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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对聊得一脸开心的母子离去后,我们才回到宴会上。
你这主角跑哪去啦——村子里的男人来拍我的背,我没做多想随着他们。
接下来几个小时里,村里的男人们对我开着玩笑,大伙畅快痛饮。
之后随着夜渐深,人也渐渐减少。
村民像是依着酒量的好坏一个接一个回家。
「明天可能也别想去打猎了。」
话虽这么说,不过带点微醺回去的人们,大家都是一脸幸福样。
我心里这样想着,一直待到宴会的尾声,最后由村长宣布解散。
「威尔你是在回乡的途中对吧,明天就好好休息,后天再启程吧。」
村长关心着我说道。
之后我们就到村长家中,那里早已铺好了干净的床单与蓬松柔软的棉被。
我和露娜玛丽亚都已因为长途旅行和晚宴而疲累不堪,一碰到床便像昏厥了般沉沉地睡去,一直睡到隔天将近午时。我就算了,就连作息规律得像只小鸡的露娜玛丽亚,也难得地贪睡晚起。她因为早晨的祈祷晚了,直叹着气说「我对不起地母神」,我倒觉得偶尔睡过头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好的。
之后,我们什么都没做,悠闲地过了一整天。
自从离开了诺斯伍德城后,我们就一直没时间放松,因此这天的心情格外舒坦。这种任人伺候的日子感觉还不错。我们俩如释重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养精蓄锐后,隔天便向村长答谢。
「谢谢你们这么隆重地招待我们,还为我们准备了温暖的床铺。」
「你说什么,你可是救了我们神亥啊,这么做是应该的。」
「没错,我的救命恩人就是嬷嬷的救命恩人。」
面对神亥这般大言不惭,嬷嬷不以为意地说:「也算是吧,我不会向你道别,因为在不远的将来,我们会再见的。」
「是啊,我要是有到附近,会顺路前来拜访的。」
「你要是不早点来,可要到墓园去拜访嬷嬷了,毕竟她都这把年纪了啊。」
听见神亥这样唐突的言词,嬷嬷仍是笑着说:「算了,也算有点道理。」我不知该做何表情,便向神亥伸出手,他见状说「再会」,接着用力握住我的手。他的握手也是强而有力。
最后,他们目送我们到村子口,而我们也就此展开新的旅程。
村民曾提议要带我们到山脚下,不过我还是拒绝了。我想我们只要向他们问到路线,应该就能靠自己走出森林。
而事实上,通往诸神山的道路,虽然复杂却不难行。只要走对路就能穿过森林了吧。即便如此,凭我们这外地人,似乎也得花上足足两天的时间。
一路上,我们生怕迷路,完全照村民所说的路线走,两人就在闲聊瞎扯中不断前进。
「这路还真崎岖呢。」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巴尔卡村不管男女老幼,都有很多腿脚健壮的人了。」
「是啊。」
话说回来,这森林还真舒服呢。露娜玛丽亚全身沐浴在从叶缝中洒落的阳光里,她那身影美得就像树木妖精德律阿得斯。我像是被她迷住一般,注视着她前行。
接着我们身边从刚刚就一成不变的景色,突然变得不一样。从原本茂密幽暗的森林,转为阳光普照的森林。也就是说,我们正在接近森林的尽头。
「果然事情就是要交给专业的来,而森林的事就要问森林居民。之前想要抄近路走捷径结果却迷了路,真的是欲速则不达。」
「是啊,再继续走下去,应该就能到特伯尔山的山脚了吧。」
我放心地松了口气,接下来天也要黑了。
而在夕阳即将西沉之时,远方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响彻整座森林。
