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到了补习时间，我就向优道歉。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这个愿望却化为了泡影。
因为优得了流感，已经一周没来学校了。
「……化学好恶心。完全搞不懂」
即使优不在，世界也依旧无情地向着期中考试推进。
这一周，我把自己关在太宰府，一个人埋头学习，却完全无法集中。
起初，我想像优为我做的那样，自己出点小测验来做，但很快我就放弃了。我痛切地体会到，抓住要点设计题目、再思考答案的步骤，是只有完全理解这个领域的人才能做到的。
而且，就算想一边看参考书和教科书，自学考试范围的内容，也总是满脑子想着优的事情，根本就做不到。
优请假前不久，我在课间叫她出来，说想好好谈谈，但当时咳得很厉害的优拒绝了我，说「现在不行」。优当天就因为身体不适早退了，虽然我知道那时她大概是身体真的不舒服才拒绝的吧，但内心又不安起来，想着她是不是已经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
「要是被甩了……我就去死……」
当初真不该说什么「要是觉得讨厌跟我交往的话，甩了我也行」这种话。
从刚才开始，解题速度就完全提不上来。
如果优就在眼前，她肯定会说「手停下来了哦」或者「要是有什么原因让你动不了手，那就赶紧解决掉吧」。然后，如果我顺利解出题来，她也会笑着说「有进步了呢」。
都是因为我的错，优才不在这里的。
每当这么想时，胸口就像塞满了铅块似的，呼吸也变得浅促。明知道这样会让优失望、生气，却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发给优的「身体还好吗？」的消息，也只是显示已读，没有回复。想到再联系可能会让她更不舒服，所以连像往常那样随心所欲地发消息也做不到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过了几天。
午休时在屋顶上，环前辈看着我一点没动的筷子，感到奇怪于是向我搭话：
「杏酱，不吃饭吗？平时明明吃很多的」
「没什么食欲……」
明明买到了最爱的布丁面包，却没有往常那样幸福感在脑海中蔓延开来的感觉了。
简直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布丁面包，一点味道都没有。
看着我垂头丧气的样子，雪纪开了口。
「美澄同学和杏，现在好像不太顺利的样子」
「诶，是这样吗？」
「嗯……」
我一边想着「好想死」，一边讲述了文化祭以来的种种，环前辈听了眉头微蹙：「那样的话会消沉也是难怪呢」
「环前辈觉得呢……？」
「唔…我完全能理解杏酱担心优酱的心情，不过嘛，表达方式可能有点不太好……」
「是吧……」
「优酱之前跟我说过，和杏酱在一起很开心，但让她不安的是，觉得和杏酱在一起很开心的，大概不止她一个。所以，即使理智上明白，但看到杏酱身边有男生的影子，可能就有点退缩了。我跟她说，我觉得优酱和杏酱是很好的搭档来着……但优酱问我，要是杏酱成绩变好了，和她在一起对杏酱来说就没有好处了吧？」
说完，环前辈露出了困扰的微笑。
优酱是不是有点…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我从来没想过和优在一起有什么「好处」。优虽然安静，但很会倾听；虽然会无奈叹气，但照顾起人来也会照顾得无微不至，非常温柔；如果我走错了方向，她也会好好提醒我。在奇怪的地方会很胆大，会害羞和生气的这些地方也很可爱，用词品味也很好。
或者说，根本不需要那些奇怪的理由，我就是单纯地喜欢优。就算我的成绩变好了，我也想和优一起学习，想看到优开心的笑脸。
所以，根本没必要去想什么好处不好处的。
在太宰府放学后，两人一边争论不休一边学习的时光，真的好怀念。
「嘛，我觉得毕竟还没分手，没事的啦」
看我快要哭出来似的低下头，环前辈安慰道。
「优可能觉得已经完全分手了……」
「就算那样，肯定还有机会的吧？只要没有其他人向优告白的话……」
听到环前辈的话，我想起了那个成为和优吵架导火索的外校男生。
看他那样子，之后肯定联系优了。在优觉得我是多么差劲讨厌的家伙而伤心的时候，如果对方送上温柔的话语，说不定会觉得那边更好。
连我自己都感觉得到，我的脸色好像变成了苍白色。
