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多去体验失败』
有人这么说过。
成功的彼岸并不会有多少收获,反而会让你变得固执且短视。
唯有领悟失败的苦涩与痛苦之人,方能将经验化为养分,开启新世界的大门。
终有一日,能积少成多,将短暂的成功汇积成真正的荣光。
『绝不该品尝真正的失败』
有人这么说过。
失败使人强大不过是诡辩。
真正的失败会将你的自尊、意志、地位、荣誉,甚至与他人的羁绊,都一并摧毁。
世间之人,将其称之为『绝望』。
『位于深渊之下却能找到希望,伸手抓住之人,方为真正的强者』。
然后,有神明这么说过。
当绝望吞噬一切时,何时才能再起,如何采取行动,才是真正的考验。
这才是在败者之中诞生胜者的条件,如在电闪雷鸣之中放声高歌一般。
如果是这样——
如果这些话是真的——
对于蕾菲亚来说,就是『现在』了。
「『远征』失败!『远征』失败!!第60层,派阀联合全军覆没!!」
『巴别塔』一层,伤痕累累的劳尔的嚎叫响彻云霄。
既在为【洛基眷族】的败北而痛哭流涕,又在乞求援军,救出被困的第一级冒险者们。
「快!快派人支援!!同伴们、团长他们还在『深层』──!!」
随着这些话一个一个字地传入耳中,世界为之震动。聚集在『巴别塔』的冒险者、公会职员与民众,原本冻结的时间瞬间破碎,陷入混乱。
「都市最大派阀(洛基眷族)……被干掉了……?」
「意思是说【勇者】等人没能回来?!」
「锻、锻造师(赫菲斯托丝)他们呢?治疗师(迪安凯特)和其他人也一样?!不是『派阀联合』吗!?结果怎么输了!?」
「你们居然只顾自己,不要脸地逃回来了!!」
动摇、惊讶、恐惧、愤怒,所有的指责都化为怒吼,向【洛基眷族】倾泻而出。
浑身浴血的亚莉希雅、克鲁斯和纳尔薇等人,一边按着身体一边咬紧嘴唇。艾儿菲等人无法站起来,只能瘫坐在地,低着头为同伴的死流下无尽的泪水。
「对!说的都对!!所以,请快点,救救团长——!!」
面对全世界的喝骂,除了主神(洛基)以外,挺身而出的只有,身为『胆小鬼』的『卑鄙小人』,承担着一切责任,现在仍在吼叫的劳尔。
以及站在他身旁,紧握双拳的蕾菲亚。
山呼海啸的嚎叫,仿佛变成了劳尔等人直面的『真的失败』,以及蕾菲亚等人在第60层体会到的『绝望』,将【洛基眷族】至今为止构筑起来的骄傲、意志、地位、名誉,以及他人的敬意和尊敬,全部破坏掉,让处于地表的他们一下子跌入了地狱。无论是亚莉希雅还是艾儿菲,都从未体验过如此的惭愧,对自己都没有过如此的失望。
抛弃了第一级冒险者——『伟大的英雄』,独自逃了回来,这个事实,以及伴随而来的牺牲,就是这么沉重。
「!!」
但是,蕾菲亚并不在意这些。
当然,很辛酸。很痛苦。很想骂自己不要脸。如果能用惩戒之剑来对自己降下天罚,自己肯定会不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而是引颈自刎吧。
但是,一股『热量』,正在将这一切的悔恨、耻辱、苦恼、绝望给一并燃尽,驱动着蕾菲亚前进。
视线锁定的是,和其他人一样慌张失措的,白发少年。
在绝望的尽头,确实有一处地方可以伸手抓住,成为『希望』。
(贝尔·克朗尼)
毫无疑问,他是阻止蕾菲亚变成悲惨的失败者的一股『火焰』,
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可以和憧憬之人(艾丝)并驾齐驱的第一级冒险者,头号英雄候补。
他是从这份绝望中脱离的,再战(复仇)的门票。
所以,蕾菲亚与其他团员不同,迅速地从绝望的深渊之中站了起来。
「贝尔君,等等!!」
「!」
「他们已经遍体鳞伤了……!连呼吸都很困难了!所以现在还是先……」
——明明都这样看待他了,他本人到场了却惊慌失措,还一直被那个美女前台(半精灵)抱着,到底在搞什么鬼嘛!退一万步讲,前者还情有可原,后者是怎么回事?别在这种场合下打情骂俏啊!看着我啊!我明明都这么热血沸腾了!
虽然考虑到少年的心中所思,这种想法确实有点不讲道理,但蕾菲亚心中却燃起了新的怒火,变成了某位少年的宿命对手(阿斯忒里奥斯)一般的再战化身。迅速走出绝望的精灵,散发出连洛基都害怕的气场,试图穿过人群,径直地冲向少年。
「——」
咯噔一下,膝盖不自然地弯了下去。
肉体已经达到极限了。
这是从第60层不眠不休地跑到现在的,逃亡的代价。
「蕾菲亚,不能再逞强了哦」
「洛基……!」
「先好好养伤吧……先忍一忍」
洛基在身后扶持着蕾菲亚摇摇欲坠的躯体。
转眼看去,呼喊至今的劳尔也已经筋疲力尽。在他即将倒地的前一刻,克鲁斯撑住了他。但另一方面,在停止叫骂以后,整个世界这次陷入了真正的恐慌。
【洛基眷族】这群英雄的败北,以及说不好还会阵亡的可能性,已经构成了前所未有的紧急事态。世界必须去面对这个危机。
负伤者(艾儿菲)们被依次送往『巴别塔』上层的治疗室,或者是被运出塔外进行治疗。
(我怎么这么弱……!)
即使有着向前进发的意志,身体却不听使唤。
好想立刻返回那个地狱,拯救憧憬之人(艾丝),这个纤细而柔弱的身体只能这样丢人地呐喊着。
蕾菲亚的羞愧之情再次涌上了心头,但她只能一言不发地咬紧牙关。感知到眷族心绪每一丝波动的洛基,向支撑少女的那只手上加了点力气。
这只手让蕾菲亚过热的情绪,稍稍冷静了下来。
那个冷静下来的少年不知从哪带过来的『骑士』——『学区』的恩师,也给了一个眼神,同样让蕾菲亚恢复冷静。
除了蕾菲亚,还有其他人为了扭转这个败局而四处奔走。
(……必须去接受现实)
这并不是结局。也不会让它变成结局。
蕾菲亚在心中激励着自己。望着接二连三地被抬上担架的同伴,以及彻底陷入混乱的世界,绀碧色的眼瞳上染上了一丝浑浊。
要去接受自己已经败北,陷入绝望的现实。
【洛基眷族】全灭——
收到这个报告后,英雄之都全面出击。
「快点治疗!」
「光回复药哪够?!把万能药拿来!」
「不能再让任何人死了!!」
尽管在都市之中,依旧出现了激烈的战场。
战场之名为【迪安凯特眷族】治疗院。
面对被运送过来的『远征队』里的冒险者们,留在地表上的治疗师们忙个不停。
仅有少数运气极佳,仅受重伤的人被送到『巴别塔』上层的治疗室,其余的人都集中在这所治疗院里。
不仅是【洛基眷族】,还有【赫菲斯托丝眷族】和其他派阀,甚至还有参加了『派阀联合』的治疗师同伴。
大部分人在病床上呻吟与哀嚎,血与泪交融在了一起。
「大家怎么……!」
面对充满专业设备但此刻却严重超负荷的治疗院,魔导士艾尔菲将病床让给了失去了一条腿的同伴,自己却强忍着泪水。
瞬息之间。
明明坚持了这么久,瞬息之间,一切就迎来了终结。
在艾丝等人从根据地出发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刚感受到一阵轰鸣从遥远的下层传来,炫彩色的怪物就如同猎物掉入陷阱一般,朝根据地蜂拥而来。
艾尔菲等人没能守住根据地,和折返的劳尔、蕾菲亚等人会合后,一同逃离了『深层』。途中,丧失了很多重要之物。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呜呜呜……!!」
负责保卫根据地的人类女性格斗家(沙伦),在艾尔菲身旁的病床上泪流不止。
她身为lv.4,跟劳尔同属于第二军团,向来坚强开朗,但这时她也只能把脸埋入缠着绷带的手臂中,掩面哭泣。没能完成芬恩交代的防守任务带来的自责,以及让同伴为之赴死的痛苦,都让这个坚强的女人心如刀割。
看到此景,艾尔菲那在眼睛里打转的泪珠,也渐渐喷涌而出。
「大家都遍体鳞伤的,团长他们也不在了……到底如何是好?」
