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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怪异小屋

我生怕被家里人发现,悄悄关上门,没有坐电梯,踮起脚尖走下楼。走到公寓大楼门口时,我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耳边传来高跟鞋与地面的敲击声。

我抬头望向五楼的窗户,也就是我悄悄溜出来的那所房间的阳台,那孩子现在应该还在床上睡觉吧。

我继续穿过夜晚的住宅区,朝那个地方走去。上次去那里时还是夏天。那时,我的口袋里也放着一张照片,她的照片。

我把手伸到外套的口袋里,感受到了打印照片纸张的触感。那女的应该在照片里笑得很开心吧,带着那种嘲笑我的笑容。

真希望那个女的去死。我心里曾无数次地这么想过,这个愿望应该已经实现了,可是,为什么……

月光照亮了道路,我朝着那个地方继续前进,去保护我的孩子,保护我的家人。

※※※※※

“辛苦了。不对,应该说初次见面,你好。”

“辛苦了——。你怎么一秒就认出我了?”

“因为我在视频里见过池田先生,池田先生的金发特别显眼。”

“可以不用跟我说敬语。小林先生比我想象中高啊,给人一种壮汉大叔的感觉。”

“这确实是我唯一的特点。”

“确实。”

“好吧……不过话说回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 shui yan(原文:シーシャ)咖啡厅。”

“shui yan 咖啡厅?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年轻人都喜欢这里吗?”

“是的,很多人来这里碰面开会什么的。小林先生要试试吗?百香果口味的。”

“shui yan 是水烟(原文:水烟草)对吧?”

“是的,不过我现在抽的是不含尼古丁的。”

“我就不要了,我还是来杯冰咖啡吧。”

“来都来了,试试看呗?”

“像我这种大叔,抽普通的烟就行了。”

“这里可以抽电子烟哦?我不介意,您随意。”

“真的吗?那太谢谢了。”

“我感觉跟这里格格不入,没办法保持冷静啊。”

“因为周围都是年轻人?”

“部分原因吧,池田先生……池田君你平时就在这种地方工作吗?”

“偶尔吧。”

“是吗?”

“是的。”

“……这样啊。”

“小林先生是个害羞的人吗?”

“不,不是的。”

“明白了。你之前说过,没跟我这种职业的人合作过吧,所以现在就像是在试探对方一样。”

“对不起,我和 YouTuber,尤其是和比我小很多的人,没什么工作上的合作机会,所以总是有些不习惯。”

“啊,开始了,把年轻人当外星人的言论。不过我就是这种人,所以请别太紧张。”

“这样啊,对不起。”

“那,情况如何?”

“啊,对了,是那个自带项目嘛。嗯……他们说根据内容再做决定。”

“那个——能不能说得更明白点?小林先生,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我们已经是合作伙伴了吧,或者说是,利益关系者?你不需要太顾虑我,请直接说吧。”

“抱歉抱歉,KADOKAWA 那边的意思是,根据池田君“超自然不良少年 ch”账号的订阅数,出版粉丝向的书籍企划可能无法通过。不过没关系,之前你给我看的粉丝互动数……是这个东西吗?反正通过这些数据能看出来,池田君有很稳定的死忠粉,应该能确保销量。再说,池田君长得又帅,应该也很上镜。”

“不愧是老编辑啊。那么,对方的反应怎么样?”

“不,不……我只是个自由职业者罢了。然后,就变成了最初我说的那个主题,看看书的内容再做决定。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所以事先准备了一些能引起出版方兴趣的切入点。”

“是什么样的内容?”

“这个嘛,纯粹是我自己认为这样会更有趣的点吧。池田君的视频大部分都是拿着相机,潜入灵异地点之类的吧?反过来说,这些视频缺少场外信息,所以我觉得在书里加入探访灵异地点的背景,以及池田君看到灵异现象背后的传说什么的,感觉会很不错。”

“哦——这个主意不错!确实,我对灵异怪谈完全不感兴趣,所以我一直都是“请在评论区自由讨论”的态度。但是取材什么的应该挺麻烦的吧?”

“这就看我的了,毕竟我以前是灵异杂志的编辑,还是有一些相关人脉的。”

“这就是你擅长的部分了。”

“擅长的部分……吗?最近这类工作也越来越少了。”

“是吗?为什么?”

“我不知道 YouTube 那边怎么样,但现在几乎没人看灵异杂志了。大家都更关注那些美食,潮服什么的,对和自己生活相关的话题更感兴趣。”

“这个倒是有点道理。不过,虽然我完全比不上那些光鲜亮丽的时尚网红,但我自己也有一些死忠粉哟。”

“我觉得这可能是基数的问题。对于以销量为主的出版社来说,有百万级别散粉的主播和十万级别死忠粉的主播,因为前者的传播力更大,出版社肯定会优先考虑前者。”

“还真是现实啊——。小林先生你自己不从事网络相关的工作吗?”

“我自己确实挺想做的,但我一直都是从事纸媒的工作,所以在纸媒期间养成的习惯很难改掉,还是挺困扰的。网络媒体的写作方式,采访方法和纸媒完全不同。而且,我也不是特别喜欢这些灵异类的话题。”

“啊,原来如此。不喜欢灵异话题的你居然做了灵异杂志的编辑。”

“我之前是在一个八卦周刊编辑部任职 ,任职时期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说白了就是工作调动,到头来,灵异杂志也停刊了,虽然表面上是休刊状态,于是我就成了自由职业者,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也不喜欢灵异之类的话题,所以我们在这一点上是一样的。”

“哎?你也不喜欢吗?”

“是的,我觉得鬼魂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所以,灵异地点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可怕。其实,我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害怕,普通主播因为害怕不敢去的地方,我反而敢去,可能就是因为这样观众才喜欢我吧。”

“……既然你不喜欢这些,为什么还要特意去做这种事?”

“赚点零花钱吧。虽然我没说过,但我的本职是网页设计员,也是自由职业者。我会接一些小公司的网站制作工作。顺便说一下,我还会一些简单的编程。”

“编程……?”

“啊……我也不详细解释了,这些都不重要。我做设计的工作也能活下去,但我还想干点别的,所以我就想,要不试试看做YouTuber吧。反正如果没人气,随时都可以不干了。”

“做 YouTuber 真的这么容易吗?”

“是啊。就像建一个 TikTok 账号一样。”

“抱歉,我基本没怎么看过 TikTok……”

“……总之,最开始我只是随便做做看,也没一定要做出点什么成绩。只是,既然我做了这份工作,就想赚点钱。所以,我开始想别人做不到的,但我能做到的事情是什么呢,于是我就想到了做一个不怕鬼的灵异探险YouTuber。”

“原来如此。顺便问一下,作为网页设计员这件事就先保密,如果真的决定出版粉丝书的话,我能不能用下这段采访?”

“果然,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采访了。可以啊,但请不要提到我是网页设计员,还有‘赚零花钱’这部分也请拜托不要提。”

“知道了。话说回来,我不太懂这些,你账号有 20 万的订阅人数是不是很厉害?如果你只专注于做 YouTuber,应该可以养活自己吧。”

“才 20 万的量做全职主播是不可能的。YouTube 视频里单条广告的盈利价格一直在下降,我的频道也没有其他的广告合作。况且,有时候我的视频会被平台判定为敏感内容,所以根本就没有广告收入。”

“原来是这样。”

“小林先生,你应该早就发现我不是大主播了吧,就算要做 YouTuber 的粉丝书企划,也根本不会先找我。即使是灵异内容这个赛道里,也有比我订阅人数多好几倍的主播,大概是大家都拒绝了,或者是已经加入了其他出版社的企划,最近出版了很多这种粉丝向的书。”

“这样吗?”

“我觉得我慢慢明白小林先生真正的性格了。你不会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底牌,反而试图打听我的信息,感觉像个记者。”

“池田君你这个人,线下见面后跟视频里的差距挺大的。视频中的你像个不良少年,但今天穿得挺得体的。而且,实际见面后聊起来,怎么说呢……”

“你觉得我很狡猾对吧?”

“这是低情商的说法。”

“请用高情商的说法。”

“………很理性。”

“谢谢你费尽心思挤出的评价,好吧,视频里毕竟是‘主播小池’这个角色在表演。”

“总之,我们得商量一个能让这世界上最厉害的 KADOKAWA 出版社编辑满意的企划内容。”

“别这么冷嘲热讽的,我在这里也投入了很多人脉交情啊。”

“开玩笑而已。我觉得如果能出本粉丝书,对我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提升,我们得做本超棒的书。”

“嗯。就像刚才说的,从过去的视频里挑一些有挖掘潜力的,或者可以进行深入探讨的内容,再稍微取点材,我认为这样的方式比较好。”

“现在这个阶段就要去取材吗?书出不出都还没定呢。”

“嘛,取材的话,实际上只是上网找一些过去的资料而已,毕竟实地取材有点难度,我们先把企划定下来,如果 KADOKAWA 不满意的话,我们再拿这个去找其他出版社。”

“明白了。反正只要能出版,我没什么特别的要求。”

“关键是要选哪一个视频。”

“按人气顺序不就行了吗?”

