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5

1.

尽管空气令人窒息,潮湿黏腻紧贴肌肤,这片街区也依然人潮涌动。它的名字叫做“武士泽”,是一个位于世田谷区,年轻人喜欢的旧衣店和美容院格外多的车站前街区,与世田谷区常见的街区相似。被称作年轻人之街的此地,即便在夜晚,也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南口有居酒屋的招揽者向行人搭讪,穿着休闲、一看就是刚从地方来到东京、渐渐适应了东京生活的年轻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同时哈哈大笑;也有人手持手机,以极快速度给约好见面的人发短信;身穿浴衣的女孩们踮起脚尖,试图在人群中找到她们的朋友。这里的每个人,都对即将发生的快乐之事满怀期待。然而,这份期待却被彻底辜负。因为在这之后,并非只有快乐的事情会发生。

悲剧随时随地都可能降临。

一个男人停在了车站前的拥挤人群中。本就狭窄的道路因人满为患,很难在不碰到别人的情况下通行。因此,许多人面露不悦地从他身边挤过。甚至有人撞到他,或是啐骂着与他擦肩而过。但男人却对他们视而不见,只是维持着低头盯着脚下柏油路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错的不是我……错的不是我……错的是……”

身穿与季节不符的黑色长款外套的男人,一边嘟囔着意义不明的话语,一边从外套下取出藏着的两把菜刀。

“当然是你们啊啊啊啊啊!”

男人发出怪叫,开始袭击周围的人们。

“─────────────────!”

车站南口被人们的尖叫声笼罩,化作人间地狱。在那里发生的,不过是必然会发生的事。然而,那是一场寻常人类根本无法想象的悲剧。

后来被认定为最初感染者的那个男人,杀害了四人,致十二人重伤或轻伤,之后被在场群众和赶来的警察制服。

2.

那年夏天,由“血祭恸哭”率领的、被称为“外道众”的怪物军团对主要城市进行了一场同步袭击,导致约三成国民感染了“某种东西”。这“某种东西”是一种病毒,它持续侵蚀着人们,并不断蔓延。政府及相关机构迅速采取了应对措施,但现有的科学力量对于非人存在制造的病毒束手无策。尽管各国、各机构竭尽全力进行分析,却依然无法确定这“某种东西”通过何种媒介和机制感染传播,以及如何作用于人体,甚至连致病物质都无法确定。

然而,它确实改变了感染者。据国立传染病研究所等公共机构称,一些感染者同时丧失了理智,一些变得狂暴、见人就袭击,还有一些则紧闭心扉,断绝了一切接触。症状因人而异,但大多数患者都通过隔离措施进行处理。然而,症状并非仅限于此。随着感染的扩散,感染者的行为变得多样化。政府在无法掌握多样化症状的情况下,被迫要求平息事态。但这可以说十分严酷。因为他们甚至无法定义何为感染……

此刻,这个世界正陷入更深的混沌之中。

外道众袭击五天后。志叶丈瑠率领的真剑者一行人,正在作为据点和居所的志叶家宅邸中,商议应对“某种东西”的策略。宅邸内的红色盔甲、拉门和隔扇门,以及各处都带有志叶家的家徽,在被日式风格装饰得乱七八糟的奥座敷的上座,像往常一样盘腿而坐的,是真剑红,志叶丈瑠。他是志叶家第十八代当家,也就是殿下。他是一名青年,有着乌黑微卷的头发,以及细长清秀的眼睛。那副有些阴郁的神情,则让人感受到一种拒人千里的隔阂。而此时的丈瑠,正沉默地思索着。

“外道众袭击距今已有五天,谍之众的特殊咒术之侵害已扩散至全国范围。”日下部彦马神色凝重地环视着丈瑠的家臣们,说道。他是志叶家的家老,也是丈瑠的监护人。他体格结实,五官深邃英挺,是一位穿着端正和服的中年男子。顺带一提,他的长相即便出演时代剧也毫不令人惊讶。彦马接着说道:“这神秘的疾病不仅影响了患者,也波及了其他领域。政治经济的瘫痪、治安的恶化、交通网络的混乱……可以说事态严重。”

“话是这么说……可那个谍之众之后就没再出现过了啊。”一脸迷惑作出回答的,是谷千明,他棕发竖起,穿着休闲时尚,正是典型的现代年轻人,同时也是真剑绿。

“我们大家分头查阅了过去的资料,但那个谍之众的信息一点都没有记载……”坐在千明旁边的白石茉子——真剑粉轻声说道。她有着美丽的长直发,是一位意志坚强的女性。

“没有线索啊……”彦马皱着眉头说道,听罢,千明撅起嘴反驳道:

“喂,老爷子,现在是说这种悠闲话的时候吗!情况不正在恶化吗?”

