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发生了什么事非常明显。
三楼紧急逃生门被僵尸冲破。二楼紧急逃生门只撑到凌晨,这扇门算撑很久了。
我和管野率先捡起剑跑向南区。动作不快一点,七宫就会被困在房间。到时候也无法从屋顶降下梯子,要救他出来会很不容易。我们一边跑一边戴上口罩。可是转过通往七宫房间的转角,人影便在我们眼前涌现。是僵尸!
「哇啊啊啊啊!」
我大叫着振奋自己,朝着最前面的僵尸头部全力挥剑。
随着一股撼动胃袋的撞击,怪物太阳穴碎裂、细碎肉片飞溅。被我往旁一击的男僵尸猛烈撞上墙壁后颓然坍落。我不知道该给他致命一击还是前往七宫房间,事实上两者都来不及。僵尸陆续从后方出现。七宫房间早就被包围了。
我回想起刚刚在交谊厅的苦斗,马上决定撤退。
「不可能再往前了,回去吧!」
「兼光少爷!千万不要到走廊上来啊!」
管野大声提醒应该还在房间里的七宫,跟我一起迅速后退。
离开南区后管野立刻上锁好隔门。其他人已经集合在梯厅,比留子表情迫切地问。
「七宫学长呢?」
我摇摇头。
「来不及了,已经被僵尸占领了。」
「他没发现吗?」高木问。
「怎么可能?都吵成这样了。」
比起僵尸的呻吟声、拍打房门的声音,更强烈的是警报蜂鸣器。在梯厅这里隔着一个转角和隔门都还能听到,房间紧邻紧急逃生门的七宫不可能没听见。
「有办法从其他房间救他出来吗?」
听到比留子的问题,管野表情苦涩地回答。
「在结构上从这边看不见南区的阳台,我们根本无法靠近。」
但她并没有放弃。
「那好吧,我们上屋顶看看状况。」
我们大家分头行动。幸好南区隔门就算被冲破,要来到屋顶还隔了一层仓库门守住。高木和名张、静原纷纷把需要的物资搬进仓库,比留子跟管野从屋顶去叫七宫,而我和重元负责防守,以防门被僵尸突破。
「没想到两扇紧急逃生门竟然比路障更早被冲破。」
重元不熟练地把玩着长枪一边说道。
「就强度来说,其实紧急逃生门要坚固得多。」
「对那些家伙来说,能不能有地方站稳比较重要。僵尸有用不完的精力,也没有痛觉,单纯的破坏速度比我们快多了。」
二楼南区隔门不到半天就被突破,离我们被逼上屋顶到底还剩多少时间?而犯人在这期间又会用什么手法来杀害七宫?
过了一会,屋顶上的两人下楼来,脸上满是困惑。
「奇怪,再怎么叫,他都不出阳台。」
从比留子焦躁的口气,可以猜想她已经预见最糟的可能。
最糟的可能——犯人已经达到了目的。
我忍不住往窗外望,但救援队可没有这么凑巧在此时出现。
我们绞尽脑汁思考有没有方法能下到七宫房间。
屋顶上果然没有能挂绳梯的扶手,而我所想的用现成布巾绑成长索拉上七宫的方法太危险。放弃将人拉上的我们,决定把重元的摄影机绑在布索前方,从屋顶垂下看看七宫的状况。
「嗯,不管怎么绑,摄影机都会转个不停呢。」
「不要紧。就算只有短时间也没关系,能看到室内状况就好。」
拍摄了几分钟,我们拉起摄影机,在仓库里播放影像。
不断旋转的景色中,大概拍到了三秒左右的室内画面。
「停!」
停下摄影机,清楚看到七宫的身影。比留子叹了口气。
「七宫学长他……」
「——倒在地上。」
管野这句话让整个仓库弥漫一股悲怆感。
七宫房门还没被撞破,室内跟今天早上没两样。但他横向倒在房门前,身体不自然地后仰,双手痛苦地抱头。
我们反复看了几次影像,但七宫一动也不动。
「——太迟了。」
比留子懊悔地这么说。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
犯人成功地夺走最后目标——七宫的性命。
「啊啊……」管野颓下肩:「为什么连他都……」
这是出于无法守护伙伴的悲愤?还是身为管理员没能保护雇主儿子生命的自责?
高木和静原不自在地将视线从画面移开,直到最后都没有说出惋惜哀悼的话。
早上刚跟七宫起过冲突的名张瘫软在地,茫然失神,重元默默关掉摄影机。
我盯着比留子。七宫在一个看似绝对安全的状况下惨遭毒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密室杀人的谜团愈来愈多。今天早上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后,再也没人进去那个房间,而所有伙伴都待在看得到彼此的地方。再怎么想,都不可能有机会动手。
看来她也束手无策了。或者,她还藏有起死回生的一着棋?
她一反我的预期,平静建议。
「各位,从现在开始我们把所有心力都放在如何求生、等待救援。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僵尸。三楼落入他们之手是早晚的事。我们把据点搬到仓库,加强防守吧。」
听了她这番话,管野跟我都重新振作,表示同意。
「说不定需要点狼烟求救。我们把剩下的布巾收集起来,谁有打火机吗?」
「有,虽然在戒烟,打火机还是带在身上。」高木说道。
大家纷纷转换心情开始动作。不过……
「等一下。」
打断大家行动的竟然是静原。大家格外惊讶地盯着很少在众人面前主动开口的她。
「怎么了,美冬?」高木问。
「剑崎,你该不会——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吧?」
这让我听了一惊。
我转头看比留子,她轻叹一口气。
——原来如此。她果然已经看穿一切。她什么都知道,却刻意不说出来。
「果然没错。」静原以前所未有的强烈视线望着她:「打从刚刚开始就觉得你样子不太对劲。告诉我们,剑崎,这三天不断折磨我们的到底是谁?」
「犯人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说着,比留子慢慢摇头。
「现在暴露罪行、指出杀人犯又能怎么样?接下来我们必须合力设法活下去。要揪出犯人,等我们获救之后,警方自然会查清楚。」
「不,我们当然有知道的权利,也有谴责犯人的权利。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犯人都夺走三条人命。」
静原不肯退让。高木和其他人静静看着她们,大家脸上都浮现着困惑。
这也难怪。现在留在这里的人是这三天来患难与共的伙伴。大家很难决定,要现在揭发罪行排挤这个人,或在之后短短几天仰赖这个人的帮助。
或许——在心里明确反对揭开谜底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知道了。我的推理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大家如果愿意,就听听看吧。」
比留子用力闭上一次眼睛,接着宣告审判开始。
二
「我逐一说明谜团前,我想谈谈这一连串事件的犯人形象。这次犯案的缘由可以追溯到去年合宿时七宫学长、立浪学长、出目学长他们引发的男女纠纷。详细内情我不清楚,但犯人带了安眠药来参加,可见原本就怀抱着对三个OB和企划这次合宿的进藤社长的杀意。但意外遇到僵尸入侵这种异常状况。尽管如此,犯人还是利用一些小小的巧合,结合恶魔般的灵感成功实现了目的。
