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麒凤帝国,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叫做晦日,十二之月的最后一天叫做除夕。
月份的第一天叫做朔日,与前世共通。
虽然除夕要做大扫除以清扫一年的脏污,也与前世类似,不过平时女仆们都清扫得干干净净,宅邸和我的房间皆十分整洁。雷格卢斯的房间和老师们的房间也一样,根本没有我要提起劲打扫的地方。
不过这么一来有点无趣,维克多先生跟拉拉小姐便用魔术开始清洗宅邸的外观。
宅邸外观历经风吹雨打、布满尘埃,要全面清洗后再涂上油漆。不过是用魔术做。
然后我参观这个景象当作学习,两人用结界保护门窗以避免破裂,下起局部性豪雨以洗净尘埃,施展局部性猛暑以干燥后,之后用风涂上油漆。
看似非常随性,不过维克多先生说明魔术的控制非常困难。
话说回来,长耳族们非常喜欢DIY或园艺呢。
拜此所赐,帮了大忙,不过偶尔会从田里以「刚玩完泥巴」的模样和雷格卢斯、奏一起回来,这让宇都宫小姐和艾莉洁非常烦恼。
打扫地板很辛苦呢。
先不提这件事,能以洁白闪亮的宅邸迎接新年令人欣喜。
而且在除夕,也允许孩童熬夜。
从日期转换前到转换后好一阵子,隔壁的天领与公爵领会发射庆祝的烟火,听说烟火非常漂亮。
连向来建议早睡早起的萝登麦雅小姐也表示我可以醒着。
所以我和雷格卢斯用完点心后午睡。为了能晚一点醒着,午睡很重要。
不知为何,午睡在同一张床铺上。最近雷格卢斯一搓揉我的腹部,就会哀伤地叹气。
然后嘟嚷「葛格瘦了」,不过我往纵向拉长而非往横向,似乎让他不满意。
虽然莫可奈何,但白猪想变成人类嘛。
话说回来,和其他人一起睡觉果然令人紧张。就算身体宽度减少,用不着担心把人压扁也是。
就是这样,睡到晚餐前,清醒后用晚餐。
说到旧的一年即将过完,比起特别煮一顿大餐,准备许许多多家人喜欢的餐点才是帝国的作风,于是我家煮了咖喱饭。
尽管大口吃饭弄脏嘴巴,雷格卢斯也已经会一个人用汤匙了。
明年就四岁了,开始做写字的练习吧。起初像毛毛虫也没关系,像象形文字也无所谓。
我一边思考一边望着雷格卢斯,与咬住汤匙的他四目相对。
他以嘴巴四周沾上饭粒的模样漾出笑容,好可爱。
行程上用完晚餐,稍微休息以后入浴。
由于我之前曾经昏倒,那之后便在洗澡后养成了习惯,由拉拉小姐施予护肤美容般的按摩。
拜此所赐,肩膀僵硬大致上舒缓了,肤质也有弹性且光滑到让我想吐槽是哪来的贵妇人。
然后身体保养完毕后,穿上自己做的保温、耐寒且防寒的毛衣,等待时候来临。
平时早早就寝的雷格卢斯今天也可以熬夜,所以把绘本带进有暖炉的客厅,老师们也在品尝从长耳族的村落带来的酒。我则做起毛线娃娃。
此时,缓和轻松的空气晃动,人的脚从暗处浮现而出。
模糊不清的幻影化为人像,冰轮大人披风翻飞,站在眼前。
我睁大双眼,他悄悄在嘴巴前竖起食指,示意我保持沉默。环顾四周,看来没有人注意到冰轮大人。
『今天很热闹呢。』
(因为是除夕,熬夜也不会被骂。)
『为何?』
(隔壁领地庆祝新年会放烟火。)
『哼嗯。』
他或许不感兴趣,只是稍微眯起眼睛,反应淡薄。
当我想着神明不庆祝新年时,冰轮大人摇头了。
『不会特别庆祝,但会聚在一起喝酒。』
(喝酒吗?)
『啊啊,叫做神酒,对神来说只是一般的酒,不过似乎会给人类各式各样的恩赐。我没送给人类过,不太清楚。』
(哈哈。是用娘娘桃子酿成的酒吧?)
