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俏的烟雾和震天价响的声量,让挤满整片大地的观众沸腾。
广大区域里,钢铁桁架组成的演唱会场中已展开了盛宴。
刚从人潮中脱身的滨坂滴着汗跑回车,半数以上的伙伴已经都回到停车场。看样子应该没人搞砸。
「完成了吗?」
「完成了。其他人有联络吗?」
「没问题。接下来剩最后阶段了。」
话中带着无声的紧张。
设置在自然公园里的演唱会区域有三个。他们刚刚分组混入各区域的观众,在几十个人的身体上戳刺附着「那个」的细针。可能有人感到些微疼痛,但处在兴奋中的人多半都没察觉。进入体内的量非常少,到发病差不多要等四小时。那时候,舞台已经是一片狂热漩涡,观众将陷入想逃也逃不掉的局面。
「好,这就是最后任务了。」
所有人都集合后,滨坂等人搭车。被太阳晒烫的车里热得像砂漠。他从保冷箱拿出杜拉铝制的皮包,将吸饱药物的针筒交给车内每一个人。
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是他们革命的开始,也是人生的终结。想必没有一个人能亲眼目睹革命结果,就算真能看到,他们届时不可能了解其中意义。男人们就像在等待暗号般注视着彼此。
滨坂细细吐出一口气,将针刺向自己的手臂。
「走吧,我们是革命的尖兵。」
「喔!」
「班目万岁!」
男人们听到滨坂刻意的吆喝声很高兴,接二连三地将针头按进肌肤。滨坂看着他奉献毕生研究的「那个」注射进体内,想像着即将震惊全世界的惨剧,满心雀跃,并且对这些直到最后还是没发现自己当不了英雄、只是工蚁的男人深感怜悯。
不过无所谓。一切都太晚了。
此时他心中想到的,是瞒着伙伴留在废弃饭店的那本笔记。要是被当成那帮无能学者的资料就太令人不甘,希望找到笔记的人至少具备想解读内容的好奇心。
这很奇怪吗?约莫二十年光阴,彻底避开世人耳目且悉心准备,临上战场却又希望让人知道自己耗费在研究上的热情和岁月。
所有伙伴都注射完毕。
「——好,接下来好好享受剩下来的时间。」
打开拉门,化为带菌者的男人们踏上车外土地。
二
四男六女、共计十人分乘两辆车,来到深山中约十分钟左右车程的废弃饭店。这里地势比紫湛庄高,以前应该很以此处眺望的景观为傲,但现在茂密生长的草木遮蔽视野,建筑本身被掩没在森林中。
卸下行李后,我们等饰演幽灵的戏剧社星川和名张在车里换好衣服,一起进入。没有电的水泥建筑物里,明明白天却很阴暗,空气中有股凝滞的阴郁感。
「小心脚边。」
进藤领先走在瓦砾四散的走廊,来到看似大厅的空间,大家放下行李开始准备。
高木和静原一直陪在饰演幽灵的两人身边,负责确认服装跟妆发,进藤和下松正在确认表演步骤,重元则在检查器材。我们帮忙捡拾附近的垃圾,避免打赤脚的演员受伤,接着老实待在房间一角生怕打扰拍摄。
仔细看看,大厅一角有很多处涂鸦,还有烟蒂跟便利商店的面包包装等。其他房间和走廊散乱瓦砾,但在大厅里的部分则明显为了清出空间而挪到旁边。仿佛有人在这里生活似的。
——怎么可能。
我们从旁听成员互相确认拍摄步骤,顺序大致这样——
首先,进藤和下松两人以试胆名义进入废弃饭店,进藤拿摄影机在饭店内到处晃。他们从走廊边缘逐间查看房间、一边前进,当摄影机拍到某间房间洗脸台上的镜子时,背后出现女幽灵。两人急忙逃跑到外面紧急逃生梯,回头一望,确认幽灵没有追上来,但是当进藤将摄影机转向下松时,刚刚的幽灵就站在她背后。
也就是说,身材个子差不多的星川和名张两人同饰一角演女幽灵,比较麻烦的是进藤得一镜到底,不能将各场景分开拍。幽灵出现的时机一旦错了就得从头再来,光是这个镜头就事先练习许多次。作为少数男性工作人员之一的重元,负责将每次练习时拍下的影像档案抓进笔记本电脑。他像个专业匠师,默默执行自己的职责。为了不被发现幽灵是两个不同的人,静原正仔细地确认她们的妆发。
至于高木,她交抱着双臂看着一行人从走廊到房间、从房间到楼梯来来去去。假如认真要拍成电影,应该还有更多准备工作,不过这次是以家庭摄影机拍,幕后人员发挥的地方大概不太多。明智学长不经意走近高木身边。
「听说去年拍摄的作品里出现了人脸,是真的吗?」
明智学长依然觉得去年接连有人自杀、退社的原因就在那次合宿。可是高木显得没什么兴致,对这个问题不屑一顾。
「怎么可能啦。只是瓦砾影子刚好很像脸的阴影罢了,那叫拟像现象啦。」
拟像现象是指当点或线排列成倒三角形时,大脑就会将其辨识为人脸,据说这是灵异照片或类似体验最大的原因。
「去年的合宿没酿成什么问题?」
「拍到那种东西是很适合投稿超自然杂志。不过,因为这样就大惊小怪的人,不适合待在电影研究社里啦。」
也就是说去年的作品跟自杀无关。那么,难道真的只是退出合宿活动的社员大惊小怪吗?或者还发生其他足以导致自杀的事件?就在这时候……
女人的凄厉惨叫声响遍整个废墟。
是摄影队所在的房间。我们赶到现场,发现名张躲在个子比自己小的静原身后,蜷着身子,好像很害怕。不过她自己满身血浆的幽灵装扮就够超现实了。
「蜥蜴、有蜥蜴。快赶走啦!」
名张歇斯底里地指向墙旁碎瓦砾堆的一角。进藤不情不愿地上前,用脚拨开瓦砾。
「什么都没看见啊。」
「认真找啦!」名张凄厉地尖叫着。
「已经逃走了吧。」
「拜托再好好确认一次。你们过来前得一直在这里待命!要我跟蜥蜴关在一起,别开玩笑了!」
她说自己容易晕车时,我就有这种感觉了,这人个性实在太纤细。进藤似乎不太高兴,正想回嘴。
「那就交给我们,找动物是侦探的基本功嘛。」
至今没有表现机会的明智学长插了话,似乎终于能大展身手。
「明智。」进藤转向他。
「没关系、没关系。喂,叶村,你也来帮忙。」
「知道了。啊,比留子,这里危险,你在那边不要过来。」
接着我们为了让名张放心,把瓦砾翻个遍,开始找蜥蜴。
虽然始终没找到要找的蜥蜴,不过在房间角落发现形状古怪的垃圾。我走近捡拾,发现是小针筒。
「大概是来这里试胆的年轻人留下。」
「毒品吗?还兴奋剂?竟然特地跑到这种深山来吸毒?」
明智学长好像又发现什么。附近的瓦砾堆高成柱,似乎有特别的意义。推倒瓦砾后,里面出现一本黑皮笔记本。大致翻阅一下,每一页都写满密密麻麻的文字。不像日记,像份量庞大的笔记。
「那是什么?」
重元隔着我们肩头窥探。建筑物里已经没那么热了,但他的衬衫还是因为汗水而紧贴着肥胖身躯。我下意识避开他的身体。
「瓦砾里埋着这个。」
重元大概想到什么,用他沾满汗水的手指翻着页面,但过一会,他用力阖上,若无其事地想把笔记本放进自己包包。
「要带回去吗?」
「不行吗?主人又不在。」
「不行!」
我忍不住拉高声音,附近的高木他们转头看向这里。可是重元依然故我,正打算离开,我抓住他的包。把笔记本藏在瓦砾里的不见得是笔记本主人,说不定主人正在找笔记本,里面可能写着个人资讯,擅自带走是不对的行为。
「请放回去。」
「干么?又不是你的东西。」
重元挥开我的手,一脸厌烦。眼看我们就要扭打,明智学长介入。
「叶村,算了。」
「可是!」
「我知道,不过算了。」
明智学长严肃点点头,我深呼吸一口气道歉:「对不起。」
重元已经拉上皮包拉链,转身背向我。
名张似乎对我们气氛弄僵而感到有些责任。
「没关系啦,我不要紧了。」
她总算镇定下来,终于可以正式拍摄。
我们总共拍三次。在电脑上确认拍好的影像后,进藤宣告:「今天就拍到这里。」这天的拍摄在此告终,时间是下午四点半。
「好,回去吧!」收拾好后,我们遵从进藤的招呼,拿着行李走出废墟。外面阳光还是一样烈,但至少有风,让人有重回人间的感觉。每个人都安心吐出一口气。
这时,救护车声乘着风从森林另一端传来。数辆救护车宛如轮唱般重复响起。难道是摇滚音乐节会场有人中暑或发生意外?