“人气顺序?”

“对,或者说按播放量顺序,播放量多的视频就等于是观众最想看的灵异地点,不是吗?”

“合理是合理,但一定是这样吗?”

“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是以制作方的角度来看的,观众喜欢的灵异地点不一定就有那种可怕的背景故事,即使是超有名的灵异地点,也可能只是一个有点氛围的废墟。”

“小林先生还真是认真。”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确认一下,小林先生应该不会相信鬼魂的存在吧?”

“……怎么说呢,真难回答。在接触到这个行业之前,我是不相信有鬼的,不过现在不好说,实话说,我现在也不确定。以前我有个做记者的朋友,涉及到超自然事件后就失踪了。不过,反正是工作,对我来说信不信都无所谓。”

“我之前也说了,我根本不相信有鬼,灵异地点也不可能有什么隐藏的真相。虽然我认为有些地方可能因为发生了轰动的大事件,导致流言蜚语传播开来,变成了灵异地点,但调查灵异现象发生的地点,再与过去相关的恐怖情况联系起来,这种倒推法我无法认同。”

“没错,按照池田君的想法,确实是这样。”

“对,所以我觉得认真去调查这些事情简直毫无意义,我们只要提供能让观众和读者喜欢的内容不就行了吗?”

“这个看法我赞同。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要对事实润色一下?”

“我不想用过于委婉的说法来包装自己。我直说了,就是摆拍、捏造、夸大事实。”

“原来如此。这样啊……其实,我也在犹豫该什么时候提出来这个,因为我想先让书的企划能够通过,所以对灵异地点的背景介绍多多少少会进行一些加工。但是,在知道池田君的想法之前,我不敢随便讨论这种事。”

“那就好,看来我们挺合得来的。”

“是我们彼此都让人讨厌这点上合得来吧。”

“哈哈哈,那我们就选那些播放量高的废墟灵异地点视频,以追加取材为由头,编造一些看似有源头的故事,这样可以吗?”

“没问题。但我觉得取材还是必要的。”

“是吗?为什么?”

“不管是捏造还是虚构,剧本也是要有真实感的。那些打着“真实灵异怪谈”旗号的东西,有些作者也会把体验者讲述的故事大幅度夸张后再写出来,但是,这必须建立在体验者真实经历的故事基础上才行。如果忽略了这一点,就会变成一眼假的作品。而且,在取材过程中,我们可能也会向相关人士了解情况,即使我们不信,但相关人士是信的。换句话说,他们是害怕的,那些真正害怕的人所讲的故事,才是保持真实感的关键核心。”

“原来如此,学到了。一眼假这个词倒是挺有意思的。”

“既然方向已经明确了,那我想先选一条视频。”

“这个我已经定好了,就选这个视频。”

“《潜入山中的怪异小屋》……怪异小屋?”

“小林先生,你看过我所有的视频吗?”

“我大概都看过一遍。”

“那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最受欢迎的视频呢?”

“抱歉抱歉。”

“没关系,只是这个视频造假的话难度很大啊,它是那种非常传统的灵异内容。”

“哎,池田你不是不相信有鬼吗?”

“不是鬼的问题,你看了就知道了。这是我发布的视频中比较特殊的一期,算是‘和人相关’的恐怖类型。”

“哎?不是灵异类的吗?这没问题吗?”

“看完再说吧。因为现在是公共场所,我把视频音量调小点儿。”

【超恐怖】潜入山中的怪异小屋!

(车内)

嗨,大家好, 我是超自然不良的主播小池——。

家人们,现在已经半夜1点多了,此时此刻,我正在栃木县的某座山下。

老规矩,我不能说这座山具体在哪儿,但是我可以说的是,在某些灵异爱好者眼里,这里非常非常危险。

(登山路入口)

我现在到了登山路的入口处,从这里到山顶基本上只有一条路,传说途中会有一个分岔路。

这个岔路现在好像已经不再使用了,但是有传闻说它通向某个神秘的地方。

我们赶紧开爬。

(登山路)

额——这里也太黑了,要是我没戴头灯的话,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现在这种情况,比起幽灵我更怕摔下山,啊,还要小心熊。

啊!什么东西!吓死我了……原来只是个地藏像。

(登山路)

哈,哈……真的,我现在深刻感到平时运动量不够的痛苦了,应该差不多快能看到目的地了吧……

(登山路)

啊!是那里吗?哎?……那里吗?

家人们,我现在来到了一个看着像岔路口的地方,这地方你如果没仔细观察的话,根本看不到有路,你看,路边的野草长得超级茂盛,完全就是条野路啊。

这是什么东西?以前这里是不是有拉过绳子?有一些像栅栏的东西倒在地上,好,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野外小路)

完蛋……这也太夸张了……这野草也太多了,打到脸上还挺疼的,我是不是走错路了?不,应该是对的吧,如果走错的话就惨了,哇!刮到蜘蛛网了!

(空地)

终于到了!这路也太难走了。实话讲,我已经想回去了。这里就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怎么样?这个空地或者说神秘地点,很奇怪吧?一条废弃的小路通向这个神秘的空地,这里大概有体育馆那么大吧。看,这个地方没长任何野草和树,这里原本是有放过什么东西吗? 你们看到空地中间那个影子了吗?

这就是在灵异爱好者中有名的地方,我们叫他“怪异小屋”。

我事先在网上查了查关于这个小屋的情况,但我觉得让大家亲眼看看才更直观,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吧。

(小屋附近)

我快到小屋附近了。这里四周被栅栏围住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看起来挺严实的。这是一个红色屋顶的预制小屋,看起来真的挺小的,应该是用来放农具什么的吧?要进去的话似乎得爬过这道栅栏,但是这栅栏缠满了树藤,看着有点难爬啊——。

(小屋前)

终于爬过来了,我现在到小屋前面了。今天,我的搭档——工作手套也大显身手了,你们看到没?这上面现在沾满了从树藤断面流出的汁液,而且味道特别臭,好恶心。

好吧,让我们调整一下心情,进入小屋看看,看起来门没锁啊。

打——扰——了。

哇,这些真是……

你们看,这个小屋并不只是普通的预制小屋,你们看到屋里面这些散落的照片了吗?

没错,听说这里是网上流传的,嗯……我不能说得太直白,否则视频会被封,但这里据说是变态用来收藏偷拍照片的地方。

虽然屋子里面很小,但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小屋内部)

进来时踩到这些照片真的有点尴尬,不过我还是进来了,里面的照片应该还算少吧。

我现在站的位置是在小屋的最里面。

不过,这照片还真多啊,入口附近的地面都快看不见了。

我们看看掉在地上的照片吧。大家看的视频里应该会加上马赛克,毕竟这看起来像是普通人的照片。看看这张……这张看着挺旧的,是黑白照片,能看出来是穿着和服的人,但脸已经破得看不清了——不过这不像是偷拍的,倒像是纪念照。

啊,这张是彩色的。照片里女人穿的衣服看着很老派,像是昭和时期的风格。这张明显是从远处偷拍的照片。

这张看起来比较新,似乎能看到背景的晴空塔,是用手机拍完后打印出来的吗?

从照片里看,这些人的性别、年代、拍摄的时间都不一样,但大多数照片里面只有一个人,有的看上去像偷拍的,也有一些正常的普通照片。

这究竟是谁干的呢?而且,还有新的照片掉在地上,难道现在还在有人在继续做这种事吗?

(小屋内部)

好了,这样直接回去也太无聊了,我们来做个例行的试验吧。

因为这里有很多照片,我想试试在这个小屋里自拍一下,看看会发生什么。

那么,我就用手机自拍一下。这种时候比个耶应该没问题吧?算了,随便拍下好了。

好了,已经拍好了。虽然我自拍了好几张,但我还没仔细看,等下山后在车里看吧。

(车内)

好,我终于平安下山了。请大家不要半夜去爬山!太危险了!下山的时候我差点滑下去摔死。

好了,现在来看照片吧。先是第一张!好,笑得真好,这张就只有我一个人的笑脸。接下来是第二张!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第三张!……哎?这是真的吗?你们看到了吗?我的脸一半被白色的雾气遮住了吧?哇哦,这是真的哎。灵异照片拍摄成功了!……第四张、第五张就没什么特别的了,为什么只有这一张会这样呢?

