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时序迈入十月尾声。亚莲站在环绕着领主·格兰威尔男爵宅邸而建的庭院里。满园的花卉草木在园丁的悉心照料下美丽如画。
他回想起自己成为格兰威尔宅邸的仆从那天。当时,他随着男爵的马车队,夙夜匪懈赶路五天,终于抵达位于领都格兰威尔城的领主宅邸。从克蕾娜村启程两天后,一行人短暂停留在父母亲──罗丹与特蕾希亚成长的故乡,可惜亚莲并未见到祖父母。他暗自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会亲自拜访他们。
到达领主宅邸时,大约三十位家仆列队迎接格尔威尔男爵归宅。管家给予亚莲的第一道指示,是向仆从长雷克尔学习仆从的工作内容。他是一名年约十八岁,满脸雀斑的褐发少年,给人一种颇为散漫、毫无章法的感觉。管家还特地叮嘱亚莲,绝对不能向他的工作态度看齐。
尽管偶尔会怠慢工作,雷克尔却十分善于照顾他人,也乐于跟亚莲分享宅邸的二三事,甚至连亚莲没问的事都全盘托出。有次,亚莲问他,仆从与杂工究竟有什么不同?雷克尔斩钉截铁地回答:「截然不同!」
他说,依照职阶,家仆之间也有明确的上下关系。亚莲把格兰威尔家的家仆阶级,由高至低一一记录在魔导书的备忘录里。
●管家、女管家。
●侍从、侍女、主厨。
●驭手(马夫)、厨师、园丁。
●仆从(男仆、女仆)。
宅邸内的高阶家仆,依序为管家、女管家、侍从、侍女以及主厨。雷克尔再三告诫亚莲,由于高阶家仆的地位崇高,必须确实服从他们的指示。其中,管家负责管理男性家仆,女管家则负责督导女性家仆。
基层家仆包含驭手(马夫)、厨师、园丁、仆从。实际上,宅邸内的杂工不算是正式的家仆,杂工充其量只是打杂的,角色定位更类似外包帮佣。
除了家仆间的上下关系,雷克尔还补充了贵族家族的其他细节。
「家族?」亚莲不解地问道,毕竟自己是其他世界转生而来的外人。原来,异世界的贵族家族概念,与他在前世抱持的认知大相迳庭。
家仆竟然也是贵族家族的一分子。
得知这件事后,亚莲才明白,父亲罗丹知晓他成为仆从时,开心得涕泣如雨的原因。如今,亚莲已正式成为格兰威尔家的一员了。
即便是平民,也难以升格为贵族家的仆从,听说连当一名杂工都谈何容易。亚莲却从不起眼的农奴,一跃成为仆从。仆从的身分,已是格兰威尔男爵赐予拯救村庄、为村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的罗丹最珍贵的奖赏。
(是啊,我必须心怀感激才行。)
亚莲将雷克尔告诉自己的家仆阶级铭记于心,时时提醒自己。
「喂、亚莲!你站稳一点啦。你是我的家仆吧!?这样我碰不到!」
眼前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挺拔大树。亚莲头顶上方的枝枒,结了几颗硕大红润的果实。庭院的树荫下,格兰威尔男爵的千金──萨希尔,大腿跨坐在亚莲的肩膀上。把亚莲当成攀爬架的她,心急如焚地拽着亚莲的头发,把后者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起初,当萨希尔睁着锐利上挑的深红色双眸,气势凛人地命令他「过来庭院」,亚莲还以为自己要被痛揍一顿了。实际上,萨希尔只是想摘取树上的果实,才会要求亚莲充当人体攀爬架。亚莲从未尝过深秋时分成熟的巨大果实,光看就觉得特别可口。不过,果实生长在极为高耸的地方,恐怕连成年人都无法轻易触及。
(插图004)
「萨希尔大小姐,我想您踩在我的肩膀上,会更好摘喔。」
「也、也是呢。要是我没站稳摔下去,你就完蛋了!我一定会跟父亲告状!」
(真想不顾一切,直接把她抛下去。)
自从得知亚莲与自己同龄的事实,萨希尔便时不时缠着他。据管家赛巴斯所言,是萨希尔极力要求,亚莲才会成为她的专属仆从。管家望着他的眼神充满同情,还意味深长地向他道了句「加油啊」。亚莲只能叹口气,接受现实。
萨希尔的脚底缓缓踩上亚莲的肩膀,一边调整身体的平衡,一边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亚莲紧紧抓着她的脚踝,确保她不会失足坠落。
「您摘得到吗?萨希尔大小姐?」
「还,还是碰不到啊,碰不到啦!」
(求求你放弃吧……)
