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的同期?」
当时十三岁的她,感觉比现在更加高冷一点。
兽人常常把头发或尾巴统称为『毛皮』。
按这个定义,她的毛皮就像静谧的夜晚一般乌黑,而且充满光泽,非常漂亮。
而且最重要的是,从当时就显得很成熟的她,自身就非常美丽。
同样十三岁的劳尔,面对这种命运般的邂逅,不禁愣在原地,甚至到了可笑的地步。
「我是安娜琪蒂・欧达姆。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劳尔愣了好久才回了话,安娜琪蒂随即半眯着眼,露出狐疑的眼神。这个同期没问题吧?很明显是在想着这些东西。
第一次的邂逅就这样结束了。
她马上转过身,从眼前离去。
那条顺滑的黑尾巴,就像在警戒什么似的不停地摇着,劳尔印象里自己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八年前的秋天,【洛基眷族】的入团新人只有劳尔和安娜琪蒂。
正如少女所言,劳尔与安娜琪蒂是彼此唯一的同期。
所以在不习惯的【眷族】里生活,被弄得晕头转向的劳尔,就算没有什么多余时间和精力,还是挤出时间试着与安娜琪蒂交流。
那些不认识的人,尤其是无法用常识去评估的上级冒险者,都像怪物一样——芬恩等人是一群让人安心的好人,但劳尔不能去占用忙碌的领导层的时间;主神洛基又总是言行怪异,待在她身边大多都会被卷入女性关系的骚乱,身心都吃不消;唯一比劳尔他们年幼的艾丝,又只会对怪物砍啊砍啊砍,看起来就是最可怕的人——说实话,劳尔起初很怕她,只能选择去和安娜琪蒂这个立场相同的同期说话。
可能是对新环境的像思乡病一样的不安吧。
总之,对于每天硬找理由来找自己搭话的劳尔,安娜琪蒂说道。
「别为了你自己那点事就来利用我」
因为这样,当时劳尔觉得她很高冷。
她像一只矜持高傲的猫一样冷淡,对他人的心思很敏感,讲话也直来直去——八年后她也是有话就一定直说的个性,但当时更是毫不留情——
「不要因为我是你的同期就想着来依赖我。这样我很麻烦,讨厌」
感觉自己的内心全被看透了,劳尔羞愧得无地自容。
同时,他也对安娜琪蒂感到非常抱歉。
想去利用她,这句话冲击太大了,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劳尔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从实际来说,她一语中的。
劳尔沮丧地垂下头,小声地道着歉,然后转过身去。
也许是因为他那副模样实在太窝囊,又散发出一股哀愁,安娜琪蒂的樱桃小嘴撇成了へ字形,纤细的尾巴摇来摇去,然后突然抓住了劳尔的衣摆。
「……虽然我讨厌被依赖,但我们互相交换有用的情报吧」
什么?
劳尔不解地歪着头,她不好意思地说道。
「前辈们的等级都太高了……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我也很难接近他们……目前能说上话的,只有亚莉希雅这种人了……」
自己仅仅只比劳尔好一点,而且也没有朋友。她吞吞吐吐地坦白的模样,老实说,感觉真的很可爱。从那天起,劳尔与安娜琪蒂正式缔结了同期关系。
两人入团时,欧拉丽正值『黑暗期』。
黑暗派阀并非残枝败叶,而是处于全盛时期。
在欧拉丽内外四处作乱,极尽『邪恶』之姿。
与想着『在不得了的时期加入了眷族』的被吓得面色铁青的劳尔相反,安娜琪蒂则压抑着颤抖的尾巴,咬紧牙关,每天都在尽力提升自己。她比劳尔这种人能力更强,也更有悟性。
劳尔他们很少被派去对付黑暗派阀,就算有也都是后方支援或是给芬恩等人当辅助。为了早日成为派阀的战力,他们必须去努力探索地下城。
在这期间,劳尔一有机会就会去关心安娜琪蒂。
无论是与怪物交战时,或是对艾丝挥剑感到害怕时,还是安娜琪蒂遭到偷袭而身陷险境时。
对与总是失败的劳尔,安娜琪蒂起初很不以为然,但她后面发现,劳尔是因为关心自己,所以才挺身而出保护她。
安娜琪蒂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真的生气了。
「连自己的事都做不好,还担心别人,你是笨蛋吗!」
看到挺身而出保护她的自己收到的不是道谢,而是破口大骂,劳尔欲哭无泪。
满口怨言的安娜琪蒂气鼓鼓地命令艾丝,并自己亲手给劳尔治疗——难得一见的是,艾丝都被安娜琪蒂吓到了。
绝不会让给任何人,也不会让别人抢走。
安娜琪蒂就跟劳尔所想的那样,非常公正。
她讨厌不公平不道德的事,虽然容易被人误会成是冷淡,但猫爪之中也有寄存着温柔。
这时开始,劳尔已经明白了。她并不是一个装模作样地摆出高贵或孤傲的态度的少女,而是一个不自觉地在内心鼓舞自己,努力地活在当下的,坚强又脆弱的少女。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自然地流露了出来。
所以,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为什么要这样乱来,为了保护我?」
如果说还有其他理由——那就是安娜琪蒂很像那只劳尔在故乡的家里吃饭时,常常跑来串门的野猫。
在兄弟姐妹中,特别喜欢劳尔的那只黑猫,跟安娜琪蒂一样,也是个表里如一,既坚强又脆弱的存在。
为了让安娜琪蒂安心,劳尔一边按着治疗后仍隐隐作痛的身体,一边而笑着做出这样的回答,结果脸反而被她狠狠地挠了一下。倒地挣扎的劳尔,只看到了一个气得满脸通红的少女。
「啊哈哈哈!劳尔,你太好玩啦~!」
结果洛基听说了以后捧腹大笑。
把初次受的重伤说成是保护同期少女的勋章,这也太丢人了。而且还是少女亲手给自己治疗,实在有些难堪。
但这才是劳尔的作风。
芬恩他们也笑了,不过跟洛基的捧腹大笑不同。
劳尔只是抱着手臂,一个劲地扭着头。
后来,两人之间有了明确的变化。
安娜琪蒂开始主动与劳尔一起行动。
准确来说,是安娜琪蒂半眯着眼,像在监视傻呼呼的同期一样跟在他身边。
无论是探索地下城的时候,还是在大本营里,亦或是在目睹他与可怕的『邪恶』进行死斗的时候。
「劳尔为什么来欧拉丽?」
认识一年后,两人谈起彼此身世的机会变多了。
安娜琪蒂在一定程度上对劳尔敞开了心扉,劳尔也开始信赖和尊敬安娜琪蒂。
在乡下生活的三男,在扪心自问对一成不变的每一天是否满足后,就带着远大的希望和小小的男性野心,做出了人生中最大的决断,来到迷宫都市。坦率地说出了自己肤浅又羞耻的动机后,安娜琪蒂并没有取笑他。
「真好」
她莞尔一笑。
感到有些意外的劳尔,大胆地反问安娜琪蒂,询问自己一直在意的她的身世。
「……我呢,比劳尔要消极吧。我觉得再这样下去就死掉了……所以我想至少要找到『想要的东西』,将其得到之后再死」
听到她讲出这种话来,劳尔还没来得及吃惊,就先担心起眼前的少女。
安娜琪蒂看起来像是一只出身高贵且血统纯正的猫,但她的出身意外地贫困。
她出身于『世界势力』之一的大国『帝国』。父母似乎都是贵族出身,但两人在她小时候就过世了,她也就这样飘飘荡荡地在贫民区生活。
她曾经坚强地假扮成少年维持生计,但随着胸部等身体特征开始出现女性特征,她似乎也领悟到自己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那时,有时候会有自称是亲戚的贵族出现,想要把她带走,有时候会有奴隶商人盯上她的美貌躯体。
虽然安娜琪蒂并不喜欢孤独,但她更加无法忍受自己被别人当成道具利用。
她多次经历危险,拟定了周详的计划,然后逃进了贵族与奴隶商人都无法轻易出手的『暗黑期』的迷宫都市。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收留自己的派阀,竟然是那个势力最强的派阀(洛基眷族)。
劳尔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她那浑身带刺的感觉,反省着自己那轻率的行为,正要低头道歉之时,安娜琪蒂制止了。
「是我太多事了,所以,你不能道歉。劳尔你太看轻自己了」
已经14岁的少女,渐渐露出了一年前不曾有过的笑容。
劳尔不知不觉地想为了这副笑容努力,自己身为冒险者战斗的理由也多了一个。
后来,时光飞逝,劳尔与安娜琪蒂也一起经历过好几场大战。
包括血泪交织的『暗黑期』,可怕的『大抗争』,以及冒险者们梦寐以求的地下城『远征』。
以亚莉希雅、克鲁斯与纳尔薇为首,团结可靠的同伴也越来越多。
也来了很多像蕾菲亚这样的后辈。
虽然也伴随着更多的离别,但劳尔与安娜琪蒂等人一起,克服了重重难关。
等级也升级了几次,和13岁的自己完全不同,个子也长高了。
有一天,劳尔忽然问安娜琪蒂。
你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安娜琪蒂回过头来,似乎有点开心地绽放着笑容。
她注视着劳尔——
「我好像找到了吧」
——为什么现在,会想起这种事呢?