我们俩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森林深处冒出阵阵浓烟。
「……是巴尔卡村的方向。发生什么事了?」
「巨响离村子有段距离。那是爆炸声,像是弓箭上的火药爆炸的声音。」
「真不愧是露娜玛丽亚。」
在赞许她的听觉与洞察力之后,接着该我展现观察力了。
「那个村子里,会用爆裂箭的好像只有神亥。因为村子里有个风俗,是不使用违反大自然的东西。」
「那么用排除法来看,也就是神亥正在搏斗。」
「若只是打猎那是还好,不过恐怕并不是。神亥是个专业的猎人,不会使用会伤害猎物的爆裂箭。」
「这样看来,也就是说,他现在处于不得不使用爆裂箭的情况对吧?」
「正确。那么要顺着来时的路折返吗?」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来到山脚下附近了……我可不会说这种话。怎么可能放着威尔大人的朋友身陷危险之中。」
露娜玛丽亚微笑道。她说的没错,所以我也没再多说直接往回走。
我们整整花了两天的时间走到这里,不过回去并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因为我们不用担心迷路,只要笔直前进就行了。而且偶尔传来的爆炸声,也成了我们的带路向导。
听力过人的露娜玛丽亚,能准确地掌握爆炸声传来的地方。虽然偶尔为了集中精神听清楚,我们也会停下脚步,但至少能正确无误地走到神亥那里。
我们在森林里往回走了数里路后,就见到神亥拉着弓与狂公牛对峙。
他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是:「你在想『怎么又是狂公牛啊!』对吧?」
「我更在意的是,『又是』这个地方。神亥,你还没放弃救你母亲吗?上次都遇到那么危险的事了。」
「我已经过了严重恋母情节的年纪了哦。」
「那不然你为什么在这?你不是在找异世界的门吗?」
「不,我在找的是独角兽的角。我要用它来退高烧。」
「难道说,你的病又复发了?」
「很可惜,我不是那种体弱多病的角色。不过我承认我是个薄命又娇弱的美青年。」
「…………」
「你别一脸不知道该从哪吐槽的表情啦。我找独角兽的角是为了麦尔。」
「麦尔?」
「是村里的孩子。他得了绿热病。」
「你说什么!?」
「要救麦尔需要独角兽的角,所以我才来找。」
「我知道了。我来帮你。」
「答应得真快。」
「当然了。」
「要是一个不小心,被拉进异世界的门里,哪怕是你也回不来哦。」
「我知道。」
「你还是一样充满正义感呐。我知道了,既然阻止你也没有用,那我就来拜托你吧,请你和我一起猎捕独角兽。」
「我明白了。总之先想办法处理那头狂公牛吧。」
「喂喂,别说得好像打死厨房的蟑螂一样轻松。」
「蟑螂还比较麻烦,它们的动作很快。」
说着,我将两手蓄满火焰。
「前几天遇到的那头狂公牛体型相当庞大。就像有别名的怪物一样强大。不过这头并不是,它只是普通的体型。」
也就是说,它打不过向魔术之神学习魔法的我。
我在心中狂妄地宣示道,接着投出双手手中的魔法。
这是将《炎岚》与《炎岚》相乘的合成魔法,一种名叫《狱炎》的魔法。
这个魔法如同其名,是将地狱之火于地面上还原的魔法,将超高温的火焰在现世中具体化,不过我使出的狱炎和一般的《狱炎》不同,它的火焰很小。
这是为了不让火蔓延到森林所做的处理。
为了不伤害到这片生长在特伯尔山中茂盛美丽的森林所创造出来的功夫,不过它的威力并没有因此而逊色。
不,应该说我的《狱炎》反而比寻常的还要炽热许多。
它展现出的威力,说连那个汪达尔爸爸也赞叹不已。
我将这魔术之神也为之惊艳的火焰投向狂公牛。
下一秒,这头牛型的魔物瞬间燃起熊熊火焰。
过没多久肉都烤熟了,香味四溢。
神亥见状「咻」地吹了声口哨,称赞我道:
「作为一个剑士你是最强的,现在就连魔术你也有一手啊。」