(车内)

哎,我是主播小池,这次我又成功被诅咒了!

不过说真的,那个地方真是神秘啊——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存在的呢?

如果大家有想让我去的地方或灵异地点,记得在评论区告诉我!

那我们下次见!拜拜!

※※※※※

“怎么样?”

“挺有意思的,也挺不舒服的。其他媒体没有报道过这里,这个视频如此受欢迎也能理解。不过,这确实不算是灵异类的。”

“是吧,只能说是个变态做的事情,说不定还涉及到犯罪呢。”

“确实。如果真的涉及犯罪,那就不好发布了。就算不是,也得跟灵异方面联系起来才行,比如说什么诅咒仪式之类的。”

“那这样吧,可以说是某人把仇人的照片带到这个小屋里进行诅咒。”

“嗯,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

“那个——”

“怎么了?”

“你信诅咒吗?”

“你问我信不信幽灵之后就开始问信不信诅咒了吗?”

“不,我是觉得幽灵和诅咒肯定不存在,但我想知道小林先生是怎么想的。”

“和对幽灵的观点一样,我是中立派。关于诅咒的话,确实有一些人认为,现实中它在某种程度上是有效的。”

“是从科学角度说吗?”

“不,应该说是从心理学角度吧。比方说,如果你看到一个稻草人被钉在树上,上面的纸条写着‘池田’二字,你是什么反应?”

“会很生气。”

“哈哈,池田你是这么想的吗。正常来说,人们在得知自己可能被别人诅咒时,肯定会对这个事实感到不安和恐惧。”

“确实,应该会觉得很不舒服吧。”

“如果这类人,恰好在这几天后受伤了,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肯定会觉得是诅咒导致的。”

“对。不管是受伤、生病、还是在人际关系中遇到问题,人们往往都会觉得是诅咒造成的。这样他们就会越来越相信自己是被诅咒了。这就是所谓的证实偏差(注:个人无论合乎事实与否,偏好支持自己的成见,猜想的倾向。由此,人们在脑中选择性地回忆、搜集有利细节,忽略矛盾的资讯,并加以片面诠释)。”

“这样一想,人类还真是挺傻的。”

“不是傻,应该说不安和恐惧很容易扰乱人的精神。”

“那意思是,诅咒必须要当事人亲眼看到或者亲耳听到才有意义吗?”

“至少从心理学角度来说是这样解释的。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期待着靠心理学效应来施加诅咒的吧?”

“所以说他们还是期待超自然效果吗,果然还真是挺傻的。”

“我觉得憎恨这种情感,跟恐惧和不安一样,也能扰乱人的精神吧,至少能让人深信超自然力量的作用。”

“原来是这样吗……不过,就算真是这样,为什么要专门花力气去为自己讨厌的人做这种事情呢?”

“那是因为他们有很深的仇恨吧。”

“即使是这样,如果真有这么深的仇恨,为什么不直接把情绪发泄到对方身上呢?比如大声喊叫或者殴打对方,如果对方连这种情绪都感受不到,那干脆离远点不就行了?”

“池田,你是这样想的吗?”

“小林先生你不这样想吗?”

“我没诅咒过别人,不过我曾经有过想要诅咒别人的意图。”

“哇,真吓人。”

“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跟池田君一样能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我觉得‘无法说出口的人’也是存在的。”

“什么意思?”

“比如公司的上司、邻居,或者那些离自己很近,需要长时间相处的人,不可能直接表达对对方的不满吧?这些不满累积起来,就会变成憎恨,但是又不能直接发泄出来,这种憎恨的情感可能会变得更加强烈,最终导致想要诅咒对方。”

“是这样吗?我和小林先生不同,没什么这方面的人生经验,所以有点理解不了。”

“嗯,当然也得看每个人的性格如何,不能一概而论。比如说池田君,感觉你就是那种不会把情绪积压到要诅咒别人的地步的人。”

“这是在夸我吗?”

“算是吧。”

“是吗?”

“反过来,也有因为距离太远,才想要诅咒对方的情况。”

“为什么要诅咒离自己那么远的人?”

“比如自己的恋人出轨了,你知道外遇对象的名字和面貌,但你并不认识他的这种情况。”

“如果是我,肯定直接打电话给那个人的公司。”

“好恐怖的言论。”

“我是个行动派。而且,跟诅咒别人相比,这肯定是个更好的选择吧。反正我认为诅咒别人就是极度社交障碍的表现。”

“怎么说呢,即便是希望对面立刻死掉的那种人,也很难把握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啊。”

“嗯,听到从一见面就开始试探我们之间距离感的小林先生嘴里说出这种话,好有说服力啊。”

“别说了。”

“话说回来,这次的视频我们就按照进行诅咒仪式的地点来处理吧。”

“好的。但是,关于那个灵异照片呢?”

“什么?”

“视频里,你不是拍到了灵异照片吗?”

“小林先生,你是故意这么问的吧。”

“嘛,毕竟还是得问一下。”

“现在,用手机的应用程序1分钟之内就能做出灵异照片了。”

“果然是这样,真不愧是网站设计员。”

“就算不是网站设计员也能做出来。”

“对了,编辑前的视频文件有吗?”

“当然有。你要看吗?还挺长的,不过可以调成二倍速看。”

“还是看一下吧,可能会找到一些用来增加诅咒仪式氛围的素材。”

“明白了。稍等一下,我带了外接硬盘,还好带来了,所有的原片都存在这里。嗯……应该是在这个文件夹里……找到了! 就是这个,开始播了。”

“不会耽误池田君的时间吗?”

“完全没问题,我是自由职业者。而且,这是为了自己的书嘛,我肯定会鼎力合作。”

“那太谢谢了。”

“不过,拍摄的时候你一直一个人在讲话啊。”

“别说了,真丢人。其实最后使用的部分连原片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做YouTuber真不容易啊。”

“能理解这份辛苦,真是太谢谢你了。”

“停一下。”

“啊? 好的。”

“不是这里,前面一点。”

“请你自己调。”

“好的,好的。”

“怎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嗯,这个。”

“这是我看屋内照片的部分,这照片里是你认识的人吗?”

“……”

“哎?真是?”

“不是,这张照片能放大一下吗?”

“可以,我来操作一下……好了,请看。”

“……这张照片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看起来是挺新的照片啊,不过没觉得有哪里奇怪啊?只是一个女人在阳台上笑着自拍而已,应该是在哪里的阳台吧,无论如何,感觉不像是偷拍的照片。”

“我好像见过这个女人。”

“哎?不不不,应该是你想多了吧。”

“不……与其说我见过这个女人,不如说我好像见过这张照片。”

“什么?在哪里?”

“……我想不起来了。”

“请好好想想。”

“是不是我想多了啊……可能是在采访的时候见过这张照片吧。”

“这照片也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啊,照片本身有点暗,应该是晚上拍的吧?”

“不行,真想不起来了。”

“不过,如果能找出这个照片里的女人是谁的话,还挺有意思的。”

“确实,我要去查一下。”

“要是能查出来这个女人死得很蹊跷,那就更有趣了吧。”

“我可没这么说。”

“你是这么想的吧,小林先生?”

“对了,除了这张照片,我看视频的时候还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因为照片四处散落的冲击感很强,所以给人一种特殊的印象,但其实这样的地方并不少见。”

“你说的‘这样’是什么意思?”

“可以算作一种类型吧,就是那种有着大量废弃物品的废墟,可能是符纸、玩偶、鞋子、衣服之类的……这些东西诡异的氛围常常让废墟变成灵异地点。”

“啊,原来如此。我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大多数情况下,是某人恶作剧把这些东西带进去,或者只是单纯的非法倾倒垃圾。”

“也有可能是那样。但是,我觉得视频里这个小屋里面的照片,应该是有好几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陆陆续续带进去的。”

“从照片的破损情况来看,确实能看出这些东西应该被带进来很长时间了,但是否是多个人的行为就不确定了。”

“这些照片之间缺乏一致性。拍摄者的性别、拍摄地点和年代各不相同。如果这些照片真的是同一个变态所为,那应该有一些相似点才自然吧? 比如用同一个相机拍摄的照片,像是宝丽来相机拍摄的照片才会散落在地上之类的。但实际上,这些照片几乎没有共同点,唯一可以算的是,这些照片里大部分被拍到的都是单独一个人。”

“确实是这样。”

“而且,就算我们的假设这些照片的目的确实是诅咒别人,一个人会诅咒这么多人吗?总不至于是为了召唤恶魔而献祭吧?”

“小林先生。”

“什么?”

“香烟好抽吗?”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啊,我只是想知道香烟到底好不好抽。”

“池田君,你是不是有点无聊了?”