「那我用手掌抬起您的脚,说不定就能摘到了。您愿意试试看吗?」
「咦?好啊,那你慢慢抬高喔。」
亚莲徐缓地将萨希尔的身体托高,意外瞥见洋装下的内搭短裤,或说是灯笼状的内裤。当然,面对一名八岁小女孩,亚莲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前世三十五年可不是活假的。
「请问……您摘到了吗?」
倏地,果实脱落树枝的声音传入耳畔。
「摘、摘到了喔!慢慢放我下去吧!」
「好好好……」亚莲无奈地答覆,慢慢放下萨希亚。她的手里紧握着那颗鲜艳的红色果实,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或许,她一直想亲手摘下这颗成熟的树果吧。
萨希亚用袖口擦了擦果实,旋即一口咬下,细细品尝着。嘴里发出「咖滋咖滋」清脆的咀嚼声,吃得津津有味。注视着眼前的大小姐,亚莲才刚觉得她是个淘气可爱的女孩,下一秒,挂在她脸上的笑容丕变。
「呸!好、好难吃!」
看来那颗巨果十分酸涩。萨希尔气愤地把努力摘下的果实砸到地上。亚莲猛然意识到,地面上散落着无数颗腐烂的树果,数目多到连园丁都不愿捡取,肯定是不能食用的果实。
「所以人们才会说『吃不到的果子特别酸』呢。」
「我哪知道啊!难不成,你早就知道果实不能吃了!?」
「谁知……呃,没有,我并不知道。」
(好险,差点脱口说出「谁知道啊」。)
「是吗?算了,不跟你计较。我想吃波波果实洗嘴巴,你去厨房帮我拿过来吧。厨房没有的话,就去市场买吧。」
(可恶,这下子不能用厨房没有的理由打发她了。)
「了解,我立刻处理。」亚莲随即走向厨房,心里已浮现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不出所料,主厨告诉他,厨房里没有波波果实,只剩出门采买一条路了。他向管家报告情况,领了一枚银币。这可没有让他自行掏腰包的道理。
领主宅邸有个家仆专用的后门,亚莲穿过后门往市场前进。基本上,家仆不能使用宅邸的正门,这是约定俗成的规定。
(这样倒也不错,我还是有不少机会能到街上晃晃。)
仆从负责处理杂务,从照料贵族起居到任人使唤,包山包海。雷克尔曾告诉他,出门帮忙跑腿是司空见惯的事。
领主宅邸位于格兰威尔市街的尽头。出了宅邸,会先经过骑士阶级与当地权贵所居住的贵族区。穿越贵族区后,市场近在眼前。用走的话,单程的步行时间约两小时。
与克蕾娜村不同,市场的摊位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水果。
「请给我一颗波波果实。」
「没问题!一颗一枚银币。」
出发前,亚莲问管家该买几颗好?对方简单回应「一颗就够了」。看来男爵家颇有原则,不会顺着任性的大小姐随意挥霍钱财。
(呼,一颗水果要价一枚银币啊,好贵好贵……话说,克蕾娜村的物价居然跟格兰威尔城一样。)
亚莲提着只装了一颗波波果实的篮子,踏上归宅的路。
(市场里的水果真多啊……领都附近有果园吗?可是,再过不久就入冬了。还是说异世界的寒冬中仍有果实可以收成吗?)
转生到异世界已八年有余。亚莲至今依旧会对一些日常琐事感到困惑,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时常被前世的常识束缚。仔细回想起来,无论是酷暑、寒冬,摆在异世界商铺里的水果都大同小异。
眼下已快迈入十一月,却还能买到夏季同款的水果。说起来,即便是克蕾娜村,隆冬十二月仍有波波果实与莫尔默果实可买。正当亚莲忖度,领都近郊或许种植一片能在寒冬收成的果园时──
轰隆轰隆隆隆隆隆……
一阵巨响划过平静的苍穹,四周的风景骤然覆上一层阴影。亚莲感觉到有个巨大的物体缓缓飞过天际。纵使还没看见,仍能感受到物体的巨硕。该不会是巨龙?亚莲猜想,一边缓缓抬头仰望天幕。
「咦?那是!?」
他下意识惊叫出声。一艘长数十公尺,不,可能有上百公尺,偌大的椭圆形飞船飘浮在天空中,看起来神似巨型橄榄球或火腿。那是飞空艇。它的高度逐渐下降,亚莲猜测它正朝领都边际的飞空艇起降场飞去。
凝视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亚莲内心的雀跃之情无以言表。
(原来……异世界里有飞空艇呀。市场里的水果,会不会是从南方运来的呢?)