三
傍晚六点。我们在紫湛庄前的广场烤肉。离停车场约二十公尺处的广场正中央摆着两台烤肉炉,炉火熊熊燃烧。天色还很亮。
唯一令人不安的是所有人将在这里见面,包含三位OB。烤肉道具和食材等好像是OB他们准备,我们没资格抱怨。一方面得给足他们面子,一方面只希望女孩们的心情不要比白天更糟。这些念头搞得我很快就觉得胃胀不舒服。
但一反我的担忧,七宫那些OB好像反省过白天的事,首先就很有前辈风范地主控全局。
「我们母校神红大学今年也有学弟妹来玩,真是太好了。希望大家拉近距离,共创美好回忆。大家手上都有饮料了吧——干杯!」
七宫用这番做作的宣言揭开晚餐序幕。
广场正中间稳稳放着一台现在几乎见不到的大型老旧卡式录放音机,从方才就大声地播放着夏天的招牌歌。啊,真像社团活动。
「好,差不多可以查案了!」
肉都还没烤好,明智学长拿着纸盘和罐装啤酒环视四周。
「查案?」
「喂喂喂,我们可不是只来玩,还得查出那封恐吓信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而写,还有跟去年自杀的关系也很令人好奇。再发楞下去三天两夜一下子就过了喔。」
说着,他走向下松和重元身边。
老实说,我实在提不起兴致。专挑美女参加的合宿、有所隐瞒的社长、个性独特的OB。总觉得稍微动手触碰,这些虚饰外表马上斑驳剥落,暴露出我不想知道的事实。同样是挖掘,要挖谜底还丑闻,心情大大不同。
虽然对明智学长很不好意思,但今天我只想老老实实帮忙打杂。
除了我之外,唯一的一年级静原已经握着夹子,静静翻着铁网上的食材。对了,我还没跟她说过话。虽然有点好奇,但看今天状况,她好像不太喜欢跟人接触。可能个性就不喜欢这种热闹场合。我乖乖顾着另一口炉上的食材。既然要动手,我身为烤肉网负责人,一片肉都不能烤焦。考量着大家吃东西的速度和火侯及肉的种类,我暗自计算最适当的烧烤程度,舞动起夹子。
途中担心手表被烟熏到,只好拿下手表,但每次一有动作手表就会在口袋里铿铿作响让人十分在意,便用手帕包起,放在停车场墙边电灯下方的地面。
星川和下松特地走过来跟专注面对食材的我说话。下松道:「叶村,你是男生,要多吃点啊。」并将好几块肉丢进我盘里。这观察入微的个性实在教人佩服。
对了,管理员管野呢?今天我们包场,应该没有其他住客,他是不是一个人吃饭?我仰望着座落在广场上方的紫湛庄,每个窗口都没看到人影。
「辛苦了,你们就是今年新生吗?」
转过头,身后站着晒得黝黑的高个子男人。应该是富家子的朋友立浪吧?
「一直帮忙打杂很无趣吧。别客气啊,吃啊。」
他的笑声低沉磁性,很有大哥风范。不,他已经很习惯这种场面。如果我们没有拿起夹子,他此时应该会老练顾起烤肉炉。我可以在眼前描绘那样的光景。
他好像误会我是电影研究社的新社员,我还是先自我介绍。
「不好意思,我不是电影研究社也不是戏剧社。刚好人数不够,临时加入。」
「临时加入是怎么回事?」立浪反问,似乎第一次听说。
「听说他们收到了恐吓信。」
背后传来富家子七宫的声音。广场周围零星立着灯柱,不过离这里有些远,那张被火焰照得白亮的脸更像面具。
「恐吓信?写给谁?」
「谁知道。进藤坚持那只是恶作剧,不过很难说啦。」
他说话时边用没拿盘子的那只手敲着侧头部。白天也这样,是特别习惯吗?
立浪顿了顿,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道:
「嗯,那你为什么会来?」他打量着我。
这问题真难。尤其是对我来说。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
「我们算赠品啦。」
是明智学长。他应该在找其他人问话才对,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呢?他在绝佳的时机介入,向两人说明我们以跟比留子一起参加为条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来护送公主啊,那得跟你们两位道谢才行。」
立浪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理由,不过还是笑着递给我一罐还没开的罐装啤酒。我们还未成年,但此时不能拒绝。我点点头干杯。
明智学长又拉回话题。
「一封恐吓信就陆续有那么多人退出,总觉得有点反应过度。听说恐吓信的文字写得很奇怪?」
「喔?怎么个怪法?」七宫反问,态度不置可否。
「好像只有一句话:『今年活祭品是谁』,恐吓信来说很少见吧。通常都会写些杀人、诅咒,或者不保证平安等等,让读的人产生危机感的字句吧?写成这样根本连恐吓都称不上,你们觉得呢?」
「应该跟进藤说的一样,恶作剧吧。」
这时明智学长刻意做出沉思的姿势。
「但有别种可能吧。比方说恐吓信并非写给所有社员,只是写给极少数特定人选。寄件人知道,这种写法对对方来说已经有足够效果。这应该是在威胁对方,暗示公开『活祭品』这几个字代表的不利事实。」
听着听着,立浪插嘴。
「负责统筹合宿的是进藤。这表示进藤应该了解其中意义。」
「不只他。如果跟去年合宿的事有关,应该还有其他人看得懂,不是吗?」
我紧张地望着他们三人。明智学长或许有他的考量,可是这种提问方法不会太直接吗?这等于说:「一定是你们去年合宿时干了什么好事吧。」明智学长有想知道真相的强烈欲望,遇到这种场面往往操之过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七宫摇摇头。
「完全没想到任何线索吗?」
「你叫明智吧?」立浪再次插嘴:「我觉得你说的有点矛盾。假如恐吓信的目的是取消合宿,何必用暧昧的写法,大可说出真相啊。这么一来取消的人一定会比现在更多。但犯人仅用这种半调子的威胁?」
回得好。「活祭品」这几个字可以有好几种解释。不得不使用这种暧昧表现,是不是表示恐吓本身其实是虚张声势?
「总之呢,我觉得犯人听到一些空穴来风的谣言,才有这番恶作剧,你们觉得呢?」
立浪稳稳筑起一堵防护墙,明智学长只能陪着笑脸答:「原来如此,这很有可能。」我邀三人吃烤好的肉,试图缓和气氛,只有七宫没接。
「我才不吃沾了灰尘的肉呢。」
就算是屋主的儿子,这种傲慢的举止还是让我讶异得一愣。
「别在意。这家伙就这样,有点洁癖。」立浪附耳这么说。
宴会之后顺利进行,并没有特别状况。
途中,下松不悦地说:
「咦?这里手机讯号不通?」
我看了看自己的智慧型手机,确实没收讯。奇怪,之前在紫湛庄里还能用啊?
「喔,等一下再试试看。」
进藤这么回答,我没再多想。
——后来想想,其实这个时候情况已经生变到无可挽回了。
四
啪啪啪啪——
大家填饱肚子,眺望远方景色时,突然听到一阵别于卡式录放音机音乐的重低音振动,撼动森林。我正在想,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便见到东方出现三架直升机成排划过那片宛如复制着湖水颜色的天空。好像是救难用的自卫队直升机,难道这附近有自卫队的驻军基地?三辆直升机飞往摇滚音乐节会场所在的另一侧山,逐渐降低高度。
「在想什么?」
比留子打断我思考。我记得她刚刚还被立浪他们包围灌酒,可是面不改色。
「吃撑了在休息。」
「那我可以一起休息吗?」
比留子突然把手伸进连身裙胸前。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她从衣服底下拿出一叠白色纸张。原来是合宿的手册。
「为、为什么要放在那里?」
害我一瞬间以为有什么特别服务。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到啊,再说,如果突然被刀刺中还可以当盾牌。」
她是认真的吗?