脑海中浮现出和与安娜琪蒂的邂逅的点点滴滴,劳尔混杂在『最强英雄团(梦之队)』中,不停奔跑。
「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去吧,『主队』!!」
「赶紧【勇者】他们带回来!!」
周围响起了名为怒吼的战歌。
地下城第20层『大树之迷宫』的正规路线。
劳尔等人所在的『主队』走在道路的正中间,左右两侧有几十名上级冒险者护卫。
「竟然在『中层』摆起冒险者的长蛇阵!」
「【白妖之魔杖】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啊~~~~~~~~!?」
「『模拟立坑』这说法还真贴切……!」
紧跟在劳尔身后的亚莉希雅、纳尔薇和克鲁斯,对从地下城第1层一路延伸至这里的『冒险者大道』,再次发出了惊叹与敬佩的叹息。
这幅光景宛如守候骑士方阵(游行)的沿途观众。
但它实际上是将袭击劳尔等人的怪物尽数斩杀击退的『墙壁』。
这是对所有冒险者——不,是对欧拉丽的所有探索类【眷族】的总动员,所构建的『模拟立坑』。
『动用的是【欧拉丽全军】』
一切皆始于总指挥官(赫定)的一句话。
负责整合与领导缺少都市最大派阀(洛基眷族)与伟大的指挥官(芬恩)的欧拉丽,『没血没泪的鬼畜精灵(来自其他派阀的通称)』所制定的救援作战的全貌,就是这个足以抢走罗伊曼等人『立坑计划』风采的『人工立坑』。
搭建这个立坑的并非引起『学区』对抗的最硬金属,而是身经百战的冒险者们。在通往第60层的正规路线上配置冒险者,劳尔等人的『主队』则像搭升降机(电梯)一般直奔最底层。就是这样有些乱来的大作战。
以率先出击的【迦尼萨眷族】为首,许多的实力者为了构筑这道『模拟立坑』,几天前就已先行出发。不这样做的话,根本没时间将部队一路部署至『下层』和『深层』。
有人质疑赫定的计划,也有人怀疑他疯了。
还有人认为此举毫无效率可言,觉得自己肯定会被赫定这个以效率为信条的人挑刺,大肆抱怨,这样的人多得数不胜数。
可是,为了尽早抵达『60』这个数字,只能执行这个异想天开的作战计划,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点。
第60层的深层区域对所有冒险者而言几乎都是未知数,只能称之为超乎常理的领域。但为了拯救被困在此处的【洛基眷族】,只能背水一战,动用欧拉丽的总军力去执行这个『绝对是乱来的作战』。
毫无疑问,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
‘迷宫都市’{欧拉丽}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向第60层全军出击,作战就此揭开序幕。
「妈的,到了地下城还不给我们撤退,开什么玩笑啊!」
「少说丧气话!别想着去依赖『主队』!」
「『主队』,别出手!快点往前冲!!」
事前已将『剑』与『盾』的指令书发给众人。
这当中拿着后者的人,是负责在迷宫内搭建『模拟立坑』的『防卫队』。
拿着前者的人则是前往第60层营救艾丝等人的『主队』,也就是劳尔等人所属的『最强英雄团(梦之队)』。
上级冒险者们沿着正规路线排列,背对着飞奔而过的劳尔等人挥舞着武器,不顾一切地阻击着袭击而来的怪物。他们以背影发出的声援,只有『别停下来』这一句话。
赫定的严格命令,『主队』到第50层之前都不许出手攻击。
为了避免浪费时间与消耗体力,劳尔等人唯一被要求做的就是全力冲刺。
「呜啊!?」
「草啊啊啊啊啊啊!」
因此,就算有同行在身旁或后方倒下,也绝不能停下脚步,必须握紧拳头,盯着前方勇往直前。
救助队里最年轻的贝尔・克朗尼的肩膀多次晃动,背影中透露出动摇的意志,蕾菲亚或者同派阀(赫斯提亚眷族)的精灵琉・阿斯特莉亚也多次去触碰他的腰或肩膀。少年咬紧牙关,只能一味地追赶着跑在前面的雷昂等人。青涩,克鲁斯等人现在也用这个词来形容。这种光景对他们而言也是『未知』,他们也必须将心中的罪恶感和悲壮感转换为燃料,保证作战成功。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嘎啊!咕噜嘎啊啊啊!!」
面对不仅没有逃走和躲藏,还在地下城正中心建起一道『立坑』,进行冲刺的冒险者,迷宫中的怪物叫声自然会此起彼伏。
地底深处仿佛举办了一场乱入了怪物的超长距离赛跑。面对沿道奔跑的人,一部分怪物(观众)异常兴奋,扑向主队(运动员),另一部分则是阻止它们破坏这场神圣的救援戏(比赛)的冒险者(支援者)。
比赛最大的乐趣在于『去程』与『回程』。
这场救援戏(比赛)不是到终点就结束那样单纯的斗争之路。
这是一场必须在第60层的地点(得分点)折返,将作为目标的第一级冒险者们(奖品)救出,然后在他们被地下城吞噬绞杀之前返回地面的极限赛跑(死亡行军)。
在那之前『立坑』必须维持原样,死守到底——就算在『主队』通过之后,在折返之前稍微解除一点也没问题,但如果观众(怪物)完全占领了正规路线,要夺回阵地就得花费很多时间和体力,所以绝对要死守到底——
「…………」
持有『盾』之指令证(卡片)的『防卫队』殊死奋战,持有『剑』之指令证(卡片)的『主队』向前继续狂奔,大规模救援行动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在『主队』后方奔跑的劳尔,瞥了一眼位于中间,维持着一定速度(节奏)持续前进的赫定的背影。
回想起出发前在『巴别塔』发生的事。
「我将你的同伴……对梅露娜她们,抛弃了……」
当【芙蕾雅眷族】和【赫斯缇雅眷族】的成员们开始集合时,劳尔说明了从第60层返回地面的经过,讲述了【芙蕾雅眷族】悲壮的结局。自己指挥撤退时的所作所为也一并坦白。
纳尔薇拼命地想为自己辩解,劳尔让一脸沉痛的克鲁斯和亚莉希雅按住了她,然后静静等待着责难与拳头的洗礼。对方是剽悍勇士,就算被斩首也不足为奇。
劳尔甚至做好了这样的觉悟,但是——
「无聊。有空在这里低迷还不如去做点战前的准备。」
赫定看都不看劳尔一眼,直接说道。
「诶……?」劳尔抬起头后,赫定这才终于瞥了他一眼。
就像是在嫌弃他浪费了所剩无几的时间一样。
「我说过,别利用我来帮你忏悔」
劳尔瞪大了双眼。
巧合的是,安娜琪蒂在自己刚邂逅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以及梅露娜她们,都是剽悍勇士。为战斗而生的狂战士,没有向女神表示忠诚,而是让你们活了下来。你知道这到底代表多大的意义吗?」
劳尔大受冲击。
当时不在那个地狱的赫定,比自己更理解梅露娜她们的想法,他想让自己察觉出她们那未能说出口的『遗言』。
『劳尔・诺德!!你没有错!!』
不,不对。
『耶尼特之森的精灵,掌管智慧之精灵向伟大的圣树起誓!——你小子,根本没有错!!』
至少,梅露娜是这么说的。
对于劳尔的选择,唯独她进行了肯定,进行了赞美。
只是羞愧的劳尔被后悔与悲伤所束缚,心中并没有领会她真正的意思。
「别逼我说这种话,蠢货」
赫定背对着劳尔抛出这句话,不容许他继续追问。
劳尔又察觉到了一件事。赫定背影的意义。
那是与芬恩同样身为『指挥官』的背影,也是绝不将责任推卸给任何人的背影。
如果有人要为梅露娜她们的战死负责,那就只能是下令她们与【洛基眷族】同行的自己(赫定·瑟兰德),那道背影如此说道。
比谁都更冷酷且高傲的精灵,有此自觉。
与梅露娜等人同样身为剽悍勇士的赫定,不能让劳尔变成一个可悲的男人。
「在地下城里尽可能多地扫除障碍。继续战斗!」
赫定背对着劳尔迈出步伐,最后说道——
「剽悍勇士,因此而高贵」
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现在劳尔最需要的话。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劳尔将意识从回忆中抽出,单手挥动着剑。
迅速地冲向立坑防卫队漏掉的,从正前方扑来的怪物,将其一刀两断。
尽管有控制力道,但还是过剩击杀了。调整得还不够。绝不能沉醉于这股近似于满溢而出的全能感中。
要变得像赫定那样冷酷。他对自己说的话,不能搞错了。
(好想大闹一场。好想把眼前的怪物全部砍倒。不过不是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杀怪,而是把团长和安琪……以及大家都救出来!)
将冲动与使命放在天秤上衡量后,天平明显向后者倾斜,劳尔并没有误判『自己该做的事』。
目光犀利地紧盯前方、持续奔跑的人类毫无破绽,确实展现出Lv.5应有的风范。亚莉希雅等人目睹青年今非昔比的模样,不禁对他背影中寄存的意志瞠目结舌。
(主队的新军速度……太快了!一直要这种速度?太乱来了!)
另一方面。
相较于跑得游刃有余的劳尔,蕾菲亚的肺几乎要爆炸了。
由『都市最快』之称的【女神之战车】阿伦・傅洛摩和Lv.7的雷昂领头的『主队』,行军速度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两侧的景色飞速向后流逝,让人不禁怀疑这里是否真的是地下城。转眼间就已突破了好几层。
虽说冒险者们有『模拟立坑』,但以向深层区域进发的『远征队』的角度来看,行军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跟不上的人就自己掉队吧。不会为了你们这群碍手碍脚的就放慢脚步的」
【女神之战车】的这番唾弃真的好气人啊!
不过正如他所言,这样下去真的不用两天就能抵达第60层!
就连【洛基眷族】的大远征,光是来回第50层就得花上大约五天,至于后者更是得付出莫大的牺牲才达成的决死行!
(注:按照时间线来算这里应该不是往返加起来5天,而是单程5天)
明明只是奔跑,速度却快得让连身为Lv.4的自己,以及亚莉希雅她们都差点跟不上,蕾菲亚的额头上不禁流下大颗的汗珠。
(贝尔・克朗尼……!居然连气都不喘一下!)