「这一连串的犯行充满太多我无法理解的事。在所有人生死都垂危一线时,为什么还要涉险亲自下手?这只让我感觉到犯人对四个目标带有难以想像的深重憎恨。不过在此同时,犯人又打电话通知我们有危机,展现充满人道的一面。强烈的憎恨、人性的理性。我实在很难想像兼具这些特质的犯人心理,直到最后都被玩弄在犯人掌心之中。
「我的开场白太长了,那么接下来开始揭开谜底。
「首先是第一桩杀人,进藤命案。
「进藤社长在上锁的房间里全身被咬而死。从尸体和现场看来,他无疑是在室内被咬死的。但这个情况非常诡异,因为当晚我们为了防止僵尸入侵设置了路障,也限制了电梯。紧急逃生门无法从外打开,也没有能爬墙的立脚处,看起来并没有挂上绳梯的痕迹。完全看不出任何可从外部潜入的路径。
「也就是说,在我们之中的某个人或许可能说服进藤社长进入他的房间,可是没有人的嘴巴里能看出犯行的痕迹;但反过来说,僵尸虽然可能杀害他、却无法入侵。还有一张写着文字的纸条从走廊夹在门上——换句话说,犯人看来确实逃往馆内。这些矛盾让我相当困扰。」
一口气说到这里,比留子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说。
「另外,我对这两起杀人案当中出现的落差,也觉得有些不自然。进藤社长在室内被杀,可是立浪学长却特地被拉到外面杀害。还有,我们发现进藤社长的时候他全身被咬过,但立浪学长的头部却被残忍敲碎到近乎偏执的地步。
「但这也是当然,因为这两起命案的犯人,并不是同一个人。」
「你说什么!」管野惊讶地叫道:「你说在我们当中有两个杀人犯?」
但比留子否定这一点。
「不。我们当中只有一个犯人,因为另一个犯人已经不是人类了。」
「不是人类?」
「叶村,把照片拿出来吧。」
我拿出智慧型手机,显示在进藤房间里拍到的棉被血迹。
「看到这张照片大家不觉得奇怪吗?杀害时四处飞溅的血迹只沾在棉被外面。明明没有渗透到内层,棉被内侧却沾着血。」
「确实,血不可能同时沾到两面。」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高木问。
「那是因为,在进藤社长被袭击之前,有个受伤的人曾经躺在床上。进藤社长把那个人带进房里照顾。可是这个人半夜症状恶化,变成僵尸咬死了进藤社长。」
「怎么可能……」
「进藤社长瞒着大家带回房间想救活的人,除了女友星川之外不会有别人。进藤社长是被僵尸化的星川所杀。」
所有人同声发出惨叫。
「太荒唐了!」
「就是啊,当天晚上进藤社长从试胆会场一个人回来,我们所有人都在玄关前看到了不是吗?当时并没有看到星川啊!」
重元试着回想试胆后的事。
「大家再仔细回想一下。当时进藤社长从别墅后面出现,他告诉我们先让星川逃走,然后进别墅里找她。我想他应该就是这时候让星川躲进别墅里的。进藤社长先进屋是为了打开紧急逃生门的锁。如果走紧急逃生梯,就可以不被大家发现进别墅。他就是这样偷偷让在后面等待的星川进屋的。」
高木表示异议。
「等一下。为什么进藤不跟大家求助?那时候我们还不清楚僵尸的生态吧?」
比留子起初略显犹豫地沉默一会,然后再次开口。
「请回想一下进藤社长出现之前的事。我们被僵尸追赶,正从广场逃到别墅前。那时有个僵尸正要从广场爬上来,立浪学长奋战一阵子后用长枪致命一击。当时一直在旁边的重元大叫:『被僵尸咬到就没救了,那些家伙不是人,只能杀了他们』。」
「啊——」
重元愕然失声。
「进藤社长他们大概在后面看到这一幕。无论重元这句话有多少真实性,当时进藤社长应该认为,假如带着被咬伤的星川出现,她一定会跟僵尸一样被杀。」
结果如同重元所说,星川终究无法避免成为僵尸的命运。可是正因为重元这句话,进藤决定把女友藏起来,造成被她惨杀的结果。
比留子避免深究这个问题,继续往下说。
「进藤社长发狂寻找星川那场戏演得很精采,我们没有一个人发现星川竟然已经回到别墅。所以之后当大家提到要一起过夜他才面有难色,不过他的悉心照料终究是枉然,星川还是变成了僵尸。新闻上说,感染到发病大概要三到五小时。棉被上沾到的血迹很少,星川受的伤并不重,可能五个小时后才变成僵尸。开始试胆的时间是九点,假设星川是九点半左右感染,那么可能在名张说听到有声响的两点半左右攻击进藤社长。我不清楚详细状况,不过从阳台上留的血迹看来,星川可能跟进藤社长扭打后摔到扶手外了。僵尸如果不破坏大脑就会持续活动,她现在可能还在那些僵尸群里。」
「可是剑崎。」名张难以启齿地问:「到目前为止你说的都只是推测吧?进藤真的是被变成僵尸的星川杀掉的吗?」
「证据的话,确实有。」
我再次亮出智慧型手机里的照片。
「虽然觉得抱歉,但我擅自检查了进藤社长房间里星川的包包。」
看到照片里的东西,大家纷纷惊叹。
「鞋子!」「该不会是星川的吧?」
那确实是星川当天穿的白色包鞋。
「没错,第一天前往废墟前,星川说过她没带替换的鞋。那为什么这个包里会有下落不明的她脚上的鞋呢?答案只有一个。星川从试胆会场回来过。她脱了鞋、上床休息,进藤社长把她的鞋藏在包包里。只有这个可能。」
没想到那天夜里,因为感染而恐惧颤抖的星川就躲在进藤的房间里——
名张低下头,似乎不想面对发生在朋友身上的残酷事实。
「犯人因为某些理由发现了在进藤社长房间里发生的事。进藤社长被僵尸咬死,房间里只剩他的尸体。于是犯人想利用这个状况,布置成我们之中某个人杀了进藤的状态。这么一来之后杀害立浪学长和七宫学长时,就算自己被怀疑也可以反驳,声称自己不可能杀害进藤社长。我一直只想到人类把犯行推给僵尸的可能,没想到刚好相反。
「达到这个目的,首先必须在现场留下犯人是人类的痕迹。于是犯人留下两张写有讯息的纸条,一张夹在房门上、一张隔天早上趁大家都在注意尸体时丢在房间一角。果然如同犯人预期,我们因为那张纸条而搞不清到底犯人是人类还是僵尸,陷入泥沼。」
这时我提出一个疑问。
「那犯人为什么要留下两张纸条呢?一张不就够了?」
「光是夹在房门上的一张,不太容易营造人进入室内的印象。把第二张纸条留在室外,更容易让人觉得『犯人从走廊进入房间、然后离开』的印象。」
「那只要有室内那一张也就够了吧?」
比留子大大摇头。
「不,夹在房门上这一张还有其他重要任务。你想想看,犯人已经知道星川僵尸化。也就是说,在看到新闻之前,犯人已经知道大概多久时间人类会变成僵尸。假如进藤社长变成僵尸,就能确定杀了他的就是僵尸,这么一来大家就会发现其实纸条是其他人搞的鬼,这样对犯人不利。一定要让大家认为是人类杀了进藤社长才行。所以犯人希望进藤社长的尸体能在僵尸化前被发现,才把纸夹在门上,希望每小时巡回一次的管野先生能发现。」
名字在此出现的管野铁青着脸说道。
「可是我好几次都没注意到那张纸……」
「对,犯人应该很紧张。继续这样下去,进藤社长就要变成僵尸了。但幸好重元发现那张纸,通知大家。」
所有人一致望向重元。大家都心想,他该不会上演一场犯人自导自演、佯装是第一发现者的戏码吧?