「不过你看,这次每个参加者都很有意思,你已经记住所有人名字了吧?」
「大概,至少名字应该知道。」
我没什么把握。一天认识十一个人对我来说太多了。我读推理小说时经常会忘记出场人物的名字,得翻回开头的人物一览表。
「是吗?我正觉得这次大家名字特别好记呢。」
比留子开始一一列举每个人的名字跟外貌特征。
「首先是社长进藤步。又是进又是步,很好记吧。名字刚好象征他的严谨认真。」
名字确实给人这种印象,不过想起下松对他的评价是「脑子不怎么样」,但我什么也没多说。
「接着是他戏剧社的女朋友星川丽花。星、川、丽、花的组合!根本就是专为美女而想的名字。我是觉得她对进藤社长来说有点高不可攀。」
真尖锐。比留子应该不知道他们在房内争执过,可是评论一针见血。进藤或许不是坏人,可是他刻意隐瞒对自己不利的消息、又对前辈们低声下气,这些明哲保身的行动格外引人注意。
「另一个戏剧社的名张呢?我忘记她的名字了。」
「你是说名张纯江吧。说会晕车还有引起蜥蜴骚动的。」
「你记得真清楚。」
「因为她整个人很神经质啊。纯江、名张、穷紧张,听起来像不像?」
她轻快地笑起来。没想到还会讲这种冷笑话。
「再来是高木凛。她个子高又有点男孩子气,非常适合用『凛然』这两个字来形容。还有静原美冬。她文静老实,冬这个字很符合她的气质。」
比留子继续她的姓名诊断。
「我跟那两个先到的人聊过了。负责机器的叫重元充,是理学院二年级。」
就是跟我因为笔记本而起争执的宅男。
「微胖的外型岂不是又重又充实?还有一个下松孝子。她感觉是很活泼的女孩。」
像辣妹的她参加合宿的目的是求职。
「这个你要怎么掰!」
「很符合她活泼的个性啊!」
我还没抓到她的意思,僵了片刻。
「下松孝子,松跟孝,轻松又爱笑。」
没想到是第二波双关语攻击。
「其他就简单了。管野唯人根本是天生当管理员的名字,七宫兼光是个靠父母亲光采庇荫的人,立浪波流也不管长相或名字都很像冲浪手,出目飞雄那对眼睛就像要飞出来一样。就这样。」
我忍不住有点感动。要当名侦探,是不是得具备这种记住人脸和名字的能力呢?
比留子稍稍正色。
「——回到这份手册,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处吗?」
她翻开房间分配的页面。大概从管野那里问出来,空白房间又填上三个OB的名字,除此之外没发现奇怪之处。乍看随机分配,跟年龄性别没关系,进藤跟女友星川也分配到距离很远的房间。
「我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啊。」
「不只手册,你再仔细看看周围。」
我依照比留子的话确认周围成员,忍不住「咦」一声,再看一眼房间分配表。
参加者四散闲聊,但我特别注意那OB三人组。现在立浪手拿罐装啤酒,正熟稔地跟星川攀谈;七宫跟下松并肩坐在火熄灭的烤肉架旁椅子;至于出目,他死缠着一脸疲累靠在停车场墙壁的名张,她看起来甚至有点不耐烦。
我重新审视房间分配,立浪二○四号房的隔壁是星川,七宫三○一号房隔壁是下松,出目二○七号房隔壁是名张。而且这些房间刚好各自位于建筑物分隔出的三个不同区域。要说是偶然未免太巧。说不定房间分配反映出OB他们的期望?
对了,今天高木数度对我投以锐利的视线。她去年参加合宿的,可能已经知道内情,对所有男性都带着警戒的态度。
说着说着,星川走向我们。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大家听到这句话后纷纷开始收拾,我接下洗碗盘的工作。流理台在爬上广场楼梯后、紫湛庄旁边。我靠着一盏小灯清洗着铁网和铁板,背后传来脚步声。本来以为是比留子或明智学长。
「玩得还高兴吗?」
我惊讶地转过头,竟然是高木。她为什么在这里?
我不清楚她的目的,只是点点头。
「应该吧,边烤边吃,吃得挺饱啊。」
高木不知为什么深深叹一口气。她走到我身边抢过一个脏铁网,拿起刷子刷掉污垢。流水声中夹杂着她的疑问。
「喂,老实说,你跟明智为什么参加这次合宿啊?」
可能在废弃饭店里被明智学长一问而起疑心。假如现在在这里瞒着她,她可能会完全不相信我们,连比留子也会被怀疑。我决定诚实倾诉。
「你听说过恐吓信的事吗?」
「听过,就是写活祭品的那个?」
我告诉她明智学长听说恐吓信和去年的自杀事件后,对合宿产生兴趣,还有以跟比留子一起为条件才得以参加等的事实。
「这样啊,真不太懂明智在想什么。」叹息后,她向我道歉:「不过抱歉啊,一直对你很不客气。」
怎么?原来是个很重礼仪的人啊?她以为我们参加合宿的目的是接近女人,才那么警戒。不过目睹那些OB的态度,难怪她这样提防。
「不过那个叫剑崎的女孩,你就尽量多照顾一点。」
「啊,这次的成员,果然都是刻意找来的吗?」
「应该,大概是七宫施压进藤要他找的,女孩子们水准都很高,男的几乎都像重元那样战力外。不过下松倒挺热络的,一直觉得这是求职的好机会。」
战力外,她讲话还真毒辣。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要参加呢?」
高木甩着水滴,愤愤地说。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学妹被拖来参加这种荒唐的活动呢。」
「你是说静原吗?」
她轻轻点头回应我。
「进藤那家伙很卑鄙。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工作,总之,他对那三个人、特别是七宫唯命是从。看到大家因为恐吓信纷纷取消参加一定很紧张。为了填补缺口,竟然把自己的女朋友拉进来。」
老实说,我真不想听到这些。多希望进藤在心中维持「不怎么可靠社长」形象。
「但他可能还是想避免前辈们对他女朋友出手,才会那么积极邀其他女社员参加,于是美冬就被盯上。进藤知道美冬的个性,如果是前辈开口,她绝不会拒绝,所以找上她。我发现时,她已经决定参加。我本来不想再来,可是不能放着她不管。」
这么说,高木是在活动截止前才决定参加吧。
虽然还想多探探关于去年自杀的消息,可是贸然提起这种敏感话题可能会惹高木不开心,我决定问别的。
「那房间分配也是?」
「没错,幸好美冬在你隔壁。」
我很高兴获得她的信赖。
但我又忍不住想问,说不定今后会对静原产生好感。
「假如我一时鬼迷心窍呢?」
「我踩扁你。」
高木咧嘴一笑。她并没有明说要踩哪里或踩什么。
五
夜幕早已低垂,厚重云层掩盖星光。
我跟高木各拿一些洗好的铁板和铁网,走过紫湛庄玄关。这时,我们见到一道背影进入后面的电梯。虽然短短一瞬,但好像是OB出目。
「已经解散了吗?」
「可能吧……」
回到广场上,我发现处理完善后工作后聚集在停车场旁的众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尴尬气氛。和乐融融的气氛不再,大家彼此小心翼翼窥探,生怕触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我环视一圈果然没见到出目。另外星川紧依在名张身边对她说话,好像在安慰她。
「怎么了吗?」
我问了呆站在附近的明智学长。
「我也搞不清楚,好像是名张小姐拒绝了出目热烈的邀请。」
他说着耸耸肩。身边的高木啐一声。正担心就发生这种事。那个叫出目的男人,连一个晚上都没办法抑制自己的欲望吗?