“确实如千明所言……”

一直沉默不语、抱臂沉思的池波流之介——真剑蓝抬起了头。他是真剑者的副队长,身材高大,是一位给人爽朗印象的青年。

“可恶!在我们这样干等的时候,无辜的人们还在受苦啊!”流之介有些夸张地垂头懊悔。

“我们,是不是什么也做不了呢?”

年龄最小的少女,梳着两个黑马尾辫,童颜的她,总是说着京都方言。见身为真剑黄的花织琴叶怯生生地开口问道。彦马回答道:

“目前,只能增加隙间感应器的数量,等待那个传闻中的谍之众再次行动了。”

隙间感应器是探测外道众动向的雷达。栖息在三途川的外道众必然通过连接三途川和现世的隙间出现。志叶家预先在日本各地众多隙间处设置了能感知外道众的、带有铃铛的感应器,当它们出现在这个世界时,感应器就能立即捕捉其动向,并向志叶家设置的六角形盒子状的签筒式接收器发出警报。通过接收器弹出的签号确定出现地点,真剑者便能迅速赶往外道众所在地。这是一套针对外道众的早期预警系统。

“不,这样还不够充分……”丈瑠终于开口了。大家的视线一齐投向丈瑠。

“五天都没有出现,实在异常。应该认为它与至今为止的谍之众有所不同。而且……”

丈瑠确认般地看向茉子,问道:“茉子,当时,你也听到了吧。那个谍之众说的话……”

“嗯……我确实也听到了……那时候的话。”茉子神情认真地回答道。这时,

“殿下!那个谍之众说了什么?”“殿下!请告诉我们!”

流之介和琴叶凑上前,催促着丈瑠。丈瑠正要开口,

“噢,这话我也想听听啊,小丈。”

客厅入口传来一个声音。丈瑠循声望去,

“源太啊……”

丈瑠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从拉门后现身的,是身穿金色夹克的寿司师傅兼第六位武士,团队的气氛制造者,也是丈瑠的儿时玩伴,真剑金,梅盛源太。

“来晚了真不好意思,准备工作耽搁了点时间。”,这准备工作大概是指寿司店的备料吧。源太在空着的坐垫上坐下,抬头看向丈瑠。

“快告诉我吧。”

“嗯,知道了……”

丈瑠点点头,回想起了五天前的战斗……

3.

时光回溯至五天前。

那天,志叶家上下正为前所未有的状况而困惑不已。一切始于隙间感应器发出的铃声 。铃声清脆响起,宅邸各处的真剑者们立即奔向设有接收器的奥座敷。这本应是习以为常的一幕 ……然而,聚集在奥座敷的一行人,却听到了更多的铃声。叮铃铃,并非两声……而是三声、四声接连响起。

“五百一十五号,还有四号、一百三十八号、七十六号!还在不断出现……殿下,这究竟是……!?”彦马困惑地问丈瑠。

无视奔波忙碌的黑子们,聚集起来的丈瑠等人凝视着弹出的多根签棒 ,陷入沉思。

“怎么回事?!”“是不是故障了?”

面对困惑不解、议论纷纷的众人,丈瑠开口道:

“不,不是故障……这是外道众在对多个地点同时发动攻击。”

“同时发动攻击!?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流之介惊恐地喃喃道,源太则冷静地说道:

“这并非不可能,只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罢了。”

“分头行动!各自赶往有反应的地点!”丈瑠下令。

“是!”,“嗯!”,“知道了!”,“好!”,“得嘞!”