「我、我没有……」
「对,因为这样就判断犯人是谁还操之过早。房间紧邻进藤社长的重元第一个发现纸条并没有什么奇怪。总之,我们看过纸条之后前往进藤社长房间,发现他的尸体。时间应该是六点多一些。」
名张听到声音是两点半后。假如那时候星川咬了进藤,那我们发现进藤大概是那之后过四小时。
「……只差一点呢。」
光是想就让人寒毛耸立。
「没错,我们就在他快变成僵尸的时间点进入房间。他跟星川不一样,全身都被咬遍,发作的时间会更快。」
那时候七宫看到倒地的进藤曾经惊呼:「指尖好像动了一下!」说不定并没看错,真的是进藤化身为僵尸正要站起来的前兆。
「以上就是进藤命案的全貌。接下来说说立浪的命案。」
三
进藤之死意想不到的真相让大家震惊不已,但目前还没有出现足以锁定犯人的资讯。关键在这之后。我侧耳静听,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愈来愈快。
「立浪之死的主要谜题有两个。第一是犯人如何进入立浪学长房间,第二是如何让立浪学长被僵尸攻击。我先说明第二个谜。今天早上我也跟叶村解释过,只要让被绑住的立浪学长搭进电梯,送到一楼让他被僵尸攻击,之后犯人再跟平常一样按上下键叫回电梯就行了。但这里有个问题,万一在一楼开门时僵尸也一起进入机箱上楼怎么办。」
「对啊,这是个大问题吧。」早上也提过这个问题的名张点点头。
「这时犯人设下了一个机关。」
比留子显示了智慧型手机里另一张照片,是排在电视旁的那列铜像。
「这又怎么了?」管野狐疑地问。
「因为颜色跟深红色地毯很接近所以看不太出来,不过请看看铜像的脚边、跟地板接触的部分,是不是沾到了一点血?」
我点开照片并扩大那个部分,确实如她所说,上面沾着跟地毯不同的红色痕迹。
「真的有。为什么会这样?铜像放的位置应该距离尸体很远啊?」
「因为这具铜像跟立浪学长一起被放进电梯了。」
管野表情愕然。
「这是为什么?」
「为了不让僵尸进电梯。」
我内心赞叹,原来有这一招,佩服佩服。
「电梯的乘载量有限,犯人放进多余的东西,可以确保僵尸一进电梯就会超过乘载量无法升降。
「我们来实际计算看看。那座电梯是少人数用,空间很窄。上面写着乘载人数四人。假如以一个人六十五公斤来计算,说明书上标示的乘载量大概是两百六十公斤左右吧。通常如果来到乘载量的一•一倍,警报就会响起,假设实际可以载重到两百九十公斤。如果立浪学长的体重有七十公斤,那些铜像高度约一公尺、重量估少一点也有四十公斤。要抬起来确实有点重——但二○六号房窗外掉了一件浴衣吧?如果把铜像放在摊开的浴衣上固定起来拖着走,每个人都有可能搬动。假设放了五具铜像,再加上立浪学长总共两百七十公斤。这会怎么样呢?体重二十公斤以上的僵尸进电梯警报就会响起、无法关上门。也有可能其实乘载量更高,还得多放一个铜像才够。考虑到僵尸肉被啃噬掉的状况,必须挑战这条重量临界线,不过这部分只要放上交谊厅里剩下的武器就可以进行微调。就像把东西放在秤上一样,警报一响就拿掉一个武器,慢慢调整就行了。
「在这种状态下将电梯送往一楼,当僵尸进入机箱时电梯绝对上不来。他们咬人的目的不在进餐、而在于感染病毒,所以攻击立浪学长到一个程度后目的达到,便离开机箱。这时候电梯门关上,电梯只会把立浪学长的尸体载回来。」
「但是这样一来就不知道电梯什么时候回来了吧?因为犯人无从计算僵尸什么时候离开立浪学长啊。」
「没有错。所以除了立浪学长之外,犯人也让我们所有人都喝下安眠药。依照顺序来说是这样的:犯人先算准药生效的时间,来到交谊厅,为了减少被发现的风险,用放在电视架上的钥匙把所有区域间的隔门都锁好,然后将我刚刚说的铜像等东西堆上电梯,再绑住立浪学长将他运出房间——这时候如果立浪学长醒了,可能会殴打他的头让他昏厥——把他放上电梯。之后再把剑、枪等小件物品放上,微调到不触动警报的极限,然后把电梯送到一楼。可是僵尸不见得第一次就会攻击,说不定反复操作了许多次。等到电梯载着被咬死的立浪学长回来,犯人才卸下装物件的行李,擦掉血迹。之后再殴打尸体的头、留下纸条。到这里为止,犯人的计划原本非常顺利。
「但到最后阶段,犯人碰巧发现冲破二楼紧急逃生门的僵尸正在拍打南区隔门。
「犯人一定很烦恼。毕竟目的已经达成,之后只要若无其事地回房,就不会被怀疑。可是继续这样下去,服下药的我和高木就逃不掉。于是临时决定从空房间二○六号房打电话给我们,当然也可能犯人本来就准备在这间房里清除身上和衣服上的血迹。接着犯人趁着管野先生和大家陆续采取行动的空隙,出现在我们面前。」
「但是犯人为什么要打开原本关上的南区隔门门锁?」管野问。
「我想是为了留下我或高木自导自演的可能吧。小小一根钥匙就能制造两个嫌犯,确实非常划算。」
我听着比留子讲述的犯案经过,一边在脑中重演。
「假如真是这样,那犯人花了相当长时间杀害立浪呢。」
犯人打电话应该紧接在所有犯行结束之后。
「没有错。可能是僵尸没有如犯人所料很快进入电梯啃咬立浪学长,或者花太多时间收拾工具。」
这么一来电梯里之所以留下立浪学长被拖拉的痕迹,就说得通了。因为铜像虽小,但机箱里也装载了四、五具,这么一来飞溅的鲜血可能被铜像遮蔽,在地面上留下不自然的痕迹。为了掩饰这些痕迹,犯人才在地面拖动尸体的吧。
「可是剑崎。」静原开口道:「根据你目前为止的说明,确实有可能杀了立浪,但还是无法锁定谁是犯人吧?」
比留子点点头。
「你说得没有错。毕竟实际上已经发生了命案,再怎么证明有可能,都没什么意义。接下来我要开始解释如何锁定犯人。首先得说明第一个谜题,犯人是怎么侵入立浪学长房间的。」
比留子先说明他房间房门上有让铁丝解锁无效的机关,还有房门上留有用绳带卸下门扣锁的痕迹等事实,接着告诉大家刚刚表演给我看的抽换卡式钥匙手法。
「抽换卡式钥匙,听起来是个很单纯的手法,不过在这里有几个对犯人有利的条件。首先立浪学长平时都半开房门活动,他自己几乎没机会碰到卡式钥匙。而且立浪学长经常离开房间,因此犯人要调换卡式钥匙并不难。」
到这里没有问题,但真的能靠抽换钥匙来特定出犯人吗?
