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但是有木纹的木板映入眼帘……不,不是木板,是床铺。自己置身双层床铺的下层。
井之上泷奈撑起上半身。自己穿着衬衫配运动服质地的短裤,一幅居家打扮。
这里究竟是哪里?泷奈试着回忆,但也许是因为刚醒来,意识彷佛笼罩着一层雾霭,什么也无法想起来。既然无法回忆,她便扫视房内景物。
「……小木屋?」
这里似乎是木材搭建的小木屋里其中一个房间。虽然有窗户,但是有窗帘覆盖,应是月光的光线自缝隙射进室内。
只要看向窗外应该就能回想起来吧。泷奈这么想着而打算下床,这时突然有颗头从上层床铺跑了出来。
「泷奈?」
是千束的头,上下颠倒。她从上层床铺将上半身往下探,正看着自己。
泷奈不假思索,先将那颗头往旁边推开,下了床。光脚踩过木板,传来沁凉的触感,希望有凉鞋之类的能穿。她这么想着而看向地板,发现了应该属于自己和千束的两双运动鞋,她便光脚套上鞋子。
千束的头仍然倒挂在床边,她以双手抓住床缘,以在单杠上前滚翻的动作从上层床铺跳了下来。她也穿上了运动鞋。
「话说这是哪里?」
「咦?泷奈,你睡昏头了喔?这里是……呃……奇怪?这是哪里?」
千束则穿着轻薄的无袖内衣搭配短裤,头发分成左右两束。
加上泷奈自己的打扮,以及在没有暖气的房间内穿成这样睡觉,可推测天气应该相当温暖。
现在要说是夏天应该还有点早……虽然有这种感觉,但记忆模糊不清。泷奈对自己当下的记忆毫无自信,如果有人说现在是夏天,恐怕真的会听信。
「奇怪……怎么回事?」
「千束一直醒着吗?」
「没有啊,刚才醒的。因为感觉到泷奈醒过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
「呃,这没关系啦……这状况是怎么回事?」
千束朝窗帘伸手并拉开。苍白的月光照入室内,外头似乎是一片森林。
状况更是莫名其妙了。别说是来到这种小木屋,就连进入森林的记忆都找不到。
千束打开窗户,为了观察四周而探出上半身──就在这时。
人影突如其来自窗户下方现身……的同时,挨了千束强烈的右直拳。
将拳头轰向对方后,千束立刻向后跳开,保持距离。
「糟糕,没想太多就出手了……!」
现身的人影因立刻遭到拳头直击而发出「呼呃」的低沉声音,再度消失至窗户下方……或者说沉没至窗口下方。
「……那、那个人没事吗?」
「刚才那一击似乎确实命中要害了呢。」
「是有手感没错,不好的那种。」
那也许是折断颈椎的手感。
千束为了刚才的神秘人影而害怕……不,是理解到自己的罪孽而畏缩地靠向窗边,往下一看……于是她呆站在窗边,向泷奈招手。
泷奈来到千束身旁探头一看……下方有个衣衫褴褛的巨汉趴在地上。
她看向千束悄悄用指头示意的位置,地面上插着一柄剑状的巨大砍刀……不,是开山刀。
「这是……」
似乎对泷奈的低语有所反应,巨汉握住开山刀的刀柄,在起身的同时往上挥刀,要砍断自窗口探头的两人脖颈。
「呜哦!」
泷奈与千束一同后仰闪躲,在房间内连连倒退。
「千束,是敌人!装备……装备呢……?」
扫视房间,只找到装了LycoReco咖啡厅常备外宿用品的袋子。
没有装满Lycoris装备的战术背包。不只是床铺上,为了保险起见也翻开枕头检查,想当然耳到处都找不到手枪。
「千束,状况不妙!」