平常的天真开朗荡然无存,她双手掩面,嘴里不禁漏出了一句脆弱的独白。
她一碰就碎的模样,正如那些经历过『真正的失败』的绝望之人。
「切……!!」
然后,听到这句话的【迪安凯特眷族】的一个少女团员(亚马逊人),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准备一个箭步冲出去,试图向艾尔菲发起攻击。
「住手!」
「——!!前辈!可是!」
正要挥出去的手,被路过的戴眼镜的青年团员(人类)抓住。
在人造迷宫攻略战中也是,跟着【洛基眷族】一起行动的派阀也出现了受伤和牺牲。后辈少女想说什么,从她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了。
「即使这样,至少作为治疗师,不对……应该说所有欧拉丽的人,都不可以去责备【洛基眷族】」
「!」
包括现在在这伤心哭泣的艾尔菲在内,【洛基眷族】是一马当先,赌上世界命运去战斗的冒险者。
如果没有他们,都市不光维持不了秩序,甚至都不知道要被毁灭多少次了。如果要说『不公平』,那【洛基眷族】就是一直承受着不公的。
这次对第60层的进攻也是一样,本来应该是包含【芙蕾雅眷族】在内,所有的派阀都应该背负的使命,却背负在【洛基眷族】身上了。
仅此而已。
虽然没有全灭。
但这是一场不能败逃的战斗。
虽然是公会的强制任务,但组建了『派阀联合』的【洛基眷族】也有责任。
但是,见证过男神(宙斯)与女神(赫拉)败北的欧拉丽,明白冒险并没有『绝对』。
对没能取得胜利,只收获到失败的人予以指责,是一种可耻的行为。对于知晓『污秽仙精』相关真相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青年注视着少女,眼神中坚定地传达着教诲。
「可是……阿蜜德小姐她、阿蜜德小姐……呜哇哇哇……!」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青年,还是少女,亦或是其他治疗师,都明白。
直面『真正的失败』之人,往往是渴求『冒险』之人。
至少,作为都市的回春妙手【迪安凯特眷族】的团员,是不能去责怪冒险之人的。对于把冒险者送入危险之地(地下城),一直守望着他们的公会成员来说,亦是如此。
「如果阿蜜德在这里,她肯定会一言不发地持续治疗,比任何人都要投入,不是吗?」
当青年口中说出圣女之名的瞬间,年纪尚轻的少女团员,眼泪不自觉地浮了上来。
她仰慕者阿蜜德,一直都在阿蜜德旁边当跟屁虫,想着给她帮点忙打点下手。明明是女战士,却加入了【迪安凯特眷族】,其原因也是过去自己在受到重伤的时候,阿蜜德对自己尽心救治。
听到青年的话语,年纪尚轻的少女低下头,冲出去,治疗下一个还未施救的伤员。
青年看了看自己那被无数人的鲜血所染红的手套,像是为尚未归来的阿蜜德祈祷一般闭上了双眼,然后自己也回归到了救治工作中。
「对此无话可说,真想杀了自己……!」
犬人克鲁斯躺在隔壁的病床上,目睹了全部过程后,发出了像狗一样的低吼声。
他从床上起身,挺直了已经做完应急处理的上半身,仿佛被不在此处的狼(伯特)附身了一般,龇牙咧嘴。这是对自己的愤怒。就算治疗师们原谅了自己,他也发誓,绝不对原谅自己,心中的怒火就是这么强烈。和某位山吹色精灵一样,在其他人都还在绝望中消沉之时,克鲁斯的眼中燃起了斗志。
一双『宣誓再战』的双眼。
「亚莉希雅,眼泪流干了吗……!」
「这还用问……!」
在克鲁斯隔壁的病床上,亚莉希雅在脱去了全身的衣服后,丰满的身体被绷带一层层地缠上。但就算绷带会滑落,她也毫不顾忌地站了起来。
虽然不仅是异端儿,连【芙蕾雅眷族】的同胞也牺牲了,但这名精灵早已没有『心碎』这种高贵的东西了。『因为心高气傲所以在心碎之时更加脆弱』这个种族的刻板印象让她怒火中烧,不由得想去粉碎它,也必须去粉碎它。
不仅是作为精灵,更是作为在【洛基眷族】中,经历了无数的磨炼,跨越了无数的难关的,现在场上资历最深的【眷族成员】,必须有这种逆风翻盘的韧性。
「还能握紧拳头吗,纳尔薇……!」
「啊,果然也要把我加进来呢……!」
第二军团里最年轻的纳尔薇也拼尽力气,奋力起身。
紧接着,啪嗒啪嗒的鼻血就从纳尔薇的鼻腔里滴了下来。
被打得好惨啊,她嘀咕一声后笑了出来。
即使拥有第二级冒险者的能力值,身心的负担也过于沉重。就算施加了回复魔法,内伤依旧在纳尔薇体内肆虐。这既是身体活动已达极限的信号,又是不能再接着战斗下去的警告。
但就算如此,她和克鲁斯与亚莉希雅一样,紧咬牙关,用袖口擦掉鼻血。
实际上是再也不想回地下城去的,但现在却燃起了高昂的意志。
「我也跟着去哦……!我才不要这样结束,而且……!」
少女知道,此时此刻,那个让大家『承担起这份责任』的人,才是最难受、最痛苦的。
「对不起,对不起,洛基……!」
凄惨无比。
双膝跪地,低着头,紧闭着双眼,眼泪却止不住地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这姿态,是在太过悲惨,太过可怜。
这只不过是『懦夫』的末路。
是为了大家,戴上『卑鄙小人』面具的一介凡人,所到达的极限。
无处施展的双手只能握紧拳头,砸向地面。看到眷族(劳尔)的样子,洛基单膝跪在劳尔身前,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按了下去。
在【迪安凯特眷族】治疗院的休息室里。
未点灯火的房间内微微昏暗,室外也已经入夜。劳尔在接受完紧急救治以后就直奔洛基而来。当主神站在他面前时,他瞬间泪崩,无数次地进行道歉。
「没能救出团长、安琪、艾丝小姐……!还抛弃了塞内卡,害死了他们……!!」
在神明的面前坦白自己的罪孽,泪如雨下。
当『卑鄙小人的面具』掉落之时,自己仅仅是一个,无力的人类。
仅仅是一个平凡的,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类,难受的时候显露出弱点,为了同伴会泪流满面的,劳尔·诺德。
他诅咒自己的无能。
他喝骂着让神明重要的眷族丧命的自己。
他懊悔地不停倾诉着自己对同伴见死不救,无法力挽狂澜的恶行,而不求神明宽恕。
「…………」
面对这个拼命地将自责与悔恨埋在心里,最后爆发的青年,洛基紧紧地闭上嘴唇,然后抱住了他。
不顾青年的眼泪和鼻涕沾湿自己的肩膀和胸膛,洛基轻轻地把手放在他脑后,把他朝自己身上拉了过来。连芬恩他们都没有受过如此拥抱。
洛基明白,这种场景是『随时可能来临的场景』。
自从劳尔被芬恩他们选为继任者以后。
虽然从不希望此刻来临,也不想去构想此刻的场景,但当芬恩等人不在之时,能承担这个责任的,唯有劳尔一人。唯有不会『沉醉于英雄』的劳尔·诺德,才具备实现目标的可能性,洛基和芬恩他们早已看清了这点。
所以,洛基并没有责备青年,而是必须去接受现实。
就算世界上仅剩他一人,自己也必须去称赞他。
干得好,谢谢。
但是,现在时机未到,还不能告诉他这些。因为现在还无法触及他受伤的心灵,还可能在他心中刻下更深的伤痕。所以,洛基静静地把哭泣的劳尔拥入怀中,把心中真实的感受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很高兴你能回来,劳尔……」
已经可以休息了。
在耳边低语。
但是,劳尔抬起了泪流满面的脸,摇了摇头。
「……我去」
像是个任性的孩子一样。
「……我必须去」
或者更像一个为了实现自己誓言,耿直到有点傻气的骑士。
「我要再一次,回到团长的身边——」