我无言地陷入绝望，雪纪像要劝阻环前辈似的轻轻捅了捅她。
「……喂，环，别说不吉利的话了。本来就是从美澄同学把联系方式给了那个男生开始的，完全有可能发生吧。杏的脸，因为环的原因都面如死灰了」
「对、对不起。确实，听说人在低谷时，容易被温柔对待的人吸引……」
「你从刚才说什么呢？想杀了杏吗？别再说那些大实话了……！」
「喂，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高级鞭尸大会吗……？不用那样，反正对优来说，我不过是个嗓门大又吵闹的辣妹，智力水平也就是一周补习三次才开始勉强接近人类水平而已，死了算了……」
这几年里，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消沉过。
我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腿上。感觉到环前辈和雪纪交换了一下眼神。
接着，两人连珠炮似的安慰道：「想象和现实是不同的啦」「就算被甩了，你也还有让人重新喜欢上你的魅力哦」，话语像雨点般倾泻而下。
被高级鞭尸过度鞭挞后我的精神稍微恢复了一点，我抬起头，两人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表情缓和下来。
「说到底杏的优点就是直率又善良，所以只能好好和美澄同学谈谈了吧。我都说多少次了，光是磨磨唧唧的，根本不适合你」
看我恢复了最低限度的精神，雪纪鼓励道。
「可是，优现在在请假，消息也不回……」
「那，写信怎么样？我假装去给她送学生会的文件，你陪我一起去交给她」
「真的吗……⁉︎ 那样的话说不定能让她收下……！」
环前辈果然是女神。给我指了条明路。
我立刻从包里拿出活页纸，嗯嗯地沉吟着，思考想传达的话。
写了又擦，想了又写，反复几次后，我说「写好了！」，抬起头，偷看了信的雪纪露出了抽搐的表情。
「……你该不会打算把这个东西交出去吧？你说『写好了』，是指开头问候语写好了的意思？」
「诶，我把这个当成品写的。感情传达不到吗？」
看我一脸认真，雪纪撩起长发叹了口气。
「『对不起，最喜欢你了』，这简直像是第二语言是日语的人，把刚学会的单词拼凑出来的奇怪文章嘛……」
「啊，因为想说的话太多理不清了，就想先直白地传达自己的心情，然后再谈……」
「这么说来两个词承载的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你是不是在瞧不起美澄同学？这样绝对会被甩的哦。
被雪纪用看傻子的表情这么一说，我不知所措地盯着活页纸。环前辈见状拿出了新的活页纸。
「那，先把想说的话一条条列出来？之后再连成文章，这样应该能顺利点吧？」
「环前辈，你真是女神……！就用这个方案……！」
接受了女神的建议，我先把想说的话一条条写出来。两人给我建议：「这里换成这种表达怎么样？」「按这个顺序传达更好哦」。转眼间，一封像模像样的信就写好了。
「我觉得早点比较好，今天放学后就帮你送去吧。考试快开始了，等考试考完再去的话可能就晚了，希望你们能和好」
「谢谢您！真的什么我都愿意做！」
「诶～真的？那等你们顺利和好之后，我可要杏酱好好报答我哦。我还想和你们一起吃冰淇淋呢」
环前辈这么说着，对我眨了眨眼，然后一手拿着信和书包离开了屋顶。好像说还有学生会的工作，得先去学生会室再回教室。
望着她带着如花中混入阳光般的香气离去的背影，我从心底发出叹息。
「哈啊～，环前辈果然是天使吧？被那么可爱的脸蛋一眨眼，真想献上一切啊……！」
「这话，我要告诉美澄同学哦。就说美澄同学发着高烧正难受的时候，杏却说什么要把一切都献给别的女人。写在信的附言里也行，我现在跑着追上去说不定还来得及哦」
「开、开玩笑的啦！」
我要是太夸环前辈，雪纪有时候会变得不高兴。
大概是因为她知道太多环前辈的糗事，所以会觉得有点讨厌吧。
「比起那个，期中考试没问题吗？如果不及格的话真的会留级吧？」
「呜……」
雪纪一边把吃完的三明治包装塞进塑料袋，一边说道。
听到这话，心情瞬间沉重起来。
那是当然。昨天也好前天也好，根本没怎么学习。
「完全不行」才是真心话。
「要是真的很危险，我不介意的话，可以陪你到最后哦。通宵教你也行。反正杏肯定满脑子都是美澄同学的事，根本没法学习吧？」
「啊，给雪纪添那么大麻烦怎么行……！」