那一瞬,掠过眼前的飞空艇让亚莲领教到异世界大陆的辽阔。脑海里不禁浮现一岁时的回忆,父亲指着天空的巨鸟,告诉他那是亚尔巴苍鹭。
亚尔巴苍鹭是一种秋季向北迁徙的魔兽,也是父亲为亚莲取名的灵感来源。
如今,亚莲来到这座规模比村庄更加宏伟的格兰威尔领都,作为一名仆从,开启崭新的生活。
***
狭小的木窗缝隙,尚未透进任何光线。
(早晨了吗?)
半梦半醒间,宛如图书馆、美术馆等古老木造建筑物的气息,充盈亚莲的鼻腔。他还不太习惯领主宅邸特有的味道。此时已是十一月,曙光照耀大地的时间向后推迟。尽管环境昏暗,仍到了起床时间。亚莲翻阅魔导书,确认自己的魔力是否回复,接着进行消耗魔力的例行功课。
此处是亚莲的房间,他没想到自己享有单人房的待遇。虽说是房间,但前身不过是位于男爵宅邸阁楼里的置物间。低矮的天花板与三张榻榻米大的空间,里头堆放着平素鲜少使用的家具与食器等物品。实际可活动的范围约莫两张榻榻米大。如同鸟笼般狭窄的房里没有床铺,亚莲索性将被垫铺在地板上睡。据说男性家仆的房间已经客满了,才安排他住进阁楼房。
不过,听闻男性家仆的房间是四人房,能独占阁楼反而更教人欢欣。单人房正中亚莲下怀,等着他实验的事情多不胜数,他甚至还能召唤出小型召唤兽。
(这里的空间比网咖包厢还大上一倍,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当他还是健一的时候,偶尔会窝在网咖打游戏。若想在网咖里过夜,不选择足够打直双腿的包厢,简直是活受罪。因此他对这个阁楼毫无怨言。
亚莲换好衣服,下楼前往位于一楼的家仆餐厅。身上穿的不再是粗糙的麻布衣,而是一套以黑色底布缝制、剪裁合身的制服。他还被告诫过,这身套装是专为家仆设计的衣服,千万别弄脏了。即便是刚才换下的日常便服,质料也比农奴穿的衣物高级许多。
当他踏入一楼的餐厅,已有十来位家仆聚在一块吃饭。
「早呀。」
他接过木制托盘时,有人向他打了声招呼。是仆从长雷克尔。
「早安。」
雷克尔呼唤亚莲同桌吃饭,亚莲选了他对面的位置坐下。雷克尔是个平素特别关照亚莲的前辈,每天都会询问他「还适应吗?」或「还记得工作内容吗?」之类的问题。
「服侍萨希尔大小姐还顺利吗?」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担忧。雷克尔说,领主几乎不会让新进家仆成为格兰威尔家族成员的专属仆从。新人通常得先负责打杂工作,逐渐与家族成员培养出信任与情感后,才有机会被指派为某位成员的专属仆从。实际上,雷克尔正是因为尚未获得家族成员的青睐,才会成为仆从长管理下人。
两人边闲聊边吃早餐。今天的早膳是面包与蔬菜汤。汤里仅有稀疏的几块碎肉,聊胜于无。亚莲还待在克蕾娜村的时候,摄取到的肉类蛋白反而更充足。至少这两年不愁肉吃。
「其实昨天啊……」
亚莲讲述着昨天被萨希尔差遣去买波波果实的事情,顺口提及自己在半路目睹飞空艇飞越天际。
「这样啊。你是第一次看见魔导船吧?」
「魔导船?」
原来那艘飞空艇称为「魔导船」,是以魔导具打造的飞船,每个月会往返王都与格兰威尔领都三趟左右。雷克尔补充,魔导船单趟的车资是一枚金币,存够钱的话,去搭搭看也无妨。
说到魔导具,领主宅邸里拥有不少魔导具设备,比方说一楼的大型落地钟,以及装设在屋内各处的照明装置。佩罗姆斯曾说,驱动魔导具的动力来源是魔石。
尽管雷克尔还想继续聊,但时间已逼近格兰威尔家族成员们的起床时间。亚莲轻道了声「失陪了」,便跟随一名女仆前往萨希尔的房间。
萨希尔的房间位于宅邸三楼,正好就在亚莲的阁楼房正下方。他得待在走廊上,等候女仆为萨希尔换好衣服,才能进入女孩闺房。亚莲的工作包含整理床铺、打扫房间、回收脏睡衣等,完全就是一名打杂工。
管家赛巴斯交代给亚莲的工作大致有两项:第一,照顾萨希尔的生活起居,也就是做杂事;第二,担任侍者。