白天的交谊厅里频繁有人出入,很难确认什么时候谁一个人待在这里。除了始终关在自己房中的七宫,应该每个人都有机会才对。
比留子环视了大家一圈。
「大家想想看。犯人抽换了立浪学长的钥匙。也就是说,必须放弃自己房间的钥匙。紫湛庄的卡式钥匙比较高阶,放进名片或驾照等其他卡片进插槽也无法用电。假如不想被发现,只能放上自己的卡式钥匙。」
「等一下。」
重元在此提出异议。
「犯人也可能拿到其他房间的卡式钥匙吧?现在说这些很抱歉,但假如管野先生告诉我们他身上只有一张万能钥匙是假的,其实一开始手上就有很多钥匙呢?」
「怎么可能!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这突来的指名让管野一阵仓皇。
「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罢了。现在既然要特定出犯人,就必须把所有可能的情况一一排除才行。」
这时名张不服。
「光怀疑管野先生不公平吧。除了下松和明智那些卡式钥匙已经不见的房间,进藤社长的房间应该还有钥匙吧?毕竟那里空调一直开着。假如用之前提到的铁丝手法进入室内,不就可以拿出钥匙了吗?」
比留子对这些假设一一点头肯定后,沉着地开始解释。
「首先,关于管野先生一开始就持有多份卡式钥匙这个可能性,确实无法否定。可是管野先生有被排除在犯人之列外的理由。立浪被杀后高木接到疑似犯人的来电时,刚好跟我跟管野先生通话的时间重叠,所以他不会是犯人。」
这是她在二楼告诉我们的不在场证明。
「没错。」名张点点头,管野也松了一口气。
「接着是拿走进藤社长房间卡式钥匙的可能性,这也不可能。昨天晚上从晚餐时间开始,交谊厅一直有人在,立浪学长最早回房间,因此犯人应该早在晚餐之前就换好了钥匙。但是解散后,叶村从他自己房间看到进藤社长的房间有一盏灯忘了关,管野先生也确认他巡回时看到灯亮着。我刚刚说过,房间要通电,无法使用卡式钥匙以外的东西代替,所以这时候进藤社长的房间钥匙应该确实放在插槽里。」
几个人的视线都朝向我,我也点点头表示确认。
「根据以上的状况,我们每个人手上都只有一张卡式钥匙。到了晚餐时间,犯人手上只有立浪学长那张卡式钥匙。我们喝了下药的咖啡后,立浪学长最先回房,接着大家陆续解散。可是之后,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一场交易。」
说着,比留子的视线朝向名张。
「名张,你睡前拜托整理交谊厅的管野先生跟你交换了手上的钥匙,对吧?」
「我不想拿着万能钥匙啊。万一有人被杀时我手上有钥匙,不会最先被怀疑吗?」
比留子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向管野。
「你也确实从她手上接过万能钥匙了对吧?」
「没有错。最后我是用万能钥匙打开名张的房门、看着她进了房间,也用这个开了我的房门。」
「对,这时候钥匙应该已经调换完毕,而名张手上原本的确实是万能钥匙没有错。所以说名张并不是犯人。」
这么一来管野、名张这两人都从嫌犯名单上消除。还剩下五个人。
「还有一个重点,那就是刚刚重元跟管野先生的证词。」
「你是说,昨天白天我们听到立浪学长房间传来的音乐突然中断这件事吗?」
「对。」比留子点了头:「我先请问大家,有没有人承认自己碰过立浪学长的卡式录放音机,或者是看到别人碰过?」
没有人举手,她继续往下说。
「音乐中断的时候,根据重元推算的时间,应该是傍晚四点半。可是那时候名张证明立浪学长人在屋顶。那音乐为什么会中断?答案很简单,因为这时候犯人正从插槽中抽出立浪学长的卡式钥匙,房间瞬间断电,卡式录放音机也停下来。今天早上我看过他房间,卡式录放音机放在进房左侧床后方,连接着电源线,距离入口是个看不到的死角,这就是发生失误的原因。犯人大概以为卡式录放音机跟烤肉时一样靠电池在驱动,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无心之过。
「总之,犯人从插槽抽出钥匙的瞬间,原本大声的音乐突然停了。犯人一定吓到心脏都快停了。惊慌之下一心想快点重新播放音乐。要是有人发现异状,自己闯入房间跟抽换钥匙一事就会被败露。犯人急忙将自己的卡式钥匙插进插槽,找出卡式录放音机重新按下播放键。所以说,在这个瞬间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可以先排除嫌疑。刚刚说到管野先生没有嫌疑,因此当时跟他在一起的重元不在场证明也成立,他也是清白的。」
这么一来就有三个人排除嫌疑了。剩下四个人。比留子、高木、静原,还有我。
「终于来到尾声了。」
比留子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冰冷、锐利。
「我说过,要抽换卡式钥匙,就等于要放弃自己房间的钥匙。也就是说,大家解散之后犯人无法打开自己房门。」
「等一下。」名张打断她:「就算没有钥匙可开门,只要像立浪学长那样卡着门扣锁让门半开,就可以进房间了不是吗?」
「对。可以进房。但这并不是太大问题。我要说,昨晚解散后能证明使用过房间卡式钥匙的人,就可以排除嫌疑。」
——啊,原来如此。走这个方向啊。
「首先,叶村送我回了房间。」
我听了点点头。
「对,你在我眼前用卡式钥匙开了门。没有错。」
这么一来除了比留子,还剩下三个人。
「之后你说在走廊上见到了高木对吧?」
「对,我一直没办法好好开门,叶村还替我开了门。」
我也点头附和高木的话。
高木也排除了。
现在五个人十对眼睛,仅注视着两个人。
我,还有静原。
我的胸口已经充满了绝望。
比留子果然发现了。我说的谎。
她到底何时发现?我不知道。但她究竟能不能找出谎言背后的理由呢?