「呃……我想应该不要紧吧。」
泷奈转头一看,只看见千束的脚与臀部。她从窗口探出身子,不知正望着某处。
刚才的巨汉似乎握着开山刀,逃进了阴暗的森林中。
泷奈朝着千束指示的方向看过去,但四周只有小木屋周遭较为开阔,森林相当茂密,里面一片漆黑,已经见不到任何人影。
千束把身子缩回房间,双手抱胸,若有所思。
「……这种状况就是所谓的……」
「有杀人魔登场的恐怖电影桥段吧。」
「就是说吧──!」
「……为什么你的眼神会这么闪闪发光?」
「这还用说……泷奈,你想想,森林里的小木屋加上杀人魔喔?这是每个女生都一度梦想过的情境吧!」
「……这怎么可能。」
「咦?泷奈没有过?每次看那种电影,啊~真是的,换作是我一定会这样做的那种感觉!现在就能亲自实现了喔!」
「看到剧中人物选了下策,的确会觉得傻眼。」
「可恶,谁要待在这种地方,我要回自己房间……这类的。」
「那根本是自己让人杀吧。」
「或者那家伙自己就是犯人。」
「喔,也有这种剧情啊。所以呢,这又怎么了?」
「看了就很烦躁啊!换我来才不会这么笨~~!你看现在这状况!机会终于来了!」
静观千束的兴奋,泷奈这下终于理解了状况。
「千束,这大概是梦喔。」
「没错,美梦成真!」
能将没有武装要与杀人魔对峙的状况称为美梦成真的女生,放眼全世界恐怕也只有千束一人吧。正常人只会当作危机,反应好一点是困惑,说不定还会绝望。
「不,我不是说梦想。我想应该是睡着时的梦境。我们……或者说,我想我应该正在睡觉。」
「哎,一定不是现实吧。而且记忆也不连贯。不过!这问题就先不管。」
「怎么可以不管。」
「那不重要。总之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不享受当下就浪费了!」
「可是──」
「不然泷奈,既然是梦,你要干脆试试看被杀吗?」
「那是有点……不太愿意。」
「那么,要做的事都一样吧?与其消极看待,不如积极享受!你听我说,砍杀电影的结局基本上分两类。要不是逃离杀人魔,不然就是打倒杀人魔,只有这二选一。」
就算是梦也不想死,为了避免死亡,除了抵抗就只能逃走。
既然如此,无论是现实或梦境,该做的事情的确都一样。
「千束,话说砍杀电影是指什么?」
「嗯?有杀人魔登场的那种电影。」
「和胡桃喜欢的血腥虐杀电影不一样吗?」
真要说的话,血腥电影这字眼还比较耳熟。
「啊~~这些分类喔,虽然有点难懂,不过要简单说明的话──」
砍杀电影是「slasher」,就如其「劈砍」的字面意思所示,指的是有杀人魔等角色登场的作品。千束这么解释着。
另一方面,血腥虐杀电影则是「splatter」,也就是有血液等液体大肆喷溅的残忍场景的作品。
「所以说,既是砍杀电影也是血腥电影的作品虽然很多,但其中也是有杀人魔登场,但几乎不会喷血,只会俐落地连续杀人的温和作品。这种的就不算是血腥虐杀片。」
「一个是分类,一个是内容的意思?」
「差不多。就像拉面这个类别底下,有所谓的二郎系和博多豚骨系之类的。」
「两种都是重口味呢……」
虽然大致上理解了,不过既然有这种分类,就表示有一群格外喜好血腥虐杀电影的观众吧。
人类真是不可思议,看那种东西究竟有什么乐趣……泷奈先是这么心想,接着随即察觉了。不对,应该反过来看。虽然想看杀人魔电影却讨厌血腥场面的观众会特地选择「不血腥的杀人魔作品」,才会有这些名词因应而生吧。