侍者,是容貌出众的女仆或男仆负责的职位。雷克尔说他从未被指派担任侍者的工作。虽然亚莲没有自觉,但遗传到母亲特蕾希亚外貌的他,长相称得上清秀俊朗;加上他具有异世界罕见的黑瞳黑发,格外引人注目,才会被一举提拔为侍者。
为了学习,亚莲平常也会充当男爵家的侍者。虽然他的首要职责是照顾萨希尔,但她整个白天的时间都被学业与才艺课程填满,这段时间不会特别差遣亚莲做事,因此他时常闲得无事可做。
亚莲觉得雷克尔养成偷懒的习惯也是无可厚非的事。领主宅邸再怎么宽阔,家仆多达三十人,闲暇时确实颇悠哉的。比如身负各种重任的管家,尽管公务缠身,却仍可抽出许多空档。
向晚时分,男爵一家会在宅邸二楼的餐厅享用晚餐。男爵家的晚饭类似西餐,采用逐一出菜的方式,因此用餐时间特别长。包含亚莲在内,服侍一家用餐的侍者共有三人,幸亏厨房的家仆会把下一道菜肴端到餐厅门外等候,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亚莲,你似乎很习惯家仆的工作了呢。」
男爵夫人向他搭话。遥想前世的时光,健一当了十几年的公司职员。他从未在餐饮业当过服务生,如今受命担任侍者,他只能回想电视节目、漫画与电影里的情节,模仿高级饭店服务生的动作,依样画葫芦罢了。
「感谢夫人的夸奖,都是承蒙前辈们悉心指导。」
亚莲恭敬地低头,向男爵夫人致谢。男爵夫人惊喜地睁大双眸,感叹地说:「你的气质一点都不像农奴呢!」
「嗯,我也没见过如此气宇非凡的无天赋者。」
(咦?他们调查过我的天赋了?也是啦,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进入宅邸当家仆,当然得先做好身家调查。这下子,他们应该都知道我的全能力值评级都是E了吧?)
亚莲从格兰威尔男爵的话里推敲出端倪。
「哎呀,你是无天赋者吗?」
萨希尔骤然加入谈话。
「是的,鉴定仪式的结果是这样没错。」
「真的假的?我可是魔导士喔。」
萨希尔得意地哼着鼻息,自信地抬头挺胸,看得出来她相当为自己的天赋感到自豪。亚莲从未亲口承认自己是「无天赋者」,他相信,此刻再接受一次鉴定,天赋的栏位可不会再显示乱码了。自始至终,说亚莲是无天赋者的人,仅有神官。
「真是了不起,萨希尔大小姐。那可是相当出众的天赋啊,只有万里挑一的人才能成为魔导士。」
总觉得萨希尔想被夸奖,亚莲便顺着话题大力赞美一番。萨希尔满面春风,压不住的嘴角微微扬起。亚莲丝毫没有察觉,正是因为自己太会顺毛了,才会被萨希尔缠上。
(魔导士啊?以前有这个职业吗?我记得魔法使是一星,大魔导士是三星吧?魔导士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二星职业吗?是很不错的天赋呢。)
亚莲回想着自己转生到异世界前,曾认真细看各个职业的简介,此时,格兰威尔男爵却愤怒地训斥萨希尔。
「萨希尔!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别把天赋挂在嘴边!」
「对、对不起,父亲……」
「你也是,汤玛斯,别总是哭哭啼啼的。」
他同时责备了萨希尔的哥哥,汤玛斯。
「对、对不起,父亲。就只有我……没有天赋,明明哥哥跟妹妹都有……」
坐在萨希尔身旁的汤玛斯低声啜泣着。
「有没有天赋根本无所谓。我一再跟你保证,会让你进入王都的贵族院了啊。」
「我想跟哥哥一样去学园都市……」
「那没办法。身为你们的爸爸,当初也是没有天赋才进了贵族院。贵族院的生活并不差喔。晚上还有舞会,爸爸就是在舞会上邂逅你妈妈的啊……」
「哎呀!」男爵夫人羞赧地惊呼一声,双手遮起红通通的脸颊。
(喔喔……就算是贵族,也只有被鉴定出天赋的人才能就读学园都市啊?然后,没有天赋的贵族只能就读贵族院……唔,毕竟这世界的贵族本来就很难有天赋嘛。)
异世界的设定中,社会阶级较低的平民或农奴更容易拥有天赋。然而,兄妹三人间,唯独自己没被鉴定出天赋,使汤玛斯大受打击。
瞪!
(呜啊!我好像快被萨希尔瞪穿啦!)