此时立浪出面缓和这微妙的气氛。
「真不好意思啊,那家伙从以前就这样,喝酒遇到女人就没分寸又手脚不干净,常常被甩。」
那就别让这种家伙喝酒啊。
「我会叫他好好冷静一下。刚好,当作处罚,等一下试胆时让他当鬼吧。怎么样?七宫。」
「好啊,算他自找的。」
看来这三个人的关系并不对等,七宫和立浪掌握实权,出目只是丑角。出目对其他人表现出的高压态度,或许是发泄心中不满。
高木对于活动依然继续进行表示抗议。
「试胆就明天再说不行吗?今天很多人都累了。」
她会这么说是看出除了刚刚有不愉快的名张,星川等人都显露出不耐,只有一个人活力百倍,那就是下松。她对高木的抗议充耳不闻,差点整个人贴上去问七宫。
「学长你说试胆,要去哪里啊?刚刚那座废弃饭店吗?」
「不,反方向。走路十五分钟左右有一座旧神社。接下来分成两人一组,拿回神社本堂的神札。」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打算改变计划。拿人手短,这种时候免费住宿的立场就很难有意见。七宫他们说要回去准备,便离开广场先行回房。没办法,我们只好走向楼梯。
「什么嘛,真是的。只是想找人陪他们玩吧。」
「算了算了……就当作去散步,消化一下。」
星川的心情又要走下坡,进藤连忙安抚。
这时候,望着天空的明智学长轻声说道。
「咦,那是什么?」
抬头一看,东边山的轮廓泛着微光,就像亮起背光。
「一定是那个啦,萨贝尔摇滚音乐节。山对面的自然公园正在办户外演唱会啊。应该是那边的舞台灯光。」
白天太亮没有发现。现在跟这一头的寂静形成对照,显得格外亢奋热闹。
「咦?」
我听到一个鼻塞的声音而转过头,是好一阵子没什么存在感的重元。烤肉时他就像高木说的一样,完全是战力外。他正望着手上的智慧型手机,快速动着手指,但迟迟没有往下说。
「怎么了啦?」进藤受不了,开口问。
「网络连不上,我正想查查摇滚音乐节的状况。」
「啊,从刚刚就连不上了。这里是不是收讯不好啊?」下松说道。
「我记得烤肉前还连得上啊。」
这时其他人纷纷掏出自己的手机,异口同声地表示疑惑。
「真的耶,完全连不上。」
「喂,这怎么办啊。」
每个人的手机机种跟系统业者都不同。不像单纯的通讯障碍。
「万一真有问题,紫湛庄也有电话,可以开车到街上去。没什么大不了啦。」
进藤说得没错。但我抑制不了难以言喻的不安。看看明智学长,平时向来开朗的表情,现在有点沉郁。
「阻断了跟外部的联络,这也算得上一种现代版的封闭空间吧。」
「但真的有心要离开,马上就能到街上啊。」
「没错,随时都走得了,所以我们现在不会动念要走。但往往就是在这种状况下,渐渐无路可走。」
我听了他这些话更不安,习惯性地想确认时间而举起左手。见到空荡荡的手腕,想起烤肉时拿下手表。
离开众人的圈子,我走向放手表的停车场电灯下,愣愣低语。
「不见了。」
眼前只看到原本包着手表的手帕摊开,手表却不翼而飞。不可能是被风吹走。因为比手表轻的手帕还在。难道被谁无意间踢走了?
「怎么了?」
比留子发现我的异状,从人群中扬声问。
「放在这边的手表不见了。」
名张高声说道。
「我刚刚看时手表明明还在。我很好奇那边怎么会有手帕,翻开来看了。」
我回到大家身边,询问详情。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烤肉结束时吧,出目来纠缠我之前。」
从广场烤肉处到停车场约二十公尺左右。对了,我跟比留子一起确认手册的房间分配时,名张跟出目正在停车场的墙边。假如那时手表还在?
嗅到一些事件的气息,明智学长继续追问名张。
「途中有人接近手表吗?」
「没有。我当时满脑子都在想怎么结束跟那个人的对话,如果有人接近一定会发现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都聊些什么,可是看来她真的很讨厌出目。
「后来开始收拾了。我想这是甩开他的好机会,结果他自以为很熟地把手搭到我肩上,我大叫一声挥开他的手,然后跑到附近的星川身边,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没想到我跟高木洗东西时发生了这些事。
明智学长一一跟他们确认。
「名张出声大叫后,剩下出目学长一个人留在放手表的墙边。在那之前有人接近墙边或停车场吗?或是有没有看到谁?」
有几个人举手,表示准备烤肉时要取出放在仓库里的器具而接近停车场。不过这些都发生在我放下手表前,没什么意义。这时,静原怯生生地举起手。
「那个……名张跟出目学长来之后,我一直在注意他们。因为出目学长看起来很强硬,我有点担心名张……所以我可以证明,他们来了之后没有其他人接近那里。」
名张也同意,加上没有其他人能作证。明智学长说。
「——这么说来,比较自然的推论是当我们所有人都在注意名张时,出目学长趁机捡起手表带走。」
「对了……」
高木声音僵硬地说。
「去年发生过类似的事。我记得江端喝醉时,钱包里的万圆钞票被抽走了,进藤你说对不对?」
她口中的江端应该是电影研究社的前辈。
「……有吗?」
「有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当时灌醉江端的也是出目,不过最后他还是坚持没这回事。」
该不会立浪说手脚不干净,就是出目有偷东西的习惯吧?
现场其他人也此起彼落、陆续发声表达对出目的不信任。高木心里似乎认定犯人就是出目。
「叶村,去拿回来吧。我跟你一起。」
「等等,又还没确定出目学长就是犯人。」
进藤慌了,脸上明显写着不想把事情闹大。不过高木不打算退缩。
「那直接确认他是不是犯人就得了啊。还是你觉得有其他可疑的人?进藤?」
他顿时语塞,又马上反驳。
「这、这……对了,这个推理成立靠的是名张的证词,但她的证词可能是错的。」
「你说名张说谎?」
高木立即反驳,名张气得横眉倒竖。进藤慌张地继续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但她搞错的可能性不是零吧。你说是不是?明智?」
突然被点名的神红福尔摩斯表情僵硬地点头。
「依照逻辑来看。假如在她来之前手表已经不见,那所有人都是嫌犯——可是她看过手表也是千真万确。」
「你怎么能肯定?」
「现在这里只剩手帕。刚刚叶村这么说:『放在这边的手表不见了』。而在那之后名张证实她『翻开来看了』。叶村并没有说他用手帕包住手表,依照一般常理,多半会觉得是把手帕垫在手表下方。她说自己『翻开来』,表示她真的看过手表。」
一点也没错。这么说,直到名张来之前手表还在。
「看吧。照这个状况偷手表的不是我就是出目学长,大家想怎么查就尽管查吧。」
名张自信满满地说,明智学长又继续补充。
「再进一步说,也不能否认名张偷了手表后在星川接近时交给她的可能。当然,这纯粹是以逻辑上的可能性来推论。」
经历跟出目那阵骚动后,只有星川跟名张接触过。
「好啊,那你们可以调查我啊。」
星川也这么说,对着企图袒护出目的进藤摊开双手。
根本不需要调查。假如把男用手表藏在她轻薄的夏装下,一定会突出不自然的形状,再说表带是金属制的,一动就会发出声响。很明显,手表不在这两人身上。尽管如此,比留子还是迅速地检查她们的身体,证明没有。
再怎么搬弄逻辑都没有用,实际上身上没有赃物就不能断定是犯人。既然知道这两人身上没有,那么出目是犯人的可能就更高了。事到如今进藤无法反驳。
这时大家暂时回自己房间,我前往出目房间打算问个清楚。幸好明智学长和高木两人也放心不下,愿意陪我一起来。可是很遗憾,我们白跑一趟。再怎么喊,出目房间也没有人回应。
「那三个人刚刚搭电梯下楼出去了喔。」
问柜台的管野后,他回答。我们走东边的楼梯,刚好错过。一定是为了待会的试胆准备吧。
「晚了一步。怎么办?」
「今天就算了吧。」
高木一脸不满地问:「这样好吗?」我点点头。
「出目学长刚刚在大家面前被名张甩了,可能泄愤才偷了手表,等等还有试胆活动,还是不要太刺激他比较好。」
「确实,他那种人就算讲道理压他也不会反省,反而恼羞成怒。说不定会波及其他人,不太好。」
明智学长叹了口气同意我的说法。
「手表很贵吗?」
「不,不值什么钱,我上高中时妹妹送的礼物。」
而且还是地震刚过不久、一切都还混乱不安时,她费尽心思买回来的。这手表有金钱难以衡量的价值。一定得找个好时机要回来。
六
听到试胆准备完成的通知,我们再次在广场上集合。没看到出目,应该已经藏在某处,负责吓人。冲浪客风的立浪递出一个纸袋。
「那我们就抽签决定配对吧。女生先抽。」
我本来怀疑这些签是不是动过手脚,结果出乎意料,队伍组成很随机。不过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必然,比留子跟我一组。
「真开心,这算不算命中注定啊?」
连命中注定这几个字都出现了。最后总共配成六组。我们这组的顺序是第四。其他分别是七宫跟下松、进藤跟星川、明智跟静原、重元跟高木、立浪跟名张。
目的地神社得沿着湖畔往东前进,途中有一条通往山上的路,山路尽头就是神社。拿回本堂的神札就算过关。
晚上九点。第一组七宫跟下松先出发。下松跟我互看一眼,我避开七宫的视线,用嘴型对她说声「Lucky」。不管是房间分配或者烤肉时的聊天,看起来都挺讨富家子欢心。既然彼此都心怀鬼胎,或许可以说是最佳的双赢关系。
「天变冷了。」
穿着连身裙的比留子摩擦着手臂低语。大概是离湖比较近,白天的暑气仿佛一场梦,周围吹起凉风。如果现在能把自己外套借给她该多潇洒,可惜我只穿着一件T恤。
「我们快去快回,你不害怕吗?」
「普通,只有普通怕的程度,还可以忍耐。」
那就好。要惨叫时最好能两人一起叫。
隔五分钟左右,第二组、第三组陆续出发。接着轮到我们。
「走吧。」
试胆有个规矩,得跟队友牵着手。比留子的手比我小一圈,就像个易碎物。我不知道怎么拿捏力气,彼此试探调整一番,最后摸索出一种不捏碎鸡蛋般的强度。
我们沿着湖边走一会。这里没有街灯也没有步道,只能尽量小心车辆、走在马路边缘。仔细想想,这情境真奇怪。我跟一位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的学姐牵着手走路,昨天之前根本做梦也想不到。
看看身边,脸望向湖水的比留子就这样被我牵着走。她矮我一个头,这样望去刚好可以看见她胸口。没想到比留子身材还挺丰满。
「喂,叶村啊。」
「什么?」我吓了一跳。
「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说清楚。」
跟我说?不是跟明智学长说?