「……该说是深奥吗?种类真丰富。」
「就是说啊~~历史悠久的娱乐都很深奥。」
暂且搁置电影课堂,泷奈决定先提防窗外的状况,并搜索房间内部。
房间的照明理所当然般不会亮。整座小木屋似乎停电了,同时也没找到能够当作武器的东西。
「……也没有智慧型手机。」
「切断与外界的联络是这类作品的基本,这也没办法。小木屋的电话线大概也被切断了吧。」
泷奈两人走出房间一看,还有两间看似相同的寝室。
悄悄推开其中一扇房门,房内构造和千束两人的相同。在双层床铺的下层,瑞希抱着一升酒瓶呼呼大睡。上方床位则空无一人。
「喂~醒醒啊~瑞希~」
被千束连连拍打脸颊,瑞希发出了不知发自何处的「嗯嗄?」一声,同时撑起身体。
「瑞希小姐,请保持冷静,仔细听我说。这是一场梦。」
「那我继续睡了。」
因为瑞希真的就这么躺回床上,千束咂嘴并抓住她的手臂,硬是将她的上半身再度拉了起来。泷奈继续说明:
「拿着开山刀的巨汉怀有敌意,正在小木屋附近徘徊。你明白吗?换言之……」
瑞希原本无神的双眼顿时猛然睁大。
「所以说,我要被杀了?」
理解能力突然暴增。
「哎,还不一定会这样……」
「啊啊,怎么会……这是当然的吧。性感又积极的美女总是会头一个……啊,我的人生只能在这里如花朵凋谢了吗……?」
「请听我说。还没有确定会死。只要正确应对并抵抗,肯定还有活路……」
「啊啊,怎么会这样……啊啊!一定是因为我太美了……好过分!……这也是命中注定吧。」
瑞希戴起了搁在枕边的眼镜,一下床就开始更衣。为何要突然更衣……泷奈正感到疑惑时,只见她穿上了裙摆特别短的裙子,配上紧身背心。虽然房间阴暗,还是能看出图样异常花俏。
「既然会被杀人魔袭击,打扮想当然就是这样吧。」
瑞希坐在床畔,将头发在后脑杓束起,翘起脚。一股「我真是好女人」的氛围令人感到烦躁,不过泷奈有其他更好奇的事。
「那个……你宁愿乖乖被袭击吗?」
听了泷奈的疑问,瑞希轻哼一声,笑道:
「……这就是美女的责任啊。」
泷奈大惑不解,看向千束。千束显得兴趣缺缺。
「哎,按照这个理论,应该是我或泷奈就是了……不过我们才十来岁。」
「你们从刚才就把遇袭当作前提……这是怎么一回事?」
按照恐怖电影与砍杀电影的固定桥段,头一个被杀的必定是性感美女,这是绝不动摇的铁之定律。不过,被杀的大多是二十岁以上,十来岁的青少年似乎不太会被杀。据说是因为按照海外的标准,十来岁给人的印象还是孩子,称之性感似乎不太对。千束解释道。
「但如果主要登场人物全都是青少年,那又是另一回事。大多是胸部大的,或是家里有钱的讨厌女生会头一个被干掉。」
这时千束短暂思索,提议前往隔壁房间。她说既然瑞希在这里,那米卡或胡桃一定在隔壁房。
「要活下去大概需要他们两人的帮助。」
「为何……?」
「黑人的肌肉硬汉直到最后都很可靠,而且小孩子的生存率超级高。」
「……是不是加了很多偏见?」
「就是这样啦。我们走。」
带着穿上凉鞋的瑞希,泷奈两人赶往隔壁房间,但房内空无一人。不过下层床铺留有人躺过的痕迹。
千束将鼻子靠近枕头,像狗一样轻嗅。
「是老师。」
「……这种判别方式一定有问题。」
「能分辨不就好了。」
瑞希检查了床铺上层,那边似乎没有人待过的痕迹。
「那么,总之先调查小木屋,搜集能当武器的东西,还有食物和饮用水。然后──」
──呜哦啊啊啊!