瞪着亚莲的眼神里蕴含着熊熊怒火,彷佛控诉他「都是你害我被父亲骂了!」,亚莲只能躲避萨希尔的尖锐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服侍工作,直到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
***
今天只上半天班,下午休假。
「你等等要出门吗?」
亚莲待在家仆餐厅吃午餐。仆从长雷克尔兴许是发现亚莲换下仆从的制服,一身便装,才好奇地出声询问。
「对,我打算去街上走走。」
「原来啊,既然如此……」
听闻亚莲准备出门逛街,古道热肠的雷克尔又开始帮他补充资讯。不愧是仆从长。尽管男爵家没有明定的门禁时间,但是太晚归宅,会被管家叫去训斥一顿。大致上,只要在晚间九点至午夜十二点前回来就行了。这下子好办了,至少不是晚上九点前之类的硬性门禁。
一周约两、三次,雷克尔会抓紧工作结束的时间光顾街上的酒馆喝几杯。有次才下午三点他就借故溜出领主宅邸,结果被管家狠狠教训了一顿。雷克尔笑着说,彷佛那是他的丰功伟业。他还特别叮嘱亚莲,出门时记得随身携带格兰威尔家的徽章,后者简短回应,便踏上了外出的旅途。
(今天去冒险者公会瞧瞧吧!)
一直以来,亚莲会趁跑腿的时候顺路探索附近的店家。但是,位于贵族区另一边的街区,只能利用休假日一探究竟,冒险者公会便是其中之一。城里共有东西南北四个大门,冒险者公会座落于北门及南门附近。自领主宅邸出发,几乎得穿越整个领都,从街头走到巷尾,距离相当遥远。替萨希尔出门办事时,想借机绕过去瞧一眼,实在是太过勉强。
路途中,亚莲与一名身穿厚重盔甲、后背扛着一把巨型大剑的路人擦身而过。异世界里有一群靠狩猎魔兽换取报酬,借此维生的「冒险者」。每当亚莲出门采买,总会遇见一些外貌看起来像冒险者的人,刚刚那位装备齐全的战士,也是其中一员吧?
根据雷克尔的说法,这个世界里存在著名为「冒险者公会」的组织,连领主都会透过公会发布讨伐魔物的委托。走到街道中央的市场,单程需耗费两小时。若继续前往贵族区另一边的街区,恐怕得耗时四小时。考量到返回宅邸的时间,亚莲决定跑步前往。有件事,他必须去公会调查清楚。
(喔!冒险者越来越多了。有人拿剑,有人手握长枪,还有人拿法杖耶。)
当高耸雄伟的南门近在眼前,亚莲看见不少冒险者从紧邻大街的建筑物里鱼贯而出。想必那栋宏伟的建筑物就是冒险者公会了吧?它的周边林立着许多旅宿与酒馆。亚莲旋即走进公会。
(嗯?里头只有零星几位冒险者啊,不算拥挤呢。)
现在是下午三点前,大概还不到公会的尖峰时段。或许是亚莲的发色过于显眼,也可能是单纯发现有个小孩闯入公会,在公会里四处走动的亚莲,感受到人们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幸好人不多,并未对亚莲造成负担。
(冒险者啊……我符合冒险者的资格吗?)
这正是亚莲想调查的事情。
连柜台那位甜美可人的接待姊姊,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亚莲。亚莲决定直接请她帮忙解惑。
「您好。」
「你好,有什么事情吗?」
「请问,我能成为冒险者吗?」
「嗯……你今年几岁?」
「八岁。」
「至少要年满十二岁才能当冒险者喔。」
「这样啊……」
接待姊姊略带歉意地向亚莲道了声抱歉。
(哼嗯……年龄不符啊。)
为了奖励罗丹为村庄发展带来的贡献,亚莲因此成为一名仆从。虽然曾设想过永远当一名仆从的未来,内心却压根不想一辈子被仆从的身分绑住。他打算当仆从几年,之后转行当一名冒险者。他甚至想好理由,届时告诉罗丹,自己尝试做了几年仆从,却发现这份工作不适合自己。可惜,年满十二岁才能成为冒险者。
今天,除了成为冒险者的条件外,亚莲仍有其他想调查的事情。
「对了,我想了解格兰威尔这座城镇周边的魔兽,请问是否有魔兽情报之类的文件可供参考呢?」
「抱歉啊,资料室只开放给冒险者查阅资讯喔。」
看来接待姊姊并不打算透露任何情报。
亚莲轻声道了句「好吧……」,便离开柜台。
特地利用休假时间跑一趟冒险者公会,就是为了查清楚哪些地方会有哪些魔兽出没,就这么空手而归,未免太浪费时间。即便在柜台碰了钉子,亚莲仍留在建筑物里四处游走,设法搜集更多情报。
(嗯?是讨伐魔兽的委托布告栏耶。)
冒险者公会一隅的墙面钉满了羊皮纸,部分区域还残留着羊皮纸被撕扯后的痕迹,看样子有人撕掉了原本贴在上头的传单吧?