蕾菲亚偷瞄了一眼跑在侧前方的少年侧颜,随即除了肺之外的部位也燃起了对抗意识,拼命跟了上去。
「呼哈~呼哈~……!?蕾、蕾菲亚!你很有,跑者的天分哦!」
即使不看脸,也能知道纳尔薇已经汗流浃背了。她似乎在喊着什么,但声音都随风而去了。
蕾菲亚・维里迪斯,确实变成熟了。
在经历了失去『菲儿葳丝・夏利亚』,以及体验了作为指导者来指导学生之后,她的见识远比贝尔丰富。
不过『变成熟了』与『成为大人』不同。
蕾菲亚才15岁,与贝尔只差一岁,一旦被扔进这种毫无精力和空闲去进行掩饰的极限行军之中,也难免会像过去那样,将藏在心底的苍蓝火焰释放出来,变成熊熊燃烧的赤红烈火。
一旦在意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了。话说回来,从在治疗室在他失去意识时超近距离地偷看他的脸的时候,就不可能不在意他了。嗯,不可能不在意。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蕾菲亚吐槽着自己的心声。连自己的心声都要吐槽,少女就是这么拼命。
总而言之,他真的是Lv.5!
与艾丝小姐她们同为第一级冒险者!
就算他看起来焦急,体力也丝毫不见衰弱,那张从容不迫的侧脸真是可恨!
不过,唯独现在感觉非常可靠!
但我绝对不会说出口!
蕾菲亚气得仿佛随时都会头上冒出热气,跑在她身后的琉和亚莉希雅等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但她本人却浑然不觉。小队之中除了魔法以外,身体能力(能力值)最低的魔导士,将对少年的心意化为自身的燃料,完美地死死跟着救援队。
(不过……劳尔先生也……!)
蕾菲亚也注意到了跟自己并排奔跑的人类。
旁人看来,青年的神情冷静到甚至有些冷淡,但唯独眼神十分犀利。
蕾菲亚知道,他心中也和自己一样,正燃起熊熊烈火。
虽然知道,但现在的他,位于比自己『更深』的地方。蕾菲亚有这种感觉。
劳尔在出发前已经【升级】,现在和贝尔一样是Lv.5。
他同样也没有大口喘气。
「喝!」
「嘎啊啊!?」
可怕的是,劳尔在这场急行军之中,也在尝试进行『升级后的调整』。
就连下令禁止战斗的赫定,也唯独允许了劳尔的举动。劳尔也认为自己不会因此被责备,帮助『防卫队』清除怪物。而且他巧妙地抓住时机,用伶俐的动作进行清除,完全不会影响到『主队』的行军速度。
相传第二级和第一级,也就是Lv.4和Lv.5之间,存在着远超乎以往等级的差距。而劳尔在这样激烈的环境下进行着调整,将【能力值】给自己的影响控制在最低限度。
虽然蕾菲亚也明白『这能这样做了』,也能理解劳尔的处境,但她感到了一丝寒意,甚至都忘掉了对少年(贝尔)的对抗心。
「蕾菲亚,补水!」
「……!我没事的,劳尔先生!我还没……!」
「等到口渴!等到体力不支!就太迟了!快喝!」
劳尔敏锐地捕捉到了蕾菲亚已相当疲惫,将混有回复药和果汁的特制饮用水塞给她。面对冒险者资历远比自己丰富的前辈,蕾菲亚无法拒绝。劳尔接着向前走去,也将饮料递给了说着「非常感谢」的贝尔。
「劳尔先生,真的好可靠呢……!」
「……」
面对贝尔的称赞,蕾菲亚只能沉默不语。
劳尔也将特制饮用水递给了开心的纳尔薇等人,然后仔细观察小队的状态,尤其是针对Lv.6以下的成员们进行帮助(支援)。他简直就像一名知晓马车后轮才是最重要部位的马车夫。
劳尔非常可靠,这点蕾菲亚等人早就知道。
可是总觉得『现在的可靠』与『平常的可靠』有所不同。
劳尔将『远征』中支援芬恩等人的经验发挥得淋漓尽致,以精湛的技术减轻赫定的负担。真要说来,这反而是安娜琪蒂的职责。
现在劳尔代替不在的她,担起这个大任。
不对,不仅是戴上了『安娜琪蒂的面具』。
无论是在升级后的调整,还是在临时补给时的独断,那冷酷的一面与合理性,简直就像戴上了『芬恩的面具』一样。
印象里那个大家必须去给予援手的青年,总感觉,已经前往了远方。
(不对,再这样下去——)
像是要甩掉脑海中的思绪一样。
手中的眼晶中,传来了神明的声音。
『蕾菲亚,别去在意劳尔』
「别在意,继续前进。维持住这个速度才是最好的」
公会本部的地下神殿的『祈祷厅』内。
乌拉诺斯坐在神座上守望着,此处已变成了众神的『观战席』。
「进入第20层后,行军速度(节奏)依然没有放缓!」
「这下真的有机会了!抵达第50层的新纪录!」
赫菲斯托丝和荷米斯在神殿中央特制的台座上,看着大型水晶球发出近乎欢呼的喝彩。
虽然这个水晶球只能提供影像,但众神还是从作战开始就盯着蕾菲亚等人持有的眼晶传来的影像。
「巴德尔,【骑士之最】还是老样子呢?比以前还更耀眼了」
「能得到你如此夸奖,雷昂也会很高兴的哦。芙蕾雅」
「啊啦,他难道不会咂舌吗?」
「哈哈,他已彻底改过自新了。话说回来,你的眷族还是一如既往地精强呢。除了雷昂以外,『学区』的孩子们根本不是对手」
芙蕾雅和巴德尔像是老友一样聊着。
包含洛基在内,天界的两位同乡神明站在距离水晶球一步的位置上,关注着『最强英雄团(梦之队)』的动向。芙蕾雅甚至不知是迷倒了哪位公会职员,居然还备好了一张奢华的椅子。
就算穿着那身与自己气质灾难性地格格不入的酒馆制服,她翘起二郎腿的那副姿态依旧韵味十足,『美神』的『狡诈』依然健在。
「诶!?又是食人花!明明都那么强,也出来太多了吧——!」
「毕竟是『污秽仙精』的跑腿,当然多到数不清咯!」
包含洛基和赫斯缇雅的这群神明,关注救援作战『主队』去向的同时,也是给出神谕(建议)的像是司令一样的『神司令一团』。
「咦,欧拉丽陷入危机时是不是也有这个……!?」
看着水晶球里显现的食人花大军,赫斯缇雅发出呻吟。
大概是想起『魔城人造迷宫(克诺索斯)』最终决战时,食人花在地上暴动的场景吧,赫斯缇雅伸出舌头「呕~」地一声,一旁的洛基则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战斗画面。
在当时的都市战中与食人花交战过的冒险者们还挺得过去,但没有经验的上级冒险者们被迫陷入了苦战。虽说食人花的个体之间有极大差距,但它们的潜在能力总体来说都很高。
正如身旁的赫斯缇雅所发出的叹息,在『大树之迷宫』里,是不可能出现成群结队袭击冒险者的食人花的。虽然劳尔等人撤退时也有出现,但据他们所言到了第27层以后就不再遇到了。这样想来,它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扩张到了第20层。
「可恶的仙精,竟然把『触手』潜伏到这种楼层中来……」
就算把第60层当成敌人的据点,可以伸出『触手』的『领土』范围还是大得吓人。
面对从地下城逃回来的劳尔等人,『炫彩色怪物』像伏兵般现身,从第58层左右追杀到第28层,也就是在长达30层的范围内,执拗地追杀败逃的远征队。虽说原本是『仙精』,但『污秽仙精』明明是怪物,却未免太狡猾了。
(……狡猾啊……)
看着『主队』从『大树之迷宫』,到『水之迷都』,再到『迷宫花园』,一路不断前进的光景,洛基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又陷入了『深思』。
准备万全的『派阀联合』被阴了一道。
这等于是芬恩,以及身为天神的洛基都被阴了一道——芬恩等人被孤立在第60层,情况令人绝望——
(『第27层的噩梦』也好,『污秽仙精』的势力范围的确已经遍及深层区域以上的地下城,但是,就算是这样,这偷袭也太完美了,让人火大……)
洛基现在仍然对从劳尔以及自己身边夺走眷属的『污秽仙精』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能马上消灭它。然而除了满腔怒火之外,洛基还有着另一种『想法』。
一种令人作呕的『违和感』。
(这种极其恶心的感觉……有印象。不是『污秽仙精』……对,这是……那个臭神……就像都市破坏者(埃尼奥)那时候一样——)
经过漫长的思考,洛基仿佛看见了神明冷笑着的扭曲嘴唇,就在她犀利的大脑即将得出结论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又出现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哇!?」
……身旁传来的大叫打断了她的思绪。
鼓膜被震破的洛基上半身被吓得失去平衡倒了下来,随即大骂「吵死啦白痴!!」,然后一脚踹向赫斯缇雅。
「啊嘎呀~!?」赫斯缇雅双手捂着丰满的臀部,痛得整个人跳起来,眼里含着滴答答的泪水指着水晶球大叫「你看嘛!」
看到影像的洛基,眉头深锁。
然后非常烦躁地啐了一句。
「又来了吗……!『最糟的连续战斗(BOSS RUSH)』!」
「第17层楼层主(歌利亚),确认!」
起初只是有点违和感。
「第27层楼层主(艾因菲斯・巴耶纳)正在暴走!」
这股违和感,也渐渐转变成疑虑。
「仙——『仙精分身』!?」
当可恨之敌的『分身』出现时,蕾菲亚等人已不再多想。
接受『这就是现实』,扔掉悲观的思考,以一副冒险者的表情去攻略『未知』。
「【寒冰之刃】!」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与这片辽阔的大森林格格不入的巨大冰刃,如雨点般从天而降。
周围的恐龙种(怪物)发出惨叫,都一同被刺成了肉串。进行躲避的冒险者们被血之冰雹包住,被吹飞了出去。
紧接着,恐龙种(怪物)爆炸产生的粉尘像怒涛般连绵不绝,空中扬起了大量的烟尘。
「『仙精分身』……!」
「明明才刚出现在第28层,现在怎么又出现了!?」
离『主队』的很远的前方,『防卫队』正忙着确保路线畅通,却遭受到『仙精魔法』的袭击,背着巨大背包的纳尔薇和克鲁斯也焦躁地叫了起来。
地点是第32层『密林峡谷』。
面对据守在大森林迷宫的最下层,偏偏堵在和下一层的连接通道上的『仙精分身』,蕾菲亚与劳尔的视线变得严峻起来。
包括视线前方的个体在内,这已经是第二只了。这个让【洛基眷族】吃尽苦头的存在,变成了中等强敌(中BOSS),一再出现。
就算保守点说,也是最差的事态。
(不只是『仙精分身』!就连其他『楼层主』也都无视了重生间隔,接二连三地出现!)