就算是全知全能的神明,也不知该如何松开,这双紧握着自己背后衣裳的,眷族的双手。
精灵少女也同样,无法停下脚步。
「我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对恩重如山的学府而言是不知廉耻的。但是,求求你们,助我一臂之力吧!」
在欧拉丽西南方的港都梅伦,停泊着的超级巨舰『赫林霍姆』上。
蕾菲亚在『学区』最底层,也就是控制层的治疗设施里,向光神(巴德尔)与恩师(里昂)寻求协助。
老实说,她已记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学区』里。
当洛基说要把蕾菲亚单独送入『学区』之后,她就对后续的记忆毫无印象。看来是疲劳过度,已经超出极限了吧。蕾菲亚穿着破败不堪的魔法服直接睡在了床上,但当她一睁眼,就一跃而起,甩掉那股仿佛对世间万物充满怨恨的疲惫感,近乎哀求地向恰巧待在设施里的巴德尔等人提出恳求。
「求求你们,请去救救我的【眷族】,救救艾丝小姐她们……!」
「冷静点,蕾菲亚」
「我非常理解你对【眷族】的担忧……但请看看周围。娜诺她们都被吓到了」
面对刚清醒就立刻喊着准备再战的学生,里昂进行劝导,旁边的巴德尔也闭着双眼,露出微笑。
蕾菲亚听完后才猛然回神。
仔细一看,娜诺等『第七小队』的成员们,都因为从未见到如此心急如焚的蕾菲亚,而吓得脸色发青。
想必是担心被送进来的蕾菲亚才急忙赶来的吧。完全没注意到她们存在的蕾菲亚,一脸沉痛地用手背抵住额头。
俗话说『学生是老师的镜子』。
娜诺等人因为看到气势汹汹的蕾菲亚而变得十分动摇,恰恰证明了她们完全丢失了从容。蕾菲亚忽然有种被人泼了一桶冷水的感觉。
「……让你们对我印象破灭了,对不起」
身为曾经教导过她们的指导者,蕾菲亚对自己丢人现眼的模样感到十分沮丧,只能挤出这句话。
但是,娜诺等人立刻往前走了一步。
「才、才没有这回事!对蕾菲亚前辈失望什么的,才不会有!!蕾菲亚前辈一直都是那么漂亮,而且而且,虽然您非常优雅,闪闪发光,但实际上就像火焰魔法那样熊熊燃烧着,对任何事都全力以赴,现在也是现在也是——!!」
「娜诺?我能理解你想进行鼓励的心情,但也没必要那么多嘴……」
「……想想我们至今在你面前出过多少糗,这下算是扯平了吧」
「就是说呀!路克还和蕾菲亚前辈决斗,被打得满地找牙呢!」
「米璃!!」
娜诺在这种时候仍精神饱满地挥动双手,柯尔则一脸无奈地想制止她。路克语气粗鲁地开口,米璃莉亚则高声贬低少年(路克)。正当满脸通红的路克大喊大叫时,原本低着头的蕾菲亚抬起头来——稍微露出了微笑,真的只是稍微,但还是能笑了出来。
这是回到地表后,第一次笑了出来。
看着她的模样,『第七小队』和把他们叫来这里的当事人(巴德尔和里昂),也不禁笑了出来。
「不用你说,『学区』也会全面协助欧拉丽。准确来说,已经开始了。包含精灵教师(马利克)在内,部分教师已在地下城进行准备」
「……!马利克老师他们……」
「为了跨越终焉,绝不能在这里失去【洛基眷族】」
面对恢复冷静的蕾菲亚,巴尔德在说明了现状之后,里昂告知了她该做的事。
「蕾菲亚,你现在就去使用净化气密治疗舱。如此一来,就能消除魔法和道具无法消除的精神疲劳」
『学区』所开发的净化气密治疗舱,正式名称为『Refill Belc』。
原本是用来净化『黑龙』沉睡的『龙之谷』所产生的【污染瘴气】的装置,现在则被用于增强自愈能力和净化能力。只要在舱内静养一天,蕾菲亚也能有希望恢复到最佳状态。
原本是试作机,数量有限,但巴德尔还是答应除了刚从『龙之谷』回来的里昂与女学生,剩下的舱体全部都会提供给【洛基眷族】。蕾菲亚本想通过交涉让自己以外的人也能使用舱体,而慈悲的神明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蕾菲亚对此也万分感谢。
洛基恐怕就是看中了『学区』的这项发明,才把蕾菲亚送来这里的吧。要是没有『学区』的智慧与成果,让刚刚生还的【洛基眷族】加入前往第60层的救援队,根本是痴人说梦,有勇无谋。如此一来,除了蕾菲亚以外,劳尔、亚莉希雅等第二军团的成员也能向地下城发起进攻。
就算这么做等于是,把他们再次推入地狱之中。
「起来后,再去把『学区』里那些强大的精灵们的魔法完全学会就好了。详细情报都写在课本(笔记)上了,如果时间允许,应该会亲自示范给你看吧」
「!」
「只有能使用『召唤魔法』的你,才可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强化」
「为我做了这么多……真的非常感谢!」
面对里昂的提议,蕾菲亚在感到吃惊之余,能给予的回应也只有感谢了。
将被称为『必杀技』或『底牌』的魔法传授给蕾菲亚,一般的精灵肯定会有所抗拒吧。不过,蕾菲亚曾获得优秀的成绩,作为毕业生进行过『演讲』,这些对『学区』的贡献得到了同胞们的认同,所以也愿意将对她倾囊相授。
对自己方才那副厚颜无耻、不顾一切地寻求协助的模样,蕾菲亚感到羞愧不已。与此同时,她也发誓,一定会好好使用他们托付给自己的力量,把【眷族】,以及艾丝,拯救出来。她坚信,这与『学区』乃至整个下界都殷切期盼的讨伐『黑龙』这个最大目标都有紧密的关系。
「我的魔法也托付给你了,蕾菲亚前辈!」
「米璃……」
「所以,请……一定要活着回来!」
——蕾菲亚,这个魔法就托付给你了。
——……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看到米璃莉亚走上前拼命倾诉的样子,昔日的情景在脑海里浮现。
将自己最重要的『屏障魔法』托付给自己的『她』,也是这种眼神。
脑海里闪过一段难以抗拒的追忆的蕾菲亚,下意识地将米璃莉亚的手,放在了自己那仿佛撒上了离别之灰的肩膀上。
「蕾菲亚前辈?」
因为明明不合时宜,却仍旧像是沉浸在感伤之中。
蕾菲亚抱住了略带困惑的米璃莉亚。
「蕾菲亚前辈!?」
因为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脸上那自己也搞不清楚的表情。
蕾菲亚将脸埋在面红耳赤、惊慌失措的米璃莉亚的脖颈里,虽然想道歉,但她至少知道,现在该说的是其他的话。
「谢谢你,米璃。我从心底感谢高洁的同胞(你)」
「呼哇哇哇……!?」
看着闭着双眼,在自己脖颈下微笑的蕾菲亚,米璃莉亚立刻变得像只煮熟的章鱼的一样。
看着满脸通红的米璃莉亚,娜诺既嫉妒又羡慕,发出「啊——!?」的悲鸣。
「小米好狡猾!娜诺也想被蕾菲亚前辈抱抱~!」
「现、现、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笨蛋娜诺!?这份温暖就由我独占以后再写三百张稿纸的抱后感——啊啊啊好香的味道要被维榭召唤过去了呜哇哇哇哇~!?」
「路克,为什么连你都脸红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柯尔!你、你搞错了……」
吵闹又热闹的『第七小队』。
仅能存在于这短暂幕间的温暖交流,给蕾菲亚带来了片刻的安宁。
里昂温柔地守望着学生们,与此同时,旁边的巴德尔也向之前失去意识的蕾菲亚讲述了『现状』。
「为了拯救都市最大派阀(洛基眷族),不光是『学区』,欧拉丽也展开行动了——」
「动员欧拉丽的『全军』,所有【眷族】听从我的指挥!」
收到【洛基眷族】全军覆没的消息后——
仿佛早已预料到都市会陷入混乱,一道命令随之下达。
对欧拉丽全境发出暴君般命令的是,【芙蕾雅眷族】第一级冒险者赫定・瑟兰德。