「没关系啦，考试范围什么的我都记住了，倒不如说要是杏留级了才更麻烦呢」
成绩好的雪纪，肯定早就把考试范围记得滚瓜烂熟了。
但是，让雪纪陪我通宵实在过意不去，而且事情因我而起，所以心里也有种莫名的倔强，觉得必须自己想办法。
「嗯，谢谢……不过，我会想办法的！大概能行……！」
「想办法，具体是——」
雪纪正要说什么，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满脸担心的雪纪，把活页纸和笔塞进书包。
只能尽力而为了。
对笼罩在胸中的阴云视而不见，我离开了屋顶。
「现在开始发布期中考试的总成绩。叫到名字的人到前面来领」
大御所这么宣布，是几分钟前的事了。
上次考试时，虽然相当紧张，但感觉考得还行。所以还能保持理智，但这次却抬不起头——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惨不忍睹。
考试时，几乎没科都冒出「这个好像在哪儿见过」的念头不下十次。优常说的那句「光死记硬背不行，要完全理解为什么是这个答案才行」每次都会掠过脑海。
不够努力、注意力不集中，这些问题都是明摆着的。看来我干什么都是个半吊子。
特别是化学和数学，感觉离不及格已经不远了。
同学们的名字被一个个叫到。我的手汗流得厉害。心情就像在法庭上等待宣判的被告人。
「……下一个，日波杏——日波同学，快点过来」
被大御所那黏腻的声音叫到名字后，我慢吞吞地站起来。
稍稍抬眼一看，只见大御所比对着写有我排名的纸和我的脸，脸上浮起了残酷的笑容。
走到断头台——不对，是讲台前，大御所把纸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眼都没看里面的内容就回到了座位。
听着雪纪和优的名字被一个个叫到，我在桌下悄悄打开纸，看到惨不忍睹的数字排列在白色纸面上，真想死——分数和排名都比上次大幅下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差点挂科的科目都勉强避开了不及格。
「这个绝对不能让优看到」的想法浮现在脑海。要是让她看到这个，「我之前教你的都算什么？」或者「你果然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呢」，说不定会被这么说，然后彻底讨厌我。
正当我因这些盘旋的念头而冷汗直流时，大御所似乎发完了所有人的成绩，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话说回来，虽然没有人成绩有大幅提升，但大幅下滑的人是不是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啊——日波同学，说的就是你」
「呃……」
突然被点名，我抬起头，发现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所有科目都过了平均分，看来果然是侥幸啊。这次所有科目分数都惨不忍睹。你上次是不是作弊了？每周都补习还能弄成这样，一直浪费美澄同学这种优等生的时间，你到底想干什么？数学才三十一分？干脆再低一分，不及格的话，对大家来说都轻松点」
大御所这么说着，恶意地笑了。
夺走了优的时间却考出这种成绩，我最感到抱歉了。这种成绩被谁知道都无所谓，但我唯独不想被优知道。
羞耻和歉意让脸颊瞬间发烫。
「而且我听说，你想做化妆品，还想去专门学化学的大学？该不会，考出这种分数的人还真心以为自己能考上那种大学吧？真是厚颜无耻。有其女必有其母啊。听说你是单亲家庭，连付高中学费都勉勉强强？干脆放弃升学去工作，这样全家人都轻松点吧」
大御所带着嘲弄的笑容看着我。
大概是在说和优吵架之前做的升学意愿调查时的事吧。
那时成绩还在上升趋势，优也帮我查了很多，告诉我既然喜欢化妆，也可以选择从事化妆品相关的工作。我开心极了，记得当时就在妈妈身边对大御所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将来的幻想。
这目标或许确实不自量力，但我也有权怀抱这样的希望吧。更何况，凭什么要嘲笑我的家人。
如果现在被这么说的是优或者雪纪，我肯定会替她们出头，骂一句「开什么玩笑，死胖子」之类的，但考出这么烂的分数是事实，我只能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无法反驳真是憋屈。