在已经通过的第17层与第26层内,迷宫孤王『歌利亚』与『艾因菲斯・巴耶纳』都在暴走。虽然在『防卫队』的尽力阻挡下,蕾菲亚等人的『主队』勉强能够直接通过,但这事态实在是太异常了。
简直就像地下迷宫(地下城)与『污秽仙精』联手,阻止他们解救艾丝等人。就算事实并非如此,现在的冒险者们看在眼中,就是会气得咬牙切齿。
正如刚刚从眼晶传来的神明{洛基}的咒骂一样,这的确是一场『最糟的连续战斗(BOSS RUSH)』。
「呜呼呼呼呼!」
丝毫不顾虑冒险者们的感受,『仙精分身』放声大笑。
它的下半身像是好几条触手聚集而成的筒状,有点像在『里维拉之镇』交战过的『女体型』。既然是将『宝石胎儿』作为核心寄生,那它毫无疑问是食人花。
怪物和冒险者们都被一起炸飞,魔法爆炸的地点原本是大丛林,如今却像荒山一般。『仙精分身』坐在中央,眯着眼睛,悠然自得地等待着以惊人速度杀过来的『主队』。然后,丑恶的嘴唇上编织出了新的咒文。
周围的『防卫队』无法立刻回归战线。
看来只能由我们『主队』来对付它了,正当蕾菲亚心里这么想时——
「【森林啊,化为弓弦吧。冰晶啊,成为巨箭吧!上弦之弓搭上的是灵峰的意志】!」
「——!!」
强有力的『并行咏唱』。
亚莉希雅唱出比蕾菲亚更清澈的歌声,从『主队』冲了出去。
她甚至超越了最前头的阿伦等人,双手凝聚出使出浑身解数的『武装魔法』——『巨冰之弓矢』,将弓弦拉满后射出。
「【冰川之箭】!!」
箭中装填着的巨大魔力,证明了她即使身为Lv.4,也能施展出匹敌Lv.5及以上威力的炮击。
『仙精分身』连忙用无数的触手组成肉盾。冰箭以迅雷之势贯穿肉盾,几乎穿透到了『仙精分身』的眼前。
尽管没能一击致命,但至少逼敌人采取了防御态势,成功打断了敌人的咏唱。
「【白妖之魔杖】!我们留在这!」
「克鲁斯!?」
「面对这种怪物,其他【眷族】太可怜了!劳尔先生!!」
「纳尔薇!」
手持长枪的克鲁斯和拔剑出鞘的纳尔薇也紧跟在亚莉希雅后面。
他们不顾劳尔和蕾菲亚的呼唤,将背包卸下放在『主队』的前进路线上。他们没有等待指挥官(赫定)的指示,而是靠自己的判断去构筑『最佳的战况』。尤其是代替里维莉亚多次指挥『精灵部队』的亚莉希雅,她的判断力和执行力都出类拔萃。
这是只会战斗的【芙蕾雅眷族】所无法实现的小队联动。只有不停地被【勇者】等人锻炼出来的【洛基眷族】的精锐,才能有如此能力,做到所谓的『献身』。
「我们与『仙精分身』交手的经验比任何人都多,交给我们有胜算!而且重点是,『主队』就算少了我们也是最不痛不痒的!」
亚莉希雅大叫,把心中之话托盘而出。
她们打算成为英雄们前往『真正的敌人』路上的垫脚石。
简直就像是童话里打败魔王的故事一样。
热爱英雄谭的少年肩膀不禁一抖。
看着同胞展现的精灵的荣耀,金发精灵眯起双眼。
最后,作为暴君的白精灵并没有做出错误的判断,他绝不会唾弃这些有能之人。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是帮大忙了!真是帮大忙了!请接受她们的提议吧赫定大人鬼畜精灵————————————————!!』
『看看气氛吧,支援者君!!』
取而代之的是,在公会总部的『作战室』——也就是紧急打造的『指挥室』里,被任命为『临时指挥官』的【赫斯缇雅眷族】小人族莉莉露卡・厄德,正在透过大量眼晶处理各楼层传来的大量情报,同时下达指示。在这个可以说是『另一个战场』的地方,她正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
赫斯缇雅的声音也从另一颗眼晶里传出来,两颗水晶嘎啦嘎啦地互相叫嚷,赫定也对其完全无视。
他同意并接受亚莉希雅等人的『献身』。
「小人族们!把背包捡起来!」
「「「让我们拿吗!!」」」
「真羡慕你有好几个『副将』级的指挥官呢,赫定」
被指名的【炎金四战士】之中,作为弟弟的杜华林、贝尔林和格尔一边抱怨,一边飞速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背包。身为长男的阿尔弗利克也跟着照做,但唯独他一人察觉到了赫定的心思。
【洛基眷族】引以为傲的第二军团成员们,不愧于『副将』级的评价,立刻选择『主队』最需要的战术。
「【冰之星尘】!!」
「前进!」
亚莉希雅再次进行高速的『并行咏唱』,发出『猛烈的弹幕』。
赫定的进军指令与之重叠。
无数冰雹弹将『仙精分身』的视野以及周围一带染成白蓝交错,趁着这个机会,『主队』在电光火石之间,成功进入了被『仙精分身』据守的『连接通道』,而且没有付出出亚莉希雅等人以外的任何战力与劳力。
「果然,好厉害呢……【洛基眷族】!」
「那还用说!」
在昏暗洞穴里的连接通道,白发少年与精灵少女如此交谈着。
克鲁斯等人与亚莉希雅一起用『魔剑』张开弹幕,大幅躲开了敌人的射击,在远处着地。然后各自重新握好手中的武器。
「呀~虽然终于从极限冲刺(死亡行军)中解放……但还是觉得跟着他们比较好呢……虽然刚刚才说感觉其他派系很可怜,但我们也非常可怜啊!」
「死心吧」
「【白妖之魔杖】也没反对。这就是我们的『职责』……虽然无法赶去里维莉亚大人身边,让我思肠寸断——」
面对纳尔薇的玩笑话,克鲁斯和亚莉希雅在回应的同时并没有将目光从『仙精分身』身上移开。
正如亚莉希雅等人所言,她们在主队里算『预备队』——更准确地说是预备战力。原本理想的退场时机是在战斗变激烈的第50层以下,不过在接连发生『最糟的连续战斗(BOSS RUSH)』等特级异常事态的现况下,亚莉希雅她们和赫定都没有误判出场时机,她们也能毫无保留地投入战局。
实际上亚莉希雅等人也很想前往第60层,毕竟她们也在那个地狱里落下了各种各样的事物。但是,就算这样——
「——有劳尔和蕾菲亚在。他们,一定会救出艾丝和里维莉亚大人的」
亚莉希雅如此断言,克鲁斯和纳尔薇也笑着点头,对此深信不疑。
因此,这个战场是属于亚莉希雅她们的。
「所以,接下来得在没有团长他们的前提下,与多次苦战过的对手交手了……」
「话虽如此,现在对峙的这只『仙精分身』的魔力,比我们至今交手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弱。而且还没什么压迫感,这样的话——」
「莉莉露卡・厄德,告诉我附近的战力!」
『啊、是!这个楼层有【拿德利眷族】和部分【哈托尔眷族】!我立刻下达会合指令——!!』
敌人嘴角如新月般上扬,再次发动了炮击。
众人默契地散开阵型,纳尔薇和亚莉希雅并肩奔跑,绕到『仙精分身』的侧面,克鲁斯捡起了像是『防卫队』所有的眼晶后,向莉莉寻求情报。
就算撇开与『炫彩色怪物』多次交手的经验,克鲁斯等人仍展现出不亚于其他派系多名上级冒险者的战斗表现,不愧为第二级冒险者中实力名列前茅的都市最大派阀{洛基眷族}的储备干部——以指挥官的视角观察的莉莉露卡,心中燃起了一丝光明。
一度被『仙精分身』打飞的冒险者们也一样。看着克鲁斯等人仅凭三人就展现出足以媲美『打倒楼层主』的战斗,他们口吐鲜血,拔出了肩膀上刺入的尖锐树枝,将回复药浇在头上,怒吼着重返战场。
「我们也得『冒险』才行呢!!」
背负着同伴们意志的纳尔薇如此大喊。
仿佛在呼应她般,没有『英雄』的这群乌合之众(小队),纷纷燃起斗志,就算自己成为不了『英雄』,也要得到仙精讨伐者的称号。
「团长他们就拜托了!劳尔!蕾菲亚!」
克鲁斯将长枪刺进发出惨叫的『仙精分身』体内,同时许下了这个愿望。
「克鲁斯、亚莉希雅、纳尔薇……!」
在克鲁斯他们已经不在的『本队』里。
必须背负着他们心愿的劳尔,独自一人露出苦涩的表情。
然后,坚定地注视前方,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不知何时才会停止的高速行军。
地下城不惜扭曲重生时间也要杀死本队,『污秽仙精』也放出了大量的『触手』。势必是一场恶仗。这场救援作战是以『乱来』为前提所准备的。所以,这点程度根本无法动摇。他知道,现在的劳尔・诺德能够理解这点。
因此他必须背对克鲁斯他们,突破一切的残酷,将芬恩等人救出。
「请等着我,团长!」
劳尔甩开了忍不住想回头的冲动,冲进下一层的区域。
怀着对被困在地底深处的勇者们的思念。
呜呜呜。
『雪』在呼啸。
裹挟冷气,蚕食温度,交融风中,令严冬战栗,将生命吞没,化作暴风雪。
嗒嗒嗒。
『白』在低语。
无论是威胁还是狼借还是暴举还是蛮行还是袭击还是侵入还是侵害还是侵略还是破坏还是蹂躏还是杀戮还是支配都抗拒其外。
啪唧、啪唧、啪唧。
『苍』在宣告。
万物平等,统统冻结。
「咔……咔……?」
在暴风雪的吹打中,体表遭到白霜覆盖,名为身躯之物正逐渐化作『苍蓝色的冰块』。
要论『冻结』的王国的话。除此之外别无他处。
而椿,就是踏入了这样一个决不能踏入的,「绝对冻结」的领域。
「这…………下…………可………………不、太…………妙…………?」
举目四顾皆是风雪,苍白充斥着无边无际的大空间。
视野受阻,可见范围连一米都不到。
头顶之上的天空想必,大概,也许,比深夜还要昏暗,就如同被暴风雪笼罩的『冰狱』般。
绝对零度,且绝对冻土。
令一切生物的活动都为之迟缓,连地下城都为之颤抖,不得不陷入停滞的状态。
(四肢都被冻僵……嘴唇无法开合……! 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尽管鄙人从不曾以自己的力量自傲……但鄙人可是Lv.5啊!)