身为Lv.6,拥有足以媲美芬恩的头脑,在公会与众神的认可之下,被任命为『总指挥官』的白精灵,发出『强制任务』——宣布『都市最大派阀(洛基眷族)救援作战』正式开始。
在众人惊慌的同时,欧拉丽的混乱也被就此打住。
民众对这迅速的应对措施惊愕不已,冒险者们在得知自己也得参战后也目瞪口呆,连忙听从指示。
在最佳的时机下达的强制任务。
将混乱控制在最小程度,强行进入了『开战准备』。
「优先保护芙蕾雅大人,导致里维莉亚大人的护卫不足,这是我的过错。既然如此,我将不择手段,以不敬之举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赫定那副傲然下令的模样,让人觉得他已做好万全准备,甚至有种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的感觉,既飘逸又冷酷。
令人惊讶的是,士气并没有被扰乱,反而——
『『啊、我们得成为这个鬼畜精灵的手脚,被他狠狠折磨啊……』』
冒险者们意识到会发生什么,露出一副被暴君使唤的奴隶模样,严肃地做着准备。
当然,还是有不少人惊慌失措地被现状牵着鼻子走。
但是,这种人并不多。
被白精灵所认可的『有能之人』,在撤退者们(蕾菲亚等人)返回地表之前就已收到指示,别说是做好万全的事前准备,甚至已进入了『提前开战』的状态。
「【迦尼萨眷族】,出发!救完【洛基眷族】的幸存者,掩护他们撤退之后,直接开始打造『立坑』!」
由第一级冒险者(夏克提)率领的【迦尼萨眷族】大部队,率先前往迷宫。
「我、我们也要被派去吗!?别开玩笑了!【白妖之魔杖】~~~~!!」
以第18层旅店街(里维拉)为据点的柏斯等人,在收到指示后,也瞬间开始行动。
「把抢走芙蕾雅大人所有物的害虫都驱逐出去!顺便帮【洛基眷族】擦擦屁股!出发!!」
「跟紧潘恩大人!」
【芙蕾雅眷族】自不用说,除了第一级冒险者以外的剽悍勇士们也全军出击。
「真受不了,好久没来地下城,结果竟然是来给芬恩他们擦屁股。来,跟上我,笨女儿们!」
「遵命喵,妈妈!!猫会替兄长大人杀出一条血路喵——!!」
「不想去,不想去啦……!呜喵~~~~!!」
「你就死心吧,笨猫……」
「无论在地下城还是在酒馆(地狱)都得被奴役什么的……这果然是要我死的吧……」
「「海兹大人,请您振作点!!」」
在丰饶的酒馆里被强制劳动的治疗师和药师们,也不得不参战。
「快点跟上迦尼萨那帮人!准备好了吗!?」
在撤退者们(蕾菲亚等人)返回地表之后,以阿伊莎和蕾娜等战斗娼妇为首,其他势力也陆陆续续向地下城进发。
之所以能如此『迅速采取行动』,都是因为透过眼晶守望着第60层战斗的洛基等人,尽可能快地把情报分享给了赫定。在与芬恩等人失去联络,劳尔等人开始殊死逃亡之后,洛基等人便四处奔走,收到消息后的赫定便立刻制定了『救援计划』。
也就是以【迦尼萨眷族】为首的战力,迅速做好开战准备,突击地下城。
也就是说,除了下级冒险者和民众以外的主要上级冒险者们,早在蕾菲亚等人逃出地下城的五天前,就已经开始执行针对【洛基眷族】的救援计划。
「居然一瞬之间想出这种作战,而且毫不犹豫地去执行……到底有怎样的头脑与胆力啊!?话说回来,莉莉是代理指挥官!?麻烦的事全扔给我!?赫定大人果然不是个精灵吧————!?」
赫定的手段非同寻常,用勇者(芬恩)都另眼相看的『某位同胞少女(小人族)』的话来说,完全就是『恶魔一样』。意思是他会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将所有人彻底卷入其中。
随着指令一同发下的,是『剑』与『盾』的指令证(卡片)。
收到后者的成员们,开始对地下城发起总攻一般的进攻。
「芬、芬恩他们……全灭……?」
在动荡不安的都市里,有个人因为这句话而顿住了。
此人正是公会长,罗伊曼・马迪尔。
都市最大派阀(洛基眷族),尤其是其中最重要的第一级冒险者们滞留在第60层,生还几率近乎绝望——
无论众神或赫定绞尽脑汁想出多少计策,迷宫的『60』这个数字就是如此沉重且凶恶。能够救出芬恩等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开神明之外在公会里任职的时间最长的罗伊曼,十分清楚这个事实。
为了支援冒险者们,其他职员们在公会里也四处忙碌。
喧嚣声听起来莫名遥远,就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模糊不清,罗伊曼坐在公会为自己准备的奢华座椅上,没多久就开始浑身发抖。
「是、是、是因为我隐瞒了『千苍之冰园』的情报吗……!?要是没有制定『立坑计划』,『学区』那群蠢货就不会造反,『派阀联合』里的【芙蕾雅眷族】和【赫斯缇雅眷族】也能参战,芬恩他们现在也不会……!?」
如果现场有知晓内情的神明,肯定会笑着说声基本上就是这样,然后给他终结一刀吧。
罗伊曼列举出自己所作所为导致芬恩等人全灭的可能性,最终发出「呕恶!?」的呻吟,身体像钟摆般不停摇晃,然后呕吐出来。
「英、英雄候补们……!花费十五年才走到这一步的下界的最后希望!?都都都都都怪我害得下界的夙愿啊啊啊啊啊啊!?」
「萝丝!!公会长坏掉啦!」
「别管他,索菲!他暂时都会是这副模样哦!!有空理他还不如多为冒险者们做点事!」
「好过分的猪叫!家畜(猪)的叫声都比这好听!」
面对坐在椅子上大吼大叫的『公会的猪』,公会内人气数一数二的前台小姐,淡紫色头发精灵出声抱怨,同样身为资深前台小姐的狼人表示他又『发作』了,然后精灵发出了不符合她精灵身份的方式的咂嘴声。
正如她们所言,这是罗伊曼第17次『发作』。
在如此紧急的状况下,根本没人有空理会定期崩溃的公会长。
「——不、不对!不对!!就算我什么都没做,那些剽悍勇士也不可能乖乖帮助芬恩他们!在『龙鼾』出现的那一刻起,战力就注定会分散!就算【赫斯缇雅眷族】,贝尔・克朗尼一起去第60层,但那个比不上芬恩他们的未熟英雄(小小新秀),根本无法扭转大局……!」
如果现场有知晓第60层惨状的神明,肯定会说声基本上正确,认同罗伊曼的这番话吧。
罗伊曼的字典里没有自责这种高尚的词语,他一边不停地『发作』,一边拼命地去“保护”自己。
罗伊曼有一道心伤(心理阴影)。
比任何人都随心所欲,比任何人都睚眦必报,坚信自己绝不会输的昔日豪杰们。那些杀也杀不死的英雄们全灭了——也就是败给黑龙的【宙斯眷族】与【赫拉眷族】的穷途末路。
那一天,罗伊曼终于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失败』,以及品尝到了真正的绝望。
而那股绝望即将再次复苏,令罗伊曼痛苦到甚至『发作』。
然后罗伊曼很清楚,对于这样的自己,没有人会站在自己这边。
没有人会安慰自己,也不会有人伸出援手。所以只能靠自己重新站起来,这是罗伊曼在将近两世纪的生涯中,早已领悟到的事。
没错,罗伊曼没有『同伴』,有的只是『敌人』。
「——请您适可而止,公会长!!」
「噜哦哦哦~!?」
所以,理所当然的,『敌人』出现了。
公会职员,身为半精灵的埃伊娜・祖尔将堆积如山的资料砸在桌上,吓得罗伊曼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大家都为了支援冒险者而要死要活地拼命奔波!所以公会长也别跟只猪一样,请像个拉车的马一样工作!!」
「什、什、什么……!?」
「你要在自己的世界里窝到什么时候!!」
请不要再做这种难看又丢脸的自我保护行为了!