「什么事?」
「关于我为什么约你们来参加这次合宿。」
交易条件不是不追问这件事吗?我转过头,她那对大眼睛刚好朝向我这边。
「叶村。我是为了说动你,才约你来合宿。」
「——啊?」
完全预料外的答案让我整个人当机。她不如自称外星人,我还觉得可信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能听说过,我过去解决了一些困难的案件,我想以后也会继续尝试破案。所以呢……」
她用力抽出原本跟我牵着的手,改用双手包覆住我的手。
「我就直接了当地说了。请你来当我的助手吧,我需要你。」
——我该怎么解读这个状况?
真的是如同字面、希望我协助她的侦探活动?或者这是她独树一帜的告白?
「等等等等。」
再怎么样都太突然了。所谓助手只是明智学长擅自这么称呼,我并没有负责他的行程管理,也不是他的联络窗口。
「我只是爱看书,既没有专业知识,也没有那种天才式的灵光乍现。」
「华生也一样啊。他只是从旁说些非常普通的意见,但能破案就万事OK。我不会要你马上回答,希望合宿结束前可以好好考虑。」
听来不像在开我玩笑,这个人真心在找侦探助手。
「为什么找上我?」
「……这是秘密。」
我叹口气,放弃追问。
「……我可以跟明智学长说这件事吗?」
「再等一下吧。这等于要拆散你跟他这对搭档。你对他来说一定不可或缺,我过一阵子会亲自跟明智提。」
话题就在这里结束。老实说,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渴望有鬼怪出现。我甚至毫无道理地生气,为什么没出现。
比留子俨然推理故事的主角,参与过许多事件。身为一个推理爱好者,如果说我对她的生活一点兴趣都没有,那就是骗人。假如可以,我想参与其中,就算只是在一旁看着也好。不过因此要跟明智学长以外的人搭档,那实在是太沉重的决定。
我在明智学长身边扮演着煞车的角色,同样地,他对我来说就是油门。要不是他开口邀约,我现在一定还在话不投机的推研社里浪费时间。正因为有他狂踩油门,我这个煞车才有意义。我也因为这样认识比留子,能够参与这次合宿。
左手边的杂树林中出现一道空隙,可以看见山上延伸下来的小径。我记得要沿着这条路走上去。就在这时候——
七
哇啊啊啊啊!
远方传来惨叫,我不禁肩头发颤。
之后又听到两三次惨叫,然后一片寂静。
「……吓了我一跳。」
「声音听起来好逼真喔。」
比留子的声音里渗着紧张。不过,刚刚那可怕的惨叫声听起来不太像单纯的试胆。只能听出是个男人,但无法分辨是谁。我无法想像明智学长发出那种声音,难道真的布下如此讲究的机关?
凝神望去,几个人影从山上走下。本来以为是先出发的组别,正要出声招呼。
不对,人影有三个。当地人吗?
「他们看起来是不是不太舒服啊?」
比留子说得没错,那三个人影都像喝醉,身体左右摇摆。想威胁我们吗?可是负责吓人的理应只有出目。莫非这位少爷兴致大发雇用临时演员?不会吧?
接着,我们眼前又出现更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比留子,你看。」
跟山道不同方向、约三百公尺距离前方,有一块陆地前端往右手边的湖里突出。县道沿着陆地形成一道大大弧线,在路边零星路灯照射下,浮现出十多道人影慢慢往这里接近。那群人影毫不在意地走在车道上,占满整条马路。
「叶村……」
从山上走下来的人影已经很接近,不消五秒就能跑到我们身边。不知是什么人,拖着脚步,一边发出低沉呻吟。我的理性试图归纳出合理说明,同时本能要我马上行动,两种念头在脑中交战。眼看剩下短短几步。
「叶村!」
她拉起我手的同时,眼前人影发出了声音。
「喔喔喔,啊啊啊——」
路灯照亮了他们的脸。失焦的眼睛,耷拉大张、发出无意义呻吟的嘴,红黑色的血沾满整张脸跟衣服。还有些人的衣服碎裂,赤身裸体。
那臭味更明显!一股混着血汗、油脂和强烈腐臭的味道往鼻腔扑来。我的本能在那个瞬间占上风。「快跑!」我反手拉着比留子的手跑向来时路。我完全没想到他们可能是伤患或病人。途中转过头看,从山上下来的人影愈来愈多。
「啊!」
回程路上出现人影。我差点要停下脚步,不过从轮廓辨认出那是跟在我们后面出发的重元跟高木。
「别过来!快回去!」
两人听到我们的叫声,满脸不解地停步。
「怎么了?你们两个冷静一点。」
「不能过来!快回去!有奇怪的人。」
「奇怪?」
「不知道啦,很不寻常。」
「来了!」
比留子叫道。发现那些发出诡异呻吟、在橙色路灯下浮现的无数人影,高木不禁往后退了几步:「那是什么?」
「演的吧?」重元的声音颤抖:「喂喂喂,他们准备得太讲究了吧。」
我下意识地捡起路边石头,朝着人群奋力一丢。石头砸到集团中的某个人,但对方没有发出惨叫或抗议,依然继续走近。
「不会吧!」
「你看到了吧,快逃啊!」
我们拼命跑在回紫湛庄的路上。最后一组还留在广场上的立浪和名张见到刚出发的我们死命跑回来,讶异瞪大双眼。
「怎么了?受伤了吗?」
啊,该怎么说明好呢?我们异口同声地大喊大叫,形容着那些可怕的人影,但立浪他们更加困惑。
「不能出去啦!快回别墅锁好门窗!」「不、应该逃走吧!」「可是其他人还没回来。」「但那些家伙可能会过来,我们需要武器。」「总之先告诉管野先生,请他找些能当武器的东西。」
我们爬上广场楼梯。这里路宽较窄,他们没办法同时爬上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名张跑去叫管野,只有立浪还一脸莫名其妙嘟囔着。这时,突然有个人拨开紫湛庄后方草丛现身。所有人屏息僵住不动,一看原来是喘着粗气的七宫。
「七宫学长,你从哪里回来的?」
「从神社穿过草丛回来的吧?那里又没有路,你还真是乱来耶。」
立浪告诉我们这条路有多难走。他说得没错,七宫衣服各处都沾满树枝,还有些刮破的地方。能把有洁癖的他逼到这个地步,理由只有一个。
「回来途中被一群奇怪的人攻击了。」
这时我发现七宫的队友不在。
「下松呢?」
听到这个问题,他苍白的脸转了过来。
「没救了。她被那些家伙抓住,已经不行了。」
高木很激动。
「你就这样丢着她见死不救自己回来?」
「你看过那些家伙了吗?我怎么可能救得了!他们会吃人耶!他们一抓住下松就同时扑上去,难道要我被他们吃掉吗!」
「是僵尸。」目睹那群人的重元喃喃念道:「原来真的有僵尸。可是为什么?」
这时候管野跟名张一起从玄关走出来,拿着一把长枪,应该是展示在二楼交谊厅的东西。
「怎么了?有可疑人物吗?」
「来了!」
我们把手电筒朝向逐渐侵入下面广场的人群。一见到那丑恶的样子,名张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
在灯光照亮下的那些东西,虽然有着人的形体,可是身体各处都有被啃咬的缺口,简直像块破烂至极的抹布。那些是全身沾满鲜血,张开大口,不断大声发出失去理性咆哮的怪物。重元说得没错,这是经常在电影和游戏里看到的僵尸。
可是刚刚走来的管野愚蠢地大叫:「糟糕!得快送医院才行!」他下了楼,走近最前方那个人。那个瞬间,有着年轻人形体的那东西全身往前一倒、扑向管野。
「快闪!」
救管野一命的是追在身后,企图阻止他的立浪。他发挥长腿优势反射性地往那东西胸前一踢,踢倒对方。但接二连三又有手伸向两人。
「快逃!」
两人好不容易爬上楼梯。
「得杀了他们才行!」重元大叫:「被僵尸咬到就没救了,那些家伙不是人,只能杀了他们,不然我们都会没命的!」