在众人回应之后,丈瑠向彦马发出指示。

“老爹,调查反应最强烈的地方。我和茉子去那里。”

“遵命!”彦马躬身后,开始了调查。

武士们分头前往多个有反应的地点。而丈瑠和茉子则紧急赶往反应最强烈的地点——秋山峠。

秋山峠是一片广阔的荒地,悬崖险峻,高低错落的地形令人联想到栃木的采石场旧址,这里正是外道众偏好的地点。赶到现场的丈瑠和茉子,立刻发现了谍之众和无名众的身影 。两人藏身于暗处,观察着谍之众指挥无名众调整一台机器。那台机器似乎是某种发生装置,大小约等于一辆小型卡车。方形框架里有两个大型罐体,各种电线和管道从中延伸出来。许多类似摩托车排气管的部件束在一起,指向天空。

“外道众……他们在做什么?”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嗯,那倒也是……”

“茉子,你拥有过人的洞察力。帮我判断出他们的企图。”

“丈瑠……”茉子明白了丈瑠为何带上自己,抬头看向他。

“话虽如此,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们不管。我们要突入敌阵,在他们完成任务之前破坏那个装置,然后歼灭谍之众。明白吗?”

“嗯,知道了。”茉子回答后,两人站起身来。

“书道手机!”两人拿出名为“书道手机”的折叠式手机型变身工具 。打开后将其从中纵向折叠,笔尖便会弹出,从手机模式变成了笔模式 。这种机器不仅具备普通手机的功能 ,还能利用“文字之力”(三百多年前发源于角笛山,能将文字具象化为力量的能力。其概念接近“言灵”,通过书写文字来发挥文字的力量。文字之力被发现后,经过探索和发展,体系化为志叶家及其家臣家族世代传承的、强大而特殊的文字能力。其力量和特点因人而异)具像化各种效果,是真剑者的万能装备和标准配备 。

“一笔奏上!”两人同时喊出,并在空中写下文字。丈瑠写的是“火”,茉子写的是“天” 。随后,两人用笔弹开空中漂浮的光芒文字,使其反转并按下按钮。随着信号发出,文字之力做出反应,文字之力被两人的身体吸收,具像化出强化战衣并覆盖全身。战衣完全覆盖身体后,腰带、真剑丸、面具会被相继传送过来,这样,真剑者的变身就完成了。其流畅简洁的外形,可称得上是毫无冗余、精心设计的究极战斗服。

真剑红的特征是以“火”字为主题的面具和红色战衣 。真剑粉的特征则是以“天”字为主题的面具和粉色战衣

“参上!”两人拔出名刀真剑丸 ,冲向外道众。

“唔!”注意到真剑者的谍之众发出了声音。他的视线在装置和两人之间游走一番后,得知装置来不及准备好了,于是发出信号:“出来!无名众!”

大量无名众应召而来,从各处的隙间出现,挡在两人面前。然而,真剑红和真剑粉毫不畏惧,径直冲入无名众群中。

“哈!”首先是真剑粉与无名众交锋。她趁着冲锋的势头,干脆利落地挥刀,将无名众接连斩倒。

“烈火大斩刀!”真剑红旋转刀柄上安装的黑色共通碟盘后 ,真剑丸便化作大剑 。正是烈火大斩刀 。这把巨大刀剑牺牲了机动性,更注重挥砍带来的破坏力 ,而非锋利度。真剑红从腰带扣处取出红色的狮子碟盘 ,安装在大剑上后开始了攻击。一刀、两刀,随着真剑红的挥舞,骨头粉碎的声音响起,好几只无名众身体不自然地扭曲着,被击飞到了空中。即便如此,真剑红也没有放缓攻击的势头。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剑红不断发出斩击。

这场战斗始终还是真剑者占上风。无名众试图利用数量优势压制两人,但双方的实力差距显然不止一两个档次。两人毫不犹豫的攻击,每一次都能切实减少无名众的数量。

眼看无名众几乎全被解决,真剑红抓住时机,

“茉子!就是现在!破坏装置!”真剑红向真剑粉喊道。

“哈!”真剑粉高高跳起。在空中旋转真剑丸的共通碟盘 。

“天堂扇!”真剑丸变形为扇子 。她安装了粉色的龟碟盘 。真剑粉横向猛挥扇子,召唤出狂风进行攻击。

风之攻击下,闪烁着粉色光芒的风刃撕裂空气,飞向那个装置。将正在操作装置的无名众卷入其中后,攻击直接命中了装置。风刃切割着装置的各处……

爆炸声响起。装置成功被炸得粉碎。

“成功了!”真剑粉落地后,做了一个小小的庆祝动作。

“哼!”然而就在此时,真剑红注意到谍之众正打算撤退。他已经退到了悬崖附近的隙间旁边。

“站住!谍之众!”真剑红高高跳起,与谍之众对峙。他将烈火大斩刀变回真剑丸 ,刀尖指向谍之众。

那个谍之众,与其说是怪物,不如说更接近人形。它身披漆黑铠甲,装着在双肩上的成束筒状物很像刚才被破坏掉的装置。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赤黑色的双眸,以及镌刻在眼睛下方的血泪状刺青。