『对,没有错。另外还会有余兴节目,像是下注赌比力气之类的玩乐。』
(原来如此,和我们没什么两样呢。)
『那当然。毕竟人类是以我们为雏形造出的。』
他轻笑,愉悦地扬起眉毛。
原来如此,那么神有同样喜欢上我们喜欢的东西的可能性也不足为奇。实际上,娘娘就喜欢音乐剧或堇之园。
『话说回来,今年的赌局百华输给艳阳了。他被委托棘手的事情,不知会如何处理。』
(赌局……)
天界也有各种人际关系呢。
我一边听着冰轮大人的话,一边完成毛线娃娃。
这是仿造北长尾山雀和小鸡外型的毛线娃娃,我想用这种娃娃当作棋子,进行夺取阵地的游戏。
就老师们的说明,那是一种类似西洋棋或将棋的游戏,在本国和其他国家都是大受欢迎的游戏,就算不懂也没关系,但学会玩法便能扩大交友圈。
虽然我的兴趣不大,奏似乎很擅长,在教导雷格卢斯。
所以我才做棋子给两人玩,而我在专注时大多不说话。因此在内心和冰轮大人聊天也没有露馅。
就我而言,原本不想隐瞒冰轮大人降临一事,不过冰轮大人隐藏身影避免让人看见,表示喧哗让他感到厌烦吧。
我在编织好的北长尾山雀,缝上另外编织的王冠、披风、饰绳和肩章,北长尾山雀的队长完成了。
棋子是一个队长、一个副队长、两个重武装兵、两个突击兵、两个军医、八个步兵,总计十六个。为了打造每一个棋子的个性,也会让它们拿盾剑。队长的装饰得做得最出色才行。
然后,远处传来教会的钟声。
新年的倒数计时似乎开始了。
人人抬头,萝登麦雅小姐打开通往露台的门。
「少爷,要开始放烟火了。」
「啊,好!」
我从原本坐着的椅子站起来,和冰轮大人一起走向露台。接着雷格卢斯也跑了过来。
「葛格,雷也要看!」
「嗯,我们一起看吧。」
我和抱住我手臂的雷格卢斯跟冰轮大人一起走到露台上,老师们、萝登麦雅小姐和宇都宫小姐也鱼贯走来。往楼下一看,艾莉洁、约瑟夫、主厨也来到庭园,大家一起观赏烟火。
钟响又响了一遍。
『凤蝶喔。我在想,烟火是用来做新年的庆祝,但领主不对领民做新年的祝福吗?』
(祝福……是这样吗?)
『王会举办庆祝新年的宴席,邀请臣子吧。领主不设宴,取而代之放烟火让人观赏吗?』
(啊啊……是这样啊。因为我家双亲不做,不太明白……这么一来,最好庆祝一下呢。)
『……或许因为你并非领主,亲信才没有告知吧。』
(毕竟我还是个孩童,萝登麦雅小姐有所顾虑,要我可以不用在意那种事情吧。)
来问问看吧。
我一边听着庄严肃穆的钟声,一边轻轻拉扯萝登麦雅小姐裙子的下摆。
「请问怎么了?」
「天领与隔壁的领地放烟火,也兼具代替发放酒对领民施以祝福吗?」
「……也有这种要素。」
啊啊,果真如此。
领主果然也必须留意这种地方才行呢。
虽然我曾短暂思考过想要领地的监督权,不过只有被人叮咛时才注意到这种事情,果然我和双亲是五十步笑百步呢。不可以得意忘形。
当我有些垂头丧气时,被从左方和后方摸了脑袋瓜。左方是冰轮大人,后方从手感推测是罗曼诺夫老师。
「这种事情等成年以后再做也无妨。」
『即便是我说的,你的年纪依然是接受祝福的一方。』
「好的,谢谢。」
嗯,就算我想做些什么,口袋也不够深,我还一无所有。能做到的顶多是唱歌。歌曲也有融入祝福的歌。
『那就唱首歌吧?』
(咦?)
『倘若把祝福唱出来,我也不是不能帮忙。』
语毕,冰轮大人原本模糊不清的轮廓变得清晰。
一头似黑似蓝、彷佛染上夜晚般的长发,他伸手挥开下摆带有蝴蝶展翅图案的披风。
唐突现身的丽人,令大人们震惊地屏息。不过,有个人没有被这个现象吞噬。
「……泥是葛……兄长大人的朋友吗?」
『对,我是冰轮。』
「欢迎泥造访。」
『嗯。』
讨厌———雷格卢斯是天才!