就连第一级冒险者的『器量』都为之沉默的事实。
恐惧化作寒气,令身躯不住战栗
嘭,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了脚上。
那是冻结后,仿佛冰柱般断裂得,椿的『无名指』。
椿试图睁大失去了眼罩的左眼,但却徒劳无功。面庞已经被白霜与冰雪彻底覆盖,她的眼珠只能在眼皮底下的黑暗中徒劳转动。
回过神来,椿已经身处此地了。
身处这片尽管不会出现怪物,但与之相对的,自身也无法动弹,甚至连思考都要被冻僵的,苍与白的领域。
仿佛在雪山中遇难的登山者一般,只得彷徨徘徊。
不,是试图彷徨徘徊。
可前进了不到十米就被被迫跪倒。
这片远超常理的冰川迷宫,竟试图将椿的身心,甚至『灵魂』都冻结。
这片空间究竟是什么?
这真的是地下城吗?还是说,这只是鄙人的噩梦一场?
说到底,为什么鄙人会身处此地?
记忆一片模糊。无法辨别前后,无法分清上下,无法判断左右。
就连对时间的流逝都无所觉。
在这份将体温连同性命都要一同夺走的极寒冷气之下,椿的什么东西,正被逐渐侵蚀——。
「——————————呼?」
椿的唇瓣已经彻底变为苍白色,漏出一声仿佛呻吟般的低语。
椿的鬓角就如同被刀刃刮过般,传来尖锐的疼痛感。
(在鄙人的体内,存在某种东西……)
皲裂的伤口遍布椿的全身,尤其是左肩,伤口格外深入,因此椿在恢复意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肩膀埋到脚边的雪地当中,但那不过是未曾考虑全面的应急处理罢了,尽管避免了伤口的继续出血与发炎,却忽略了更大的危险——冻伤。
这可不好。
有什么绝对不能被侵入的『某种东西』正如同洪水般涌入自己褐色的肌肤内侧。
(什么,尸体,这是,血,不知道,损毁的剑,这种,内脏和眼睛,简直就像,怪物,一样,大洞,莫名其妙,大家,环境,哪里,不要,救救我,不要啊,回答我,别过来,谁来回复我,不是你,艾莉亚,是谁,在————上面?)
于是,椿的自我开始逐渐崩坏。
(你是谁? 我? 我是? 我是谁? 是???????? 不妙,不要,不能混在一起混在一起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我我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某种东西』甚至潜入到了紧闭的左眼睑内部。
那是血与泪与恸哭与破坏的,并不属于椿的,某人的『记忆』。
鼻腔内发出一声响声,倘下鲜红的血液,离开鼻腔后便迅速冻结。
就在比冰川更加冰冷的情报洪流令椿即将失去自我的瞬间,
「椿!!」
椿体内流淌着的另一半血脉,矮人的温度攥住了椿的身体。
「芬恩,我找到了!」
「里维莉亚,赶紧过来!」
「撑住啊,椿!」
狼人的嚎叫声,猫人的鸣叫声,野兽们的叫唤声持续不绝。
其中,仿佛火炉般炽热的矮人的双手摇晃着椿的肉体与灵魂。
「…………啊? 格瑞,斯…………?…………我……不对,你是…………」
喊叫声不绝于耳,脸颊被拉扯。
椿的脸上挂着刚流下就被冻结的眼泪,才注意到此时自己的嘴唇已经能够动弹了。
「不要连你都被『冰园』吞噬啊! 来啊,用你一贯的混账语气朝我说话看看!!」
「…………丑死了,原来是白胡子老人(圣诞老人)来了」
「可以,都能这么说话,看来是没事了!」
格瑞斯的络腮胡上挂满冰霜,简直就像是上了一层雪妆,看着格瑞斯的这副模样,椿将想到的话语直截了当地说出口后,格瑞斯的脸上浮现出稍惹人厌的笑容。
椿勉强挤出微笑后,意识就中断了。
「连椿也回收成功了吗……」
在永恒不变的冰域当中,失去意识的椿倚靠在格瑞斯身上,接受着里维莉亚的治疗。芬恩看着里维莉亚的治疗,舔了一下自己的拇指。
几人目前的所在地,推测为第60层与第61层之间的夹缝。
别说芬恩等人了,这里是连『污秽仙精』都不曾得知其存在,也无从了解其坐标的,地下城内的阶层空隙。
——在向俘获了艾丝的『污秽仙精』使出浑身解数的『投枪魔法』之后。
敌人的大屏障与【提尔纳诺】对抗产生的冲击波导致大地崩坏,而芬恩等人就是坠落到了这个裂缝当中。
在分散开落下的几人当中,最早把握现状的就是芬恩、里维莉亚以及格瑞斯三人。即使身处这处极寒领域,他们也能迅速会合。
准确来说,应该是芬恩和格瑞斯成功在像椿这样无法动弹且遭受『精神污染』前,就寻找到了里维莉亚并聚集到她的身侧。尽管里维莉亚自身也在搜寻其余人,但先一步与里维莉亚会合的芬恩在见到独自一人如同重型战车般破开雪风前行的矮人大战士时,也只得目瞪口呆了。
随后,三人齐心协力,成功救援了保持卧趴姿势,即使腹部被灼烧仍旧死守『魔剑』火焰的伯特、紧紧抱着青年(劳尔)赠送的爱剑《黑猫之剑》,直到崩坏寸前都苦苦支撑的安娜琪蒂以及刚刚救援成功的椿。
然而,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停下搜索的脚步。
「里维莉亚,能继续发动下一个探知魔法阵(胜利之剑)吗?」
「哈啊,哈…… 就算我说不行,你肯定也会要求我发动吧,你真是……!」
「是这样,拜托你了」
将椿的无名指恢复原状,治疗结束后,里维莉亚展现出与饱受雪风苦扰的其余人完全不同的『异样疲惫』,擦拭了一下下颌处沁出的汗水。接着,她又立刻将大长杖《伟大精灵》竖起。
经过高速超长文咏唱后,里维莉亚脚下展开了极大的魔法阵。
这是只有里维莉亚的力量才能做到的,能够精准识别怪物与人类的探知术。
在这片暴风雪导致视野不利的空间内,芬恩等人之所以能陆陆续续将分散开的成员救援回收,大多是依靠了凭借『都市最强魔导士』声名远扬——并在傲慢不逊的小人族和野蛮的矮人之间收获了『简直方便过头了』的高评价的——精灵王族的力量。
多亏了【九魔姬】这不仅善战,同时还能应对地下城内出现的所有情况的的万能性,芬恩等人才得以明确下一个前进的方位。
「……十一点钟方向! 有一个人的反应!」
「能知道是谁吗?」
「不行! 完全被覆盖了! 恐怕,已经被侵占了!」
「距离呢?」
「大约600!」
「600……极限距离吗?」
短短600m,对冒险者而言转眼间就能越过的距离,但身处如今的环境却变为命悬一线的极限距离。芬恩的低语中也渗透出忧虑的情绪。
格瑞斯无言地背负着椿,伯特一脸烦躁地睨视着狂乱的风雪,安娜琪蒂不时展现出比任何人都要疲劳的神色却仍坚毅地目视前方。
被甩入前所未有的异常事态当中的芬恩见此,再次心想,着真是一支好队伍,一堆好【眷族】伙伴,同时脸上浮现出不合时宜的笑容。
「准备出发」
因此,芬恩怀着对他们的信赖,下达了前进的命令。
昏暗、寒冷,极寒的领域会从冒险者们身上夺走各种各样的事物。
体力、温度以及精力。
即使是第一级冒险者都难以应对的猛烈暴风雪,确确实实地削减着冒险者们的性命。
在这常人一旦踏入就会立刻魂归天界的环境当中,芬恩作为队伍的前锋行进的光景简直就像是无畏于性命,在险峻的雪山或是在极寒的极地中前进一般。
「芬恩,你也差不多该说明了吧! 这里是哪里!? 你也够了吧!!」
芬恩让莉薇亚里解除魔法阵,随后凭借超人般的五感和有如神明附体的『直觉』,在暴风雪中仍准确地持续朝向『十一点钟』方向前进的过程中,伯特大声叫喊!