“是真剑红啊……”

“那个装置究竟是什么?你打算用它做什么?”

“问这种事干嘛?”

双方保持不动,继续进行问答。映在真剑丸刀刃上的谍之众的视线,直直地盯着真剑红。

“装傻也没用。我们已经知道外道众同时出现在其他地方了。”

“是吗……真不愧是真剑者,本来想这么夸奖你的,但这也没有意义了。胜负早已注定……”

“什么!?”面具下的真剑红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似乎还没明白,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什么意思!?”真剑红逼近谍之众,拉近了距离。

“字面意思。没有深层含义。”说着,它向后退去,打算逃进隙间,但……

“才不会让你逃掉!哈啊啊啊啊啊啊!”真剑红保持着正眼架势,蹬地跃起冲向谍之众。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真剑红在谍之众进入自己攻击范围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出刀刃,试图将其刺穿。可谍之众也拔刀迎战,横刀架住攻击,将刀刃向上挡开。刀刃之间激烈碰撞,火花四溅。

谍之众与真剑红怒目相视。两人都直视着对方的面部。刀刃相交的瞬间,真剑红对这个谍之众的剑术技艺给予了高度评价。

<竟然如此轻易接下了我的刺击……这家伙,有两下子>谍之众似乎也有同感,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真剑红,你倒真是有趣。本来打算到此为止的,但我就特别给你一个机会吧。”

“机会!?”

“试着阻止我。这个机会,包括这场战斗在内,共有三次。”

“你究竟要干什么……!?”

“这个世界很快就会毁灭,而我则会给你阻止它的机会!”谍之众大喊道,再次挥刀。

真剑红向后跃开,躲过这一击后,迎上前去。

刀刃相交。就在下一瞬间,真剑红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之类的,早就舍弃了……”谍之众在刀刃相抵的僵持中回答道。它似乎觉得这个回答异常有趣,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接着说道:

“也罢……硬要给自己起个名字的话……”

“……?”

“修罗。”它一边低语,一边弹开了真剑丸,紧接着,他对真剑红使出猛烈一踢。

“呃啊!”真剑红腹部受到攻击,毫无防备地被击飞出去。

修罗俯视着跌坐在地的真剑红。

“看来,你没能阻止我啊……”

修罗脸上带着笑容,显得游刃有余。

“等、等等……”

真剑红站起身,看着修罗,想要阻止他,但修罗已经移动到了隙间旁边。

“不好意思,这次就到此为止了。我们还会再见的,真剑红。”

修罗悠然地走向隙间。

“剩下的机会……还有两次。”

说完,修罗便消失在了隙间之中。

“可恶……!”

“丈瑠!”真剑粉来到他身边,关切地看着倒下的真剑红。

真剑红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站起身来。

“剩下的机会,还有两次……”

他紧盯着修罗消失的隙间,低声说道。

4.

“留下这句话后,那家伙就消失了……”

神情凝重的家臣们倾听着丈瑠的讲述。丈瑠说完后,由于事态过于费解,一时无人开口,但随即,

“真是个奇怪的谍之众啊……”千明低声嘟囔道。接着,

“从修罗,那家伙的言行来看,他说了会再给两次机会。”丈瑠说道。他的表情流露出近乎确信的神色。大家对此也没有异议,全员都维持着凝重的表情。

“如果那家伙的话是真的,那只要在剩下的两次机会里打倒他就行了,这样不就轻松搞定了吗?”源太接过了话茬。

“但愿如此吧……”

“戒骄戒躁,是这个意思吧?”彦马接着说道。

“给机会却五天都不露面,这也太令人费解了吧?”