“没有没有,只是感觉话有点多。”

“……池田君,你抽的水烟不也算烟吗?”

“不一样啦,我抽的跟你们大叔抽的那种不一样。”

“……其实也没特别好抽。”

“对了,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

“之前有一个合作过的主播,他说他拍过类似的视频。”

“怪异小屋?”

“不是,是你刚才说的那种废墟类型,玩偶?还是什么之类的东西被丢在废墟里,我记不住了。”

“是吗。果然有这种地方啊。”

“那次拍摄休息时我们聊过,他说他在那儿遇到了一个丢人偶的大叔。”

“这挺厉害的。能看看那个视频吗?”

“他说因为跟那个人发生了点冲突,所以视频没发出来。”

“那个主播能联系上吗?”

“联系上应该没问题,不过你要看那个视频吗?和怪异小屋没关系哦。话说回来,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也可以直接用未剪辑的原始文件做点灵异照片什么的吧?这样发布时效果应该更好。”

“我刚才说过了,重点是现实感。无论是照片还是人偶,只有知道那些东西为何被带进废墟的动机,才能做出更有真实感的剧本。”

“是这样吗?”

“另外,还得查查那张照片、那座山,还有那片地区有没有什么怪谈传说。如果有,那就更容易给剧本增加些合理性。”

“你是说,比如这座山上曾经有座被诅咒的神社之类的?太老套了吧。”

“嗯,确实有点老套,但总比没有要强。如果有传说的话,就更能增加现实感了。我负责查这方面的内容,池田君你能去问问那个主播吗?”

“虽然有点麻烦,但行吧。”

“嗯,拜托了。”

※※※※※

“辛苦了。”

“您也辛苦了——。”

“叫你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我平时除了拍摄都待在家里,正好可以换换心情。话说回来,居然选择在家庭餐厅碰头啊。”

“对我这种大叔来说,这种地方更能让我放松。”

“可以点个甜点吗?”

“请随意,我要个饮料吧。”

“那个主播你问到了吧?”

“是的,已经问清楚了。小林先生你呢?有什么发现吗?”

“嗯,有不少发现。”

“太好了,那么我先开头吧。”

※※※※※

《某主播的证言》

我去的是位于冈山县,一个叫“玩偶鬼屋”的废墟。

那里挂着很多玩偶,看起来就像上吊一样。

一般来说,在拍摄视频之前,我都会先做些调查,比如白天先确认进入的路线,以及能否拍到有价值的画面,但那里,真的是我见过氛围最恐怖的废墟之一。

从外面看,这是一座挺气派的日本传统住宅,围墙很高,门口能看到一个有池塘的庭院,但门上被缠了很多铁链,庭院里也是杂草丛生,建筑的出入口被钉上了木板,所以一看就知道是没人住的废墟。

那一带都是农村,房屋不算多,就算有也是和这座废墟一样没人住。就算有,也都是些老人,所以我不太担心会被人看到。

我翻过门,按照网上查到的信息,钻过边上破损的雨棚,进入了屋内。屋内比屋外看起来更破,我小心翼翼地前进,避开各处塌陷的地板,我的目标是到达屋内的和式房间。

当我亲眼看到那个和室房间时,不禁发出了“哇”的一声。

那个和室大约有二十畳左右,非常大。天花板的木板已经脱落,露出了横梁。那些横梁上都吊着玩偶。不是十几个、二十个这种数量,而是吊着非常多,非常多的玩偶,横梁上布满了用红色塑料绳绑起的玩偶。吊着的玩偶中,有些是婴儿玩具,也有像手办一样的人偶,大小形状各不相同。但大多数都是人型,脖子上绑着绳子,像上吊一样。更让人不舒服的是,这些玩偶上都写着名字。每一个玩偶上都有用马克笔写的名字,那些名字不像玩偶的名字,更像是“田中太郎”之类的人名,不知道写这些名字是出于什么目的。

看起来,在这里挂玩偶的人好像是因为横梁已经挂满了,但他仍然想要继续挂更多的玩偶。所以,他把已经挂起来的玩偶的手脚绑上塑料绳,接着挂下一个玩偶,就像珠子一样串起来。因为挂着的玩偶太多了,许多玩偶的脚直接接触到了榻榻米。

在差点塌掉的和室一角,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把梯子,一捆绑好的红色塑料绳,还有一把旧剪刀,就好像再说“请随意使用”一样。

当时我就想,这里一定能拍到很好的素材,画面效果绝对不错。

我回到车里等待夜晚降临,开始思考视频的内容。毕竟这个地方已经足够震撼,所以我觉得我不需要做太多的准备。

大约九点左右,我再次潜入了废墟。因为是第二次进入,所以这次很顺利就进入了。

由于那个和室是最有看头的地方,所以我先拍摄了其他房间,其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真的就是那种普通的废墟。只有那个和室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非常诡异。

终于,我走进了那个和室。我开始环顾四周,装作第一次来的样子,适当地表现出惊讶和害怕。突然,走廊上出现了一个男人,差点把我吓死。但是,那个人完全没被吓到,甚至可以说,他在生气。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这座废墟的主人,所以我拼命地向他道歉,但对方完全不理我,一直盯着我的脚边,嘴里愤怒地嘟囔着“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之类的。我最开始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直到他指着某个东西,我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那是条断了的塑料绳。那条红色的塑料绳和挂玩偶的绳子一样,但被绑在了其他地方。它被绑在和室和走廊之间的两扇拉门的低处,像是专门为了让人绊倒的陷阱。而且,拉门的纸已经全都破掉了,只剩下木框的结构,我根本搞不懂为什么要把那条塑料绳拉在那两个门框之间。

我记得白天来踩点时,恰好就踩到了那个塑料绳,结果摔了一跤。那时候塑料绳就断了,看起来那个男人是在说这条断掉的塑料绳的事情。

明明是他设置了陷阱,却因为我被陷阱绊倒了而生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奇怪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毕竟,我属于非法入侵,所以我只是想如果这个男人报警就麻烦了,于是我想赶紧走人,就在我打算离开时,我注意到那个男人手里拿着的东西。

一开始我就看到他手里拿着个便利店的袋子,但袋子的开口处,露出了一颗小小的头。

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娃娃。看起来是给小孩子玩的那种,给它穿裙子换衣服的娃娃。

那个娃娃的头从便利店口袋里露出来,面朝着我。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但我真的感觉到,它好像与我对视了。

突然间,我感到一阵恐惧,立刻从废墟里跑了出去。那个男人还在我背后大声说着什么,但我始终没有回头,他开始大声喊道。

“它会跟着你的!”

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在废墟里看到的事情就只有这些。其实,我没发布视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遇到了那个男人。

回到家后,我冷静下来重新查看录制的视频时,我才意识到,遇到那个男人时我太慌乱了,竟然没有关掉摄像机的录制模式。

不过,因为我两只手都放下来了,所以那部分视频只是拍到了我的脚,收录到了声音。我当时想,这段画面也许可以当视频内容?《玩偶鬼屋内遇到神秘男子!》这种标题感觉挺吸引人的吧。于是,我决定继续剪辑视频,准备发布。我很看重视频剪辑,所以我花了一周左右的时间慢慢处理这条视频。

就在这段时间里,我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过几次那个娃娃。

不是说那个娃娃就是我在废墟里看到的同一个,可能只是同款娃娃而已,但这还是让我感到不安。

第一次是在我家附近的路上。我的公寓靠近主干道,对面有一家便利店,每次买烟的时候,我都会走到离公寓稍远的地方,走到信号灯那里,穿过人行横道再去便利店。

就在那个人行横道那里,对面便利店旁边的护栏上放着一束花,花看上去没有枯萎,还是新鲜的。在花束旁边,就有我在废墟里看到过的那个娃娃。至少,我觉得脸是一样的。

从常人的角度看,可能是因为那个地方发生了事故,孩子去世后家里人或其他人来放花做纪念。但是,经历过那种事情的我,看到这些却觉得非常恐怖。我尽量不去直视,别过脸走进了便利店。买完东西后,我还得过马路回家,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我又站在了那个地方等着信号灯变绿。

我不想往那个地方看,所以一直在玩手机,但在绿灯亮起,我准备走过去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可能从一开始就已经变成那样了吧,因为过马路时我避开了视线,所以没看清。

那个娃娃的脖子竟然转到了反方向,转了180度,正朝着它背后看去。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我感觉它好像在看我。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避开那条人行横道。即使要绕远去别的便利店,也比看到那个娃娃好。于是我以为我终于可以不用再看到它了。