优现在会怎么想呢？会不会对和我一起补习的时间感到后悔？或者，会不会觉得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可能会拉低自己的内申分？
虽然是为了不留级而开始的补习，但从中途开始就变成了因为和优在一起很开心，而我努力的成果也能帮到优的未来，这才是让我持续努力的动力。优笑着说「做得很好呢」，也曾让我无比自豪。
沉默着，优温柔的地方一个个浮现在脑海，眼眶发热了。
「不说点什么吗？嘛，大概是因为羞耻得说不出话来了吧。要是我的话，就会主动提出退学了——美澄同学？你怎么了？」
再悔恨也绝对不能哭。
这么想着，我使劲眨着眼睛，就在这时，教室前方传来了椅子被猛地拉开的声音——优，站了起来。
大御所似乎也没料到优会站起来，愕然地盯着优。
我能感觉到全班同学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优的身上。
「……老师，恕我直言」
优发出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却异常有力。
「……日波同学这次的成绩确实可能不好。但是，她这半年来一次补习也没缺席过。我布置的作业，每天的预习和复习，她都努力坚持完成了。我不认为和她一起度过的时间是浪费。上次的成绩，我敢断言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她这次只是状态不佳而已」
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优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但说得清清楚楚。
优等生的典范——优，竟然当面反驳老师——
由于太过震惊，眼泪瞬间缩了回去。我屏息凝神地看着，只见优深深吸了口气。
「——而且，老师你作为教师，帮助学生最大化实现潜能，不正是您的职责吗？学生拥有自己的目标并为之学习努力，这有什么可耻的？日波同学一直是个开朗、温柔、为朋友着想的优秀的人。您却拿她的家庭环境说笑，还在大家面前这样羞辱她，厚颜无耻的究竟是谁呢？」
优一口气说了出来。
明明我被大御所嘲笑是家常便饭，放着不管就好了啊。说这种话的话，推荐资格也好，学生会长的位置也好，说不定全都泡汤了——
胸口瞬间变得滚烫。
可是，但是，这也说得太过头了。
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羞耻，死肥猪大御所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美澄同学，你不想靠推荐上大学了吗……！」
「……无所谓。我会凭自己的实力考进去」
优毅然地说完最后一句，大御所就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开了教室。
恰在此时，宣告早班会结束的铃声响起，原本寂静的教室泛起了细碎的交谈声。
「……噗，大御所逊爆了……！那张脸，你看到了吗？」
「美澄同学，我简直对你刮目相看了……！可是，说了那种话没问题吗？明明在学生会都那么努力了……」
「没关系。我不想变得更讨厌自己了。而且，影响食欲的话感觉更糟糕」
至今为止，大概没有学生敢如此正面反击大御所的臭嘴。
优简直成了大家的英雄，周围的同学纷纷向优投去赞赏和担忧的话语。
我偷瞄优，她脸上没有一丝后悔，表情十分清爽，我不禁感到疑惑。
优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难道说，就算推荐资格、学生会长的职位全都丢了也无所谓，我到底为什么值得她这么做？
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涌上心头，我拼命忍着不哭出来，泪腺比被大御所欺负时更加危险。
我使劲眨着眼睛，强忍着泪水，
对优的歉意、喜悦，以及因她的话而生的自豪感交织在一起，说不出任何话。
「……就算以前和美澄同学毫无交集，光是刚才那件事，就能达到让人喜欢上她的级别了吧，真是厉害啊，优」
上次换座位后坐到我后面的雪纪，一边收拾东西准备换教室，一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