“确实如此……”

“结果,在我们没能赶到的地方,修罗的装置还是散播了病毒……”流之介说道。

“是啊,这次我们完全被那个谍之众给耍了。正因如此,现在日本各地的病患们都在受苦。”茉子接着说道。

“唉,这都是我的责任。如果当时在那里打倒他,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丈瑠懊悔地侧过脸低语道,

“丈瑠!”“殿下!”“殿!”“小丈!”大家异口同声地喊道,表示并非如此。

“殿下,您这话不对。”彦马断然说道。

“老爹……”丈瑠看向彦马。

“现在不是您自责的时候。再说,打倒那个谍之众就能治愈疾病,这一点也毫无保证……”

“但是,这种可能性是最高的!”

丈瑠提高声音反驳。实际上,对于谍之众引发的特殊异常状态,与其寻找治疗方法,更多时候还是直接打倒作为根源的谍之众更为有效,这一点,在以往的战斗、悠久的历史、以及过去的资料中都得到了证明。

“话虽如此,后悔过去的事又有什么用呢?老头子我认为,与其后悔已经发生的事情,还不如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也这么想。不愧是彦马先生。”

“虽然平时只会说教就是了。”

“千明,你每次都要多嘴这么一句。”彦马轻轻拍了一下千明的头。

“哎哟喂……”千明捂着被打的地方呻吟道。

流之介、茉子以及源太都转向丈瑠。

“殿下,事情就是这样。大家一起来思考接下来的对策吧!”流之介故作轻松地说道,茉子也紧随其后:

“是啊。我可不想只是干等着,大家一起商量吧。”

“大家……”丈瑠感谢着众人的关心。

“当前,是否应该把全部精力放在谍之众所说的第二次机会上呢?”流之介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那不就跟什么都不做一样吗?”茉子立刻吐槽道。

“但是啊,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现实问题不就是,我们只能等谍之众出现吗?”源太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地低声说道。

“确实可能如此,但这样是不是显得有些笨?”

“要是能告诉我们什么时候给机会就好了。”

“嗯……”

想不出好办法的众人发出这样的低语,自然而然地陷入了沉默。沉闷的空气凝滞着,不安试图笼罩他们。就在这时,

“我想……探查病毒的真相。”丈瑠打破了沉默,说道。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向丈瑠。

“修罗释放的病毒,至今仍然不知道它的真面目。而且感染者们症状各异……但是,释放的病毒本身是同一种东西,如果能查明病毒是如何作用于人体的……”丈瑠说到这里,

“说不定就能找到治疗方法!”流之介兴奋地接着说。听到此话,轻松的气氛也在众人之间蔓延开来。他们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原来如此,如果查明原因,不仅能找到治疗方法,还能找出针对感染者的应对措施,甚至预防感染的方法。”彦马露出佩服的表情,连连点头。

“确实,为了不再增加感染者,这或许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呢。”茉子说道。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吧?既然如此,就只能做了。”

“我会努力的!”

“决定了,殿下!”

流之介笑着看向丈瑠,丈瑠则缓缓站起身来。

“好,首先是收集情报。各位,尽可能多地收集关于病毒的情报。”

“遵命!”

众人也一齐站起身,从奥座敷向外走去。丈瑠在上座看着他们的背影,这时,源太走过来对丈瑠说道:

“小丈,不好意思,我有点私事要办。办完就立刻来帮忙,好吗?”说着,他耸了耸肩,搓了搓手。

“…………”丈瑠看向源太。

“而且,也许办私事的时候还能得到不错的建议。所以……”

“好,我知道了。”丈瑠点点头,表示不介意。在紧急关头允许这样的个人行动,或许是因为源太并非武士。严格来说,源太并非丈瑠的家臣,而是以伙伴的身份一同行动的。

“我很快就回来。”源太说完,整理了一下夹克领子,离开了房间。

家臣们离开后,彦马不知何时站在了丈瑠身旁。

“这将会是一场恶战啊……”彦马低声说道。

说实话,丈瑠也是这么想的。他基本认为武士的工作就是与外道众正面交锋。面对他们出乎意料的方式,此刻的他只剩困惑。

“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但是,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殿下……”

“守护这个世界,这是我们武士的使命。”丈瑠低语着,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随后,他也离开了奥座敷,着手开始调查“某种东西”。

5.