比留子用那对大眼睛盯着我。
「好,叶村。你之后跟静原一起回三楼吧?请告诉我。你们两个是谁先进房的?」
这似乎就是她的最后通牒。
知道真相的,只有我们。
所以,我——
「是叶村。」
声音传来。
「叶村在我眼前用房间钥匙开了门进房,我看着他进去。」
静原美冬这么说。
她,正是犯人。
四
在我们之中,没有其他更可疑的人物。
尽管如此,其他人心中还是占满了「这怎么可能」的念头。
「美冬、你——」
跟静原关系最好的高木,更是难掩打击,她显得比之前目睹任何尸体时都狼狈。
可是静原一点都没有惊慌失措,冷静地说。
「这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真不愧是剑崎。」
当初要求解谜也是她,看来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她所展现的傲骨,让人难以联想到过去那些令人感到悚然执念的犯行,众人更是混乱。
「就算我输不起好了,假如我刚刚没有自白或者中间说了谎,你是不是无法断定我就是犯人?」
比留子慢慢摇着头。
「不——其实我断定你是犯人的线索还有一个。那就是请大家交代今天清醒后的行动时。那时候的发言,有着很明显的矛盾。」
「是吗?我说话应该挺小心的……」
「失误的并不是你。」
她的视线看着我。
「是你,叶村。你交代的过程里,有一个难以忽视的矛盾。」
我安静地让她往下说。
啊,她到底看穿到什么程度?
「你说因为没喝咖啡,大清早就醒来,在房间里听到管野先生的叫声对吗?问到当时的时间,你是这么说的:快四点半的时候。」
名张狐疑地偏着头。
「等一下。这时间应该没有错啊?剑崎打给管野先生是二十五分,讲了两、三分钟不是吗?接着管野先生发现尸体、检查隔门,来到三楼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啊。」
「我在乎的不是时间,而是说法。其他还有几个人都提到时间,看了时钟的人会说四点二十五分、二十八分等等,都举出了具体的数字。没有人像他一样说快要四点半。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房间里的时钟是数位式显示,钟面上有具体的数字,一般来说没必要特地说出接近的整点。为什么叶村会这么说呢?因为他看的是类比式时钟。」
除了比留子以外——包含静原在内——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而我已经知道,一切都已经被她看穿。
「你是说他看的不是房间的钟、而是自己的表?这有什么奇怪的?」
管野提出疑问后,高木和名张同时「啊!」了一声。
「等等,我记得烤肉时,叶村说过手表不见了吧?」
「所以你找到了?」
但比留子没回答这个问题,继续往下说。
「另一个矛盾刚好可以解释这个原因。根据叶村的证词,管野先生经过他房门前后,他从门扣锁缝隙间观察走廊的状况,这时候静原刚好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来,两人四目相对。」
名张再次插嘴。
「静原待在房间也没什么奇怪的啊?犯人打电话给高木是在二十八分之前。管野先生一边叫一边通过房间前大概是三十分,打完电话的犯人还有时间回房啊?」
「不是这个问题,矛盾的是他们两人的行动。」
我自己完全没发现到底哪里矛盾。我那时候只是把自己的经验直接说出口。
「实际看一次最快了。从门扣锁的隙缝间,两人到底可不可能四目相对。」
比留子走出仓库,在走廊上走了几步——指向我们房间的房门。
「啊——」
所有人都同声惊呼。
我跟静原的房门,是背向而开的。
我和静原这时都终于发现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这两个房间的人要面对面,除非从打开的房门探出身去,把脸朝向房门背侧才有可能,扣着门扣锁不可能办得到。那叶村为什么要说这个谎呢?一开始我不懂的是这一点。不过跟刚刚时钟的问题组合起来,就可以看出答案了。他们两人确实隔着门扣锁四目相对。」
「等等,可是这个构造要怎么看得到?」重元表示困惑。
「两人四目相对的地点不是三楼,而是二楼。静原在她打电话的二○六号房,而叶村则在之前出目学长用过的二○七号房,听到从二楼往三楼跑的管野先生叫声。」
所有人都将视线往隔壁房间移动。三○六号房和三○七号房配置跟二楼的二○六、二○七号房一样,这两个房间确实是房门对开的构造。
高木想起了什么,捂住自己的嘴。
「出目的房间……该不会。」
比留子探询地看着我,问我该不该说。我点点头。骗了她的我,还有什么权利说不?
「没错,叶村是为了拿回自己的手表,所以去翻找出目学长的行李。根据烤肉时的状况,可以证明犯人几乎是出目学长没错。他应该是想在大家起床之前完事吧。果然,确实从他行李里发现了手表。正要回房间时,刚好听到管野先生一边大叫一边走过房间前。叶村依照平时的习惯,看了手表确认时刻。」
对。那时候手表的分针就快要指向六的刻度。要是数位式时钟,我一定毫不犹豫地说出二十九分,但习惯了类比显示的我,却老实地说出了这个微妙的时间。
「另一方面静原应该打算等管野先生经过再回自己房间,偏偏跟不应该在隔壁房间的叶村撞个正着,四目相对。也就是说,两人都被对方看到不想被看见的一幕。于是他们串了口供,谎称都在自己房间里。」
「等等。」名张慌张地说:「这交易再怎么说也不能成立吧?叶村只是去拿回被偷的东西,跟隐瞒杀人的等级差太多了。」
或许如此。就一般人来看,我做的事或许具有正当性。但是——
「在我们看来可以原谅的行为,对叶村来说是无法宽恕的恶行。对他来说,这几乎可跟杀人相提并论。」
我惊讶地看着比留子。为什么她能这么说?
