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的篡夺者》
鬼魂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从池田这句话中,我看到了他内心负面的动摇。虽然脸上没表现出来,但不管他再怎么掩饰,我也能看出来。我第一次看池田的直播视频时,通过屏幕就能看出来,池田内心和现在一样充满动摇,我感觉可以借此机会趁虚而入。
池田表面看上去很洒脱,说搞视频直播是为了赚钱,个人兴趣之类的原因,但他似乎隐藏着真正的动机。他好像是在说服自己不去相信鬼魂的存在,但他其实对此非常恐惧。不过,或许他只是把相信鬼魂存在的这个事实隐藏起来。我脑海中浮现出KADOKAWA编辑听到这个企划后,随口说出的话。
“YouTuber粉丝书企划,特别是灵异类的,已经烂大街了,除非YouTuber本人被鬼上身了,否则这个企划很难通过。”
根据目标对象不同,我采访的方式也不一样。有的人是因为受到挑衅后感到愤怒,从而露出破绽的类型;有的人是需要真心换真心,才会打开心扉,吐露实情的类型,那么,池田属于什么类型呢?在这一刻,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听池田真正怎么想,而是让这个企划通过,这样才能增加我的业绩,暂时维持基本生活来源。起初,我采取了中立的态度,观察他的反应,但一直没能抓到什么把柄。可以确定的是,池田坚决认为鬼魂并不存在,于是我决定对池田下咒。
我联系了同道中人宝条,果然,她接受了这个任务。多亏了她,这个诅咒正逐渐对池田产生影响。因为需要随时开会讨论,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我要多费些工夫,让池田的内容变得更有看点,这才是企划的关键。
烟抽完了,差不多到开会的时间了,我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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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懦弱的共犯者》
鬼魂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我一直在想,有多少人对我说过这句话呢?如果这句话是真的该有多好,没人比我更希望这是真的。
和小林相遇的那天起,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我决定利用鬼魂来报复那些伤害过我的人。那些明明不相信鬼魂的存在,却像对待占卜游戏一样,对我一拥而上后又抛弃我的人,觉得我是骗子的人,我决定让这些人看到真正的鬼魂。
那些喜欢怪谈的人也一样,他们根本不相信鬼魂的存在。如果他们真的相信有鬼,怎么可能会以此为乐?他们只是对虚无缥缈的东西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浪漫的幻觉,真是弱智。他们只是把鬼魂当做借口,恐惧,崇拜,无意识地为了自己方便而利用它们。如果他们认为能和那种东西讲明白道理,他们的误会可就大了。
我以怪谈作家的身份,把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情提供给小林做素材。因为是我亲眼目睹的事情,所以这些见闻都有很强的真实感。但是,我并不知道这些怪谈的全貌,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感兴趣,鬼魂也不可能有那种充满戏剧性的故事。
小林负责润色这些怪谈,我负责把这些素材写成稿件,它们变成了我的收入来源。但是,大多数的鬼只是单纯待在某处,并没有什么看点。所以,我提供给小林的素材都是那些看起来充满恶意,对人有害的鬼魂的情报。小林说,润色这些素材会更容易一些。我们这对搭档创作的怪谈完成度很高,所以获得了很不错的评价。虽然,小林常常会拿走大部分的收入,但没关系。我觉得通过这种方式,可以弥补我曾经受到的伤害。
鬼不会伤害那些看不到他们存在的人,像我这样假装看不到它们的人是少数。正因为如此,我非常清楚把我看到的东西,传播给大众的后果。但是我无所谓,如果鬼魂真的不存在,就算知道它们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小林为什么没受到鬼魂的影响,当然,我也没兴趣知道。我问过他一次,为什么他明明跟我在一起工作,却一直无事发生。
“可能是因为我反应迟钝吧。”
我并不明白他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但有一点我可以确信,那就是我和小林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
我接受了小林的委托,在家庭餐厅和池田见面时,我感觉到了他那种违和感。他不像那些嘲笑我,骂我撒谎的人,我觉得他是在通过否定我的话来保护自己。实话说,他是那种单纯可爱的年轻人,虽然他头发的颜色花里胡哨,态度也有点儿不客气,但我觉得他只是把这些当做武器来保护自己。
正因为如此,我出于好心把护身符给了他。但他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了小林那个可疑的东西,他还是个不坦率的孩子。
我给过他机会了,是他自己没把握住。既然如此,我只能继续我的任务了。
差不多到开会的时间了,我得去那家家庭餐厅了,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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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率的巡礼者》
鬼魂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我一直这样告诉自己。我通过不断做灵异视频直播,渐渐自己也相信了这个想法。但自从遇到那两个人之后,我周围就一直在发生奇怪的事。