男人的惨叫来自屋外。即便不是千束也能马上分辨。
千束推开窗户,毫不迟疑就跳了出去。泷奈也紧跟在后。
小木屋外的空气冰凉,运动鞋踩过的地面带着湿气,更凸显了寒意。
你们等一下啦!瑞希在后头喊道。千束与泷奈抛下了打扮不方便运动又穿凉鞋的瑞希,笔直冲进阴暗的森林。
虽然林中相当阴暗,但目的地还算明亮。
因为声音刚才从该处传来,两人朝着那方向奔驰……不久就来到了湖畔。
森林围绕的广大湖面。在矗立于湖畔的大树下,两人找到了米卡。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树干,头部无力地下垂,而且……开山刀刺在他的腹部。
「怎么会,老师!………………呃……老、老师……?」
千束惊愕地跑过去,但跑到一半便放慢速度,在困惑中转为步行,最后在一段距离外停下脚步。
泷奈站在千束身旁,以不带感情的眼神看向米卡。
「……这又是什么?」
那的确是米卡。身上衣物虽然单薄但并非睡衣,而是似乎打算要运动般,一身单薄到肌肉线条浮现的紧绷衬衫,搭配刷毛运动长裤。他的腹部则刺着开山刀,看起来应是致命伤……问题在于开山刀刺中的部位现在仍不断喷溅大量的血液。
不管怎么看,失血明显远超人体内血液总量的五公升,宛如一座小喷泉,或者是破裂的水管。
「原来是血腥虐杀片啊。而且还是有点太夸张的那种。」
在血腥虐杀电影的残酷场面……也就是喷血断肢的场面上,一部分的乐趣来自造型的逼真程度,或是让人惊呼「竟然还有这种残虐的玩法!」。观众会从中享受创意或其他要素,不过有些作品则会因为过度夸张,反而变得有如搞笑。
「所以说……」
「这就是例子。」
千束指向依旧不断喷出大量血液的米卡,泷奈也跟着看向那具身躯。
「话虽如此,惊悚片和搞笑片其实是一体两面。听说在国外的电影院,播到恐怖场面会引发哄堂大笑。所以有些作品会刻意披上惊悚片的皮……或者说,拍得让观众要当作惊悚片或搞笑片观赏都可以。」
泷奈恍然大悟,与千束一同继续看着米卡。
因为太过超乎现实,渐渐觉得有些滑稽,完全没有一丝为米卡之死哀悼的心情。血泊已经累积到变成一道小溪,开始流向湖泊。
「等等……呼、呼……就叫你们等我一下……呼、呼……咦?什么?那个,死掉了?」
「奇怪?仔细一想,瑞希现在还活着……咦?啊,是这个意思?该不会在LycoReco咖啡厅,老师才是性感角色?」
「你刚才也说了,性感角色铁定会第一个死。」
听她这么一说,虽然米卡平常穿着和服而难以清楚分辨,但是身体魁梧壮硕,全身上下都锻炼得十分结实。
特别是现在穿着紧贴身躯的衬衫,以及质地柔软而容易凸显腿部轮廓的运动裤,性感程度也相当充分了吧。肉体魅力一目了然。的确性感。
「呃,可是……也是啦。毕竟老师其实私底下很有人气嘛。」
「啊,是这样喔?」
「人气高到有粉丝……不,该说是跟踪狂吧。不过这样一来……瑞希是什么角色?」
千束这么说着,表情突然有所惊觉般转为苦涩。
「这样下去也许只有瑞希会存活喔!幸存者女孩!」
幸存者女孩。意指惊悚电影,特别是砍杀电影中最后幸存的女性。
要成为幸存者女孩有其条件,有孩子的单亲妈妈这种例外也存在,不过大多是洁身自爱的不起眼少女。
「是不是搞错了?现在的瑞希小姐,打扮还满花俏的啊。」
泷奈看向瑞希,「就是说啊」她也这么同意。
「就算不愿意也会变得洁身自爱……因为没男人缘。」
你说什么?瑞希嚷嚷着,但千束不予理会。
「还有喔,名字比较中性也是幸存者女孩的条件。」
泷奈、千束、瑞希……瑞希在三人之中的确最有可能是男性的名字。
「那只要和瑞希小姐一起行动就能存活了吧?」
「不,幸存者女孩同时也意味着最后一人……所以其他人都会死。」
短短一瞬间,泷奈脑海角落冒出了「那么先处理掉瑞希不就好了……」的点子,不过她自己也觉得未免太过分,便打消了念头。况且按照这个理论,最后一定要和千束交手。与其这样,老实一点携手打倒杀人魔一定会更好。
千束伸手扶着下巴,像是在思索幸存手段。另一只手则扶着手肘,也许是想摆出侦探的架子。
「……幸存者女孩以外能存活的手段,就只剩那招了啊……不,可是……」
千束不知为何瞄了泷奈一眼。
泷奈也看向她,但千束不知为何尴尬地立刻挪开视线。
「千束,有什么方法?」
──轰隆!