小小的前台小姐竟敢用这种态度说话。面对公会的最高权力者,做出了这种决不可为的言行举止,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罗伊曼气得食指都抖了起来。
身为埃伊娜好友的蜜西亚「啊哇哇~!?」地惊慌失措,身为前辈前台小姐的精灵与狼人则是用手捂着脸,或是仰天长叹,嘴里说着「那个大笨蛋……」。
「顺带一提,对于征收最硬金属一事,我是完全制止的!但你完全不听劝,还趾高气昂地去招惹『学区』,这就是公会长你干的!【洛基眷族】的战力没有被分流那只是你妄图找补的借口,这全部全部都是公会长你的错!!」
「祖、祖尔,你他妈……!!」
「所以!!」
罗伊曼因耻辱而气得浑身发抖,准备破口大骂,却被向前更进一步,大声高呼的埃伊娜给震慑住了。
「差不多,请好好负起责任!!」
「!!」
接下来的话,让罗伊曼瞪大双眼。
「比起我们这些小小的职员,公会长能做的事应该多到数不胜数的!也肯定有只有公会长才能做到的事!!」
埃伊娜正把现在能做的事,该做的事,尽数倾囊相诉。
『失败』是否会变成『真正的失败』——变成『绝望』,全看您现在的表现,这位年仅19岁的半精灵话意如此。
果然,罗伊曼没有『同伴』。
就算有,也只会是想用他来取乐的众神,或是像眼前像勇者(芬恩)一样,前来激励自己的『敌人』。
「——臭丫头!!」
被远比自己年轻的精灵,而且还是半吊子的半精灵从背后推了一把的罗伊曼,面红耳赤地站起身来。
他决定结束这段不断重复着自我否定和自我肯定的,毫无意义的时间。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可是除了众神以外,守望欧拉丽最久的人!!」
不对,还有原贤者(费尔斯),但并没有神明说出这种破坏氛围的话。
与柳眉倒竖的埃伊娜大眼瞪小眼的罗伊曼,终于绕出来了。
「岂能让我们的英雄白白送死!!」
得到承诺的埃伊娜嘴角扬起微笑。罗伊曼憋着一肚子的闷气,啪嗒啪嗒地转身快步离去。原本被两人的互动吸引目光的蜜西亚、精灵以及狼人这三位前台小姐,也纷纷睁大眼睛笑了出来。
失败总是令人难受,特别是在坚信会成功之后才落入陷阱。
但找借口与自我保护并不会带来任何好处,这点活了将近两世纪的罗伊曼很清楚。
对他来说,即使陷入绝望也能从中找出的『希望』,就是那些爱顶嘴的勇者(芬恩)们,也就是『英雄』们,这点他早就清楚了。
「——神明乌拉诺斯!拜托您,务必救出芬恩他们!如果可以帮助到他们,我愿意献出我这条命!所以,请您务必拯救下界的希望……!」
所以,罗伊曼冲进地下祭坛,苦苦哀求老神。
他不再祈祷,而是以献出自身性命的气势发出恳求。
「隐瞒『千苍之冰园』的情报已毫无意义!既然如此,将这个情报告诉神明洛基……!」
在恳求完之后,罗伊曼也继续奔走(冲刺)・疾走(冲刺)・暴走(冲刺)。
他拼命拖着肥胖又缺少运动的肉体东奔西走。
以大量的汗水为代价,罗伊曼从绝望的深渊中重新站起来。
「那样的罗伊曼,我还是第一次见」
公会本部的地下祭坛里。
芙蕾雅与罗伊曼擦肩而过,来到『祈祷厅』后,笑着看了看后方。
「啊啦,今天不是希儿妹妹呀?」
「狄蜜特,你是没长眼睛吗?我看起来哪里像个街边小姑娘了?」
她身上穿着与女王之姿格格不入的『嫩叶色制服』,仿佛直到刚才都在酒馆打工。注意到她的存在后,狄蜜特以装模作样的口吻开着玩笑,芙蕾雅也眯起眼睛,配合着演起闹剧。
地下祭坛里除了狄蜜特以外,还有许多神明。他们为了掌握详细情况,都聚集在这里。就连平日里我行我素的众神都来到都市创造神(乌拉诺斯)身边,足以证明情况有多么危急。
不过,就算这样,他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地下祭坛。
「都市的孩子们都很害怕,为了避免引发恐慌,我去安抚一下」
「我也去。迦尼萨的人员大多都出击了,现在没多少宪兵,我打算召集无眷族的志愿者,防止有人趁火打劫」
「我来制作道具。虽然现在能制作的量有限,但还是必须持续往前线运」
「这样啊。那么建御雷你去『雏鸟之铁床』,米赫你去名为『迪亚・弗洛拉』的花店。那里有善良的矮人和仰慕他的前冒险者,以及手巧的少女们。他们应该能帮忙巡逻和制作。现在很缺人手吧?」
像是跟芙蕾雅换班一样,丰饶神(狄蜜特)、武神(建御雷)、医神(米赫)等被禁止进入迷宫的众神也一点一点地,着手于自己现在能做的事。听到能看穿下界之人的灵魂色彩,看穿其本质与才能的芙蕾雅的建议,众神纷纷说着「帮大忙了!」「感激不尽!」,然后就离开了。
当大部分的神明都离开后,芙蕾雅走向坐在祭坛深处神座上的乌拉诺斯。
「乌拉诺斯,确认一下,不能用吗?」
「不行,可能是因为『污秽仙精』的活性化,未能彻底肃清的『魔城』残骸又开始形成绿肉了」
面对芙蕾雅的问题,乌拉诺斯闭着眼睛回答。
尽管都市破坏者(埃尼奥)已被击溃,人造迷宫(克诺索斯)已由乌拉诺斯接管,但目前无法使用。至少直接通往第18层的最短路径已被堵住。
虽然那些再度蠢蠢欲动的『绿肉』——「魔城人造迷宫(克诺索斯)」的残渣,并非无法清除,不过在评估过所需劳力与时间后,从地下城出发会比较快,乌拉诺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芙蕾雅原本想尽可能节省时间,得知无法如愿后,也忧郁地发出叹息。
「果然,只能按照赫定的计划行事了……」
芙蕾雅单手拿出了为了此次作战而准备的『剑』与『盾』的指令证,乌拉诺斯静静地望着她。
注意到视线的芙蕾雅没有抬头,直接开口。
「我表现的很积极,有那么稀奇吗?」
「对……不过,大概能猜到原因」
芙蕾雅见对方嘴上这么说,语气和表情却毫无动摇,不禁莞尔一笑。
然后抬起头,眯起双眼,露出了比眷族更锐利的眼神。
「竟敢抢走我可爱的眷族……绝对会要你付出代价。」
为此,她愿意不遗余力地提供协助。
为了与【洛基眷族】同行的三名剽悍勇士,以及至今仍下落不明的奥塔和赫格尼,女王那银色眼眸的深处燃起了昏暗的火焰。
能战斗的人接连挺身而出。
无法战斗的人也退居后方,为了胜利四处奔走。
就连众神也团结一致,意念合一。
那就是对【洛基眷族】的救援。
以及对『污秽仙精』的讨伐。
为了歼灭潜伏于地下城之内,前所未有的『终焉召唤者』,都市的动荡尚未结束。
这并非『狂乱之战记』那种无人传颂的故事,而是必定会永载史册的神圣谭。
一天过去了。
从那场凄惨的逃亡算起,已过了24小时。
在【迪安凯特眷族】治疗院的休息室里,坐在长椅(沙发)上抱起双手的纳尔薇,深深地叹了口气。
「害怕吗?」
「……害怕哦,怎么可能不怕」
在纳尔薇的斜前方,克鲁斯站着靠在墙上。
多亏蕾菲亚介绍的『学区』提供的净化气密治疗舱,包含亚莉希雅在内的3名第二军团成员都已恢复到能够战斗的状态。之所以无法说是最佳状态,还是因为战败的负担依然残留在他们心中。
【洛基眷族】内,只有蕾菲亚和第二军团成员的她们三人,预定参加赫定安排的救援作战。
纳尔薇连靠在长椅上的爱剑都没拿起,低着头说道。
「无论是至今为止的『远征』,还是人造迷宫(克诺索斯)),我都没有这么害怕」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只要没握东西就会不停颤抖的手,坦率说出心里话。
以往身边都有芬恩等人,这些自己最信赖的第一级冒险者们。
可是现在没有了。纳尔薇最喜欢的,比谁都更可靠的『英雄』们,如今被囚禁在深邃幽暗的地下城深处。然后,纳尔薇她们必须要将他们救出来。
必须在缺少『英雄』的情况下,再次挑战地狱。
「克鲁斯先生,你们不怕吗?」
「怕啊,跟你一样。不过,接着这样抛弃团长他们,只会让我更难受,而且——」
自己也并非与恐惧无缘,但克鲁斯面对第二军团中最年轻的少女,已经做好觉悟,将爱枪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顺着他的视线,复数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我、我们也要去!」