这时她歉疚地说。
「在废弃饭店找到笔记本那件事后,明智学长告诉了我,你太阳穴上的伤不是地震或海啸时的伤痕,而是在避难生活时偶然回家,遇到小偷被打留下的伤。」
——原来是明智学长啊。
在那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中,我家人侥幸躲过海啸、逃到附近高地。许多建筑都被海浪冲走,其中我家幸免于难,勉强留有原形,可是已经倾斜到被判定全毁,只好在避难所生活好一阵子。
那天,我回家想回收些还能用的东西,却遇到两个擅自进了我家翻找东西的人。我一怒之下跟他们扭打,被瓦砾砸到受了伤。
这件事在我心中留下一股阴暗的愤怒。不管地震或者海啸,都是逼人看开的不幸。只要生活在这个岛国,随时都可能面临这种危险。
可是那些人不一样。我不能原谅那些想从灾民手中抢夺财物的卑劣家伙。他们是人渣,就算被杀也无话可说的臭虫。
过了这么多年,我不管回想几次都无法减轻心中的憎恨。
现在我依然对从废弃饭店拿走其他人笔记本的重元,还有偷走我手表的出目愤恨难消。因为那会唤醒在我心底对那些男人未曾熄灭的阴暗憎恨。
对这样的我来说,虽说是要找回妹妹送给我的珍贵手表,动手去翻死人的行李还是难以接受的耻辱,就算对方是出目。可是既然出目已经死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把表要回来。再犹豫下去二楼就会全被僵尸占领,表可能再也拿不回来。
所以当我被静原看到时,与其怀疑她,脑中先有的念头是希望她别说出去。我不能忍受自己这种行为被别人知道。为了掩饰这件事,放过她的犯行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我们来场交易吧。
我正要开口时,静原却——
「不是的,剑崎。」
静原打断我的回想,肯定地说。
「我没有跟叶村串口供。我单方面威胁他,如果泄漏出去就杀了他。叶村只是服从我的话而已。」
为什么?静原,都这个地步了,你为什么还要——
「但是等一下,剑崎。」
高木就像不想再让静原说下去一样,插话进来。
「七宫之死的说明还没结束。美冬今早一直跟我在一起,根本没时间杀他啊!」
管野也同意。
「不只静原,其他人也一样。兼光少爷这三天几乎没有离开房间。不可能抽换掉他的卡式钥匙,根本没机会杀掉兼光少爷啊。」
「不,有的。」
比留子说得笃定。
「因为七宫学长是被毒死的。」
「毒死?」众人一片哗然。
「对。摄影机画面上他并没有外伤,要杀害躲在房间里的他,只有这个方法。」
疑问顿时此起彼落。
「等一下,到底什么时候有下毒的机会?」
「可能是事先混入他带进房间的水或食物吧?」
「不可能啊,他只是随便拿走放在交谊厅里的东西。万一下了毒的东西被其他人拿走怎么办?」
但比留子听到这些只是摇摇头。
「确实有一次进入他房间的机会。那就是今天早上把绳梯垂放到我房间的时候。」
啊!我们只有那时候进了他房间。
「可是要怎么让他吃下毒?那时桌上的宝特瓶还没打开啊。」
听到我的疑问,名张提出她的假设。
「可能是趁大家不注意时在洗脸台的牙刷或漱口杯动了手脚?」
但重元否定这个可能。
「不,那时候七宫学长等三个人出了阳台,室内除了静原之外还有我在。我确实没有分分秒秒都盯着她,但她没有走进洗手间。」
我跟着补充,回顾当时房间的状况。
「桌上的紧急粮食都还没开封,口罩也是个别包装。七宫学长有洁癖,不会把开封的东西就这样放着,连止痛药都是一颗一颗从膜片上压出来吃的,很难混入毒药。」
「那可能是事先准备了有毒的瓶装水,然后瞬间掉包?」管野说道。
「不,我跟她从二楼一起跑上来,可以确定她身上没有宝特瓶这类占空间的东西。」
要在夏天轻薄衣物下藏那种东西一定会被看出来。
这时比留子说。
「所谓毒药,并不一定要经口服用。」
「不经口?那要从哪里?」
「眼睛。」她用食指和大姆指掀开右眼睑给我们看:「让毒从眼睛粘膜吸收就可以了。七宫学长可能戴了度数不合的隐形眼镜,常点眼药。眼药包装盒有颜色,很难看出里面混进什么,携带在身上又不易被发现。我记得静原用的眼药水好像跟他一样吧?」
我想起高木以前这么说过。
「可是比留子。毒物进了眼睛,就算会失明,有可能致死吗?你是说静原事先准备了这样的毒药?」
「不,毒药是她在这里拿到手的。」
管野脸色大变立刻否认。
「别墅里没有保管那种毒药!」
「怎么会没有呢?电视上不是一直叫大家小心不要进入眼睛跟嘴里,因为具有可怕的高致死率和感染力吗?」
宛如五雷轰顶,我们顿时失语。
啊,原来如此。
进藤和立浪,僵尸的血。
如果从接近大脑的眼睛粘膜吸收,病毒应该瞬间到达脑部,现在七宫的身体应该正在转换为非人的存在吧。
「——不愧是剑崎。原来你连这个都知道,所以才确信我是犯人啊。」
「其他人可能有一样的眼药,这只是加重了你的嫌疑。」
「都一样。很快就会有人来这里救援,等到进入正式调查,各种小伎俩都会功亏一篑,马上就知道是我下的手。」
我想起以前比留子说过关于犯人的意图。
假如相信静原的话,那就表示她并没有特别下工夫湮灭物理性证据,例如指纹等等。这么说,她之所以执行如此缜密的计划,目的不在脱罪,而在于救援来临前可以确实杀掉那三个人。
「为什么!美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木虚弱地发出颤抖的声音,静原的表情这才首次露出痛苦的神色。
「对不起,高木学姐。可是我无论如何都要替沙知姐报仇。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进神红大学的。」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比留子看了看周围的大家。
「远藤沙知学姐,就是去年跟立浪学长分手后辍学回老家的学姐。」
重元告诉她。
「你说复仇,意思是?」
「沙知姐十二月时自杀了。」
听到这句话,高木和重元都表情一绷。根据高木告诉我的消息,自杀的只有七宫女友小惠学姐。所以远藤沙知自杀是回老家后一阵子才发生,现在的社员都不知道。
静原冷静地开始说。
「沙知姐住在我家附近,从小就把我当真正的妹妹一样疼爱。听说这个又漂亮又温柔的沙知姐去年十月突然辍学回家,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马上拜访她家。」
一开始对方拒绝见面,但静原前往好几次,终于得以进对方房间,眼前的沙知已经憔悴得判若两人。远藤沙知将没对家人说的理由告诉静原。她被社团夏季合宿中相遇的男人欺骗,被玩弄之后无情抛弃。
「沙知姐很单纯,上大学前没交过男友,她根本不懂得怎么怀疑男人。我想尽办法要让沙知姐重新站起来,但徒劳无功,她两个月后自杀了。她大概直到最后都想保护对方,遗书里连合宿的事都没提到。知道事实的只有我一个人。我的良心跟沙知姐的肉体一起燃烧殆尽,剩下的只有复仇心。光是立浪还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我发誓,要把跟他一样折磨女性的男人们都打落地狱,决心报考神红大学。我直到很晚才改变志愿,加上应考科目的问题,最后能报考的只有护理科。」
「你也本来就打算杀进藤社长吗?」
听到比留子这个问题,静原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那种男人当然杀!那家伙明知女孩们会变成三个OB的猎物,还瞒着一切邀我参加合宿。不过就算他不邀我,我本来就打算想尽办法参加。可是他竟然因为人数不足而把剑崎和戏剧社的名张卷进来,真是人渣!在那个男人眼里,女人只是他求职的活祭品。」
「等一下。」
我发现这重要的自白中少了一块。
「一开始寄恐吓信的不是你吗?」
假如静原参加合宿是报仇,那就不可能写信恐吓。果然,静原否定了这一点。
「不是我。可能是知道去年状况的学长姐警告大家而写吧。假如那时决定取消合宿,我或许还可以放过进藤一命。」
这时名张再也忍不住,高声说道。
「静原你太傻了!你的心情我怎么会不懂?即使现在我还是无法为他们掉一滴眼泪。但是你何必要为了那种人渣背上罪名——这太傻了!真的太傻了!」
静原默默对捂着脸的名张低下头。