大概在视频快要剪完的时候,我一边吃着晚饭,一边打开电视,刚好播到了新闻节目。这条新闻播报了某个十字路口发生了女孩被撞后,肇事车辆逃逸的事件,屏幕上也播出了事发现场。

女孩的家人、相关人员在事发地一边哭,一边在地上摆糖果和花等物品,屏幕上看到的就像是一个小型的祭坛。就在那个祭品堆里,我又看到了那个娃娃。我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盯着电视屏幕看。

新闻里,播音员继续讲述着案件的调查进展,然而画面开始变得不对劲了,画面的镜头慢慢地向着祭品堆靠近,镜头逐渐聚焦在那个娃娃上,虽然娃娃与事件毫无关系,但不知为何,这个娃娃却占据了整个画面,并持续了十秒左右。

那个娃娃看起来就像是透过电视屏幕在看着我。

我看到这一幕时,吓得要死,赶紧给朋友打电话。说实话,我并不指望他会相信我,但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到阳台上抽烟。

站在阳台上,我从下面人行横道那里看到有一个人站在护栏旁边。虽然看不清脸,但她的衣服和那个娃娃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个人明显不是一个女孩,我觉得应该是一个成年人,看上去像成年人强行穿上不合适自己的儿童服装一样。她的身形也很奇怪,头比身子还要大,像是把娃娃强行做成了人类一样,那个人一直在看我。

这一切可能都是巧合,在日本各地都能找到同款的娃娃,不同的地方也可能会看到同样的东西,新闻画面可能只是剪辑上的失误。而我在阳台看到的人,可能只是站着等信号灯的路人而已。但是,我并没有公开那段视频。现在想想,还是没公开的好。

我已经搬家了。因为我担心如果下次我再见到那个娃娃,这可能就不是误会了。

“真是个恐怖的故事啊。”

“是吗?我觉得是误会吧。我倒希望能直接去采访那个穿着玩偶衣服的可疑人物。”

“池田你和那些带着玩偶的人一样,都是疯狂的人。”

“如果不疯狂一点,我怎么可能一个人潜入鬼屋呢?”

“说得也是。”

“那么,你觉得怎么样?这会成为编造灵异故事灵感的来源吗?”

“……嗯,或许吧。我还是先把我这边的事情讲给池田听一下,之后再商量看看吧。”

“真会吊人胃口啊——那么,我来听听吧。”

“首先,那座山和那片地区除了怪异小屋,没什么特别的怪谈。我看过几个网络上的鬼屋介绍网站,也逛过了灵异论坛,但什么都没找到。我问了一位熟悉那个地方的灵异作家,他也很感兴趣,但似乎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故事。那边倒是有一座在当地很有名的寺庙,但也没什么特别的传说。唯一的事情就是那一带,经常有车内盗窃,算是一种现实的恐怖故事。”

“车内盗窃?”

“对。池田君你也在视频里提到过,把车停在登山道入口的大停车场吧?那个地方好像经常发生这种事。”

“对了,我记得那里好像有警告标志。”

“大约二十年前,那个停车场发生过一起比较大的事件。”

“哦,原来如此。”

“也算是车内盗窃之类的,当地的一个不良团伙袭击了一对情侣。那对外地来的情侣晚上把车停在停车场,正准备亲热时遭到了威胁,那伙人企图抢劫财物,情侣中的男性当时试图反抗,结果被暴打了一顿。”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故事。”

“我不知道是不是不错,但至少那个停车场并没有因此变成灵异地点。”

“是吗?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有戏剧性啊。”

“其实并没有那么戏剧性,那个男的没死。”

“啊,他没死啊?”

“对,他没死。所以,这个地方并没有变成灵异地点,只是治安状况不太好。”

“真遗憾。那么,关于怪异小屋、那座山和那片地区的传说,似乎没有什么能强行联系的东西呢?”

“唯一有收获的是那张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女性照片,我知道她是谁了。”

“真厉害,怎么知道的?”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问了一些同事,看看他们是不是认得这张照片。”

“编辑之间的情报交换,真有业界人士的感觉呢。”

“我问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是搞怪谈的作家,他知道这张照片,这是一张诅咒照片。”

“哇,好有戏剧性。是灵异照片吗?”

“严格来说,不完全是。不过,这张照片现在网上也能看到,是一张相当有名的照片。我以前在网上看到过,所以才认得出来。”

“网上的诅咒照片?听起来有点假啊。”

“但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实际上,这张照片,或者说这张用手机拍的照片,曾经在五、六年前的一个怪谈活动中使用过,后来泄露出去,流传到了网上。”

“啊——类似的活动最近几年好像变多了。”

“嗯。虽然电视台的灵异节目减少了,但还是需要有那么几个。这个活动听说是在寺庙里,几个怪谈师讲灵异内容,中间还做了一个让住持为公开招募的灵异照片进行祈祷的企划。这张照片就是那时候拿出来的。你看,网上流传的照片之所以有些模糊,是因为它是翻拍用投影仪投影出来的照片,大概是观众中的某个人私自用手机拍的吧。”

“现在的寺庙也真不容易啊,办这种活动。那么,这张照片为什么会有怪异的传闻?照片中的女性又是谁呢?”

“我问的那个作家在灵异圈子里算是比较知名,还是那个活动的策划和运营之一,所以我能问到一些更详细的情报。”

※※※※※

《某作家的证言》

近年来,怪谈活动真的变得很多,如果不是特别有名的讲述者,仅仅是讲怪谈的企划是无法吸引观众的。

当时的活动策划也挺困难的,多方考虑后,我想到了“给灵异照片祈福”的点子。

从说服住持开始,到安排投影仪来投影灵异照片,准备工作也特别麻烦。

但是,最困难的还是收集灵异照片。因为每场活动只有两百人左右,即便提前公开征集灵异照片,也不容易收集到能用的。所以,公开征集其实只是个形式,我通过我认识的作家和参与活动的怪谈师们搜刮到了一些灵异照片。

虽然数量不多,但还是有少部分来自普通观众提供的灵异照片。

普通征集内容是通过活动的Twitter账号发布的:有灵异照片的大家可以通过私信联系我们。

那位女性也是通过私信联系我们的。

她发来的照片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灵异现象,只是一位普通女性晚上笑着站在阳台上的照片,但是她随照片附上的文字让我觉得,如果这张照片是真的,可能会在活动中很受欢迎。

照片附带的文字内容大概如下:照片中的那个女人是我的熟人。她发给我这张照片后不久,就从阳台上跳楼自杀了。请拜托对这张照片进行祓除。

其他的灵异照片,大多是被拍到的人的手臂消失了,或者有光圈之类的典型的灵异照片,所以我决定把它作为一个特例。但由于这张照片中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必须靠照片中的故事取胜。所以我想知道更多能引起观众兴趣的内容,我便追问道:“你是否因为这张照片而遇到什么麻烦?还是你想祭拜照片中的女性?”

那位女性的回复中写着这样的内容。

“最近,我两岁的女儿会时常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晚上我们是一起睡的,她常常悄悄地从床上溜出去。每次我找她时,她总是一个人站在一片漆黑的客厅的沙发上。我进到客厅时,她会从沙发上跳下来,因为她还很小,跳下来的感觉更像是掉下来,有一次,她还因此摔伤。她总是在我打开客厅门的那一刻跳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客厅的门,就像是在等我去找她一样。她自己好像没意识到自己在做这些事情。除此之外,我女儿偶尔还会说出一些让我不舒服的话,真的很让我困扰。我知道肯定是因为那张照片。”

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其他原因,她的回复里有很多错别字和难以理解的表述,所以我花了不少时间才弄明白大概的内容。我很好奇,于是问了一句:“你女儿说的那些让你不舒服的话是什么?”结果对方突然情绪激动地回复道:“为什么要这么刨根问底问涉及隐私的事情?”当时我就觉得,她可能有点特殊情况,我也没再追问,不过这个故事确实很恐怖,所以我还是正式通知她,我们会采用这个故事。

活动当天,我正忙着做开场准备,工作人员叫我去接待一个客人,我还以为是某个相关人士,结果发现是一位女性在等我。

她看起来非常漂亮,但是举止有些怪异。她穿着高档品牌的衣服,但衬衫却皱巴巴的,头发也很凌乱,脸上也只化了最基础的底妆,和她的衣服不太搭,给人一种不协调感。

“您会帮我驱邪吧?”她没有打招呼,就突然直接这样问,让我有点惊讶。当时我还不知道她是谁,一时之间有些困惑,她却继续逼问:“不帮我吗?到底能不能帮我驱邪?我真的很困扰。”这时我突然意识到,她就是之前通过私信联系我的那个人。