「不过射箭功夫我可赢不了你。」
「当然,要是连射箭都输你,我哪还有立足之地,根本没我出场的份了。」
神亥说完便迅速地从背上的箭筒中取出箭,连续射出。
咚的一声,射出的箭一举贯穿正从林间跑出来的第二头狂公牛的眉心。
看来作为一个猎人,神亥果然是一流的。应该有不少头狂公牛死在他的弓箭下。
——只是,第二头狂公牛被秒杀了固然是好事,然而此时从森林里传来野兽兴奋的吼叫声,看来还有好几头的样子,没完没了。
「这森林是狂公牛的乐园吗?」
「二十年一次吧。」
「这话怎么说?」
「之前它们繁殖的时候,是我得绿热病病倒的时候。也就是说这座森林流行绿热病时,也是这些家伙大量繁殖的时期。」
「会是狂公牛把病原体带来的吗?」
「谁晓得,我不知道其中的因果关系。不过我确定的是,二十年前我妈也是边扫射着狂公牛边往森林里走去,要去猎捕独角兽。」
「——意思是,我们得重现当时的情景才行吗?」
「或许吧。会怕吗?这事和你无关,就算你逃了,也没人会怪你的哦。」
「怎么可能,我得答谢你们的晚宴。麦尔的母亲为我们烤的厚切培根真的很好吃,这是一宿一饭的恩情。」
我回答他后,便向从林间窜出的第三头狂公牛投掷《火球》魔法,狂公牛身上的硬毛瞬间燃起。
神亥见状不禁惊呼。
「真不愧是诸神之子。二十年一度的机会里,竟然能遇到这样的男人,我还真是幸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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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公牛的硬毛熊熊燃烧着。
我们边观察边往回走。
「威尔,那种程度的魔物,你不是能轻易撂倒吗?」
神亥一脸不解地问道,我冷静地回答他。
「如果是那种大小的话或许吧,但是这森林深处传来一股危险的气息。」
我一脸严肃地说道,接着露娜玛丽亚也颔首说:
「森林里有个巨大的物体正在接近,它把树木都推倒,正用最短的距离走过来。」
「露娜玛丽亚听到的没错。」
「你的意思,是森林里还有一头像上回打倒的那么大的?」
「可能比上回那头还大。」
露娜玛丽亚也一脸正色地点点头。
「那么也只有逃跑一招了。三十六计什么的。」
战斗能避则避。和强悍的魔物对战是冒险者无上的光荣,但我们可没有这种热情,于是毫不犹豫准备开跑。
「可是,独角兽大多在那些家伙跑出来的森林里。」
「那我们就等那只巨型狂公牛到这里后,钻进它走来的那条路往森林里去。」
「妙计。不过我们再进去的话,可能会被异世界的门吸进去。」
「神亥,你有办法跟麦尔的母亲说这句话吗?」
「……呵,是啊,这根本不用提。而且你们也来到这里,可以说是无所畏惧了。」
「没错,可怕的只有自己心中的怯懦。」
露娜玛丽亚勇敢无畏地说道。
这座森林深处出现的那道异世界的门,据说一般人是看不见的。而且听说一旦被吸进去,不管怎样的勇者都回不来,不过这些都无法成为我们逃回去的理由。
露娜玛丽亚说:
「我将视力献给神后,便听得见神的声音。而且我身上也有着神圣力量。」
「你的意思,是你能察觉异世界的门?」
「某种程度上的话……」
露娜玛丽亚轻轻颔首道。听说这些全是大地母神的大祭司大人教的,大祭司告诉她这世界上有通往异世界的门,也教她发现门的方法。献出眼前光明的她似乎很容易察觉到那种不寻常的东西。
「那么就由露娜玛丽亚带头走。接下来,我们把从森林深处过来的狂公牛撂倒后,就一起往里面跑。」
「是!」
「哦!」
他们俩毫不犹豫地应和我,接着我便直接施放出雷击魔法,将狂公牛击倒。而就在我施放出的同时,巨大的狂公牛也将树木推倒,往我们这里撞了过来。
我们就像和它对调位置般,拔腿往森林的深处跑去。