与同伴会合优先事项。
就是因为芬恩这么说,狼人才能勉强在没有得到现状说明的状况下持续救援行动,但终究还是接受不了似的向芬恩发问。
尽管知道这只会无谓地浪费体力,但紧跟在芬恩身后的安娜琪蒂也同样提问。
「虽说地下城遭受了『污秽仙精』的影响,变为了『魔界』……但这里就是原本的地下城……『冰河领域』吗……?」
原本从第59层开始到第65层为止的领域都应该是『冰河领域』。
那是就连【洛基眷族】都未曾踏足过的,对现代冒险者而言的未踏足领域。
这里是否脱离了『污秽仙精』的影响范围,而大家则是被地下城原有的威力所苦。面对安娜琪蒂的提问,芬恩以小人族矮小的背影背对她,沉默片刻后才回答。
「不……这里是『千苍之冰园』」
安娜琪蒂本来正抬起单手抵挡风雪,满脸苦闷,听到芬恩的答复后,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伯特则是因为不曾听闻的词汇而皱起眉头。
「这是就连男神(宙斯)和女神(赫拉)都不曾探明的未开拓领域……不对,应该说是『封印领域』。现如今你们只要这么想就够了」
「「!!」」
男神(宙斯)和女神(赫拉)。
仅凭这两个词汇,这个领域在伯特等人心中的威胁度就骤然上升。
视野被暴风雪阻碍,可见度极低。周围的光景就如同无限铺展的苍白绒毯一般,同时还零落可见冻结的冰岩与容易误认的障碍物。
而且,那全都是『被冻结的怪物』。
巨大的狮子、蛇、龙……大概是误入这个领域的怪物们吧。即使是生存在比第60层更深层域的深层种怪物,也被囚禁在此处的冰雪当中,失去了生息。
背着椿跟在队伍末尾的格瑞斯,低声说道。
「男神(宙斯)和女神(赫拉)放弃了对这里的探索……毕竟在这种地方,无论是冒险者还是怪物都无法正常进行生命活动」
或者说,这是仅凭极寒也不足以形容的『持续性瞬冻』。
就连男神(宙斯)和女神(赫拉)都选择放弃进行攻略,也就意味着这个『冰园』是比地下城的任何地方都要危险的地带。
而且,男神和女神的眷族们带回来的成果除了些许遗物之外,就只有『唯一的一个东西』。
那是就连公会的上层干部也不曾得知的,仅限乌拉诺斯等少数人知晓的情报。
在如此艰苦甚至严酷的死亡领域当中,芬恩等人却能在勉强保持平安的状态下前进,这都是多亏了里维莉亚的魔法。
「——!! 是冰! 又来了!」
与狂乱的暴风雪不同,那是由大地涌起的苍白波浪。
波浪简直就像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逐渐高涨形成津浪,甚至化作仿佛巨人的手掌拍下般的巨大冰波。在苍白波浪面前,安娜琪蒂不禁喊叫着发出悲鸣与警告。
紧接着,位于队伍中心的里维莉亚就伸出单手,放出『魔力』。
「『停下』!」
不仅没有咏唱,也没有丝毫使用魔法的迹象,仅仅是发散「魔力」。
但冰波却因此骤然停滞,随后纷纷破碎,返还到冻土当中。
「哈啊,哈啊……!」
「没事吧,里维莉亚」
「看起来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是我冒失了,抱歉」
格瑞斯在背后向里维莉亚搭话,但精疲力竭的里维莉亚只能以与平时毫不相同的粗喘气回复他。
队伍中最为辛苦的,当之无愧,就是里维莉亚。
即使是Lv.7,在这般严寒之下,她仍旧流下了大滴的汗水。
这象征着即使是作为都市最强魔导士的里维莉亚都已经陷入了即将精神疲敝的状态。
无论面临多么艰苦的状况,伯特和安娜琪蒂都不曾见过里维莉亚精神力枯竭的状况。那是因为里维莉亚的头脑伶俐程度在【眷族】内仅次于芬恩,且里维莉亚同时还担任着后卫的核心君临着队伍,所以从不会怠慢对精神力的管理。自己的精神疲弊同时也意味着队伍的崩坏,里维莉亚·利欧斯·阿尔弗对这一点有着深刻的认识。
即使如此,里维莉亚还是几乎被逼到了绝境。
于安娜琪蒂而言,就和在人造迷宫初战时就失去了芬恩一般,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勾画出了性命的轮廓似的。
「……安琪,把这个给里维莉亚」
芬恩中止了队伍的前进,将手上拿着的最后一瓶精神力回复药水递给安娜琪蒂。安娜琪蒂愣了一下,接过药水,随后靠近里维莉亚并将药水转交给她。
王族(高等精灵)一口气将药水喝干,纤细又美丽的喉咙发出响声。
「……既然是男神和女神都无法攻略的地带,那为什么老太婆能控制这些东西?」
「那并不是控制哦,只是『共鸣』而已」
「不要给我玩什么文字游戏! 给我好好说明!」
「这里是地下城当中唯一一个『和高等精灵存在因缘的场所』,所以多亏了里维莉亚,我们才能面前探索这块领域」
尽管会招致无视队列顺序靠上前来的伯特的不快,芬恩还是告诉了他事实。
『和高等精灵存在因缘的地下城秘境』。
这样的地区,伯特还是第一次听闻,却越想越觉得奇怪。
尽管伯特还是存在疑惑,但他不知道是不是领会到了芬恩等人并不打算进行更加详细的解释说明,砸了个舌。
目前优先应该获取的情报是这个领域的特性,诞生背景反而可以排在其次。
在这个无时无刻都在削减着冒险者们的体力和精神的场所,就连用来说明情况的分分秒秒都令人可惜。等到里维莉亚能够起身后,芬恩就立刻继续开始前进了。
「和身处污秽仙精(怪物)的魔界(肚子)当中时一样,冰雪不断袭来」
「虽然这也是地下城的一贯做法了,但即使如此……!」
袭击队伍的冰雪波浪不时发生,每次都需要沐浴里维莉亚的『魔力』才能平息。尽管比起第60层的『魔界』要远远无机质得多,但地下城本身向自己袭来的这副光景,还是令伯特和安娜琪蒂的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焦躁和疲惫。
队伍目前是以里维莉亚为中心配置的。
里维莉亚周身常时发散的『魔力』能削减风雪的威力,降低风雪的强度,让芬恩等人得以忍耐这恶劣的环境并进行移动。若非如此,几人都只能落得像刚刚被救援前的椿一样力竭的下场。
如果没有将消耗掉的魔力自我转化为精神力的【妖精王印】的话,这个队伍也早就无法维持下去了。
目睹了消耗如此严重的里维莉亚,除了椿之外,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心生这个想法。
(这些冰块……就和艾丝被仙精夺走的原因,那个『冰壁』是同样……?)
安娜琪蒂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芬恩的背影,艰难地迈开脚步,同时还在大脑的角落里思考着自己等人身处此地地原因之一。
(艾丝被仙精困住的时候,里维莉亚似乎……喊了『塞尔蒂亚』这个名字。我记得,这好像是在18阶层的时候,亚莉希雅和蕾菲亚有说过的……王族(高等精灵)的圣女……?)