(嗯……撕掉刊登在这里的传单,代表接受委托了啊?)
由于公会以日文书写讨伐委托的内容,亚莲读起来毫无障碍。每一张委托上都清楚标示着魔兽的等级、名称,以及相应的讨伐赏金。
●E级:角兔,铜币1枚。
●D级:哥布林,铜币5枚。
●D级:巨型蟾蜍,铜币8枚。
●C级:半兽人,银币3枚。
●C级:铠蚁,银币3枚。
魔兽的种类包罗万象。委托传单依照魔兽阶层排列,越往上,讨伐难度越高。亚莲立刻把情报记录在魔导书的备忘录。
(不过,委托传单上没写出没地点呀……这代表它们「到处都有」的意思吗?)
「喂喂,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小孩啊?喂,小鬼,这里可不是毛头小子该来的地方。」
正当亚莲全神贯注整理资讯,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猛然回头,只见一名手臂与脸颊布满伤疤的男性站在那里。外表约莫二十岁上下,腰间挂着一把剑。
「不好意思,我马上离开。」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要是被恶棍缠住,恐怕会惹上麻烦,亚莲果断准备走人。然而,秉持着离开前多问一件是一件的心态,亚莲转而向那位冒险者搭话。
「为什么这些讨伐委托不会标示出魔兽出没的地点呢?」
「啊?喔,因为那些家伙到处都是啦。」
对方一脸不耐地回答亚莲的问题。他说高阶层的魔兽大多集中在白龙山脉附近的地区。
(嗯……白龙山脉,不就是克蕾娜村再过去的地方吗?难道那座山麓一路延伸到城镇附近?)
至今为止,亚莲从未见过世界地图或领地内的地图。虽然他猜测领主宅邸的图书馆里应该有地图,但那是仆从禁止进入的区域。
那名冒险者还说,距离城镇越远,魔兽的阶层就越高。亚莲仔细地将资讯写入魔导书。
●城镇周边:E级魔兽。
●步行一天的距离:E~D级魔兽。
●步行三天的距离:D~C级魔兽。
●步行七天的距离:C~B级魔兽。
或许没有冒险者愿意接下任务吧?赏金优渥的「屠夫格鲁修」讨伐委托至今仍乏人问津。
●B级魔兽,屠夫格鲁修,兰波村,金币200枚。
(屠夫格鲁修出没在兰波村附近啊……赏金竟然一口气增加到200枚金币。)
「没有人想去讨伐屠夫格鲁修吗?」
亚莲继续向这名似乎有问必答的冒险者提问。对方告诉他,屠夫格鲁修会四处游走,即便风尘仆仆赶去讨伐,也很容易扑了个空。除此之外,它也是B级魔兽中的佼佼者,使得人们接取委托的意愿大打折扣。由于冒险者们通常不会接受高风险的委托,因此大多时候会由骑士团出面讨伐屠夫格鲁修。
「那……为什么没人要接这张白龙的讨伐委托呢?」
●A级魔兽,白龙,白龙山脉,金币1000枚
贴在布告栏最角落的羊皮纸早已泛黄褪色,感觉几十年前就贴在那边。与其他委托相比,一千枚赏金的报酬高得令人咂舌,其他讨伐赏金黯然失色。
「喂喂喂,你打算问到几点啊?」
「没什么关系吧?就最后一个问题。」
亚莲保证不会再耽搁他的时间,那名冒险者板起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面孔,勉为其难地回答。
原来,栖息于白龙山脉的白龙是无人能敌的存在,以至于没人愿意接下讨伐委托。不过,白龙山脉蕴含珍贵的秘银矿脉,倘若想开采矿石,势必得先铲除那头令人望而生惧的白龙。正因如此,白龙的悬赏奖金节节攀高,最后竟累积到一千枚金币的天价。
(喔喔,与开采秘银矿脉的价值相比,一千枚金币的讨伐赏金只是区区一点小钱,那矿脉的重要性可见一斑啊。)
虽然男冒险者讲话粗声粗气,个性倒也不坏。或许他只是担心一名男孩闯入冒险者公会可能会惹出什么事端,才出声向亚莲搭话。亚莲揣测着对方的心思,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呼唤声,目标是与亚莲交谈的男性。