自森林深处传来的刺耳引擎声逼得众人闭嘴。紧接着是「嗡!」的快速旋转声。
那声音意味着什么,在这状况下已无需多想。
是链锯。那家伙更新了装备,再次杀过来了。
「店长,对不起!」
泷奈想拔出插在米卡身上的开山刀,但似乎是刺得太深了,又或者是受到他结实的肌肉挤压,虽然理由不清楚,但完全拔不出来。
泷奈一脚踩在他的肩头,使尽力气才拔出来。
开山刀的刃长近似小太刀,不过刃部显得轻薄。这部分不成问题,问题在于刀柄较短,是单手刀的设计。单手持刀基本上不可能连骨头都劈断。
链锯的声音愈来愈近──来了。刚才的巨汉沐浴在月光中,高举链锯朝此处奔驰而来。身高将近两公尺。
「来啦──────────!是链锯耶──────────!」
千束蹦蹦跳跳,兴奋地欢呼。泷奈不理会她,挡到她面前,左脚后退半步,平举握在右手的开山刀,摆在身体左侧预备。
巨汉逼近。衣衫褴褛,脸上戴着面具。笑眯眯的眼睛与宽广的额头,是饮料「好心情」招牌角色的面具。
脖子是不可能的。若命中颈椎关节,也许还能砍伤,但身高差距太大,无法在全力横挥时命中该处。更何况对方以粗壮的双臂将链锯高举过头,横挥的刀刃不可能触及颈子。
既然如此,目标只有一处。
泷奈压低重心。退后一步,将力量凝聚于弯曲的左腿。
巨汉踏入攻击范围的同时,泷奈以左脚蹬地,猛然向前逼近,同时将所有的力气注入腰与手臂,旋转全身般挥出开山刀。
对方也正要将链锯挥下,但因为那份重量,速度非常慢。
开山刀命中巨汉的右膝──很硬。刀刃无法切进肉体。尽管如此,泷奈在错身而过的同时继续施力……但开山刀的刀刃顿时碎裂。
泷奈失去平衡,在地面翻滚的同时拉开距离。
巨汉威吓般以电锯发出咆哮声,转身再度面向泷奈,但他突然以右膝跪地。伤口流出了血,看来对膝关节造成了伤害。
「泷奈,我们快逃!」
千束喊道。瑞希已经朝着森林全力狂奔。
「我再给他一击!请先逃走!」
虽然开山刀断了,但还留有大约三十公分的刀刃。只要对方继续使用链锯,照理来说应该有办法战斗。
更重要的是,就算只有半截刀刃,只要精准击中,应该一击就能切断链锯的炼条。如此一来,接下来双方就是空手搏斗。当然在所有条件上仍是对方有利,不过泷奈已经让对方膝盖负伤,胜算应该十分充足。
「泷奈!那种杀人魔用普通的方法打不倒的!」
「咦?是这样吗?」
所以才要逃啊!千束这么喊着,并朝瑞希逃走的方向开始奔跑,泷奈只好无可奈何地跟上去。巨汉虽然想追,但只能摇摇晃晃地步行,不成问题。
千束与泷奈在阴暗的森林中跑了好一段时间,但两人突然察觉某件事而放慢速度,最后停下脚步扫视周遭。
没见到瑞希的身影。因为瑞希穿着凉鞋,照理来说早就该追上她了……
「看来似乎走散了。」
森林中十分阴暗。本来就难以辨别方向,就算尽可能循着瑞希面朝的方向前进,但如果路上有树挡路,就只能往左右避开。累积次数一多,不知不觉间跟丢也是理所当然。
「大喊一次试试看吧……瑞希你跑哪去了~?」
千束的声音在森林中回荡。侧耳倾听……瑞希没有回应。也许她虽然听见了,但认为大声回应会被巨汉发现位置而维持警觉。
两人站在原地竖起耳朵短暂等候,但毫无反应。
没办法了。千束如此说着并放弃般叹息时,听见了车辆的行驶声。
千束与泷奈连交换眼神都不需要,一起朝该处奔去。
声音来自森林中的开阔之处──是一条铺柏油的林中道路。车灯沿着道路奔驰而去。不行,来不及了。
当两人抵达道路旁,车子已经驶至远方,车尾灯在眼中像个小红点。
「可惜~……只要能搭上车子,大多能顺利过关就是了。」
就连路灯都没有的乡间道路。但是既然有车辆往来,想必会通往某个城镇。
两人决定像是要追逐车辆般,沿着道路步行移动。
「趁这时先讨论再度遇袭时的应对方式吧。对方使用的是链锯……我想用这个应该就能解决。」
泷奈示意她仍然握在手中的半截开山刀。
说到底,包含链锯的重量在内,本来就不是适合用来挥动的设计。即便巨汉力气惊人,终究不可能灵活使用,而且一旦前端触及地面、树木,或石块等物,刀刃就会激烈地震动。使用上必须非常小心谨慎。