「谢谢,名张。但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我这几个月来脑子里不断描绘着杀害那些家伙的光景,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潜进合宿。原本的计划是一一引诱他们,让他们睡着后杀了他们,计划很粗陋。我压根没想过要让他们受法律制裁。对我来说,僵尸的袭击就好像是对我这场复仇的启示。多亏如此,不管发生什么,警察都不会来,他们逃不了。更重要,被咬之后会开始咬人的僵尸特性,似乎给了我复仇绝佳的协助。」
「但是静原,你的犯行实在非常巧妙地利用眼前状况。你该不会跟引起恐攻的犯人有关吧?」
她否认了比留子的疑问。
「不,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恶作剧——应该说是堪称恶魔低语的灵光乍现和巧合所致。第一天晚上我从阳台偶然目睹进藤在他房间里被星川攻击的样子。进藤在窗边拼命压制住想咬他的星川,可是他并不打算呼救。因为他知道万一被其他人发现,星川马上就会被杀。而我一直盯着他奋力挣扎的模样。不对不对,我其实睁亮了眼睛在替星川加油,『快!就是那里!加油,杀了他!』」
静原的口气平平淡淡、一点抑扬顿挫都没有,不过眼睛里散发出灿然光芒。
「就这样过了三十分钟左右,面对不知疲累的僵尸,进藤精疲力尽。他在最后,哼,你们知道他的脸为什么被咬成那样吗?他啊,在这最后的最后,亲吻了星川,吻上早已变成僵尸的她。这让我稍微对他刮目相看了些,但我没有原谅他。然后,星川咬遍他的脸、他的全身之后,慢慢地站了起来。之后,她发现碰巧隔着阳台观察他们的我,想往我房间跨过来。僵尸的智商低真是一点也没错。她就这样越过扶手,掉下去。」
我想起在屋顶上发生的事。冲上紧急逃生梯的僵尸们发现我,探身到无处可站的扶手外,接二连三跌落。变成僵尸的星川也一样,想扑向站在斜前方阳台的静原而摔下。
「我眼前是那间只留下进藤尸体的房间。我那时候灵机一动,假如让大家误以为下手的是人类,我之后就不会被怀疑是杀人犯了。我深信这是上天给我的启示,所以利用僵尸,开始思考杀害立浪和七宫的计划。七宫很早就关在房间里,所以我先把目标锁定在立浪身上,我想到可以趁他不注意时抽换卡式钥匙,还有电梯的机关。」
这时静原的眼神出现动摇。
「不过,等到要执行时,有一个理由让我犹豫了起来,那就是明智学长。沙知姐的死让我开始轻蔑所有男人,不过明智学长保护了我,这让我心里起了很大的犹豫。牺牲他活下来的我,还有向男人复仇的权利吗?所以我向某个人寻求这个答案。」
我耳里又回响起昨晚静原那句话。
「如果有什么我能赎罪的,请告诉我。不管用钱或者用身体都行。」
原来如此。原来那就是阻止静原的最后机会。
我应该要求她的。不管是金钱或者身体。
就算被骂下流也无所谓,为了不让她的手沾上鲜血,我应该控制住她。
然而我这样回答她。
「你只要依照自己的想法好好坚强活下去,这样就行了。」
她把这解释为许可证。
我浅薄的正义感推了她一把,让她沦为残忍的杀人恶鬼。
实在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啊我。
「——我获得了允许。」
静原脸上浮现笑容。既非悲哀,亦无愤怒。
那是带着疯狂的笑意。
「那安眠药呢?」
「我本来就准备了,觉得要杀掉三个OB和进藤时可能会需要。但是我听说因为这样害名张被怀疑。对我来说,最理想的就是能维持一个不知道犯人是谁的状况,所以我真的没有陷害别人的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名张摇摇头,就像在告诉她都无所谓了。
「我发现僵尸侵入南区,是在杀了立浪之后,那时候我正在用浴衣擦掉铜像上的血迹。我想起剑崎和高木学姐还在房间里,紧张起来——这时候,我心里又出现一个恶魔般的灵感。如果利用这个机会,就可以用救出剑崎为借口,有机会进入七宫房间。于是我用平常随身携带的眼药盒吸取了立浪的血。
「你们大可轻蔑我。我之所以打电话给你们两个,一半是担心,但剩下的一半,是为了杀害七宫,又能留下你们两人自导自演的可能,所以我打开了南区隔门的锁。
「冲进二○六号房的我,该做的事有两件,一是打电话给剑崎和高木学姐两人,或者至少叫醒一个人,另一件事就是不被任何人发现,回到自己的三○七号房。
「首先我打电话给剑崎,之后把沾血的浴衣从窗户丢下,然后一边观察交谊厅的状况,看看谁会为了救剑崎她们而采取行动,还有僵尸进来了没。当时剑崎跟管野先生讲了两、三分钟的电话。因为迟迟没有动静,我忍不住打了电话给高木学姐,在这当中管野先生来到交谊厅,我只好继续等待回房间的时机。之后就如同剑崎的推理。我趁着管野先生一边大叫一边冲上三楼时从二○六号房的房门探出头来,刚好撞见叶村。」
于是,静原完成了Howdunit——行凶手法的所有告白。
然而——谜题还没全部解完。
比留子右手捂着脸,仿佛想用疼痛来掩饰苦恼般,竖着指尖强挤出声音。
「只有一点我怎么也想不通。」
「哪一点?我能回答的都知无不言。」
「杀害立浪学长时,你为什么坚持那个使用电梯的手法呢?假如只是想让僵尸攻击他,应该有太多更简单的方法可用。要把共计两百多公斤的行李搬进搬出,还要擦掉上面的血迹,你耗废这些心力坚持采用这个手法的理由,我实在想不通。」
这就是比留子一直挂在嘴边Whydunit——为何这么做的问题。
静原若无其事地点头。
「喔,这很简单。因为要回收被僵尸咬过的尸体,只有这个方法啊。」
「回收……尸体?」比留子怯怯地重复一次。
如果用「比留子法」,就可以把立浪尸体留在僵尸群里。这到底哪里不好?
「刚刚我说过,僵尸是我复仇的启示。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僵尸可以杀掉两次啊。身为人类的死、身为僵尸的死。唯有沙知姐的仇人立浪,不杀他两次我不甘心。因为立浪他夺走了两条人命,沙知姐、还有她肚里的孩子。」
「远藤学姐她,怀孕了……。」高木呆呆地低喃。
「对。当然沙知姐也把怀孕的事告诉了他。可是立浪送给她的,只有装了堕胎费的信封。过两天,沙知姐就自杀了。」
居然是这个原因。她先杀了立浪、让他复活为僵尸,然后再杀他一次,就为了这个原因采用电梯手法。这就是比留子不断探求的Whydunit答案。
重元说得没错。
人们把自己的自我和心象,都投影在僵尸身上。
对重元说是充满探究兴趣的谜团;对我来说是提醒人类之渺小无力的灾害;对比留子来说是她的特异体质所引来前所未有的威胁;而对立浪来说,就像被爱这种莫名疾病摆布的愚者姿态;在静原眼里,则是让她完成两度夺人性命这空前复仇的道具。
静原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在回忆犯案的感触。就仿佛圣母怀抱着圣子。
「我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当时——载着立浪的电梯下了一楼,不久之后,他闷着声的悲鸣就从井道底部传上来,我把耳朵紧贴在地板隙缝间,深怕错过任何一瞬间,仔细听着。他双手双脚被绑住,无法抵抗,无法逃脱,全身被大群僵尸肆虐!可能是在挣扎中塞住嘴的东西掉落了,他开始发出女孩般的尖锐惨叫。那声音仿佛天上传来的美妙旋律,洗清我这几个月来心里不断燃烧的憎恨。
「你们懂吗?我已经不是正常人了。电梯回来,回收立浪尸体后,我一边整理那些铜像,一边迫切期待他变成僵尸。我到清晨才动手不是因为计划延误,而是要等他僵尸化。他比进藤快一点,刚好四小时左右开始出现僵尸的动作。等候已久的我,立刻用手上的锤矛不断敲打他的头。感觉就像敲西瓜,很有夏天的气氛呢。」
她笑起来,唇间露出鲜艳的红色舌头。终于摘下清新脱俗面具的她,有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美和致命魅力。
「对了,可以亲手杀死僵尸化的出目,实在是难以想像的幸运。毕竟没能直接杀了他是我唯一的遗憾——这三天好漫长。要在这特定的环境下完成我理想中的杀人,我不得不耍这些小伎俩,但所有目的都达到了。其他都无所谓了——」
我只能紧紧地、紧紧地咬着唇。
我很清楚,我没资格对静原说什么。
既然默认她的犯行,我等于是她的共犯。
我想唯有我这个人,不管说什么静原都不会想听吧。
这些我都懂。我懂,但你真的非走上这条路不可吗?