「雷──文!我们完成讨伐的回报啦~你在干么?难得提早解决任务了耶。」
向两人靠近的少女年约十几岁,穿着清凉的露肚装,腰间插着一把短剑。她的身后跟着一位二十岁出头、手持法杖、一身兜帽斗篷装束的女子。两人看起来都像冒险者,八成是「雷文」的队友。
听见少女说待会儿要去喝一杯,雷文扼要地回应「知道啦」。此时,配戴短剑的少女注意到亚莲的存在。
「嗯?怎么了吗?那孩子……」
「没有啦,我只是想打听一些魔兽的事情而已。非常感谢您的协助,雷文先生。」
好奇的事情大致上都获得解答了,亚莲慎重地道完谢,转身走出冒险者公会。
(嗯嗯……我猜得没错,城镇附近的魔兽等级都偏低。想讨伐高经验值的魔兽,就得想办法走到更远的地方。)
在冒险者公会取得宝贵情报的亚莲,确立了下一步的行动方针。
***
转眼间已是十一月中旬。天气越发寒冷,是初雪将至的季节。今天亚莲依旧在阁楼房苏醒。他已经习惯在清晨六点起床,不再赖床不起,好执行每天早晨的例行功课。室内晨光微弱,亚莲不经意触碰到摆在一旁的盆栽。来到领主宅邸第三天,看着庭院里到处都是花盆,他便悄悄地拿走了几个。
尽管当时有几位家仆目击到亚莲拿走花盆,但这种时候更是要表现得理直气壮。他还在心中预设答案,要是被问起拿走花盆的原因,就说「是萨希尔大小姐的请托」。结果,谁也没追究亚莲拿花盆的意图,他顺利地在阁楼房里摆了两个盆栽。
其中一个花盆里种着一只已幻化成树木的F级草系召唤兽。因为它的特技「芳香」具有缩短魔力回复时间的效果。根据魔导书的笔记,「芳香」的效果如下。
「芳香」的效果
●从它开始散发香气的24小时内,每5小时能回满一次魔力。
消耗的魔力会转化为技能经验值。原则上,魔力耗尽后,得等待六小时才能全数回复,但F级草系召唤兽的特技「芳香」,能把回复时间缩短至五小时。顺带一提,魔力会在刹那间补满,速度快到连魔导书都无法观察到回复的瞬间。
另一个花盆则装满了培养土,目的是方便E级草系召唤兽发动特技「生命草」。亚莲已经制作出三片生命草,并将它们收纳进魔导书备用,暂且没有派上用场的时机。从技能名称「生命草」推断,它应该是能恢复体力的药草,但亚莲尚未知晓它的回复效果有多好。他打算等有人受伤时再验证生命草的疗效。
生命草的疗效不是唯一一件尚待测试的事情。过去两年多,亚莲每天都忙着做家事、务农、狩猎与陪玩骑士游戏,加上马修总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导致亚莲陷入连F级召唤兽都还没分析透澈的窘境。
(为了获得空间以便进一步验证召唤士的能力,今天的谈判绝不能失败。)
今天,亚莲准备与管家商议一些事情。
清晨起床,消耗完魔力、累积技能经验值后,亚莲依照惯例到一楼享用早餐。今天的菜色与往常一样,是配料少得可怜的汤品搭配面包。家仆的餐食也就这般。
吃完早餐,亚莲一如往常前往三楼,来到萨希尔的房间收拾脏睡衣与垃圾,然后打扫房间。光是萨希尔的卧房,面积就比亚莲还是农奴时一家人居住的房屋还要宽敞。这层楼是男爵一家的私人空间,男爵、男爵夫人、次子汤玛斯以及女儿萨希尔都在这里。长男目前居住在学园都市,因此他的房间处于闲置的状态。
二楼则是男爵一家的餐厅、会客厅与客房等,除此之外,还有管家、女管家与主厨的房间。一楼则是厨房、家仆专用的餐厅与房间,以及客房等。地下室则是食物储藏室、武器库等收纳空间,武器与防具都集中管理在那边。另外,地下室也有家仆专用的房间。
萨希尔的早餐通常是面包、汤品与红茶。她特别喜欢在面包上涂上厚厚一层果酱。每周六天中的五天,下午的时间塞满了课程。或许,对贵族而言,「教养」至关重要。
当亚莲站在玄关附近,被一位前来授课的讲师搭话。
「我第一次见到你呢。」
「是的,我叫亚莲,从上个月开始为格兰威尔家工作。」
听闻亚莲的回答,讲师轻轻颔首,没有特别多说什么。亚莲引导讲师进入位于二楼的会客厅。此处通常是萨希尔上课的教室。
(今天的讲师穿着长袍,是教授魔法的讲师吗?)