实际上就算被链锯砍中,虽然一定会受伤,但除非被击中的是颈部,大概还不至于瞬间毙命。只要趁机切断炼条,还是有胜算。
「哎,这样讲是有道理啦,毕竟链锯本来就不是武器而是工具。不过啊,如果这是梦境世界,可能是按照惊悚片的法则啊。」
千束说,她刚才说「打不倒」也是因为照惊悚电影的法则,骇人的杀人魔角色不会随随便便就死掉。
除了单纯在剧情设定上强悍之外,更重要的是为了在角色有人气时方便制作续集,在埋下日后复活的伏笔之前,往往无法击败。
「该怎么说……还真是麻烦。如果真是这样,还是逃走比较好吗?你刚才说除了幸存者女孩之外也有其他方法吧?」
……咦?千束吃惊地停下脚步。
「呃,有是有啦……可是喔,不像幸存者女孩那样成为法则,或者该说算是例外……」
因为千束显得忸忸怩怩,泷奈便走到千束面前,直视她的脸。
「是什么方法?」
「……没有啦,那个……会活下来的是情侣……就是凑成一对的啦。」
沉默。
寂静到几乎刺耳。
「这个,该怎么说……还真是困难的条件……」
「对吧……?」
千束忸忸怩怩,不时偷瞄泷奈。
在这种状况下,也许不是介意小事的时候。不过,假使情侣这个条件是真的,要怎么做才符合恋人的定义?
和结婚不一样,不需要契约文件才是。只要对彼此宣言「我们是一对情侣」就会被认定为情侣吗?或者是一个吻就能──
……感觉不太对。
想着想着,泷奈察觉了某件事。
泷奈一直觉得有哪边不太对劲。当然了,既然是梦中世界,不对劲也是理所当然,却有种格外强烈的纳闷挥之不去。原因就是眼前的千束。
这让泷奈明白了。
「千束,我明白了。这是……啊?」
有东西高速飞入泷奈与千束之间,两人都以反射动作跳开。伴随着喀啦的轻盈声响,掉落在柏油路面上的是……染血的眼镜。那是瑞希的眼镜。
两人看向物体飞来的方向……也就是两人脚下这条道路的远方,只见戴着「好心情」面具的巨汉正挺立于该处,手中拿着链锯。他高举链锯,加以发动使之咆哮。
刚才脚应该受伤了。就算一直追逐在后,未免也太快了。泷奈百思不解时,千束烦躁地猛搔头发。
「糟糕!我都忘了!杀人魔之中有很多家伙会瞬间移动之类的!」
「这样合理吗?」
「正确来说不是瞬间移动的超能力,而是莫名其妙就能抢先出现在主角们要去的地方。就算走得很慢也行。」
「……真是不合理的生物。」
巨汉高举链锯,一步又一步地缓缓逼近。距离还有大约二十公尺。想逃也能轻松逃走。不过,如果他屡次瞬间移动到两人逃走的方向上……
千束用力抓住泷奈的手,一脸认真的表情,近距离凝视她的双眼。
「千束?」
「泷奈,该做好觉悟了。」
「什么觉悟?」
千束没有回答,转头看向巨汉,将她抓住的泷奈的手往两人头顶上高举。
「杀人魔先生~!听得见吗~?我们两个……其实正在交往喔~!」
「呃,那个,千束……」
「泷奈也快点配合我一起说!一、二~我们在交往……唉,快点啦,快说啊~!」
「只要那样说,那家伙就会觉得『好,我懂了,那就放过你们』,是这样吗?」
「……呃,这……可能不太容易就是了。」
巨汉的步伐毫不停歇,愈来愈靠近。
不行吗?千束放开泷奈的手,双手扠腰,失望地深深垂首。
「千束,听我说。我明白了一件事。」
「说来听听。」
「这个,是我的梦。」
「咦?不是我的梦吗?我喜欢这种电影啊。」
「是的,的确是这样。所以大概是我的梦因为某些方法受到千束的影响。因为……千束太过于受到规则束缚了。」
这正是泷奈感受到的不合理之处。
千束更加任性、自由,而且为所欲为,绝不是因为有规则就照做的人。
就算期待着被杀人魔袭击,按照千束的个性绝不会从头到尾都被追杀。在剧情高潮时肯定会发生某些大逆转的情节……比方说突然间有个离过婚的光头半裸壮汉搭乘直升机现身,一拳揍倒杀人魔,上演这种剧情也绝不奇怪。
没有这样演变,表示这不是千束的梦。既然不是千束的梦,那会是谁的梦?