最初只是一些小事。
我发现日历上出现了一个我没添加过的日程,日历是跟我电脑和手机同步的,我用它来管理我自己制作项目的交付日期和视频上传日期。日历上6月6日那一栏里,出现了一个我根本没添加过的日程。现在想想,她的忌日也在6号。
那个日程没有标题,日历栏里只有一个红色的标注,我以为是我自己的误操作,正准备删掉它时,我发现这个日程设置成了每年重复提醒,也就是说,每年的6月6日它都会出现。
我觉得这仅仅是个不爽的巧合。所以,我马上就把它删了。但是第二天,红色标记又在6月6日那栏出现了。这次我没有选择删掉它,如果它再出现的话,我觉得我会把我所想的那件事从怀疑转变为肯定。
接下来发生的怪事,是在我剪辑视频中遇到的。那天,我也和平时一样,在YouTube上播放音乐视频作为工作中的BGM。
我一如既往地在搜索里输入了“工作用BGM”,随便点开了一个合适的视频,当天播放的音乐是一首像自己制作的J-POP混音视频。虽然它是视频的格式,但因为是音乐主题,所以和大多数类似的视频一样,画面都是一些看起来像免费素材的风景照。这个画面显示的照片有蓝天和绿色的山丘,山丘上有一棵大树。
绿色山丘上的那棵大树像神树一样,特别气派,拍摄地点应该在日本,那种绘画一样的构图反而让这张照片显得很廉价,与音乐也不太搭,大概上传这个视频的人也没特别在意这些。当然,我自己点击了播放按钮后,也没有盯着那个画面,而是专心在另一个新打开的浏览器里进行剪辑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当工作完成了一部分时,我突然想换个音乐,于是我打开了YouTube的浏览器窗口,当我再次看向屏幕时,我产生了一种违和感。
屏幕上还是那片蓝天和绿色的山丘,山丘上的大树也仍旧在那里。但不同的是,树旁边有一个人影,从树后探出半个身子。我眯起眼睛看向画面,那个人小得跟米粒一样,但怎么看都是一个人类。从轮廓看,尽管我根本看不清她的脸,但我还是觉得那是一名女性。难道,我之前没注意到这个画面中有这个人吗?就在我歪头思考时,门铃响了,我站起来,走到墙上安装的访客监控那里,那里可以打开公共入口的自动门锁。我有种不妙的预感,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监控。屏幕那头,戴着帽子的快递员手里抱着前几天我在网上订购的商品站在那里。我苦笑了下,自己太紧张了,日历那件事让我变得有点神经兮兮的。
我收下箱子后,顺便泡了杯咖啡,回到电脑前,屏幕上仍然显示着之前那个视频。但是,跟我站起来时的画面不同,我觉得像女性的那个人现在站到了树的前方。虽然她还是特别小,但她站的位置好像跟我之前看到的不一样,难道视频中放的这张照片,实际上是动图?我一边思考一边准备移动鼠标,突然,我意识到了。
我刚才点了暂停键,现在已经听不到音乐了,但即使我已经暂停了视频,那个女人却还在移动。
我盯着屏幕,这是不是我的错觉?还是我看错了?这也太蠢了。我在脑海里这样想的时候,那女人还在慢慢移动。与此同时,她的头变得越来越大。我仔细盯着屏幕,终于看清了,那个女人确实在静止的画面里慢慢移动。
她是优子吗?我不敢确认。但尽管我内心非常害怕,我却没办法移开视线,我呆呆地盯着那个女人,突然,一种强烈的憎恨感涌上心头,我过去的人生里,所有看不起我的人,他们的脸像走马灯一样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绝对不原谅他们。我要诅咒他们。这么想的时候,我的手因愤怒不由自主地颤抖,但与此同时,警告声在我脑海中响起。快点关掉!我的本能在这样说。
我用颤抖的手握住鼠标,根本无法掌握光标的移动。我反反复复乱点了好几次,终于关掉了浏览器。那一瞬间,之前那种愤怒的情感全部消散了。如果我继续盯着那个画面,会变成什么样呢?我猛地摇了摇头,那一切都是误会。只是因为我睡眠不足导致的双眼疲劳,只是因为我心情烦躁而已。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原因。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我没多想,只是觉得可能是某个工作对象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我以为是恶作剧电话,正准备挂断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没听清她说了什么。那天正是6月6日。
我也曾想过要不要回一趟老家,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毕竟,他们一直像亲生父母一样对我关照有加。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亲生母亲在我幼年时期会选择自杀,我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从我记事以来,我一直都是和伯父伯母一起生活的,他们对我来说就是我的亲生父母,这样就足够了。
另一方面,我也觉得他们给我的爱非常沉重,每次看到他们和我毫无相似之处的脸时,我就觉得自己给他们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一直想早点独立,远离他们的庇护,让他们得以喘息,我觉得这是我能给他们唯一的回报,所以我也从来不向他们撒娇。
鬼魂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我必须要这么认为。正如小林所说,我不过是被证实偏差或磁场扭曲造成的幻觉吓到了。我已经把从小林那里拿到的电磁波防护贴放进了手机壳里。这样,那种电话就不会再打过来了吧?但如果它还继续打过来,我该怎么办呢?去找宝条商量的话,她能帮我解决吗?但与此同时,这就意味着我承认了鬼魂的存在,甚至变相承认就是我导致了优子的死亡。
不管怎样,还是该走了,开会的时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