可怕的僵尸群正从广场爬上楼梯。可是他们爬楼梯的动作相当迟钝,途中有僵尸脚一打滑、失去平衡往下跌,前进速度很缓慢。只要解决队伍最前面的一个,就能争取不少时间。
但管野没有动作,大概对于攻击仍是人形的他们有所犹豫。
「你在干么!给我!」
立浪从他手中抢过长枪,伴着嘶声大喊,将长枪刺向从楼梯探出头的僵尸。尽管刀刃已经磨钝,但一个大男人使尽全身力量的攻击还是俐落地贯穿对方胸膛。可是血并没有喷出来,而且胸口刺着长枪的僵尸还在动。
「可恶、可恶!」
他又刺了两三次,还是没用。重元再次大叫。
「刺穿心脏没用,破坏大脑才行!」
「谁知道怎么破坏大脑啦!」
人类的头盖骨很坚硬。刀刃磨钝的长枪不可能简单刺穿。
「从眼睛!」比留子叫道:「眼睛可以连到脑部。」
立浪依照她的建议,瞄准方向用枪往眼窝刺几回,那家伙终于不再动,从楼梯跌下,撞倒跟在后面的僵尸群而连带滚落。
「喔,恶啊啊啊。」
立浪见到黏在枪尖的肉片呕吐起来。但那些家伙一个接一个爬上。比留子大叫。
「这样不是办法,快躲进紫湛庄。」
「我看还是从后面逃走。」
听到立浪的建议,七宫脸色大变。
「不行!我在山里也被他们追。这些家伙就是翻过山来的。」
明智学长怎么了?现在该不会正被僵尸攻击吧?得帮他才行。
我脑中除了这个念头,渐渐浮现另一个极冷静的想法。来不及了,要突破重围从这群僵尸中去救人根本等于自杀。就在这时候。
「哇啊啊啊啊!」
进藤从紫湛庄后面一边尖叫一边跑出。他应该跟七宫一样,穿过草丛逃回。但身边不见跟他同一组的星川。进藤环视我们一圈,悲痛地问。
「丽花在哪里?她应该回来了吧?」
「你跟星川走散了吗?」立浪抹抹嘴角。
「我让她趁我分散那些怪物注意力时先跑了,她还没回来吗?」
但所有人都摇摇头表示没看到。这里是玄关正面,有人回来我们一定会发现。他从我们的表情察觉到困惑,大叫「不会吧!」陷入半疯狂地冲进紫湛庄。
「丽花你在吧?丽花!」
这时他脑中比起周围渐渐逼近的僵尸群,更担心女友的安危。
「我们也进去,只能躲在别墅里了。」立浪指示。
「可是美冬他们还没回来。」高木坚持。
「他们可能躲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再这样下去连我们也很危险。」
那些僵尸来到玄关前只是时间问题。高木不甘地紧皱着脸,不过并没有开口说要独自救伙伴。我们所有人都进了建筑里,在管野的指示下正要关上玻璃门外的铁窗。这时,重元指向外面大叫着。
「喂,你们看!」
快要爬到广场楼梯上方的僵尸被往后拖下。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穿夏威夷衫、戴着眼镜的熟悉男人。
「明智学长!」
「美冬!」
明智学长拉起他护在身后的女性静原,将她往这里推,再踹走从下方进逼的追兵。恐惧和喘息让静原满脸铁青,她跌进玄关。
「啊,呜啊……」她一进来就全身瘫软,发出不成话声的呜咽,幸好看来没受伤。
「明智学长快点上来!」我扯着喉咙大叫。
听到我的声音,他转过头来正要往前跑,一只下方伸出的手却抓住他的脚踝。
危险!我还来不及出声。纤瘦的女僵尸无情地咬住他的小腿肚。
「啊啊——」
瘦长的身子晃了两下,往后倒。我们那个瞬间四目相对,明智学长的嘴巴动了。
——好像没那么简单。
那看似怔愣,又哭又笑般难以言喻的表情烙印在我脑中,之后,明智学长跌下楼梯,落入距离短短几公尺远的地狱,消失在我们面前。
「啊啊——」不知是谁,发出了绝望的叹息。
对,绝望。
我深吸一口气,将惨叫声硬吞下。来不及了。
「拉下铁门。」我说:「他们要爬上来了。」
就这样,我转眼失去了我的福尔摩斯。
八
虽然封住玄关,但别墅的防守实在不可靠。一楼正面墙壁是玻璃外墙,脆弱得可以,他们迟早侵入屋里。
「这里不行。」
「上二楼,然后封住所有楼梯。」
众人从东侧楼梯爬上二楼避难时,楼下已经传来玻璃碎裂声响。他们进来了!
我们急忙分工搬运二楼交谊厅的橱柜、沙发等大型家具,开始在一、二楼中间和二楼楼梯的楼梯转角平台筑起两阶段路障。观察那些僵尸的动作,他们光上一般楼梯都不容易。很可能可以在这里挡下他们。这时,进藤听到搬运东西的声响,从三楼走下来。他好像还在整栋屋里遍寻星川,真可怜。
「不在……到处都没看见丽花,丽花到底去那里了?」
进藤呓语般低声碎念,接着竟然想移开我们在中间转角平台堆好的家具。
「喂!你干么!」立浪急忙抓着他的肩膀。
「放开我!我要找丽花。」
「你认清现实吧,我看她已经没命了。」
「不可能!」进藤大叫:「她一定还活着,我要找她,让我去!」
「你这混蛋!」进藤还来不及开口就被立浪揍了一拳,他趴在地上发出呜咽。明智学长的死让我麻木,我冷冷望着他。
我们当然想相信星川还活着,但首要之务是防止僵尸入侵,暂且管不了其他。
没想到是重元主导路障堆叠。
「除了设置障碍防堵,还要让他们不容易上楼,弄成像坡道一样。这样应该能让他们打滑上不来。」
我们依照他的指示,管野跟重元用万能钥匙进入空房二○八号,拆下床板,取得两片条状拼成的大板子,让板子滑下楼梯。又从布巾室拿来所有床单散放。在上楼梯后的位置,我们六个人轮流左右前进,合力把放在交谊厅的自动贩卖机搬过来,跟橱柜组合成一道墙。终于完成路障。
七宫指出:「我记得另一边有紧急逃生梯吧?那边不用堵住吗?」
「从紧急逃生梯进入馆内的门是铁制的,基于安全理由只能从内侧打开。而且门朝外开,硬撞也不容易开。」管野解释道。
「糟了!」比留子一愣:「有电梯!」
没错,万一他们上电梯,一不小心就简单入侵楼上。我们慌张回到交谊厅,发现电梯显示还停在一楼。
「怎么办?说不定已经有几个搭进电梯了。」
「如果是这样,再等下去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上来。假如只有两、三个,宰掉对方就得了。」
刚刚已经杀一个人的立浪持长枪瞪着梯门。我们拿起挂在墙上的武器模仿他的动作。管野按下按钮,电梯门上方的灯号从一移动到二。大家屏息静待,门开了。
里面没有人。所有人都放下心。
「管野先生,能不能关掉电梯电源?」比留子问。
「电源开关在一楼柜台。现在那里应该已经塞满怪物了。」
「等一下,万一那些家伙不小心按下按键,电梯不就会被叫下楼?」开什么玩笑!高木紧张地逼问。
「那暂时这样挡着。」
比留子拿来附近一把椅子卡住电梯门。
「这样应该不会乱动了。」
原来如此。避免发生意外,门无法关上的电梯不会上下楼。
在楼梯口监视路障的名张叫道。
「僵尸上来了!」
我们紧握武器,前往楼梯。
从路障缝隙往下看,侵入别墅的僵尸人数不断增加,楼下无数颗头像涨潮一样,渐渐填满狭窄的楼梯。可是这些僵尸运动能力很差,上楼的速度比在平地走路的速度更慢,脚步不稳。好不容易爬上一半,也会被路障阻挡、或者被床单绊倒失去平衡,牵连后面几个一起跌落楼梯,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到目前为止,重元的路障发挥极大功能。
「可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突破路障。我们要一直这样监视吗?」
七宫说着,一边观察我们的反应。
「我有个好东西。」
高木和静原从口袋里取出防身蜂鸣器,一拉掉插销就会发出大声警报音。立浪吹了声口哨,相较之下,七宫不悦地抿起嘴。
「为什么带这种东西来?」