「如果换成一年前的，我们听到美澄同学会为了杏那样顶撞大御所，估计谁都不会信吧？这只能用爱来解释了吧」
确实如此。那个看到满分十分只考三分的卷子大概会晕过去的优等生典范「美澄同学」，竟然为了成绩垫底的辣妹顶撞老师，这概率简直比在日本某地发现大鲵还低。
碰巧，今天也是补习的日子。
想见到优，却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但想早点见到她的心情却愈发强烈。
放学后，我准时来到太宰府，优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
「……那个，嗯。身体，已经没事了？」
「……嗯」
「是吗？太好了……」
我走近优坐的位置，问起她的身体状况，优脸色健康地点了点头。确认了这点后，我也坐了下来。
沉默中，远处传来的放学喧嚣声微微荡漾。夕阳在古旧的木地板上反射，窗边一片白亮。
信，你看了吗？
明明只要问这个就好，却开不了口。
换作平时我肯定无法忍受的沉默，但此刻却不知该如何打破。这时，优轻声开口了。
「……信，谢谢」
「诶……」
「……消息也是，没能回复，对不起。虽然身体不好是原因之一，但也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啊，呃，那个没关系啦……！是我自顾自发过去的，而且信里也写了，真的是我不好……！」
没想到优会主动提起。意料之外的发展，让在脑中反复练习的道歉流程全飞到九霄云外，只能一个劲地说不是优的错。
要说不是优的错，今天的事也是。
想起自己成绩突然跌回谷底，以及优为了保护我而顶撞老师的事，胸口就感到一阵奇异的扭曲。
明明优那么用心地教了我那么多。
推荐资格也好，学生会的事也好，明明优一直都很努力争取的。
「还、还有，那个……对不起……学习，完全集中不了，成绩糟透了……。而且，都怪我考了这种分数，大御所才会说那种话，优的推荐资格说不定也没了……。难得你愿意接下那么麻烦的补习……。真的，对不起……」
屈辱感刺痛着内心深处。
说到底，优愿意接下给我补习这种麻烦事，是为了靠推荐上大学，是为了当上学生会长。结果却因为这种事……
这么一想就觉得无比抱歉，眼眶又热了起来。
我使劲眨着眼睛忍耐着，不让泪水落下，却感觉眼前的优似乎轻轻笑了一下。
太过意外的反应让我不由得抬起头，正好和优四目相对。
优的表情并非我想象中的轻蔑或不安，反而可以说是明朗，带着些许无奈地微蹙着眉。
「……你呀，真是个让人搞不懂的人呢」
「诶？为、为什么？」
「你一直以为我继续给你补习，只是为了内申分？以为那是最重要的事？」
「诶，不是吗……？」
「一开始当然是那样，但从中途开始就不是了」
那，是为什么？
这么想着看着优的脸，优像是从我脸上读出了疑问，柔和地眯起了眼睛。
「……是因为，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啊。看着不断成长的你，我很高兴。和你在一起，感觉连自己也能喜欢上了，真希望这段时光不要结束，想着将来回顾高中时代时，这绝对会是最难忘的回忆。所以我才继续，也才能继续下去的。我以为，你至少能明白到这个程度呢」
大概是因为害羞，最后声音变小了些，但在这只有我们两人的教室里，反而听得格外清楚。
怎么办，我这样想到。
明明完全没明白，直到现在重新听优亲口说出来，才恍然大悟，简直害羞得不行。
我不像平时那样，忸怩地动着自己的指尖，沉默着。优继续说道：
「……而且，重要的人在眼前受委屈，却要装作没看见活下去，会很讨厌吧？」
「诶……？」
「这是半年前，我被平她们纠缠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哦。明明你也可以视而不见的，但你却直接站到我面前保护了我。那时的我有多开心，觉得你有多耀眼，你可能无法体会吧……」
优这么说着，露出了清爽的笑容。
看着她那张脸，我感觉到胸口深处渐渐温暖起来。
可是，但是，正因为如此，优才不该像那样顶撞大御所啊。
「话是这么说……！话是这么说，但我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对大御所说那种话，和优你这种一直努力到现在的人去说，意义完全不一样啊……！」