静原哪,我真的非常懂你心里的恨。
仰慕者被那些家伙玩弄抛弃,最后还怀着身孕死去。
这真的难以原谅,会想要了他们的命也是理所当然。
要是我站在你的立场,应该会有同样的心情。
他们做了你最无法原谅的事。除此之外或许可以原谅,偏偏唯有这件事不能。
现在,你心里想必并不后悔。
可是静原哪。
你也看见了吧?进藤独自藏起变成僵尸的女友,坚持到最后一刻,最后用一个吻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或许胆小、任意妄为,对女性来说是低级卑劣到极点的家伙,但这家伙,愿意为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奉献生命。
立浪也一样。你或许根本不想知道,他有过超乎我们想像的痛苦经验,满布心伤,他无法相信人,却还是探究爱的真相,贪婪地接近女人。他也有值得同情的部分。
说不定,这些家伙,只是把他们人性中最丑恶的部分暴露出来。除了这一点,他们不是那么罪无可赦,你跟我,就好像是指着别人最丑恶的部分痛骂,你不是人!你罪大恶极!假如真是这样,这些愤怒真是正确的吗?你真能确定自己永远都不会后悔吗?而暴露出最丑恶部分的我跟你,还能继续当个人吗?
我已经不知道答案了。我不想再知道出目或七宫的故事,我只想把他们当成无可救药的废物人渣。
否则,我将不知道自己该憎恨什么才好。
就在这时候,设置在东侧楼梯路障上的防身蜂鸣器声从楼下传来。
五
这声音代表的意义很明显。大家惊声连连。
「路障被突破了!」
「他们要上来了!」
不过僵尸上楼的动作很迟钝,我们还有避难的时间。我捡起手边的长枪。
大家急忙将仓库行李搬到屋顶的期间,我跟管野守在东侧楼梯上方,尽量争取时间。僵尸从楼下慢慢爬上来。
「来、来了……」
「不需要击毙他们,推下去就行了。」我对管野说。
我咽了一口口水,拿稳武器。
不过,此时却发生意料外的状况。
完全相反的另一边,传来木头辟哩辟哩被压倒的声响,也听到女人的尖叫声。仓库另一边——南区隔门被破坏,僵尸从那里涌入了。
「糟了!」
那边离仓库更近。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留在这里回不了仓库。
我们连忙折返,持枪刺向正要冲破仓库门的僵尸。
但这一着大大失策。长枪贯穿转回头的僵尸喉咙,卡着拔不出来。僵尸就这样穿刺在长枪上,伸手接近我。
「哇啊啊啊啊!」
我把长枪抬高、不让他咬到,当对方仰头时将他踢走而逃过一劫。但后面又有其他僵尸慢慢缩短距离走来。我们连滚带爬跑进仓库,正要关门时,僵尸伸出手来卡在门缝间。第二具、第二具陆续将手插进来。门已经无法关上了。
「上屋顶!快!快点!」管野大声呐喊。
女生们跟重元放下手边的作业依序冲上屋顶,不过终究不敌接二连三插进来的手臂压力,门被挤开了。
「你先上去!」
我在管野催促下爬上楼梯。一出户外,雨滴就打在脸上。管野马上跟在我身后。就在大家都即将顺利逃出的时候。
「哇啊!」
殿后的管野一声惨叫。僵尸抓住了他的右脚。
我浑身一凉。被咬到就完了。
那个瞬间,一个娇小的身影跳到僵尸前,用短剑刺向僵尸的脸。
「美冬!」
是静原。她的反击让僵尸松了手,管野好不容易从楼梯爬上来,但接着轮到她成为目标。四面八方的手朝死命挥着剑的她伸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啊啊啊啊!可恶、可恶!」
高木从上方胡乱将长枪往前刺,好不容易把静原拉上。大家终于都上来了。
我连忙想关上门。只需要把随后追上来的僵尸推下再关上门就行。
原本应该是这样,但——
「——啊。」
目睹走近眼前的僵尸,脑中一片空白。
「明智……学长——」
一具男僵尸爬到离我只有咫尺距离。
虽然全身是血、满是咬痕,但不可能认错。
这是我的福尔摩斯。过去一直带领我的恩人、我没能拯救的人。
我过去目睹太多死亡。
我对人力无法抵抗的无情灾害、突然到来的别离都还算有耐受性。
可是,无法亲手推落他。
重新复活的福尔摩斯,怎么能被华生再次推落崖下?
眼前一切宛如慢动作。
我们四目相对。没了无框眼镜的红色眼睛里,并没有映出我的身影。
明智学长抓住我的肩膀,张大了嘴朝脖子接近——
一阵强烈冲击。
长枪从明智学长眼睛刺穿到脑门。
转过头去,比留子正站在我身后。
「——才不给你。」
她语气坚定。
「他是我的华生。」
她放开手。明智学长的身体连同那只长枪一起往后仰。
就像蜘蛛丝断时的犍陀多,他带着其他僵尸一起滚落地狱深渊,门随后关上。
「啊,美冬!美冬!」
高木哭着叫静原的名字。蜷在她怀里的静原肩口,清晰地留下让人不忍卒睹的咬痕。我们都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啊。」
静原站起来,慢慢推开高木胸口,离开她怀中。
「学姐,请不要难过。吃人的人终会被吃,这是启示的后续。」
静原拿着高木的长枪,后退到屋顶边缘。
「美冬……」
「给各位添麻烦了,学姐、各位。我不怕死,但这样下去可能得花更久时间才能找沙知姐,我先自行了断。」
说着,静原没有半点犹豫,拿起长枪朝自己眼窝深深刺下。
娇小的身体往后退,就这样扑向空中。
「不要啊啊啊啊啊!」
高木尖声惨叫。
一瞬间后,地面上传来砰咚一声。
一切重归静寂。
雨停了,又过四小时,救援直升机终于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