「怎么可能就这样躺着啊!」
「虽然很害怕……!但要是不挺身而战,就再也无法冒险了!」
「亚莉希雅小姐,我们也想去救里维莉亚大人……!」
身穿病服,身上残留着沉重的治疗痕迹的【洛基・眷族】成员们。
女性团员、男性团员以及精灵们,纷纷围在【眷族】的前辈亚莉希雅身边。不过,旁边也有蹲着强行支撑起自己身体的人。
除了在『学区』接受治疗的蕾菲亚以外,总共提供了四个净化气密治疗舱。
这残酷的抢椅子游戏,除了取决于能力值的综合以外,还得看主神的独断。但是,落选的成员们,仍决定与痛苦和恐惧对抗,自愿重返地狱。
看着比自己更害怕的人,却为了矜持、荣耀、同伴和憧憬,为了各自珍视的事物而自愿参战,纳尔薇目睹这幕光景,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亚莉希雅……!我也……!」
「沙伦,大家就拜托你了。我们只是先走一步,对吧?」
对同为第二军团的一人,亚莉希雅也心照不宣地露出微笑。
大家的心情都跟纳尔薇一样。
心中害怕。手脚发颤。但就算这样也无会选择『不去战斗』。
因为她是永不言弃的冒险者。
因为纳尔薇还想再见到最喜欢、最仰慕的、缇欧娜她们这些英雄们。
纳尔薇咬紧牙关,终于伸手握住爱剑。
她站起身来,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开朗笑容,履行被选中之人的责任。
「大家,我们出发咯!大战一场吧!」
背负着大家的恐惧、后悔与不甘,去拯救芬恩等人。
面对作出如此宣告的纳尔薇,沙伦等人的眼眶里果然泛出不甘的泪水。她们本想去进行劝阻,但以最快速度把她们带到这里的团员(亚马逊人)们做出了保持绝对安静的手势,予以制止,于是也只能背身离去。
「这就是洛基说的那啥,戏剧性?之类的东西?感觉是很棒的开始呢!等这场战斗结束之后,我们肯定能升上Lv.5!」
「不用这样强行活跃气氛哦。不过,就要这种气势!」
克鲁斯将长枪扛在肩上,与纳尔薇并肩而行,纳尔薇对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比纳尔薇高许多的犬人青年,像第一级冒险者们一样,回应了一个让纳尔薇心安的可靠微笑。
「我们也不能一直被安琪甩在后头呢」
亚莉希雅从后方追上来,附和纳尔薇的气势。
离开治疗院,沐浴在月光下的三人,再次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亚莉希雅有些感伤地眯起眼睛,低声说道。
「不过,唯独他,肯定是——」
「——结束了哦」
神明完成了最后的【能力值】更新。
在治疗院内的空房内。
月光散落的房间内,劳尔缓缓起身,伸手拿起战斗衣。
中等身材。
虽然隔着衣服看不出来,但青年的肉体其实是经过了一番锻炼的。虽然比不上格瑞斯,也比不上伯特,但只有洛基知道他身上练出的这个努力的结晶。
这是没有才能的凡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如果真有这种极限的话,神明认为,那就是眼前的背影。
「Lv.5了」
默默穿起战斗衣与防具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不过,也就这样了。
劳尔回过头来,从洛基手中接过更新用纸,低头看去。
劳尔・诺德
Lv.5
力量:I0 耐久:I0 灵巧:I0 敏捷:I0 魔力:I0
猎人:H 异常抗性:H 逃跑:I → H
没有新的『魔法』或『技能』。
也没有『发展能力』。
没有喜悦,没有兴奋。
对于自己本该是朝思暮想的『5』这个数字,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劳尔迷迷糊糊地,脸上浮现一丝自嘲的笑意。
「蕾菲亚、亚莉希雅、克鲁斯还有纳尔薇,大家的【能力值】都大幅上升了。不过,【升级】的……只有你,劳尔」
也就是说,劳尔跨越了严苛的『试炼』。
对芬恩等人见死不救,成为了撤退的『懦夫』。
杀害了同伴与梅露娜等人,选择赴死之道的『卑鄙小人』。
这份器量具有重大的意义,让他踏上了升华的阶梯。
如果『懦弱』与『卑鄙』的结果就是这样,那该是多么讽刺啊。
劳尔并没有像人们梦想中的『英雄』那样,而是把『懦夫』与『卑鄙小人』做到极致,结果竟成了第一级冒险者。
果然,劳尔・诺德当不了『英雄』。
『5』这个数字,简直就像一张『车票』。
表示有前往第60层的「资格」的,一张『单程车票』——
「劳尔……」
我出发了。
青年留下这句话,将更新用纸放在桌上,拿起武器准备离开。
长剑和具备不坏属性的短剑,由某位锻造师为人类和猫人所准备的武器。劳尔注视着它们,仿佛想起如今身在远方的半身,将它们佩带于腰间。
面对这样的眷族,洛基很想伸手挽留。
可是,做不到。
像是有所预感般地停下动作,抿紧双唇,目送他远去。
那道走向门外的背影,宛如说着『今生永别了』的旅人。
摇曳着山吹色的秀发,一步一步登上台阶。
出击地下城的三小时前。
在『学区』的鼎力相助下,蕾菲亚身心都恢复到了能够战斗的状态,在让洛基更新完【能力值】后,她沿着都市中央『巴别塔』的阶梯往上走。
她并非前往艾丝等人所在的遥远地底,而是朝着『某位冒险者』沉眠的巨塔高层前进。
「……」
打扰了,以没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了一句。
然后像是避免把他从梦中惊醒似的,轻轻地推开房门。
这里是『巴别塔』的治疗室。
由于【迪安凯特眷族】的治疗院挤满了远征队的伤患,所以把『他』安排在这里休养旅途的疲劳。
在蕾菲亚等人前往第60层的期间,『他』好像也同样进行着冒险。
听说他离开都市,前往北方的尽头,去了可怕的『龙之谷』。
实不相瞒,那里就是令路克等『学区』的学生们心生危机感的终焉之源,『黑龙』沉睡的地方。
在那里,他与『最强的狮子』交锋,与一头可怕的古龙战斗,将其击败。
『他』——贝尔・克朗尼,也和身负重伤的蕾菲亚等人一样,经历战斗之后,进行休息,做好准备。
为了夺回憧憬。
「……好安详的睡脸」
月光照射在没有点灯的床上,少年闭着眼睛,静静安眠。
像这样一看,真的是又纯洁又可爱。
因为他取得了难以置信的功绩,自己也燃起了的强烈的对抗心,蕾菲亚完全忘了,他还只是一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只有14岁的男孩子。
自己与他,每次见面之时,总是自己叫骂着,他瑟瑟发抖;自己追上去,他逃之夭夭。总是这些场景。
如此毫无防备的模样,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吧。
蕾菲亚注视着那被月色染成青白色的侧脸,轻轻地地坐在床边,靠在少年身旁。
现在还有时间,想让他能再多休息一会儿。
看着墙上的时钟,蕾菲亚思绪万分。
「要是平常……也能,这么好看就好了」
可爱,这个词,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来。
明亮的月光洒落下来,将少年的侧脸附上了一丝静谧,甚至带些梦幻。
再加上那头宛如初雪般的白发,看起来宛如精灵所崇尚的纯洁与纯粹。
就连四肢,也纤细得宛如少女。
眼皮一动也不动,呼吸声微弱到令人担心,几乎都听不见了。
蕾菲亚注视着少年,像是被吸引住一样,将脸朝少年身上贴了过去。
「…………」
屏住呼吸,消除气息,撑着手,仿佛要覆盖住少年般,一直盯着他。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颗头的距离。
要是有个万一,两人的额头就会碰到。
明明是男孩子睫毛却这么长,她不禁这样想到。明明是男孩子,这种说法算是歧视吗?