不知不觉间,已经能做如此出色的问候了。
那是一道雌雄莫辨的平和声音,第一个回神的是萝登麦雅小姐,她以优雅的姿势拉着宇都宫小姐屈膝。长耳族三人组也仿效她,快速屈膝下跪。
『免礼。我只是来找这个聊天罢了。』
他说「这个」,把我抱起来。然后,雷格卢斯敏捷地揪住冰轮大人的披风。
我刹那间大吃一惊,担忧是否不礼貌,不过悠然自得的冰轮大人的视线落在雷格卢斯身上。
「泥要把葛格带到哪里?」
『啊啊……我没有要带走他……不安了吗?那就———』
「咦?」
一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抱起雷格卢斯。从外表看不出来,冰轮大人的力气很大。
『余兴节目。你就唱祝福的歌曲吧。』
那么我有好点子。
不知为何,日本每年的年尾向来会演奏或合唱那首歌。
名为〈第九号交响曲〉或〈快乐颂〉的歌曲。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从丹田把迎接新年的欢喜与祝福随着歌词唱出。
我在唱歌时,用的语言是前世的「在下」记住的歌词用的语言。譬如说日文的歌词就唱日文,英文的歌词就唱英文,其他语言就唱其他语言。〈第九号交响曲〉就是德文。
不过到底是什么原理呢?在聆听的人耳中似乎是听见这个世界的语言。
『稍微炒热气氛吧。』
嘟嚷声令我歪过头时,冰轮大人的视线要我别停止唱歌。
接下来他飘浮到空中,在高过屋顶的位置停止。
雷格卢斯一头雾水地拍了拍手,大概在打气。
抱着我与雷格卢斯的冰轮大人头上,闪闪发亮的光芒汇集成魔法阵,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我看着魔法阵形状从五芒星慢慢产生变化,开出争奇斗艳的花朵,接着又如同降下流星雨似地随着辉煌灿烂的光倾泻的模样,宛如电影中的画面。
『是你的魔术的应用。有朝一日不需我的力量,你也能做到吧。』
希望我能做到。
不管是新年第一天还是其他日子,大清早起床就要说「早安」。
我一如往常面对镜子检查体型,然后换好衣服后,召唤萝登麦雅小姐,请她检查是否有奇怪的地方。
流行病痊愈以后经过约莫一年,不断持续的习惯。
没错,我冒出前世的记忆以后,转眼间经过一年了。
有许许多多莫大的变化,其中最主要的变化莫过于宅邸中的人增加了。
我和萝登麦雅小姐相互道早安后,跟着她的背影前往饭厅的途中,遇见与宇都宫小姐牵手的雷格卢斯。
「早安!」
「早安。今天也活力充沛呢。」
「对!葛格也有活力吗?」
「有,我很有精神呢。」
这种打招呼似乎能当作贵族之间交流的训练。所以即便有点流于形式,拉拉小姐交代最好做一下。
(插图012)
稍微拎起女仆装的裙摆鞠躬后,宇都宫小姐跟在我和雷格卢斯的身后。
我取代宇都宫小姐牵住雷格卢斯的手,跟在重新迈步的萝登麦雅小姐身后。
越靠近饭厅,至今平静的气氛一口气变得热闹,走进室内,那种热闹再增添视觉上的华美。
因为罗曼诺夫老师、维克多先生和拉拉小姐先入座了。
三人注意到走进来的我,从椅子上站起来。
模样与平时截然不同,罗曼诺夫老师身穿以白色为基础的高领、宛如肋骨般配置横向缝上饰绳的军服———肋骨服,长裤与上衣同色。大量带有金线的肩章与领口之间有金色饰绳连结,胸口配戴豪华的勋章,只有右肩膀挂着披风,左半部披在背后。
这身装扮似乎是最高级的大礼服,维克多先生和拉拉小姐也和罗曼诺夫老师的打扮相仿。
值得一提的是,那套肋骨服的手臂、袖子、袖口上刺绣的精细程度。
「早安,刺绣实在太精美了!」
「早安,比起刺绣要先称赞其他地方吧?」
「早安,小凤。新年也毫不动摇呢。」
「早安,小丸。那么快就发现今年的课题了。」
「啊,这可失礼了。你们三人都好好看。」
因为,刺绣细致又精美,非常漂亮啊。
我也做得到吗?