一板一眼地遵守既定的规则……在LycoReco咖啡厅中最符合这一点的就是自己──井之上泷奈。
「所以说,这是我的梦。而我不喜欢太不合理的杀人魔法则。」
「呃,那个,虽然你这样说,现在杀人魔愈靠愈近,而且链锯超大声的耶。」
「不死之身的杀人魔绝不存在。只要活着一定能杀掉。有形之物一定有办法破坏。」
「呃,也许是这样没错……可是……呃,要怎么做?」
「要靠战斗打赢也不是不行,但是太麻烦了。早点收拾掉吧。」
泷奈话一说完,事情就发生了。
强烈光芒来自杀人魔背后。这下杀人魔也无法忽视,举着链锯转身向后……于是直逼而来的货柜卡车撞飞了他。
杀人魔有如乒乓球般飞过道路,撞地弹起,最后滚进森林中。
千束的嘴巴张大到彷佛下巴脱臼,睁大了双眼,愕然无语。
卡车停了下来。似乎是以松鼠为商标的快递公司。
「要不要搭一程?」
伸长脖子自驾驶座窗口探出头的人正是胡桃。
「麻烦你了……千束,我们上车吧。」
「呃,你这招……在各方面都犯规了吧!啊,可是这种虎头蛇尾的结局,在B级甚至C级电影也很常见就是了……呃~可是喔~……」
泷奈抛弃折断的开山刀,打开了位置较高的卡车副驾驶座车门,并坐到位子上。随后她向千束伸出手。
「走吧,千束。」
「啊~真拿你没办法!」千束显得有些不情愿,抓住了泷奈的手搭上卡车。
因为是货柜卡车,虽然没有后座,但前座相当宽敞,而且正副驾驶座相连,能让三人并排而座。
「那就出发了喔~」
卡车发动了。凭胡桃的体型究竟要怎么驾驶,泷奈虽然觉得疑惑,但仔细一看她手中握的不是方向盘,而是以形似游戏手把的装置控制卡车。臀部底下垫着电影院用的那种增高座垫以补足身高,仪表板上映着「自动驾驶」的字样。这样应该就不用担心了吧。
「嗯?」这时千束惊呼一声。
「现在这样说不定没有脱离法则喔?」
「为什么?」
千束握起泷奈的手,高高举起。
「因为你看,我们刚才已经宣言了『我们在交往喔』。」
这样的确也许称得上是满足条件,不过卡车也按照泷奈的希望来了。
况且牵着手自称在交往而已,也不是真的成为情侣。
泷奈也知道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不,凑成一对……?
这字眼虽然指的是一对恋人,不过本来指的是「一对」或「一组」的意思。
既然这样,千束和自己之间的搭档关系,某种角度上也称得上是一对吗?
那么组成搭档的两人打从一开始就是一对,满足了生存条件吗……?
如果真是这样,这不一定是自己的梦,而是本来就刚好是这种剧情……?
