西,值得费这些功夫。
和我至今喝过的任何饮料都不同。
「真的,很好喝。这个太棒了」
「哼哼哼,太好了太好了。果然还是隐藏调味料起作用了吧」
「隐藏调味料?」
「嗯,就是哥哥想象的那个东西。」——
是什么?我想象的那个东西……
这时,我猛地一惊——
糟了!注意力被鸡尾酒吸引,完全忘了。关于今天和鹎同学那件事这颗炸弹,樱还什么都没提起……!隐藏调味料,该不会是安眠药吧?打算把睡着的我就这样关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吗……?不,冷静点我,要相信自己的恋人……樱怎么可能往我的饮料里混入奇怪的东西……
就在我内心惊慌失措的时候,樱——
「是爱!」
她双手比着指间爱心,同时啪地一下来了个精神十足的wink。
「……爱?」
「对,是爱!」
「啊,啊啊……这样啊,爱……爱啊。感觉到了,超级能感觉到!哎呀其实,我刚才还在想除了糖浆是不是还有别的甜味呢」
「诶嘿嘿,是不是有点加过头了呀?就是所谓『藏不住的隐藏调味料』之类的?」
樱用手指抚摸着杯壁,幸福地微笑着。
再这样下去,就没法静下心来品尝好喝的鸡尾酒了……我这么觉得,于是下定决心,试着问了出来。
关于今天在学校流传的,我和鹎同学在交往的谣言,她是怎么想的。有没有生气。
被问到的樱,扑闪着她的大眼睛。
「没什么,我不在意啊」
「真、真的吗?话说,那个……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了,为什么你不生气呢?要是平时的樱,我觉得肯定会一边说『花心大萝卜——!』一边逼问我的」
「啊,确实可能是那样呢」
樱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毕竟不管怎么说,对方是美也嘛。而且我早就一清二楚,她并不是对哥哥有什么企图才黏上来的」
樱和鹎同学是好友。直到不久前,樱内心还不认为鹎同学是朋友。但是,在上个月底左右发生了一件事,两人终于成为了能够真心交流的朋友。
鹎同学似乎对在班里最后一个和她要好起来的我,怀抱着一种特别的亲近感。
而樱,看来对鹎同学也抱有类似的情感。
那是对于历经艰辛才建立起来的羁绊的珍爱。
但是,即便如此——
难道说,樱对今天的事毫不动摇……是因为和我一起卷入绯闻的是鹎同学?真的就只是因为这个?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作为樱平息怒火的理由,感觉还是不太够……。
「而且,今天回来的时候,美也找我商量了。她说:『对风见君距离感出bug的事,我自己都没注意到呢。呐樱,以后我是不是最好不要再去碰风见君的身体之类的了?』。然后,我就这样回答了她:『是啊。因为美也很可爱,宅男君可能会误会呢』」——
原来如此,意思是已经好好地敲打过她了。
毕竟是鹎同学。只要是樱敲下的钉子,她一辈子都不会拔出来吧。
听到这个,我也稍微安心了。
对于樱来说,是不是因为我和鹎同学之间已经没有不安因素,所以也没有生气的理由了呢……。
「美也说:『风见君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抚摸,我很喜欢那样呢』」
「要是樱没有敲打鹎同学,说不定从明天开始我就得用发蜡了」
我凝视着杯中缠绕着冰块上升的碳酸气泡,低声说道。
「Summer Delight……意思是,夏日的喜悦,对吧」
「哦,不愧是期末考第十五名」
「哈哈哈,别取笑我了。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单词吧。……真是个好选择。非常适合即将迎来暑假的我们」
之后,我们像是享受着碳酸在喉咙的感觉般喝着,两人的高脚杯很快就空了。
樱说连收拾都要自己一个人来,但我也帮忙了。
全部洗完收拾完后。
「哎呀,让我喝到了这么好喝的东西。我也得想办法下次回礼才行啊」
「不用啦,不用回礼。我只是想让哥哥体会到,才自作主张这么做的」
「体会到?」
樱突然从正面抱住了我。
然后,开始抚摸我的头。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我只能惊讶地任由樱摆布。
「是想让你知道,真正的恋人,是会这样夸奖自己喜欢的人的哦」
她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樱想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些误会我和鹎同学在交往的同学们。
其根源在于鹎同学对我有过度的身体接触。
但是,在来自真正恋人的爱意表达面前,鹎同学至今为止对我做过的事,都变得黯然失色。
两个人一起生活。
甚至还做了鸡尾酒。
最后还像这样,身体紧密相贴——
什么嘛,果然其实还是有点在意今天学校的事吧。
正因为被樱拥抱过无数次,我才明白。
从她的双臂中,传来了温热而湿润的嫉妒。
「说得对。会像这样对待我的,只有樱啊」
「那是当然的。如果美也像现在的我这样抱住哥哥的话,那时候,就算是我也——」
说到这里,樱沉默了下来。
「诶,『就算是我也——』什么!?等、樱同学?」
「诶嘿嘿,秘密」——
果然,樱还是那个樱。不变的东西,和变化着的东西,全部,都在此刻这一刹那,存在于眼前。
我不由得想,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甚至毫无根据地确信着,它一定会持续下去。
很幸福。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
本以为能平静度过的,一学期末到暑假的期间,究竟会有多么艰险的冒险在等待着。
这是,最后的故事。
到达盛夏之门为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