背负着重任的人,有时会被那重任压得喘不过气来。担子越大,危险性就越高。肩负着守护世界使命的武士自不待言,若位居统领他们的殿下之位,那份重任又该是何等沉重?赢是理所当然,不,如果输了,便再无退路。他们倾尽所有,持续战斗。在这种重任之下,他们取得胜利后,又会作何感想?没有满足一词。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后悔和自责。如果那时那样做,如果能更有效率地战斗,是不是就能减少更多的伤亡和牺牲者……虽然常说胜负之事不能谈“如果”,但丈瑠依然会如此思考。命中注定要背负沉重担子的武士。之所以不曾想过卸下这沉重的担子,是因为从小就被培养成武士吗?过于严苛的重压,过于沉重的责任。伙伴的性命,以及这个世界的命运,就这样不容分说地托付给了这个青年,他脸上几乎不见笑容,这或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而现在。初期的延误,细微的失误导致的地上危机,面对这样的状况,丈瑠作何感想,又将如何行动?

丈瑠来到了一个感染者隔离设施。他在一栋被高大围墙环绕、酷似监狱的建筑入口办理了手续。建筑物内部是油毡地板,没有窗户,与外观给人的印象不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里原本是医院。一尘不染的走廊和无味的空气也加剧了这种印象。正当丈瑠如此心想时,

“这边请。”

一位看似是护士的女子走上前来,对丈瑠说道。丈瑠朝她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

然而,丈瑠并未注意到,有目光正凝视着他消失在走廊里的背影。

是一男一女。见丈瑠的身影消失不见,其中一人走向了接待处。这位二十多岁、身穿绀色西装的黑发女子,确认了刚刚登记进入的人的名字。

“……志叶,丈瑠。”

“没错。就是他。”男人低沉沙哑地对女人说道。

穿过没有窗户的长廊,丈瑠被领到了监控隔离病房的监控室。护士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护士打开门,请丈瑠进入。丈瑠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大小相当于医院大型病房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屏幕和相关设备,占据了房间的“半壁江山”。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和一名身穿灰色工作服、看似是技术人员的男子正坐在操作屏幕的机器前。

“你好,欢迎光临……您就是殿下吧?”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站起身迎接丈瑠,说道。他是西村毅。“我是这座设施的负责人,名叫西村。”西村面带随和的微笑,给人亲切的印象。

“不好意思,突然这样冒昧前来……”

“请不要在意。这里很少有客人来,我们非常欢迎。而且……我也一直想亲眼看看武士究竟是怎样的人……”西村一边说着,一边向这边做出了请的手势。

写到这里,需要对武士志叶家与政府的关系稍作补充。拥有对抗外道众的特殊能力和战斗力的武士,其地位享有某种治外法权。政府理解他们的目的,也明白自身的力量无法与外道众抗衡,因此在非常时期不得不依赖武士。考虑到这一点,政府除了赋予武士相应的权限,并对一些事情予以宽容之外,别无他法。只要他们愿意,可以在几分钟内摧毁一两个城镇的巨大武器之所以被允许拥有,以及战斗结果导致几栋大楼被毁,却不会发生针对志叶家的损害赔偿诉讼,都可说是拜外道众的存在所赐。这次丈瑠对隔离设施的访问,也正是由于这些特殊情况,才能如此迅速且顺利地实现。

隔离设施,不言而喻,是隔离问题患者的地方,在这里,患者没有权利和隐私。无数的屏幕每隔几十秒就会切换一次画面,监控着隔离设施的每一个角落。

丈瑠来到西村身旁,西村便指示技术人员,将一名疑似感染者的身影放大,显示在中间的一个巨大屏幕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色的房间,除了一张床之外,房间内空无一物,照明窗非常小,人不可能从中逃脱。就在这样的房间中央,一个男人笔直挺立。他双眼圆睁,直勾勾地盯着安装在天花板附近的摄像头。男人身穿病号服,胡子拉碴,异常充血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瞪着摄像头。从他的表情中,找不到任何情感的痕迹。他一动不动,甚至眼都不眨,就这样站着,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

“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吗?”丈瑠盯着画面,开口问道,

“是的。自从他被收容到这里起,就一直是那个样子。”西村用恭敬的语气回答道。尽管丈瑠是个远比自己年轻的后生,但西村还是语气恭敬地回答道,证明他所重视的,其实是丈瑠身为殿下的这一立场。