尽管亚莲对魔法兴味盎然,但身为家仆当然没有旁听的权利。他带领讲师到达会客厅后,再将讲师已经抵达的消息通知萨希尔。
(不过,就算能上课,也不代表召唤士能学会魔法啊。)
这个月来,亚莲遇见佩剑与持杖的冒险者机会增多,甚至还有教授魔法的讲师,让他越来越体会到「剑与魔法幻想世界」的实感。
随着萨希尔开始上课,亚莲也恢复自由之身。接下来,总算能着手进行关键谈判了。他朝二楼的管家房间走去。
叩叩。
「请进。」
「打扰了。」
亚莲走进管家房间,说自己有事想商量,管家便示意他坐在沙发上。接着,他也在亚莲对面的座位坐下。不愧是高阶家仆的顶点,他的房间十分宽阔,足足有一般家仆房间的两倍大。
「说吧,你有什么事想商量?」
「其实……我希望能获得完整一天的休假日。」
亚莲开门见山表明来意。目前他每周工作六天,其中两天是半天班,下午休假。因此他想把两个半天班合并成一次休假,改为每周工作五天,休息一天。
管家轻哼一声,陷入沉思,沉默了片刻以后才开口。
「亚莲。」
「是。」
「你来这里多久了?」
「我是在十月底来的,差不多二十天了吧?」
才上工不满一个月的新手,竟然这么快就来协商休假的事情。与刚到职的新员工立刻申请放有薪假有异曲同工之妙。对亚莲而言,他的诉求非常简单,每工作五天就休息一天,然后利用休假日到城外打怪练等。他还想验证一下召唤兽的特性。况且E级召唤兽的体型有一到两公尺高,根本不可能在阁楼房召唤出来。
「假如……我拒绝你的要求呢?」
「那我应该会请辞吧?」
「唔!?」
一向不动声色的管家面露诧异的神情。年近六十的他,鲜少表露出内心的波澜,亚莲的回应久违地教他惊愕。他甚至怀疑亚莲懵懂无知,不晓得能成为贵族的仆从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关于亚莲的工作态度,尽管到职时间不长,管家却已收到各种正面回馈。亚莲总是精神抖擞地问候他人,学习能力又强,只要手边有空闲的时间,他还会主动协助被家仆们视为是烫手山芋的洗衣工作。说他是个孩子,却力大无穷,着实帮了领主宅邸不少忙。他的行为举止与谈吐,都不禁令人狐疑「他真的出生于农奴家庭吗」?
虽然言之过早,但其实管家已经在考虑向男爵提议稍微调涨亚莲的薪资,年仅八岁的他,薪酬只有其他家仆的一半。没想到亚莲会在这时提出休假的要求,使得他在管家心目中的评价产生动摇。
「开拓村成功了吧?」
「什么?」
天外飞来一笔的话题,让亚莲下意识地反问。
「除此之外,『领土开拓令』的效用仍然存在。」
管家闭上双眼,缓缓地说道。只要「领土开拓令」尚未消失,领地内就必须开拓新村,扩大耕地。这项规定之于已成功建立一座开拓村的格兰威尔男爵也不例外。
「是的。」
亚莲专注地倾听着管家的话。
「目前已经进入挑选新开拓地的阶段了。」
(为什么突然提这件事?)
「当然,我们也得为新的开拓村任命村长了。这件事仍属机密,不可外传,但我能向你透露,罗丹也是村长候选人之一。」
「咦?」
管家补充说明,男爵唯才是举,不问出身。他对罗丹在开拓村的表现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罗丹亲手建立村庄,带领农奴克服困境,因此深受众人爱戴。倘若让他建立一座新的开拓村,愿意跟随他开垦新村的人也不在少数吧?毫无疑问的是,新的开拓村仍得设法狩猎野猪,因为王国对肉品的需求居高不下。因此崭新的村庄绝对少不了一名狩猎野猪的英雄人物。
「亚莲啊,正因为如此,你在这里付出的心力都不会白费工夫。」
亚莲在统治格兰威尔领都的男爵麾下工作。虽然不清楚自己能靠家仆的身分爬上什么样的地位,但无庸置疑的是,倘若将来亚莲接下罗丹的衣钵,成为新任村长之时,他在男爵宅邸所做的一切,必然派得上用场。说到底,管家的弦外之音是:你就照着一周两次半天假期的频率,先忍耐一下吧。
「……」
即便管家苦口婆心地劝说,亚莲也不为所动。
他在转生来到异世界时就下定决心,要全心投入崭新的生活,他已经选定自己要走的道路。
那就是提升等级,不断突破自己。要是连每周为期一天的假期都争取不来,那继续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两人之间弥漫着冗长的沉默,最终,管家终于妥协。
「……对你来说,休假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我不是很能理解,但就答应你吧。」
「非常感谢您。」
原则上,格兰威尔的家仆每周有两次半天假,但实际上也存在着需要照顾家庭而每周休息一天的例外。只是,亚莲太早提出调整休假日的要求,身为管家实在是难以点头答应。
就这样,亚莲成功争取到完整的休假时间,能肆无忌惮地练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