「是吗？如果是你的话，在我的立场上也会做同样的事吧」
「啊，也许吧，但是——」
「还不明白吗？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啊。正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我才喜欢上你的，我想起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我呼吸一滞。
「……我想成为像你一样坚强又温柔的人。总是那么开朗，平等地对待任何人，讨厌歪门邪道，反应还总是那么夸张。虽然有时莽撞又靠不住，但你是那种会让人自然而然就想『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的人啊」
优这么说着，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
「所以啊，我一点不后悔。无论是顶撞猪川老师，还是喜欢上你，我都不后悔」
「优……」
「你给我的信，我也看了。我终于发现，无法相信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即使无法相信被你所喜欢的自己，但你所说的『喜欢』，我相信一定是真的。所以比起相信自己，我觉得相信你要简单得多」
所以那时误会了你，没有相信你说的话，真的对不起。
优说着，微微低下了头。
你在做什么啊优。该道歉的明明是我才对。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跑到优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该、该道歉的是我啊……！信里也写了，我因为无聊的嫉妒，对优发火，真的很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努力试试，想为了不浪费优教我的东西而努力，可是，完全集中不了，成绩也一塌糊涂……！真的，对不起……！」
我半哭着说，优却摇了摇头。
「你想好好谈谈才叫住我的，是我自己拒绝了，反而让你更烦恼了吧。那时候，我已经有点发烧了，我只是不想传染给你……。但是那种表达方式确实容易让人误解，所以扰乱你注意力的是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才不是那样。
我正想这么说，深吸了一口气，正好对上优的目光。
只见优那意志坚定的眼神，此刻却有些怯生生地柔和下来，让人无法招架。
我拖着步子，把旁边座位的椅子拉过来，紧挨着优坐下，肩膀贴着肩膀。
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总之，就是想触碰优。
我慢慢松开紧握的手，滑入她的指间，变成了十指相扣。比我略低的体温，舒服又让人怜爱。
像是在问「可以吗？」，我轻轻收紧了手指。
我把头轻轻靠在优的头上，静静地待着。优发出了嗤嗤的笑声。
「……这么温顺的杏，总觉得很新鲜呢」
「是、是不太适合我吧，但我也有消沉的时候、也会有在意的事情啦……！」
「不是在说你坏话哦……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优这么说着，唇边勾勒出柔和的弧度。
明明说优可爱是家常便饭，但自己被优这么说，却害羞的不行。
一瞬间，连耳朵都感到发烫。
绝对脸红了吧，我这么想着，盯着教室的地板。优又说了一次「可爱」，开心地笑了。
面无表情的优也很美，但笑起来时的优，真的非常可爱。
可爱的，是你才对吧。
虽然这么想，但害羞占了上风，什么也说不出来。
「手……可以再多握一会儿吗……？」
「……真拿你没办法呢」
「我们……和好了吧……？」
「我是这么想的」
「那……可以来个和好的亲亲吗……？」
「……在学校呢，就一下哦」
我把脸凑近优的唇，优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那仿佛能点燃心灵的柔软触感只停留了一瞬便离开了，只剩下砰砰作响的心跳声，以及放课后的喧嚣。
「喜欢」
直率的话语随风传入优的耳中，优也用温柔的声音回应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