“他已经彻底紧闭心扉,对我们的话毫无反应……”医生接着说道。

“…………”

技术人员拉近镜头,放大男子的表情,但给人的印象没有任何变化。他确实还活着,但丈瑠却无法判断这是否还能称之为“活着”。

“目前我们能做的,就是给他补充水分和营养,以及点眼药水了。”说着,医生向技术人员示意,“麻烦切换到下一个房间。”

画面切换,显示出第二位患者。

“第二位患者。”

一名穿着束缚衣的女子躺在病床上。通过摄像头操作,能看到患者的表情。女子虽然脱力且疲惫不堪,但她的眼神中似乎不断散发着杀意。

“她的狂暴性突然增强了。发病的同时就袭击了身边的家人,结果反被家人制服,目前被收容到这里……啊,补充一下,当时她袭击人时,双臂不小心骨折了,结果反而避免了受害者出现。”医生一边看着病历一边说道:

“竟然剧变到了这种程度。”

“以前不是这样的吗?”

“病历上写着,她以前是个连虫子都不忍心杀的温柔之人。虽然这点真假难辨,但病历上也写着,她的家庭关系和睦,工作压力不大。也没有引发麻烦的记录,所以姑且可以相信吧?”医生翻着病历。

“……现在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吗。”

“是的。无论对象是谁,她都一视同仁地进行全力攻击。完全不顾自己身体受伤……我们一直在给她注射镇静剂,但为了安全起见,现在只能用束缚衣将她固定住,确保工作人员的安全。”

屏幕中的女子不断转动着眼睛,寻找着目标。

“…………”

由静止不动到狂暴化,确实,被束缚住的女子如果表情缓和下来,看起来也像是个随处可见的温柔女性。然而,她却在一瞬间失去理智,毫不犹豫地攻击了最重要的人……如果这是病毒造成的,那只能说太可怜了。丈瑠移开了目光。

“第三位患者……”

画面再次切换,显示出第三位患者。那是一位老人,正坐在病床上流泪。

“在哭吗?”

“是的,他发病后就一直流泪。一边被罪恶感和后悔折磨,一边嘟囔着后悔的话,然后哭个不停。真佩服他竟然能一直哭下去。眼睛里也积满了眼屎,还有炎症。真希望能让他别再哭了……”

“能和他对话吗?”

“不敢保证,但比起前面两位来说,情况要好一些。还有和他症状相似的其他患者。一直笑的、一直动的、一直吃的……症状形形色色。多样到医学上很难称之为同一种疾病,但住在这里的人,也许还算是情况好的了。”

“…………”预测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丈瑠的表情变得僵硬。

“症状的多样化程度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掌握……症状因人而异,我们医生很难查明原因。”

“您认为,这些患者有什么共同点吗?”丈瑠盯着画面看了一会儿,然后问道。西村医生望向空中,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选择了措辞,开口说道。

“疯狂……换句话说,应该是每个人的心都遭到了破坏吧?”

“疯狂……”丈瑠喃喃道。疯狂这个词确实是共同点。但范围太广了。这对破解这种疾病没有帮助。

“准确地说,我们也不知道这种感染症到底是什么。这里的患者们,也只是基于‘可能如此’的猜测才被强制收押的……但我们除了这样做别无他法。”医生严肃地说。

“放任不管的话,病毒会持续扩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医生这行真是辛苦啊。虽然有‘预防’这个词,但如果疾病不发生,我们就无用武之地……”医生自嘲地低语着,又补充道,“啊,这一点,或许你们武士也一样。”

或许的确如此。武士和医生一样,如果事件不发生,疾病不发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而最好的情况就是不需要他们存在。

“到了这种状况,想反驳也很难了吧……”丈瑠一边感受着自己的责任,一边这样回答道。

西村凝视着丈瑠。看来,西村开始对丈瑠产生了共鸣。语气渐渐放松就是证明,而且,丈瑠略带悲伤的表情,以及他话语不多却流露出的真诚,似乎也打动了他。

“最好不要太放在心上。过度地将责任强加给自己,很难说是好事。”也许是希望这位流露出孤高与孤独感的认真青年能稍感轻松,也许是担忧丈瑠感受到的责任之重。“稍微不负责任一些或许会更好。特别是像您这样身份的人。”他刻意用轻松的语调低语道。

“…………”丈瑠没有开口,只是注视着医生。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对不起,我天生就是个精神科医生。”察觉到丈瑠的想法,医生放弃了进一步的心理辅导。丈瑠的内心强大与否,从他此刻的表情就可知晓。

“能让我见见吗?患者……我想直接和他们谈谈。”

“为了安全起见,您需要穿上防护服,没问题吧?”