大家平时就很俊美了,穿上豪华的衣服又衬托得更出色,唉,都是美男美女啊。
在做眼睛的保养时,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罗曼诺夫老师,来到我面前蹲下后与我四目相对。
「接下来我们要前往皇宫做新年的祝贺。只是打声招呼,下午就回来了,但有件事想拜托凤蝶。」
「拜托我吗?」
「对。可以对我和维契、拉拉的披风施展幻灯奇术吗?」
「啊啊,好。这点小事请尽管开口。」
我点头,很快摸向老师的披风。要什么好呢?
使用魔术时不需要唱歌,只要宣言赋予即可,不过唱首歌更容易想像。
「老师想要什么图案呢?」
「我想想,和煦的春天……」
「春天……」
这么一来,选择的就是把隅田川樱花的美丽寄托在歌词上、与「在下」同乡音乐家的歌※,披风上映出粉色楚楚可怜的花朵随风起舞的图案。
注5:应为〈春のうららの隅田川〉,知名民谣。
「我希望是初春的风景。」
「初春吗?」
我在维克多先生的披风上,施展具有「呈现初春」意义的标题、令人感受到些许冬天寒气的暖日以及看不见身影的黄莺啼叫、让人联想初春的歌曲※。
注6:应为〈早春赋〉,长期是日本中学生的唱歌教材。
「我啊,想要能吸引可爱女生们目光的图案。」
「咦咦……啊……」
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要求。
是对女生感兴趣、提出邀约感觉的图案吗?
那么一来,就拉开收藏在「在下」为数不多的恋爱棚架上的歌曲。
莫札特的歌剧《费加洛的婚礼》中,有一首青春期男孩唱的咏叹调,那首歌在质问女性「恋爱是什么感觉?」与自己内心熊熊燃烧的某种情感※。
注7:应为〈知否爱情为何物〉。
我一边抚摸披风一边唱歌,每个人的披风上都像萤幕般呈现美丽的景象。
结束后就准备完善,长耳族三人组用转移魔术移动到皇宫。
剩下我和雷格卢斯两人。
在宽广的饭厅,两个人有些寂寥,今天两人坐在一起用早餐。
在那之后,一如往常进行早晨的散步,虽然生物和新年没有关系,但走去照顾鸡和马。这也是和雷格卢斯两个人一起。
约瑟夫待在马厩,正在勤奋地照顾我练习骑马用而饲养的小马。
「早安,约瑟夫。宝妮子还好吗?」
「少、少、少少少爷,早、早、早安。宝、宝妮子很很很有精神!」
「早安!雷可以摸摸宝妮子吗?」
「好、好好好的。」
约瑟夫从以前就会口吃。
虽然今年才十九岁,但是在菊乃井家工作资历达七年的干练饲育员。
十二岁来到菊乃井时似乎原本在当门僮,但口吃太严重被调为饲育员。不过对约瑟夫而言就像是天职,开开心心地工作。这是宇都宫小姐调查的。
系在马厩内的宝妮子,虽是一只小马也非常乖巧。
我和雷格卢斯一起帮宝妮子刷毛,替换饲料的叶子,换水。
今天罗曼诺夫老师外出,我不会骑宝妮子。
相对的,我以不会让它排斥的力道抚摸以后,向约瑟夫搭话,提醒记得参加傍晚的派对后,沉稳地笑了。
我牵着雷格卢斯的手返家后,毕竟在过年,所以我们的学习就休息一次,可以玩耍到派对的时间。
「好慢呢。」
「对啊。老师们怎么了?」
「好慢呢。」
派对从傍晚开始,为了尽可能让宅邸的所有人能参加,把所有料理摆出,采取立食的形式。如果料理凉掉,主厨再用魔术加热。
源三爷爷和奏已经到了,艾莉洁、约瑟夫、主厨、宇都宫小姐、萝登麦雅小姐也在,不过长耳族三人组还没有回来。
雷格卢斯和奏大概肚子饿了,眉毛呈八字形往下垂,捂住肚子。
当我思索怎么办时,萝登麦雅小姐向我咬耳朵。
「虽然对老师们不好意思,但是否要先开始……」
「可是……」
当我犹豫时,传出「滋滋」的不安稳声响,房间正中央有道魔力席卷。
漩涡逐渐汇集光,发出光芒的那一刹那,长耳族三人组站在房间的正中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