脑中浮现出的,是上次『远征』的归路中发生的,遥远的记忆。
在七个多月之前,远征的部队被迫驻扎在18阶层时,锻冶师韦尔夫以及贝尔轮番参与其中的情报收集行动中,确实出现过『塞尔蒂亚』这个名字。
(『塞尔蒂亚』……以及和高等妖精存在因缘的场所……)
艾丝和『冰壁』,里维莉亚和『冰园』。
脑海里似乎掠过了什么,但又始终无法连结起来。
加上疲劳的影响,安娜琪蒂根本无法好好思考,尽管无法得出结论令她焦躁不已,但现如今也只能暂时停止推测了。
这个『冰园』对里维莉亚的魔力——或是说持续传承下来的王族血脉产生了反应。
这就是『这样的场所』,现如今就这么想就好了。
「要是没有里维莉亚的话,会怎么样呢……」
「那我们大概会变成冰雕,化作这片领域的一部分吧,不过,多亏了这个超越常理的领域,『污秽妖精』也无法对我们动手了」
芬恩没有转头,就这么回复了安娜琪蒂不小心说出声的疑问。
两人说话的时候,右边的远处传来轰鸣声。
安娜琪蒂敏感过度地反射性看过去,发出声音的地点,有些巨大的东西像是不曾断绝的瀑布一般持续落下,仔细看清后才发现,原来那是被冻结的食人花和巨虫们。这些大型级的怪物们被冻结为可悲冰雕,很快出现裂痕,最后再化作散落开的冰片,与雪尘一同飞扬。
大概是『污秽仙精』放出来的斥候吧,敌人也已经察觉到这个领域了。
但污秽仙精对这篇领域的侵入总是不尽如意,无法成功定位芬恩等人的位置。
确信差点就将自己杀掉的冒险者们(洛基眷族)仍旧存活的『污秽仙精』想必对此感到咬牙切齿吧。
不幸中的万幸,芬恩等人死里逃生了。
芬恩体会着这份对冒险者而言不可或缺的『无可复加的幸运值』,抬头看向了望不见尽头的阶层顶部。
「话虽如此,除非将分开的伙伴们全部救援完毕后就立刻离开这里,不然要是没能发现『钥匙』的话,我们的情况也只会持续恶化……」
芬恩那仿佛湖面的碧眼凝视着风雪的深处,锐利地眯了起来。
为了改善现状,芬恩选择了削减一切无谓的行动,继续前进。
随后。
「……! 阿蜜德!」
魔法阵的方位磁针带领他们抵达的,正是『她』的所在地。
那是安娜琪蒂都要为之语塞的光景——『冰雕的圣女』
少女紧闭双眼,全身被苍蓝色的厚冰层覆盖。
冰柱高约五米,其中封印着紧密双眼的圣女,简直就如同『巨大的冰棺』一样。
安娜琪蒂匆忙跑上前去,而芬恩和格瑞斯则是总算松了口气似的吐出一口叹息。
「虽说对遭难者划分优先顺序实在令人苦恼……但总算是找到了」
「嗯,只要这丫头还能使用魔法,至少能在治疗方面上减少里维莉亚的负担」
被获得了『风』的力量的『污秽仙精』逼入几近毁灭的状态,坠落到『冰园后』,芬恩等人就一直以寻找阿蜜德为最优先事项开展行动。
这都是为了确保队伍的生命线——治疗师。
「……她真的还活着吗?」
「和椿不同,阿蜜德大概是故意接受『冻结』的」
看着这和冰封三尺没什么两样的情况,伯特皱起眉头提问。体力还未完全恢复的里维莉亚则向阿蜜德走近。一旁观察事态发展的芬恩则是代替里维莉亚,向伯特说明。
「即使对其中的原理不得而知,但阿蜜德大概是在察觉到『冻结』不仅会冰封肉体,同时还会侵蚀精神的异质性后,对自己施展了『赋予魔法』以维系自己的生命」
证据就是,在苍冰的内侧,阿蜜德的全身都被纯白色的魔力光芒所包围。
对Lv.2的阿蜜德而言,身处地下城深层却没有同伴和护卫是堪称绝望的情况。因此对阿蜜德而言,主动接受冰封的命运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尽管略显讽刺,但阿蜜德那层被『风』刮得支离破碎的肉体被冰封在厚重的冰层中后反而停止了恶化。正确来说,阿蜜德应该是陷入了假死状态。走上前来的里维莉亚将右手掌心按在冰柱上,随之亮起了魔力反应的光芒——啪唧一声。
在干燥的龟裂声后,苍冰的咒缚骤然解开,冰块的碎片飘散。
安娜琪蒂张开双臂,将阿蜜德露出冰柱后立刻往前瘫倒的身体抱住。
女性们发出安心的吐息。
而位于芬恩斜后方的格瑞斯则是嘀咕了一声。
「和九年前一摸一样啊」
「除了这不是『下层』而已」
在场没有任何人听说过这件事,因此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指的是什么。
除了用锐利的眼神凝视着『冰园』本身的,高等精灵之外。
「确认情况」
在与『污秽仙精』交战后,芬恩等人一直不眠不休地持续行动,直到现在才第一次进行休息和情报的共享。
搭建了一个临时据点。
为了应对无视了自然法则,从四面八方同时吹来的风雪,芬恩们将可憎怪物们的冰雕挪到周围,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拿来挡风。格瑞斯运用他的怪力,将龙和大蛇的长大躯体,毛毛虫型的怪物们摆成『口』字形,聚集在据点附近。随后将散发着里维莉亚的魔力的《伟大精灵》固定在据点上方冰的缝隙之间,使魔杖的『魔宝石』中储蓄的高等精灵的魔力呈现圆盖状将据点包围,简直就像是速成的『冰屋』。
据点内部的中心,则是由伯特的短剑型『魔剑』产生的火堆。
燃料则是从格瑞斯的铠甲内侧取出的应急用『土之民的智慧(矮人·木炭)』。是尽管体积小,但也能长时间旺盛燃烧加工木炭。木炭燃烧后升起的少量烟雾越过上方的魔杖,飘到『冰屋』外后又立刻化作细雪,在眼神险恶的伯特的视野中纷散开。
「预估坠落到这座『冰园』的人物当中,目前就只有椿和阿蜜德救援成功了,接着就只剩……」
「缇欧涅和缇欧娜……以及赫格尼吗?」
「缇欧娜……应该没有掉下来。在地板崩坍之前,我看见缇欧娜被那些令人嫌恶的『复制体(艾丝们)』的诱爆(风)卷走并横向推了出去」
「那个黑精灵就逊得要死,整个人都被嵌到墙里了。虽然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还活着,但就算活着应该也是在上层」
「那个……劳尔他们……」
「劳尔他们没事。我有看见他们被推到了最后战斗的那个空洞外侧,这一点我能保证」
首先由芬恩开头,接着格瑞斯、里维莉亚、伯特、安娜琪蒂轮流发言,最后则是又由芬恩来收尾。
围坐成一圈的冒险者们迅速交换了自己持有的情报。即使身处这样的环境下,安娜琪蒂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由立刻紧绷起来。仅仅只是没有落到这个『冰园』当中罢了,劳尔他们被逼入『地狱』的可能性仍旧很高。
至少,对无从得知外界情报的安娜琪蒂而言就是如此。
「无法和洛基他们进行通讯……在这种比雪山还要恶劣七百倍的环境,看来是只能拼命求生了」
芬恩一边取出已经破损的眼晶,一边耸了耸肩。
随后,他又详尽细致地检查了目前手头上保有的食物、饮用水、装备以及道具。
武器和道具的话还算合格,丢失了主要武器地就只有芬恩自己,各人随身携带的回复药水类道具也都没有丢失。
关键的便携粮食和水分也是一样,尤其是安娜琪蒂,作为队伍的游击手兼支援者,她随身携带的粮食和水分都相对充裕。
虽然合起来也只是七个人分食就会迅速见底的量,但那是对正常人而言。他们可是第一级冒险者,具备堪称『能够只凭露水支撑一周的时间』程度的超凡饥饿耐性,对空腹和口渴的耐性都十分强大。即使身处这种极限状态,第一级冒险者也能『顽强』地生存下去。
「虽然阿蜜德要另当别论……但就目前这个食粮状态,我们应该可以支撑六天吧」
芬恩为了振奋团员们——尤其是安娜琪蒂——的精神,用强有力的语调给出了结论。
被解救出来的椿和解除了冻结的阿蜜德,包裹着格瑞斯的披风和芬恩的裤裙——具备耐寒耐性的『火仙精护布』,沉睡了过去。尽管里维莉亚已经向她们施加过了回复魔法,但还是也不能有丝毫怠慢。
(本来的话,应该不休不眠地先继续去搜寻最后一个人(缇欧涅)才对……但终究还是太困难了,不仅安琪如此,而且此时最优先的应该是确保阿蜜德的身体状态。)
虽然说不出口,但芬恩本来是打算继续进行搜索的。
但在成功救援生存希望最为渺茫,遇险机率最大的阿蜜德后,再考虑到队伍的疲劳程度,现如今也只能设置临时据点暂作休息了。决不能一意孤行地强行军,导致失去本就身体衰弱的阿蜜德,那可就惨不忍睹了。
一名战斗员,和贵重的治疗师。
第一级冒险者的生命力,以及Lv.2的身体能力。
若是将两者放到天枰上比较,那对担任指挥的芬恩而言,必然会倾向于选择后者。
(成为不舍弃任何一人的英雄……分明不久前才这么下定过决心。果然首领这一立场就是这么令人无力啊。)
芬恩也曾一瞬想过,或许自己如此积极搜寻,也有搜寻对象中有缇欧涅的缘故,但可悲的是,芬恩自己要比任何人都清楚【勇者】这名男人的无情。
如果缇欧涅和伯特的立场调换的话,芬恩大概会从残存战力的观点出发,着急进行搜寻吧。或许,应该,一定。
芬恩在内心深处为这徒劳无用的思考叹了口气。
(缇欧涅,我不会说要你原谅我,但还是请你等等我。你不是说过,直到成为我的配偶之前都不会死的。是吧?)
心中会浮现出这种感伤的话语,或许是芬恩目睹了缇欧涅和妹妹(缇欧娜)同样,被『复制体』们摧残得体无完肤的光景,抑或着说,是芬恩自己的内心变得软弱了的证明?