“好的。”丈瑠毫不犹豫地看着医生的眼睛,点了点头。

二十分钟后。身穿防护服的丈瑠,与一名患者会面了。穿防护服期间,丈瑠回想着医生的话。“疯狂”。这个词含义过于宽泛,对确定病因毫无帮助。但是,这次的病毒无疑对人的心灵产生了某种作用。它作用于人内心的某个地方,从而对感染者产生各种影响。无论这是否属于医学范畴,丈瑠都必须查明这“某种东西”的真相。

眼前的患者仍在流泪。双眼充血,眼屎堆积。黑眼圈深重,脸上写满了疲惫,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丈瑠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状况,思考着该如何开口,最终,他决定直截了当地问:

“为什么哭?”

“…………”患者抬起头,看向丈瑠。

“是什么让你如此悲伤?”

“啊……”

“发生了什么?”丈瑠平静地发问。

“你、你这种人……又懂些什么!”患者情绪激动地吼道。

“正因为不懂才问你。如果你清楚自己哭个不停的原因,希望你能告诉我。”丈瑠保持冷静,持续追问。希望能让这个男人稍微平静下来。

“…………”患者低下头,陷入沉思,不久后,他的肩膀开始颤抖。

“我……做了无法挽回的事……呜呜呜……”说着,患者抱头开始哭泣。

“无法挽回的事?”

“确切地说,是我没去做……那时,我应该不顾性命去保护女儿的。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所以,你在哭吗?”

“有什么不对?……不,是我不对!都是我的责任!……呜呜,呜呜。”患者抱着头。

“是因为悲伤,所以才一直哭吗?”

“所以说这有什么不对!”他大声喊道。

“……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丈瑠像确认一样问道,

“…………嗯。”患者颓然地点了点头。

丈瑠从西村医生那里拿到了尽可能多的资料复印件,并得到了持续合作的承诺后,离开了隔离设施。

来到街上后,丈瑠首先感受到的,是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影。不仅如此。本该开门营业的店铺也全都关着门,仿佛一座鬼城。尚未发生掠夺这点,或许体现了日本国民的特性。病毒的存在被人们知晓后,出于对感染的恐惧,人们便减少了外出。虽然政府尚未发布外出禁令,但政府和企业认为这有助于抑制感染扩散,所以对此持默许态度。现在还在外面走动的人,要么是趁治安恶化借机作恶的坏蛋,要么是感染者,要么只是不怕死的人。丈瑠一边自问自己属于哪一种,一边迈开了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后,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丈瑠面前。那个男人看起来状况很不正常,看到丈瑠后,拖着手中的方木条,歪着身子向他走来。在异常寂静的街道上,方木条和柏油路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丈瑠立刻看出这个缓缓走来的男人是感染者,便试着和他搭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丈瑠停下脚步,盯着男人问道。

“…………”男人似乎没听懂丈瑠的话,歪着头,于是丈瑠又问了一遍:

“我是问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呜,呜……是、是你的错……”

“我的错?你我是初次见面吧?”

“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我才失业了!怎么办?房贷怎么办?以后我该怎么活下去!?我该怎么活!”

“话是这么说……”

“果然没错。那家伙也说了同样的话……果然是你!都是你不好啊啊啊啊啊!”男人喊着,举起方木条向丈瑠扑来。

丈瑠侧身闪过攻击,然后对男人说:

“是吗,失业了……那么,夺走了你工作的我,是什么人?”

“是部长啊……”

“?”丈瑠歪了歪头。

“你的名字,是部长啊啊啊啊啊啊!”男人再次挥起方木条,发起攻击。

至少,自己不是部长这点还是能确认的,于是,丈瑠轻松躲过了攻击,用手刀劈向男人的颈部,使其失去了意识。

“…………”

丈瑠俯视着倒下的男人,叹了口气,拿出书道手机,准备通知相关人员处理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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