但是,蕾菲亚清楚,那这双眼皮底下,正沉睡着美丽的深红色眼眸。
因为蕾菲亚早已察觉,憧憬之人(艾丝)喜欢的并非自己,而是那双深红色的眼眸。
所以蕾菲亚,像个小孩子一样,只是形式上嫉妒着他。
「……我需要你的力量」
真是不可思议的时光。
蕾菲亚正以贝尔清醒时绝对不会靠近的距离,做着自己绝对不会做出的举动。像是对那双深红色的眼眸充满了欲望一样,深深地渴求着。
无需多言。
从回到地表的那一刻起,愤怒的源泉和燥热的心头,在看到身为『希望』的他那瞬间起,两人就已经决定要向憧憬进发。
像是被愉快的小丑之歌所吸引一样,蕾菲亚约好与他携手前行。
所以,现在必须像个姐姐一样,继续守望着他。
妹妹?开什么玩笑。这种人当哥哥,那世界就出问题了。
「……对不起」
把你卷进来了。
抛弃了我们的憧憬之人,对不起。
必须说出口的歉意仍然藏在心底。
当这双眼睛睁开后,有许多事情必须告诉他。
所以现在,就继续盯着他的睡颜吧。
「……差不多,该起床了」
虽然想让他继续睡会,但时间所剩无几。
所以蕾菲亚轻轻地去叫醒他。
但还是没醒来。所以,用武力。
嘿。我戳。
用食指戳了戳他那光滑又安详的脸颊。
平常无法这么做,所以虽然有点烦人,但仍然温柔地继续戳着。
还是没有醒来。还在呼呼大睡。
不过他那宛如睡美人的平静表情却起了变化。
「要睡到什么时候?」
仿佛在梦中遇到讨厌的对象一般,少年皱起眉头。
蕾菲亚自恋地认为他肯定梦见了自己。
蕾菲亚冷眼俯视着少年,但仍露出一抹微笑。
「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这句低语仿佛成了导火索。
发出呼吸声。
他要醒来了。
蕾菲亚见状,便移开身子,从床边站起身来。
她拍了拍裙摆,将从耳朵滑落的山吹色的头发重新理回耳后,收起笑容,等待着那个瞬间。
少年睁开眼睛。
蕾菲亚等人所追求的那双深红色眼眸,终于现身。
「……唔」
然后,贝尔醒了。
像是想让五感从漫长的睡眠中迅速恢复过来一样,眼珠微微地转着。
仿佛被月光所魅惑一般望向了远方,接着用力瞪大了双眼。
「——!!几、几点了!救援作战呢!?」
和在『学区』醒来时的自己相似的反应。
听见他一开口就说这个,蕾菲亚又不禁露出微笑。
不过,温馨的时光已经结束。因此,蕾菲亚将笑意藏于蜜唇之后,对着一跃而起,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少年说道。
「还有时间,请冷静一点」
不知是否是蕾菲亚的嗓音宛如银铃般悦耳。
贝尔晃了晃肩膀,然后恍然大悟地慢慢转过身来。
「你……你是……」
不知是思绪混乱,还是真的记不起来。
蕾菲亚与仰望自己的红色眼眸四目相对,开口说道。
「还没睡醒的话,需要我来个自我介绍吗?」
还没等愣住的少年回话,便接着说道。
「我是蕾菲亚・维里迪斯。是一个想借你一臂之力的,【洛基眷族】的魔导士」
为了伴随这白色的烈焰,粉碎破灭,发起反击——
蕾菲亚将全部必要情报都告诉给了醒来的贝尔。
【洛基眷族】对第60层发起进攻。
第60层是一片令人作呕的『魔界』——一个对冒险者进行『魅惑』与『寄生』,并加以利用的巢穴。
面对盘踞在最深处的『污秽仙精』,蕾菲亚等人遭遇了宿命般的惨败,艾丝也被掳走了。
战斗的余波将自己与第一级冒险者们分割,从而被迫做出舍弃艾丝等人的决定,一路牺牲地最终逃回地表。
受里昂等人所托——同时也是自愿——蕾菲亚接下了向贝尔传话的任务。虽然内心仿佛在被千刀万剐,但仍然努力地用公务式的口吻说了出来。
贝尔听后,多次受到重击,最后甚至说不出话来,只能恍恍惚惚地听着。
这也怪不得他。倘若蕾菲亚与贝尔的立场对调,而且是在失去菲儿葳丝之前,她或许会哭得泣不成声,用使不上力的小拳头不停捶打贝尔的胸膛。现在这个头发剪短的蕾菲亚,只会花点时间消化这一切,然后燃起愤怒之火,立下绝对要报仇雪恨的誓言。
因此,蕾菲亚明白,贝尔现在的动摇是没关系的。
因为在心中有同样憧憬之人的他与自己,有着宛如『镜子』一般相似的部分。
「请务必,拜托了。……请助我们一臂之力」
然后——
面对坐在床边的贝尔,蕾菲亚单膝下跪。
她与里昂那样的骑士相差甚远。
因此她将身为精灵的高洁藏于心底,将赎罪铭刻于心,诚心地恳求。
抬起头,最后递出了『剑』的指令证(卡片)。
这是必须交给眼前少年的,通往『地狱』的邀请函。
果然,如蕾菲亚所想的,贝尔眼中燃起了火红的光芒。
「我答应,所以也请蕾菲亚小姐,也助我一臂之力吧」
贝尔收下指令证(卡片),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起去,拯救艾丝小姐她们吧」
那么,就和和气气地出发吧。
结果并没有这样。
「……」
「……」
在走下『巴别塔』的漫长阶梯途中。
两人之间早已没有对话,只剩下回荡的脚步声。
出击的准备很快就完成了。
巴德尔和里昂托蕾菲亚去转交一块绯红色的『全仙精护布』——由『学区』精心制作,堪称是『对仙精绝对防具』的,把各种『仙精护布』合成的试作品,以及【赫斯缇雅眷族】提供的匕首等武装。蕾菲亚背对着贝尔,站在医务室的床帘后方,贝尔则伶俐地将这些装备穿戴在身上,全副武装。
之后,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
「……」
蕾菲亚并不觉得这段沉默令人难受,但她能感受到贝尔非常不自在。
不过,她也很难打破僵局。
对蕾菲亚而言,贝尔・克朗尼毫无疑问是拯救艾丝等人的『希望』,但绝非是能融洽相处的『战友』。倒不如说,从至今的所作所为来看,蕾菲亚觉得自己甚至与他带着点『敌对关系』。
更重要的是,蕾菲亚目前的精神状态。
因为自己说过抛下了艾丝等人,才踏上这条决死之行,所以内心与思绪都在第60层上。精灵原本就不是会随口开玩笑的种族,但蕾菲亚现在更像是在钻牛角尖。
(得说点什么才行……可是,说起我对这个人类的印象和回忆……不行,只有愤怒和怨恨………………)
蕾菲亚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令人恐惧万分的魔力(威压)就会咚咚咚咚地发散出来。正当她都觉得自己闹别扭闹到有些烦人的时候——
「话、话说回来,蕾菲亚小姐!头发剪、剪短了呢!很、很适合你哦!!」
不知是无法忍受沉默,还是刻意打开话题。
贝尔看着蕾菲亚,努力地发出开朗的声音。
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容。
对此,蕾菲亚则是——
「……………………」
——仿佛看着这世上最愚蠢的存在一般,看向贝尔。
就像一个以慈悲为怀,但唯独面对性兽时会化身为『绝对要将不知廉耻的兔子烧得干干净净的女孩』的圣战士。
就像一个在爱、愤怒与悲伤的尽头修得究极歼魔炮(究极灵弓光箭)的大魔导士。
蕾菲亚以比某个病娇代表的侍女头头更加蔑视的眼神,究极鄙夷地看着贝尔。
偏偏是你,竟敢对本小姐蕾菲亚・维里迪斯『搭讪』。
别给我瞎闹了,垃圾・呆瓜尼。
「恶心」
「咕哇!?」
蕾菲亚单刀直入的话语,宛如一把比任何刀刃都锋利的刀子,刺穿了贝尔的胸口。