以『勇者』为名的男人,坚信这是自己选择了更加严酷选项的决心的证明。
芬恩舔了舔右手的拇指指腹,又立刻矫正了思考的方向。
「里维莉亚,你的精神力情况如何?」
「一直在减少……!虽说现在就这么说未免显得过于懦弱,但要是这么继续在『冰园』内停留的话,之后的战斗我可能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里维莉亚的呼吸一直平静不下来,面对芬恩的问题,她只将自己的考量和直感直截了当地说了出口。而伯特等人也领悟到,她话语中的『战斗』,指的并非和杂兵(怪物)之技安的战斗,而是和『污秽仙精』之间的再战。
「即使有「精愈」的发展能力也不行吗?」
「就是说即使加上「精愈」也还是十分勉强!」
格瑞斯提到了能够永久自动回复精神力的『发展能力』,但只得到了里维莉亚激动得甚至连翡翠色的头发都扬起的怒吼,显得平时那泰然自若的姿态就像幻觉似的。尽管矮人和里维莉亚相遇时他还是个『野蛮公主』,因此早就见惯了这个模样,但被里维莉亚饱含艰苦和焦躁地怒吼回应后,格瑞斯还是嘀咕着「真是没救了……」
而这一切都是里维莉亚已经没有余裕了的证明。
「虽然对里维莉亚有些过意不去,但现在我们也只能『等待』。在确认到救援的信号之前,这个『冰园』就是我们的囚笼」
现状就是用里维莉亚的魔力来换取在『污秽仙精』也无法出手的地带生存下去。即使现在从这里向60层发起进攻,最后全军覆没的可能性也相当高。即使芬恩不说,其他人也能理解。
「要是这次团长的『枪』能直接命中的话,说不定能打倒『污秽仙精』……」
「就算侥幸讨伐成功了『污秽仙精』,从60层到地上的路程也是令人绝望的难以跨越。现在的我们根本就没办法独立脱离地下城」
安娜琪蒂发出提问,但芬恩断定无论讨伐战再怎么成功,他们在归程中也必定会耗光所有气力。
50层的根据地已经被毁灭了,要是无法和「防卫队长(沙伦)」他们远征队汇合的话,我们毫无疑问会全灭。而且安娜琪蒂也明白,事到如今,防卫队长(沙伦)他们肯定也不会停留在原地等我们回去。
队伍间弥漫着看透现实,沉默不语的氛围。
但狼人锐利的眼神里的光芒没有消失,他打破了沉默。
「现在立刻去夺回艾丝。不对吗,芬恩?」
率先提出异议的,果然是伯特。
伯特露出挑衅似的眼神,甚至就像是要揭起反旗似的,直直地盯着芬恩。
他的琥珀色双眼中,如今也在映照着与『污秽仙精』的少女(艾丝)夺回战。
仅仅为了在这座『冰园』当中生存下去,因此无法触碰到任何人的后悔和屈辱,以及随之猛烈燃烧的怒火,在队伍之间溅出火星。
被生产出来的『艾丝的分身』。
生存几率渺茫的缇欧娜和缇欧涅最后的身姿
这一切,对现在的他们而言都是『剧毒』。
眼中寄宿着激情的绝非伯特一人,就连迟迟无法缓过气来的里维莉亚都仿佛怀抱着满腔怒火似的,紧紧握住双手,努力控制着自己。而轻轻张开双眼,倾听几人对话的椿也用力地咬住牙齿。
对同伴的思念促进了他们的反击欲望。
而那同时也会导致如今的【洛基眷族】踏出破灭的第一步。
因此,芬恩说,
「劳尔肯定会带『救援队』回来」
「「「!!」」」
没有任何动摇,话语中透露着确信。
这是他们对劳尔··诺德的绝对信赖。
安娜琪蒂猛地抬起头来。
劳尔他们想要回到地上也困难得令人绝望——仿佛要将安娜琪蒂怀抱着的这种预感以及『忧虑』全部回绝似的,芬恩不仅认为劳尔他们会生还,甚至还相信他们会『再次发起进攻』。
「应该……不会出现牺牲者才对。更何况,现在的劳尔身边有蕾菲亚她们,有都市最强(奥塔)确保的退路,还有费尔斯那边安排的异端儿们的支援,既然如此,那就一定没问题」
——如果是比任何人都更能不去『沉醉于英雄』的劳尔·诺德的话。
知晓第50层发生的那一幕的安娜琪蒂注意到,芬恩刚才的发言中还藏着这一层意思。
(我也必须相信——)
请务必平安生还。
饱含不安的黑猫,在止不住颤抖的胸前握紧双手。
在仿佛献上祈祷似的安娜琪蒂身边,芬恩进一步『武断』地下了结论。
「在察觉到劳尔他们带来地『救援队』后,我们就立刻出击,再战(复仇)」
「!?」
「我们一定要讨伐『污秽仙精』,夺回艾丝」
【洛基眷族】的远征还没有结束。
绝非撤退或是回归,而是要进行伯特也期望的『反击』。
现在只是为此而进行的『蓄力』。对于芬恩的话语,安娜琪蒂屏住呼吸。
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芬恩不仅没有放弃,甚至还能怀有和伯特一样的激情,决意展开最有胜算的「再战」。
「……啧」
露出獠牙的伯特沉默下来,最后退了回去。
他身上那股现在就要飞奔出去的气势也随之消失了。
(……尽管我比那个没有因为成为Lv.5就自满或是大意,但即使如此……我果然还是,队伍中最没用的。)
安娜琪蒂在心底感到羞耻。
为认为劳尔带领救援队前来后,自己就能回去了的这份想法。
格瑞斯露出了像是早就知道似的笑容,里维莉亚吐了口气,平复下被狼人煽动起来的情绪,椿则是「哎呀哎呀……」地,想着接下来的苦难,露出笑容。阿蜜德仿佛在为再战做准备似的,继续充当着睡眠中的圣女。
没有任何一个人将勇者的想法称之为『蛮勇』。
即使不考虑夺回艾丝的事情,讨伐『污秽仙精』也是他们生还不可或缺的条件。
对被逼到这种场所的他们而言,生还概率最高的方法莫过于和劳尔他们带过来的『救援队』一起对『污秽仙精』进行『两面夹击』。
「休息结束后,我们还要搜索缇欧涅,还要寻找『冰园』的出入口,要做的事情堆积如山……做好觉悟吧」
芬恩四面环顾后,露出自信的笑容。
深切感受到,『勇者』绝不会让冒险者们绝望。
正是芬恩的这这份特质,让【洛基眷族】坚信他拥有不劣于猛猪(奥塔)和狮子(雷昂)的『英雄』的器量。重新认识到追随这份『光芒』才是光明大道后,情报共有就结束了。
在安娜琪蒂反而被挑动起来,正努力试图平静高昂的情绪时,队伍的成员们各自在『冰屋』中尝试让身体稍稍休息。
仅仅一个人,里维莉亚,持续仰望着头顶上的黑暗。
那双翡翠色的眼瞳仿佛越过了风雪与寒霜,凝视着那个束缚住了少女的污秽似的,其中燃烧着意志的光芒。
「再等等,艾丝……!」
剑。
枪。
斧。
魔杖。
盾。
大量的武器伫立在荒野当中。
向着地平线无限扩散的荒漠景色,仿佛数之不尽的墓碑一般。
天空被黑暗所笼罩,远离光明。
多么令人悲伤,令人凄寒的光景。
武器们布满裂纹,早已损坏,什么都无法叙说,也无法告知自己大家都去哪了。
在这个与幸福相去甚远的,寒冷的世界。
——『幼小艾丝』梦见这样一个场景,眨了眨眼,慢慢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这里是……
周围是和梦里一样黑暗。
说不定,自己其实还在做梦,在这个深渊之底。
在这个囚禁着艾丝,让她去不了任何地方的『冰之鸟笼』。
用冰做成的地板上,散乱地摆放着几本书。但幼小艾丝并没有注意到,在栏杆附近摊开的一本书上,就画着她刚刚梦见的武器的坟墓。
啊啊啊……
在鸟笼之外,红色的水塘逐渐扩大。
那是许多『朋友』的鲜红眼泪凝聚而成的泉水。
不听艾丝操控的『风』擅自吹舞,像是在冷笑着似的,不断卷起鲜红色的液珠,点缀着鸟笼外的黑暗。
而在『血泊』里,『朋友的人偶』还沉没其中。
缇欧娜……缇欧涅……
一只手被扯掉,身体被开了大洞,四肢都被扭曲。
看着这对姐妹的人偶,艾丝的眼角溢出泪水,胸膛都要被撕裂开似的。
她们会变成那样都是自己的错,幼小艾丝是知道的,是这个直到现在还在呜呜刮着的『风』将破坏了一切。
就算她想去到两人的身边,『冰之鸟笼』也不会让艾丝出去外面。
无论再怎么抓紧苍冰的栏杆,再怎么放声高喊都没有用,姐姐的人偶发出噗噗噗的声音,逐渐沉到血泊的底部,消失不见。
幼小艾丝对囚禁了自己的『冰之鸟笼』恨之入骨。
就是因为这个鸟笼,自己才会和大家分离,无法帮助他们,也无法逃离囚笼。
但与此同时,艾丝也直到,都是多亏了这个『冰之鸟笼』,自己才能活到现在。
随后,一阵冲击。
嗯……!?
『巨大的东西』,正从上方『咚咚』地敲打着『冰之鸟笼』。
天花板出现裂痕,冰层破裂,小艾丝试图蜷成一团。
『巨大的东西』嘎嘎嘎地笑着,舔起舌头。
艾丝不住颤抖,抱紧自己的身躯,拼命蜷缩起身体。
艾丝很想呼救,但又不能呼救。
就算有人前来帮助自己,也只会想沉没到栏杆外的血泊里的『朋友』一样,被可怕的『风』和这个『巨大的东西』给摧残。
因此艾丝忍住眼泪,紧紧闭住双眼,仅仅作为一个无力的少女,埋下自己的脸庞。
『你在哭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
是从与『巨大的东西』所在的『上方』相反的,『下方』传来的话语。
艾丝停止动作,缓缓睁开双眼。
透过透明的苍冰大地,窥探到黑暗的最深处。
那是仿佛母亲般漂亮的声音。
是关心艾丝是否流泪的,某位温柔的人物。
艾斯用颤抖的嘴唇,低声问道,是谁?
『——只要我们合为一体,就能变舒服哦,艾莉亚~~~~?』
在黑暗的最深处沉睡的『那个』忽然现出本性。
丑恶的嗤笑声。
闪闪发光的三道目光。
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绝望化身。
而最为可怕的则是,『那个』拥有着和艾丝十分相似的『光辉』——
艾丝的双眼睁大到极限,发出了如同撕裂丝绸般的悲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什么东西。
『下方』有什么东西。
有着这世界上最为『可怕的存在』。
绝对,不能遇见那个。
一旦遇见了那个,一切就都结束了。
过于无力,过于无知,精神一片混乱,只能哭泣着叫唤的年幼少女,也能够理解这份『绝对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