「哎,不管是怎样都好。感觉都累了。」
泷奈像是对千束说,但其实是对自己这么说着。
全身上下好像黏答答的。感觉不是因为刚才的奔跑,更像是关在暖气房里头,总觉得很热,而且喉咙也渴了。
千束虽然还在左思右想,但泷奈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总而言之击退了杀人魔,成功生还了。其他细枝末节的小事不重要。
泷奈将全身重量交付椅背,闭上眼皮。
也许自己比想像中更疲累,身体好像正缓缓陷进座位。
已经连松开千束的手都觉得麻烦了。
身体愈来愈沉重。
意识也愈来愈朦胧。
尽管如此,唯独千束的手那温暖触感,永远都是那么清晰,不曾从泷奈的意识消失。
●
无意间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不过能看见天花板。眼熟的天花板。
这里究竟是哪里?泷奈试着回忆,但也许是因为刚醒来,意识彷佛笼罩着一层雾霭,什么也无法想起来。
只转动眼睛扫视房内,蒙眬地渐渐理解这是何处。
「……和室?」
LycoReco咖啡厅后场的和室。阳光自窗帘的缝隙间射入室内……大概是早晨吧。
意识仍迷蒙不清,却突然有女性的叫声传来。但那并非现实中的尖叫。泷奈自窗户将视线转往反方向,只见该处立着一台平板电脑,萤幕上播放着手持链锯的诡异男子与浑身是血的女人惊慌逃窜的影像。
──啊啊,所以才会……
尽管记忆模糊,但泷奈不可思议地有种恍然大悟的心情。
感觉似乎作了场麻烦的梦,但回想不起来。
昨天在咳嗽后渐渐开始发烧,千束彷佛抓到机会报复般,把泷奈拖进和室,逼她躺下休息。之后虽然有次小出动……被她强迫看电影,被迫听她滔滔不绝的解说,这部分只留有些微的记忆。
「……千束?」
泷奈注意到自己仍然躺着,手则往头上伸出去,手掌传来某种温度。
躺着的她抬头仰望……就看见熟睡的千束。
看来应该是为了两个人看同一台平板电脑,将两床被褥横向铺开,借此让彼此的头顶相对。
至于朝彼此伸出的手会叠在一块,这是某种偶然,或者是有某些意图,泷奈不晓得。只是这刚好与梦中相同……
(插图013)
梦……?是个什么样的梦?想不起来了。
松开千束的手,撑起身体。睡得满身是汗,喉咙很渴。
看向枕边,运动饮料瓶空空如也,还有未开封的「好心情」罐装饮料,泷奈便开罐饮用。常温下的乳性碳酸饮料十分甜腻……
「咦?你醒啦?」
大概是察觉了动静,瑞希进入房内。因为她已经换上店内制服,表示时间大概不算是早晨,而是接近开店时间的上午了。
「哎~房间乱成一团,真受不了……还说什么『泷奈就交给我照顾~♪』,到头来还不是只顾自己开心。」
瑞希大概是在说千束吧。千束的睡脸确实透出笑意,大概正置身愉快的梦境吧。
「那个,不好意思,我好像睡了很久。」
「嗯?没关系没关系。病人就乖乖躺着。」
「已经出了一身汗,完全治好了。」
「不可以小看感冒……这给你补充营养,是水蜜桃罐头。」
千束昨天那罐应该也还没吃……不过泷奈顺从地接下,开口道谢。
「还有喔,昨天熟客们又送了一大堆探病的礼品,之后再拿过来。」
「……是给我的?」
「不然还有谁?」
「……千束,之类的?」
「这笨蛋的病早就好了吧。都是给你的啦,泷奈。」
──有人愿意为自己担心……其实很让人高兴喔?
千束之前说的那句话,泷奈似乎明白了意思。理解伴随着几分害臊。
「哎,你今天就别工作了,好好休息吧。」
「谢谢你。总之我先换衣服……不,先冲个澡好了。总觉得浑身都是汗。」
「是喔?小心别着凉喔。那就……啊。」
瑞希正要走出和室时,突然停下脚步并转过身。
「……先等一下。在那边睡得一副蠢样的家伙,昨天有洗澡吗?」
「我不晓得……咦?」
泷奈只确定之前照顾她的那晚,千束没洗澡。
该不会连续两天都没洗澡……?
泷奈与瑞希之间顿时闪过莫名的紧张。
千束仍呼呼大睡,泷奈战战兢兢地将鼻子凑近她的发丝。
让鼻头几乎埋进千束的发丝之中,轻轻嗅闻确认气味。
「啊,有洗过澡。有香味。」
松了口气的氛围顿时洋溢在和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