我试图表达感谢她之前来信诸如此类的话,却被她直接打断了。

“真的拜托帮我驱邪。无论如何,拜托了。”她用强硬的口气说完,把一个细长的信封硬塞到我手里,转身走出了会场。

之后我检查了信封,里面竟然塞了好几张万元钞票。虽然我当时就想把钱还给她,但等到活动开场时,那位女性却没有出现在观众席上。显然,她从一开始就对活动本身没有兴趣,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我帮她驱邪。

驱邪当然照常进行了,这原本就是企划的一部分。活动流程是这样的:一个个投影灵异照片,怪谈师会讲述这些照片背后的故事,然后住持念经超度,活动的气氛相当热烈。

但还是发生了问题,而且真的很恐怖。

主持人在简单介绍完这张照片相关的故事后,照片突然被放大投影出来。

我当时坐在观众席的后方,和活动的工作人员一起用电脑确认接下来的流程。然而,当那张照片被放出来的时候,观众的反应和之前那些灵异照片有点不一样。不算是尖叫,像是小声讨论,那种“哇”、“唉——”之类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照片中女人的头,不知道怎么回事,比我之前看到的要大得多。我很难用语言准确地形容……就是非常大,不只是头变大,嘴巴、眼睛的位置也微妙地有些错位。总之非常奇怪,像是小孩子画的比例不对的画,被真实地还原成了现实一样,感觉特别恶心,令人不寒而栗。

我猜观众的骚动单纯是因为照片的诡异感,但对于我们这些主办方来说,这完全是突发事故。毕竟照片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司仪和住持都很慌乱。事后想想,这种场面对于一场表演来说,确实是绝佳的亮点,但当时现场的气氛完全不是那样,具体的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以‘这原本就是这样一张灵异照片’的说法将活动继续下去。当然,照片并没有因为念经或驱邪而恢复正常。

活动结束后,当工作人员再次查看那张照片时,它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虽然我们特别声明过禁止拍照,但我觉得网上流传的那张照片,应该是观众在活动中偷拍下来的。奇怪的是,网上的照片明明是活动中拍摄的,显示的居然是正常的照片。照理说——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如果是拍摄了投影的画面,那么照片中的头部没有变大才不合理吧。那个人偷偷拍下照片的时候,应该也和我们一样吓坏了吧。

令人不安的是,作为活动主办方,我们忘了在原始照片上打上马赛克。这张照片已经和“自杀女性在跳楼前拍的照片”这样的文字一起传播开了。如果照片中女性的家人看到了,我想象不到会是什么后果……不过想想看,比起泄露大头版本的照片,现在这样可能算是更好的结果吧。

大概半年后,那位曾经提供照片的女性又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这次是我在电视上偶然看到的。

我记得是关于儿童疏失的案件,应该叫做‘疏忽照料’吧?那个女人抛弃了孩子,导致其饥饿后死亡,她作为犯罪嫌疑人出现在了新闻里。

果然,她还是出了问题,还是说,是那张照片导致的?

※※※※※

“哦,这就是所谓的现实感吗?不过这故事是真的吗?”

“确实很可疑。不过,那位作家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撒谎,也许只是单纯的设备故障而已。但我可以确定,那位提供照片的女性的事件确实是真实的。我调查了那一年发生的类似的案件,找到后让作家确认了被告的脸,他说就是这个人。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些关于照片中女性的新信息。”

“感觉像是侦探在办案呢。”

“你记得宇都宫的幼儿遗弃事件吗?”

“就是这个事吗?我不记得了,可能是因为类似的事件太多了,我记不住了。”

“简单来说,就是一对夫妇将自己的孩子丢在家里近一个月,导致孩子饥饿死亡。被告正是提供照片的那位女性,在这起事件相关的报道中,同时也提到了照片中的女性,你看看这篇文章。”

“哎,现在看吗?不过,要是听小林先生讲的话,感觉会说很久,看一下倒是比较快。”

※※※※※

《宇都宫幼儿遗弃事件 隐藏在罪恶背后的”另一位受害者”》

10月18日初审的幼儿遗弃案件,其惨烈的内容令人记忆犹新。

7月30日,栃木县宇都宫市一座公寓大楼的某房间内,邻居向警方报案称“房内有异味”。警方赶到后,在该房间发现了腐烂的儿童遗体。

受害者为京本由佳,是一名3岁女童,死因是饥饿致死。屋内的所有窗户都为封锁状态,且房门无法从外面打开,导致由佳被困家中。

屋内一段时间没有其他人进出,该行为疑似遭受父母虐待。警方随后发布通缉令,追捕由佳的父亲京本丰(35岁)和母亲京本幸江(32岁),二人最终在东京的一家酒店被抓获。

在审讯中,丰因承认了虐待事实被逮捕,幸江在被抓捕时已处于精神衰弱状态,目前正在等待精神鉴定结果。

丰在公审中供述的内容令人难以置信,完全没有任何身为家长的责任担当。

“妻子得了抑郁症,我觉得她很可怜。妻子说‘不想再养这孩子了’,所以我和她一起逃跑了。”

2019年,儿童咨询中心处理的儿童虐待案件数为193,780件,这其中不仅有对儿童打骂等造成的身体暴力,还包括大量的忽视案例。然而,这次的案例似乎有些不同,将孩子故意长期独自关押在家中的行为,更像是非预谋故意杀人,而非单纯的虐待。实际上,在公审中,丰是否带有杀意也成为了争议的焦点,结案时也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京本夫妻为何会采取如此凶残的行为?为揭示背后的原因,我们追溯了他们的生活轨迹,隐藏的“另一位受害者”逐渐浮出水面。

那位女性名叫凉子,享年33岁,是丰的前妻。据说,她有着一头黑色短发,气质优雅。

凉子大约在该事件发生的3年前,从她居住的公寓阳台跳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其自杀的公寓也正是和京本丰婚姻关系期间共同居住的地方。她的死因正是她成为另一个受害者的原因。

根据公寓大楼居民的证词,事情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凉子女士和丰先生,怎么说呢,他们这对夫妇在这片是挺与众不同的。这栋公寓本来是家庭型的对吧?很多住户都是那种日本很典型的家庭,但他们是那种两人全职,很现代感的夫妻,自从他们搬来后,大家就经常讨论他们。”

Y讲述了凉子的日常,凉子是一名设计师,丰则是美容院的老板。这样一对夫妻在居民中显得十分引人注目。

“不过他们一点也不让人讨厌。尽管凉子女士工作很忙,但她仍然积极参与社区工作,每次在附近碰到她,她都会热情地打招呼,给人一种爽朗的感觉。我记得她没有孩子,她常常夸我家孩子可爱,看样子她也有自己的难处。”

与此同时, 须藤幸江, 也就是后来的京本幸江也住在这栋公寓的另一层,与她同一层的O女士讲述了她的情况。

“幸江女士是在凉子女士搬进来之前没多久才搬来的,那时大家也都在议论她,她的丈夫是商社工作的精英,她自己也很漂亮,就像凉子夫妻一样,他们也给人一种生活在不同世界的感觉。不过,她有点看不起别人,凉子女士总是说‘我丈夫因为工作调动才住在这里。’她好像在表达,‘我和你们不一样’。她连大楼内卫生清洁的值日都不愿意参与,口碑并不好。”

据说,幸江是在凉子夫妻搬来一年左右后离婚的。

“幸江女士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但在妈妈圈里,大家都在传她是被丈夫抛弃了。幸江自己一个人生活,大家就用‘临时住处成了终极住处’来取笑她。在那种情况下,她一定很不喜欢凉子,虽然两人有些相似,但凉子却生活得很好。她就到处说‘那家的老婆总是忽视我’之类的话,但是大家和凉子关系更好,没人相信她这些话。”

从那个时候开始,关于幸江和丰的传言渐渐增多。

“幸江好像一直在丰的美容院做头发,一个月去好几次。虽然没人问她,她自己却总说丰先生建议她改变下发型,或者试试染发之类的话。凉子在场的时候,她也能毫不避讳地说出那种话,我觉得她真不懂什么是羞耻。后来,有邻居看到幸江和丰一起出现在她房门外的走廊上,大家都觉得他肯定是出轨了。”

与此同时,凉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她大概是察觉到了吧,幸江根本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行为。当凉子女士发生那种事时,大家都说‘是幸江的错’。不过,丰也不怎么样,居然就这么再婚了,还理直气壮地和幸江住在凉子小姐去世的屋子里。”

根据幸江生下由佳的时间推算,凉子自杀时,她可能已经怀孕,凉子从自己和丈夫共同生活的房间的阳台上跳下,或许代表着她最后的反抗。

丰的父亲义直在本刊的采访中,毫不掩饰自己对幸江的愤怒。

“那个女人害得我儿子变得不正常。凉子是个好妻子,但是幸江色诱我儿子,还把他们硬生生拆散,有人说这女的精神有问题,但这肯定是在撒谎。”

尽管这两人有婚外情,但丰和幸江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对凉子的任何顾虑,他们没有丝毫的罪恶感,或许正是因为这两人缺乏人性,才导致了这起幼儿遗弃事件的发生。

※※※※※

“原来如此。那么,照片里的这个女性就是凉子吧。”

“从她跳下阳台和短发这两个特点来看,应该没错。她在跳楼前,可能用手机发了一张自拍给幸江。如果她察觉到丈夫有外遇,可能已经有了幸江的联系方式。”

“幸江这个人真是相当可怕啊,正常人不会住被自己害死的人的屋子里吧,真是脑子有问题。而且,她都住在这种地方了,却还因为幽灵的问题去怪谈活动求助。真不能理解。”

“嘛,她看着就有点不正常。”

“说到‘不正常’,凉子也是啊。如果是我,肯定不会选择自,而是直接杀了幸江。”

“她大概没有那种勇气吧,或者……”

“或者?”