在少数特定人选参加的合宿随身携带防身蜂鸣器,很明显是警戒男性参加者。但高木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静原这么做应该也是高木传授。
「以防万一啊,有什么好惊讶。总之利用这个设下机关,万一路障被突破,我们马上就可以发现。」
管野依照高木的提议,从仓库拿来钓鱼线,在路障后方设下机关。一旦有人突破路障,就会拉动钓鱼线拔下插销,引起警报蜂鸣器发出声响。这样暂时算完成准备。
「另一个蜂鸣器呢?」
七宫从问话的静原手中抢过蜂鸣器。
「喂!」高木出声抗议。
「这个就装在三楼紧急逃生门上,万一三楼也沦陷就完了。」
七宫说得没错,假如三楼被僵尸占领,我们就无处可逃了。可是说这话的七宫房间最靠近三楼紧急逃生门。
之后,我们聚集在二楼交谊厅。
时间是晚上十点半。距离试胆开始不过短短一个半小时,世界却已经天翻地覆。
幸存的——不、现在人在这里的有在校生我、比留子、进藤、高木、静原、名张、重元,OB七宫和立浪,还有管理员管野,总共十个人。多达四个人牺牲。管野替所有人准备了咖啡,不过我没拿。
打开电视开关,手机依然讯号不通,我们完全不知道周遭到底发生什么事。
「出目呢?」听到立浪的问话,七宫摇摇头。
「我到神社时他已经被咬了,下松也落入他们手中。」
下松——打从一开始就大方不怕生地找我说话、劝我多吃肉,那天真的笑脸掠过脑中。她的开朗让我多少放松了心情,却连声感谢都没机会说。
「你们看这个。」高木停下操作遥控器的手。
画面上播放着新闻节目,绿意盎然的景色上斗大叠映着「疑似恐怖攻击」几个悚然文字。管野转大音量。
「今天下午四点左右,警方和消防单位接受通报表示,在S县娑可安自然公园举办的野外演唱会萨贝尔摇滚音乐节会场有多位观众身体不适。同样症状的人急遽增加,警方怀疑有运用化学兵器的恐怖攻击,现已封锁附近一带,目前持续展开救援并清查原因。」
这条新闻就连我这个外行人也觉得匪夷所思。明明是疑似恐怖攻击的大事件,却完全没有当地影像或采访画面。画面中使用自然公园的宣传影片片段。仅管电视摄影机无法进入现场,这个时代理应可以透过推特或影片网站来即时掌握当地状况。
比留子问管野。
「手机不通的话,市内电话呢?」
管野拿起交谊厅的电话操作好几次,最后还是摇摇头,放下话筒。
「不行,到底怎么回事?」
「消息可能受到严密管控也说不定。」
比留子低声沉吟,显然接受这个说法。
「那这些僵尸呢?」
「就是新闻里说到身体状况出问题的观众吧。他们的服装很像参加音乐节的打扮,而且是从会场方向来的。我刚刚就觉得奇怪,这附近没有多少民宅,却有这么多僵尸。虽然不知道是化学兵器还是什么生物武器或者生化危机,总之应该是会场发生某种状况将观众变成这个样子。」
「那就糟了。」重元慌张地说:「萨贝尔摇滚音乐节一天的参加人数约五万,被僵尸咬到的人会变成僵尸。假如大部分人都感染了,那……」
新闻说事情发生在下午四点,不过到底是不是正确时间很难说。无论如何,今天傍晚到现在还不到半天就已经引起大骚动。不得不说,眼前事态相当严重。
「可是政府应该掌握现况了吧?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静原的声音小得像蚊子,而比留子无情否定。
「既然我们被『他们』攻击,就表示政府没能控制住受害状况。我想也是避免无谓的恐慌才没有来自现场的报导,还阻断通讯。他们在这种状况下,第一优先是防止受害范围扩大。让我们先用『感染』这两个字,政府的首要之务是阻止感染者离开娑可安湖周边,拯救幸存者是次要事项。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引发二次被害。」
试胆时,我确实一辆车都没看见。莫非道路被封锁了?还有几小时前目睹的直升机队列。那到底是带着什么任务前往现场呢?
「总之,我们得有在这里持续固守的心理准备。」
「固守……那要等多久才有人来救我们?」始终忍着没出声的名张大叫。
没人能回答。
我在电影上看过。政府无法遏止感染扩大,只好用炸弹将还有幸存者的村落连人带村全部炸毁。这或许太夸张,但现在这座别墅好比陆上孤岛。即使全灭不过十个人,政府很可能见死不救。这时,比留子告诉大家。
「大家不要太悲观。如果僵尸是会动的尸体,那死后过了几天,融解和腐败的速度就会加快,无法活动。现在是盛夏,腐败更快。我想不会超过一星期。」
接着,重元用毫无情感的语气小声补充。
「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就是食物、水、电,还有武器。」
「刚刚泡咖啡时还有水。」管野证实。
现在房里还有电,问题是食物。交谊厅有矿泉水跟咖啡机,不过看不到能吃的东西。
「一楼厨房里有几天份的食物,可是……」管野语带遗憾。
我们各自从行李里把食物收集在一起,管野从三楼仓库拿来备用的紧急粮食。这个地区偶尔出现地震,这是种徒具形式的防灾准备。最令人惊讶的是重元竟然带了一打五百毫升的可乐来。他说:「我平常只喝这个。」
「那些死掉家伙的行李呢?」
立浪提议时有些尴尬。我马上反对。
「不要吧,又还没饿到攸关生命。」
大家可能也对乱翻伙伴行李有心理排斥,没有人出言反对。
管野发给我们紧急用的口罩。
「如果得跟僵尸对战,我想还是戴着比较好。」
很有道理。既然可能是感染病,小心点总是好的。
再来是武器。虽然有很多剑枪,可是令人怀疑到底能不能发挥实际效用。不仅不够利,更比想像中沉重。连男人要拿起来也不容易。我跟进藤拿着剑,静原等人选长枪。考虑到触及范围,长枪的确比较有利,可是一想到得在狭窄走廊上挥舞,我又觉得剑好像比较好使。
「有人有武术经验吗?」
名张不安地环视周围,所有男人一致摇头。我不是运动白痴,可是不曾投入过特定运动,室内派的进藤和重元、富家公子七宫就不用说了,管野好像只有打网球的经验。体格最结实的立浪到高中前都沉迷游泳。这时女孩子中有只手举起来。
「我小时候因为家里的教育方针,学过剃刀和合气道。」
竟然是比留子。可是个子娇小的她怎么看都不够有气势,名张表情微妙地点头说:「喔。」
立浪说,那些僵尸不管被打被杀都不为所动。应该尽量避免近身搏斗。目前看来有效的方法,是用长枪之类的武器在隔一段距离处一口气贯穿眼睛来破坏大脑,可是连我这个男人都没把握能顺利完成。万一大批僵尸冲进狭小的建筑物里该怎么办?还是该想办法逃出去。
还有一个大问题,要在哪里过夜。我们的安身之处只有二楼跟三楼,另外三楼仓库里的楼梯好像可以通往屋顶。面积最宽广且可以让大家待在一起的就是这个交谊厅。但如果僵尸突破楼梯路障,第一个会入侵蹂躏的地方,一样是这个交谊厅。
「不如大家一起上三楼,路障可以再往上堆。」
「在电影里面遇到这种状况时,千万不能分头行动,最好大家待在一起。」
高木和名张异口同声表示,不过进藤却有异议。
「一起?十个人被关在同一房间?饶了我吧。」
重元也继续说。
「我、我不赞成所有人都聚集在同一处。在电影里会单独被杀,都是因为擅自误闯敌方地盘,或者没发现敌方。」
「所以呢?」高木瞪着他。
「现、现在我们很、很接近战争,一定要避免全军覆没。所有人都待在同一个地方,万一他们冲进来时谁也逃不掉。如果分散在两个楼层,至少一半人逃得掉。」
「啊?你是说在二楼的人就变成诱饵了吗?」
七宫大概想稳定情绪,从口袋拿出眼药水,边点边嘲讽。
「等等。」管野打断他们:「先被袭击的不见得是二楼啊。」
他的想法是这样——突破路障的僵尸可能通过二楼直闯三楼,再说南区边缘设置的紧急逃生梯在建筑物外,各自可透过紧急逃生门通往二楼跟三楼,当然也可能仅经过二楼,率先突破三楼的紧急逃生门。