眼前这头勾引女性、前科满满、罪恶满盈、证据确凿的巨兔兽,在蕾菲亚心中的评价已坠落至谷底,一命呜呼。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搭讪,你到底在想什么!?脑子里长的都是变态之花(开心花园)吗?明明必须得去救艾丝小姐,却跑来勾搭我,你到底有多女性公敌啊!?」
「啊哇!?」
疯狂暴击。
贝尔一次又一次地承受伤害,弯下身体,最后停下不动了。摇摇晃晃地,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从楼梯上摔下去。
蕾菲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叹了口气。
不仅是对单纯老实的贝尔,也是对不通人情的自己。
「……对不起」
「……?」
并没有什么意思。
只是放着他不管,让他一个人下楼梯的话,他就会摇摇晃晃地摔下楼梯,到时候自己还得去接住他。
绝不是想让自己处于贝尔之下的位置。
不过,即便如此,自己还是忍不住说出道歉之词。
「明明是我陷入烦恼,把气氛搞僵的……却还让你为我操心」
「蕾菲亚小姐……」
「不过,请你别再做这种不习惯的事了。我也会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啊、是」
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阶。
一点一点地,把心绪坦白出来。
然后,将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疙瘩也一并吐露出来。
「瞧不起我吗?」
「咦?」
「瞧不起丢下艾丝小姐她们,独自逃跑的我」
这是蕾菲亚深藏在心底的真心话。
是与劳尔他们共同分享的后悔与痛苦。
更是对弱小自己的愤怒与诅咒。
如树枝般纤细的双腿停了下来。
在漫长的楼梯上,她站在距离10个台阶以上的位置回头望去。
不知不觉间,贝尔位于『上』,蕾菲亚位于『下』。
俯视的深红眼瞳与仰望的绀碧眼瞳四目相对。
蕾菲亚的表情丝毫不变,怀着不同于冰块的,如水晶一样的僵硬感情,等待对方开口。
想听听与自己心怀同样憧憬的少年会说什么。
少年起初瞪大了双眼,紧闭着嘴,过了一会——
「……难道说,你希望被,瞧不起吗?」
「哈?」
问到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蕾菲亚不禁愣住,眼睛眨了好几下。
看到蕾菲亚这个样子,贝尔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是,只是觉得好像在照镜子……」
「镜子……?」
「我也经常失败,有时也会希望别人责备我。别人如果对我很温柔,反而让我显得更加悲惨……」
这回,换蕾菲亚瞪大双眼了。
本觉得自己非常愚蠢、非常悲惨,可贝尔却谦逊地说他经历过更多次这样的事。
对他而言,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也是积累良久的经验,从这方面来说,『贝尔・克朗尼』与『蕾菲亚・维里迪斯』,的确就像彼此的『镜子』一般。
正当蕾菲亚露出奇怪的表情侧耳倾听之时,不知不觉地,少年开始走下阶梯。
「不过……」
他走到与蕾菲亚同一级台阶,却没有并肩而立。
而是直接超过她,继续往下走。
「我很清楚,现在并不该责备你」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贝尔在『下』,蕾菲亚在『上』。
「毕竟,蕾菲亚小姐你们是为了【眷族】而归来的……也是为了在这次和我们一起,去拯救艾丝小姐她们」
就像在赞扬那些不为人知却坚持战斗的冒险者一样。
虽然绝不会说出口,但仍然心怀敬畏。
像是对蕾菲亚等人的生还表示敬意一样,贝尔抬头仰望。
蕾菲亚她们想做的是,穿过『地狱』,然后再度返回『地狱』。为了同伴,为了憧憬,理所当然。
但是,贝尔绝不会把这种理所当然认为是一种悲惨。
「所以,对不起。我无法瞧不起蕾菲亚小姐」
他讲得一点都不复杂,说的话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蕾菲亚心里这样想着。
——果然还是讨厌你。
但与心声相反,她脸上绽放出鲜花一般的笑容。
「……我真笨,怎么会问你这些呢」
然后慢慢走下阶梯,与他并肩而立。
「我再也不会,这样难为情地向你哭诉了。所以,我再说一遍」
四目相对,这次不再怀有任何愧疚,堂堂正正地说——
「请助我一臂之力!」
「好!」
不安的情绪已无影无踪。
人类少年和精灵少女正走向『巴别塔』的一楼。
等待他们的是都市引以为傲的第一级冒险者、最强的骑士以及【洛基眷族】的成员们。
【芙蕾雅眷族】的赫定・瑟兰德、艾伦・傅洛摩以及贾里巴四兄弟。
『学区』的里昂・瓦登堡。
【赫斯缇雅眷族】的琉・阿斯特莉亚、三条野・春姬。
【荷米斯眷族】的亚丝菲・阿尔・安朵美达。
再加上劳尔、亚莉希雅、克鲁斯和纳尔薇,这支小队就是『救出作战』中流砥柱的『主队』。
即使缺少芬恩等人,也可以称得上是『最强阵容』。
无论是同行、民众还是众神,都对此刻光景感到兴奋不已——洛基则透过魔道具守望着他们。
「『最强英雄团(梦之队)』吗……」
洛基用交给劳尔和蕾菲亚的乌拉诺斯给的远距离通讯道具『眼晶』,面对着这理当壮观的光景,却莫名感到一些空虚。
自己所爱的勇者们并不在这里,为了拯救这群勇者,才召集了这么多的帮手。面对着显得十分讽刺的现实,朱红色的眼眸微微睁开。
「这种的阵容都赢不了的话,那也只能举手投降了」
众神在公会本部地下的『祈祷厅』内守望着。
除了洛基以外,有眷族成员被困在第60层或者参加了『主队』的,荷米斯、巴德尔、芙蕾雅、赫菲斯托斯,这些主神们齐聚一堂——唯独与民众之主(迦尼萨)和同样作为噪音制造机的迪安凯特不在这里——
洛基等神在这里关注着眷族们的动向,若有必要就提供建言。
简直像是引导迷途羔羊们的『神谕祭坛』。
「……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臭美男」
荷米斯望着设置于地下祭坛中央的大型接收器(眼晶),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洛基斜眼瞪了他一眼,然后有些粗鲁地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
哀愁的时间(多愁善感)已经结束。
没有比神明的感伤更加愚蠢的东西。
所以,洛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对着以人类青年和精灵少女为首的眷族们,低声发出蕴含着力量的声援。
「大家,一路顺风。然后,绝对要回来。跟艾丝她们一起……」
在神明的注视下,眷族们开始行动。
时间已到,总指挥官(赫定)发出命令——
「——时间到。出击!」
在苍蓝色月光洒落的深夜。
『最强英雄团(梦之队)』从地表出发,向污秽的邪恶坐镇的地下迷宫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