“可能她觉得杀了幸江还不够。”

“什么呀,这也太恐怖了。幸江后来怎么样了?”

“经过精神鉴定,判定她无行为能力,宣判无罪,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待着。”

“这可真是……如果幸江自、、、杀、、、的话,这个故事可能会更有看头吧,凉子死得真不值啊。不过,话说回来,这真是个相当背德的故事啊,最该复仇的恐怕是那个被饿死的小女孩吧。”

“那个小女孩可能因为年纪太小,连恨父母的这种感情都没有。也许她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变成鬼出来复仇了。”

“小林先生,你果然还是相信有鬼吧。”

“不是的,是池田你说鬼的事情才让我想到的。”

“这样啊。”

“你怎么看怪异小屋里有凉子照片的这件事?”

“难道幸江是为了让男方爱上她,就把凉子的照片带去小屋,想要诅咒凉子?”

“不,那样就不合逻辑了。因为这张照片是凉子死前发过来的。”

“哦,确实。”

“问题在于,如果是从我们想要的角度来编造的话,因果关系就颠倒了。小屋本该是用来诅咒的,但已经死了的人,而且还是自己害死的人的照片却早早就被带到小屋里了。”

“虽然我们是编的故事,但你推理得还挺有逻辑呢,我们本来就是从结论出发,只要调整下时间线,随便把凉子改成谋杀案的受害者不就行了吗?”

“确实可以这样,不过池田你之前提到的那个主播的事情,让我想到了一个更有创意的方案。”

“好期待啊。不过,在听你开始长篇大论之前,我先去买个饮料。”

“……好的。”

“其实我从一开始看你这个视频时,就一直有个疑问,你记得怪异小屋里照片散落的地方吗?”

“在地面上?”

“但是不是越靠近门口,照片就越多?”

“啊,对,确实是门口那边的照片比较多。”

“把照片带进怪异小屋里的人,是因为自己想去才去的吗?”

“不是吗?”

“我倒是感觉不太像,总觉得他们不太愿意走进小屋,可能就是从门口把照片丢进去了。这样的话,让我觉得不像是想要诅咒某人,更像是在丢弃照片本身。”

“你这么说的话,确实有这种感觉,这些人就像是只把半个身子探进去,然后把照片扔进小屋里。”

“也许是因为他们不想这么做吧?尽量不靠近小屋,但又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是祭拜吗……?”

“如果是祭拜的话,把照片扔到地上就不太合适了吧。”

“哎,我不懂,我投降了。说实话,我有点开始烦了,请小林先生直接告诉我吧。”

“我觉得最先被诅咒的可能是幸江。”

“可是小屋里是凉子的照片啊?不过,幸江确实很害怕凉子这张照片。”

“我知道,顺便问一下,池田君你想象的诅咒是什么样子?”

“又是这种猜谜问题吗?”

“说说呗。”

“嗯……稻草人之类的?”

“没错,但其实还有一种更强、更高级的诅咒。”

“是什么?”

“死亡。假如自己外遇对象的妻子自杀了,幸江会怎么想?”

“正常人应该会感到内疚吧。”

“是的,如果是凉子死前特意给幸江发了自拍的照片,直接点明幸江本人就是导致凉子死亡的原因的话呢?”

“那幸江肯定会很害怕吧。”

“对,这种恐惧会导致证实偏差。如果她身边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幸江就会有‘因为我害死了那个女人’的想法,她的精神状况就开始崩溃。我听说小孩子经常有梦游症,在由佳那个年龄,她可能会说一些没有意义、胡言乱语的话。幸江就这样把自己女儿的行为和凉子的自杀联系在了一起。”

“不过,幸江好像并不是那种会怕诅咒的人,她都能继续和丰住在凉子自杀的家里了。”

“不管她多么迟钝,如果她的女儿开始产生一些奇怪的行为,幸江应该还是会有所动摇吧。”

“那她为什么不搬家呢?”

“比起搬家,她选择了求助于驱邪活动。”

“嗯——意思是说,幸江正是因为这种证实偏差才感到害怕,最后她的精神崩溃,把自己的女儿关起来杀了?”

“如果要给不信鬼神的池田君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这样。不过,要是写成被鬼魂骚扰的故事,池田君的观众可能会更喜欢吧。”

“确实。如果这个故事写成证实偏差的话,可能会让人失望。不过,怎么把那间小屋和这个故事联系起来呢?”

“怪异小屋是用来封印的地方。”

“封印?封印诅咒吗?”

“最好写成封印鬼魂,人们把照片进到小屋,小屋就把鬼魂封印住了。”

“鬼魂的监狱吗?”

“这里的鬼魂指的是照片中的人。那些人被与自己有关联的鬼魂骚扰,他们就把照片带到小屋里封印,从而保护自己,幸江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怪异小屋是用照片这种形式封印鬼魂,但在其他地方,玩偶和衣物也起到了同样的作用,所以日本各地才会出现大量类似的物品堆积,诞生了许多怪异的场所。”

“明白了。但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那些人不直接把东西带到寺庙或神社去呢?如果大家相信鬼,应该也会相信神吧?”

“可能是因为在那次驱邪活动后,灵异现象并没有结束,因此幸江判断驱邪是无效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些人怎么知道有这种地方呢?不可能有全国鬼魂监狱地图这种东西吧。”

“只有想把东西带进去的人才知道。”

“这不太公平吧?关键部分反而不解释清楚。”

“我刚才就说了,这是一个很有创意的想法,只要读者觉得有趣就行了。实际上,谁也不知道幸江为什么把照片带到怪异小屋去,甚至都不一定是幸江自己带过去的。事实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给人带来真实性。池田你不相信有鬼,但对于相信的人来说,只要写出‘感受到神秘力量的人最终把照片带到了那里……’就足够了,相信的人可能会从那片土地感受到特殊的力量。”

“有点无法接受啊。”

“还有一个可以支撑这个方案的线索,其实这也是我想到的契机。”

“请说说看。”

“怪异小屋周围的栅栏上,有树藤缠在上面吧?但是,那片土地却没有其他植物生长的痕迹,显然树藤是有人特意缠上的。另外,你问的那个主播提到过的玩偶废墟,纸门之间有被拉上的塑料绳,主播以为那是陷阱,但我觉得可能是结界。”

“用来封印鬼魂的结界,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这么理解的话,刚才的方案就更有说服力了。和挂着玩偶的塑料绳是一样的,可能是挂上玩偶的人把封印的想法注入到这些绳子里,红色也普遍被认为是避邪的颜色,所以主播遇到的那名男子应该知道这些塑料绳的意义,所以他才对弄掉绳子的主播感到愤怒,也可以这样解释。”

“嗯,有些牵强。如果是推理小说的话,零分。”

“不过这不是推理小说啊,只要有趣,有听上去像模像样的分析就够了。”

“也是,那就看小林先生的写作水平了。”

“是这样的。不过,这毕竟是YouTuber主播小池的粉丝书,最好不要讲得太复杂。如果把幼儿遗弃事件全写出来,可能会有点问题。内容的话……对了,可以引用一下那个玩偶废墟的事,讲一讲全国各地都有类似的地方,然后提到在怪异小屋里发现了凉子死前自拍的照片,照片的持有者被照片中女性的鬼魂缠上后精神失常了,再说下这两个人与一起真实的恶性犯罪有关。最初以为怪异小屋是一个用来进行诅咒仪式的地方,但实际上它可能是用来封印鬼魂的。写文的时候就可以加入这些煽动人心的要素,标题可以起《怪异小屋的真相揭晓!》之类的。”

“听上去还挺有意思的,老实说,我很佩服你。”

“说不定,这些不全是捏造的。”

“什么意思?”