「但二楼还是最危险。僵尸上楼梯很慢,蜂鸣器响了之后,三楼的人有充分时间逃,但二楼就没那么充裕了。」
名张歇斯底里地主张。
「不,只要把东区和交谊厅间的门关上就行了。」
管野指位于各区域境界的那道门。
「你们也看到了,跟中央相接的东、南区域有道门区隔开来。不过如果没有钥匙就无法开关,万一锁上,有什么突发状况就没办法处理。换句话说,如果在晚上把交谊厅跟东区之间的门先锁好,就算僵尸突破路障,也不会立即危害整个二楼。」
看看房间分配,使用二楼东区房间的是二○六号房的名张和二○七号房的出目。如果名张搬到其他房间,就可以把这扇门关上。
「再说,今后不知道要关在这里几天,我想最好能尽量守住生活空间。」
如果一开始就放弃二楼,能逃的只剩下屋顶。假如守住交谊厅,至少可以靠电梯往来于三楼之间。
安静一阵子的比留子开口。
「管野先生,来往于上下两层楼的方法只有楼梯和电梯吗?」
「不,还有一个方法。」
说着,他从仓库里拿出避难用的铝制绳梯。
「从三楼阳台垂下梯子,就可以通到二楼房间。不过这梯子只有一组。」
「已经够了。那么这样吧,基本上我们还是跟之前一样在各自房间过夜。假如紧急逃生门被冲破、听见警报蜂鸣器音,马上打房间分机互相通知,在房里待命。房门是朝外开的,对方身体硬撞也不会马上被撞坏。同时,身在安全场所的人马上关上区域隔门,延缓僵尸进攻,然后用绳梯救出关在房里的人。」
比留子的方法可以避免众人遇到奇袭时牺牲,也不会对伙伴见死不救,听起来不错。主张集体行动的高木和名张虽然不太情愿,也算接受这个提议。为了让大家都方便使用,我们将绳梯放在三楼电梯前。
管野环视大家一圈。
「这是区域隔门的钥匙,我放在电视架上,有需要请自行取用。还有,名张同学得换房间,但我没时间把其他房间的卡式钥匙带出,请用这份管理员的万能钥匙。」
最后决定名张用空着的二○五号房,封锁二楼东区的门。这么一来就算路障被突破,僵尸不会一口气攻进交谊厅。
「管野先生住哪间房?」
我突然想到这件事。他平常应该住在一楼的管理员室。
「不好意思……我打算睡在星川同学的房间。我也想留在二楼观察状况。」
他一边观察进藤的脸色。本来以为有人进女友的房间,他会不高兴,没想到进藤出乎意料地老实点头。
「我知道了……不过丽花的行李请让我保管。」
进藤用万能钥匙打开星川住的二○三号房,迅速将行李搬到自己房间,比留子盯着他,继续问道。
「可是管野先生,这房间该怎么锁门跟用电?如果把万能钥匙给名张,你就没钥匙可用了吧?」
二○三号房的卡式钥匙由星川带在身上,现在也不在屋里。
「我在房外时会用门扣锁卡住,不至于太不方便。电的话,可以插名张同学原本二○六号房的卡式钥匙。」
这时,高木问。
「那个取电用的插槽,应该可以插进驾照之类的东西吧?我住商务旅馆时,外出就常这样,让冷气继续开着。」
我也有经验。既然是卡式钥匙,如她所说可以用驾照或者名片代替,假如是插入棒状钥匙圈的类型则可放进牙刷代替。
「这里的卡式钥匙等级比较高一点,如果没有感应到卡片背后的磁条就不会有反应。可以拿其他房间的钥匙代用,但驾照一类就不管用了。」
接下来轮到立浪开口。
「比起这个,巡逻怎么办?几个男人轮流监看吗?」
名张用力摇头。
「不用这样。就算发现有人侵入又能怎么样?难道要用武器把他们打回去吗?最后还不是只能回房间避难。」
「再说,晚上大家都睡在上锁的房间里,搞不好负责巡逻的人会面临无处可去的危险。」比留子说道。
其他成员纷纷表达自己的不安。当我们选择个别行动时,就等于降低监视的效果。管野环视大家后道。
「大家晚上不要随便离开房间。我想僵尸应该不会爬墙,但最好锁上阳台。以防万一,请带一件武器在身上。我每隔一小时会检查路障和紧急逃生门。」
让管野一个人辛苦总觉得过意不去,可是这是降低危险的最好方法。
总之,我们已经尽可能做好准备。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多,可是没有人打算回房。这也是当然。周围被僵尸团团包围,谁有心情落单呢?可是一直保持极限状态的紧张感,现在稍微松弛,困意逐渐袭来。今天一整天实在发生太多事,需要时间整理思绪。好累、好想睡。只希望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叶村,你快回房间吧。」
比留子摇了摇我的肩,唤回我朦胧打盹的意识,在我正面的重元拿起三叉枪站起来。那样子俨然是猪八戒。
「我也要回房了。」
其他人跟着一一迈开沉重脚步。
七宫、重元、进藤、静原,还有我上三楼。因为不能搭电梯,我走东侧楼梯上楼。走过僵尸群蔓延的楼梯旁固然发毛,但想再次确认路障的状况。我拿一把剑起身。
「比留子,我从这边回去,可以请你帮忙锁门吗?」
我们刚决定晚上要锁上二楼东区这扇门。我经过后得有人从交谊厅那侧锁上门。
「我送你过去,门我回来会锁好。」
说着这话的比留子手里拿着一把枪。我们穿着夏装,手上拿着骇人武器走路,模样莫名滑稽。
穿过东区走廊,来到楼梯转角。眼前可以看到利用高低差放置的家具和自动贩卖机背面,另一边传来砰砰拍打声及无数低沉呻吟。现在路障没有任何异常,但一想到这些群众一口气涌进来的样子,就忍不住作呕。
上楼后可以看到我被分配到的三○八号房房门。假如突破路障的僵尸上三楼,最先被包围的就是我的房间。但计较这种事也没用。比留子房间离二楼紧急逃生门最近,看起来柔弱无比的静原房间紧邻隔壁。光分配到三楼就该觉得庆幸了。
「如果晚上有什么声响也不要轻易开门,记得确认对方是谁。」
比留子的语气就像我的监护人。
「比留子你回去时也小心点。」
打开房门正要进去,「叶村。」她叫住我。
「那件事我是认真的。我希望你能当我助手。虽然明智学长的事我觉得很遗憾。」
「别说了。」
我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现在不是提这的时候吧。明智学长的事我还没整理好心情。你到底在想什么?」
比留子一脸惊愕,怯怯地别开头。
「你说得没错。对不起,我是怎么了,忘了吧,晚安。」
比留子小心不发出声音地慢慢关上门。我将卡式钥匙插进插槽取电,确认过房门有没有锁上。看来没有问题。
只脱了鞋,就这样躺上床。
刚刚那段对话让我忍不住动怒。
我本来觉得,虽然捉摸不清她在想什么,至少还是有常识的人。但现在竟然还提什么助手。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心想着解谜?无聊透顶。
我突然起身,打开窗户走到阳台上。
厚厚云层下,广场周围亮着几盏路灯,不过光线都不强,无法清楚确认整座广场。但可以感觉到僵尸群的低吟宛如海浪般由下往上一波波逼近,那股含着湿气的风,送来死亡的气息。
跟地震时的心境很类似。忘记呼吸的无力感。绝望的光景。一想到短短一天内从手中消失的东西多么珍贵,就觉得世界仿佛在脚下反转一圈。
可恶。什么紫湛庄,应该叫尸人庄。
深呼吸。
——没办法,发生都发生了。
我试图让自己镇定。这个当口,脑中浮现疑问,我会不会透过空气被那些家伙感染?连忙关上窗户。总之等待清晨来临。还好这些家伙不像电影上的僵尸般具备可怕的战斗能力,就连单纯路障都得苦战半天,无法顺利上楼。
至少待在房间里是安全的。
我万万没想到,那天夜里还会出现新的牺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