“池田你说过,你不相信鬼魂和诅咒,但如果肯定这些存在,之前我们讨论的话题就能自圆其说了。如果用单纯的常理去解释,反而会留下无法解释的部分。”

“是吗?”

“不过我属于中间派。话说回来,池田君为什么不相信超自然现象呢?”

“因为很生气啊,把无法解释的事情归咎于这种东西,然后靠这种想法才能安慰自己,真是受不了。”

“在我看来,你否定这些事本身就像是为了某种目的。而且,你明明不相信超自然现场,却还编造出这些故事,传播给广大观众。”

“那个嘛,毕竟要赚钱嘛。”

“……原来如此。”

“此外,关于杂志上用的照片素材也得事先准备好。除了文字之外,我还想从视频中剪出能用作插图的画面。”

“好的,嗯……这个怎么样?我在小屋附近走的那一段画面,视频里应该没用过。”

“好……咦?刚才好像有什么……”

“嗯?怎么了?”

“借我一下。”

“嗯……”

“……奇怪。”

“怎么回事?你不会想说你曾经去过这地方之类的吧?”

“不,不是。刚才,池田君你的后面……”

“哈?”

“可能是错觉吧。”

“到底怎么了?快说啊,这让我很在意哎。”

“……看,刚才我看到这里的时候,池田君后面好像有个女人。现在看就什么都没有了。”

“啊……小林先生,饶了我吧,你这也是一种证实偏差吧。你刚才在说鬼的事情,可能看到影子什么的就觉得是鬼了吧。”

“可能确实是这样,对不起。”

“不过,哪怕你现在说我身后有鬼,我也不信。”

“池田君真是精神强大啊。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

“什么?”

“池田君在视频里,把怪异小屋周围的树藤扯断了吧,如果那真的是结界的话——”

“胡说八道什么呢。”

※※※※※

“你看,我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不是吗?”

我无法忘记她说的话。相似之处?我怎么可能跟这种女人有相似之处。

我曾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恋人、没有能力、也没有才华,我为此感到不甘心。于是,我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我拼命学习,一边打工一边努力存钱,做整容手术,最终进了大公司。尽管我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人,但我的欲望依然没有得到满足,我想要的是有人爱我,有温暖的家人,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家。

当曾是同事的前夫向我表白时,我觉得我赢了,我在这场看不见竞争对手的比赛中获胜了。曾经孤单一人的我终于有了家庭,决定结婚时,我真的感到非常自豪。

随着前夫的调动,我们搬到了适合抚养小孩子的家庭型公寓。搬家后,我成为了全职主妇,为了当时的丈夫,为了保持作为胜者的地位,我拼尽全力地做家务、煮饭、做一切可以做的事情,但前夫回家的时间却变得越来越晚。

“因为刚调职过来,我要学的东西很多,所以加班时间也变长了。”

面对我的诉苦,前夫显得很不耐烦。但是我选择了忍耐,毕竟,我不想再过从前那种日子了。

即使夫妻间的对话变少了,前夫出差也变得愈加频繁,我依然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他,我选择不去怀疑前夫,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听我的倾诉。这时,我在公寓的大厅里遇到了住在同一层的邻居,她们向我打招呼说道。

“须藤女士,关于下次的居民大会……”

我常常看到那两位女士在公园里看着一群喧闹的孩子玩耍。

“我们大家商量过了,想请你做秘书。”

“嗯……让我这种新办来的做不太适合吧,还是请其他人做秘书比较稳妥。”

当我这么回答时,两位女士对视了一眼,随后说:

“我们这栋公寓里,很多都是有小孩子的家庭吧?”

在公寓居民的眼中,像我这样没有孩子、无忧无虑的全职主妇,或许显得格外轻松。她们根本不知道我每天过的是多么痛苦的日子。

既然她们这样看我,我也有我的办法,我决定用行动让她们明白,我与她们生活的世界是不同的。我开始动用积蓄,穿上以前不敢穿的大牌衣服出门,不再参加那些无聊的社区活动,即使被这些人说三道四,我也会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们,我现在只是暂住在这里,迟早会搬走。事实上,我和前夫也讨论过,等生活安定下来就买一套独栋的房子。虽然我知道这已经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但内心深处仍然感觉有些惋惜。

不久之后,她搬过来了。

“这里真不错,空气也很清新,大家也都很亲切。”

她毫不在意地说了这些话。

她突然搬到这里,被那些傻乎乎的人捧上了天,还整天笑嘻嘻的。她只不过嫁了个好男人,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罢了。我不知道她是做设计师还是别的什么,但肯定只是做个类似兴趣爱好的工作罢了,他们夫妻总是一起出去玩,她那样子真是得意忘形。

我曾经觉得这些公寓的居民“和我不一样”,但她偏偏在我面前展示着“我们不一样”,这让我无法忍受,她算什么东西?摆出一副自己高高在上的样子。

当前夫抛弃我离开的时候,我已经厌倦了一切,我已经放弃了,无论我怎么努力,最终还是孤单一人。但我不想让公寓里的那些人看出我的情绪,在我拼命保持跟平时一样的时候,她对我说。

“须藤女士,听说你最近挺不好过的是吧?”

不知道她从谁那里听说的,带着一副假装关心的表情说着,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情绪。“待在家里对身体不好,你不打算工作吗?自我独立才会有自信啊。你看,我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不是吗?我们一起互相加油吧。”

这个女人究竟要瞧不起别人到什么地步才甘心?我已经忍无可忍了,所以,我决定夺走她最重要的东西。钱?我会定期从前夫那里拿到生活费。时间?我有的是。

“等我,我一定会和凉子离婚的。”

当丰在床上对我这么说时,我高兴得哭了。我还能重新拥有一个家庭,我一定会夺走那个讨厌女人最重要的东西。我们也会有孩子,会建立另一个温暖的家。我坚信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绝对不会是那种女人,应该是我。

那天晚上,在公寓的入口处,我和她擦肩而过。在我假装平静地打完招呼后,她轻声说道。

“我已经知道了,但我绝对不会离婚的。”

她带着满满的优越感,露出得意的笑容说着。

愤怒让我的脑中一片空白,连买晚饭食材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我摇摇晃晃地四处徘徊着,神啊,求求你杀了那个女人吧。走了好几个小时后,我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就在那时,神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是我小时候曾在梦里见过的那位神,它告诉了我杀死她的方法。“那种人死了才好。”我一边想着,一边前往那个地方。我把她在Instagram上发的照片打印了出来,照片里,她靠在丰的身边得意的笑着,我把她那部分照片剪下来塞进口袋。

衣服上沾满了泥,丝袜被野草划破,我也毫不在意。当时我想,如果能让她死,我什么都愿意做。然而,当我推开那间破旧小屋的门,看到铺满地板的照片时,我突然害怕了起来。我意识到自己想做的不只是单纯的坏事,而是比杀人还要可怕的事。

我把照片扔进去,飞奔下山,后来我是怎么回到家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回到家后,那间小屋里的恐怖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的满足感。

“凉子最近有些奇怪。”

平时从不在我面前提到她的丰突然这么说,我在心里冷笑着想:自作自受。

几天后,我在公寓的电梯里偶遇到了她。凉子脸色苍白的对我说。

“绝对不原谅你。”

这次,轮到我露出得意的笑容回应她。

那天晚上,我的手机收到了一张照片。那天晚上,她从阳台跳下去了。

“绝对不原谅你。”

她在消息中附上了这样一句话。照片里的她在跳下去之前仍然带着笑容,仿佛她最后一刻都在嘲笑我,但最终的胜利者是我,我占据了她曾经住过的屋子,取代了她的位置,还生下了她无法拥有的可爱的孩子。

即便如此,她死后仍然在嘲笑我,甚至利用我的女儿由佳来攻击我。但是,我绝不会逃避,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温暖的家。不管丰说什么,我都不打算搬走,如果逃走,就等于变相承认输给了她。所以,为了不让她夺走我的女儿,我决定再次诅咒已经死去的她。

当我再次打开那间小屋的门时,之前的照片已经被掩埋在大量新丢入的照片下面,完全看不到了。看来在那之后有更多的人来到这里,试图诅咒某个人。不过,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来了,这一次,我是为了再杀她一次,像上次一样,我把她的照片扔进小屋里,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当我溜进漆黑的客厅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由佳站在那里,仿佛在等我回来。

不可能。我呆立在原地,只见由佳用笨拙的姿势爬上了沙发,沙发里的弹簧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停下!”

我好不容易张开嘴,话还没说出口,由佳已经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砰”的一声摔在了木地板上。明明应该撞到了脑袋,但她却慢慢仰起脸,张开嘴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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