狂公牛巨大的鼻子和耳朵,似乎一下子就嗅出我们的位置,立即转身追了过来。
「死追着我们不放呢。」
「我们杀了它不少伙伴啊,它很恨我们吧。」
我才这么想,就见狂公牛将它前方的伙伴用力抓住,接着连头一口咬下,霎时间鲜血喷飞,染红了树林。
「看来它不是要报仇,只是肚子饿了而已。」
「看起来是了。毕竟我们有诸神之子和圣洁的巫女大人的肉呐。想必是飘散着美味香气吧。」
神亥说出他的见解,接着转过上身,从背上拿出爆裂箭。
箭以完美的精准度,一举射中巨型狂公牛的脸。虽没有造成致命伤,但也足以吓唬敌人。
我想趁这时候和它拉开距离,不过却难以如愿,因为这里已经不是普通的森林。
「威尔大人,那里危险。那里的气场和这个世界不一样。」
我全然相信露娜玛丽亚,照她所说的避开那条路。下一刻,正想从侧边攻击我们的小型狂公牛,突然被吸入次元的夹缝中消失不见。
「……那就是异世界的门啊?」
「没错。」
露娜玛丽亚点头道。
「一旦被吸进去,想回到这个世界是难如登天。」
「得小心注意才行。」
我话刚说完,露娜玛丽亚又说前方好像还有一扇门。
我们闪过那条路,却发现巨型狂公牛也跟着闪开。
「它该不会听得到我们的对话吧?」
「我想就算听得到它也听不懂,它会躲开应该是靠本能。」
一旁的神亥闻言也表示认同。
「我同意威尔的说法,我原本想把那家伙引到异世界的门,让它离开这个世界,不过看来没那么简单。」
「说的也是。不过,我们想边逃边找独角兽根本就不可能。」
独角兽被称为幻兽,别说是噪音了,据说就连衣服磨擦发出的声音它都讨厌。所以现在这种情况下,想抓到独角兽应该是不可能。
——而且,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逃下去。论速度,我们只比它快了一点,但是狂公牛的体力几近无限,如此下去我们终究会被它抓到吧。
得想办法改变现状才行。
我思索着这件事,然后向露娜玛丽亚问道:
「露娜玛丽亚,你的听觉就跟猫头鹰一样敏锐对吧?」
「多谢夸奖。这也是神的恩典。」
「那么我请教你那份神的恩典,这附近有异世界的门吗?」
露娜玛丽亚闭上双眼,将手附在耳上,彷佛是将全身的神经集中在听觉。十几秒后便得到答案。
「有。再往前走之后,前方是悬崖。悬崖下方有道敞开的门。」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因为那道门的位置绝佳。
「太棒了。这也是多亏你每天早上向地母神祈祷。」
「你想到好的作战方法了?」
「算吧。」
说着,我指向挂在前方树枝上的大蜂窝,那个像蚁冢那么大的蜂窝。
「那是杀人蜂的巢穴。它们是一种非常凶猛的蜂。」
「我听过。不过从它们蜂巢采到的蜜,可以说是极品。」
「我知道。因为你常会帮我加在红茶里。话说回来,你现在有带杀人蜂的蜂蜜吗?」
露娜玛丽亚点点头。我向她借来蜂蜜罐,接着沾在食指上轻舔。
「嗯,好甜。那么,接下来我要把这个丢到狂公牛的脸上,可以吗?」
「浪费食物是违反地母神的教义,但是威尔大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浪费食物的。」
「当然了。」
说着,我便对着狂公牛的脸将蜂蜜罐丢出。霎时间,黏稠的琥珀色液体沾满狂公牛的脸。
「你要用蜂蜜来遮住它的视线对吧,真不愧是威尔大人。」
「你这句话说得太早了吧。」
狂公牛确实被蜂蜜挡住了视线,不过那也只是几秒钟的事。它用手臂擦拭之后,马上就恢复了,根本无法牵制住它。露娜玛丽亚及神亥似乎这么以为,不过接下来才是我的真本领。
此时,我想起魔术之神汪达尔说过的话。
「记着,威尔,你是这座特伯尔山上最强的人。」
「嘻嘻,谢谢。这也是因为有爸爸妈妈的教导。」
「嗯。不过,那是对『人』来说,你是最强的。」
「是啊,我完全比不上爸爸们。」
「没错,毕竟不管怎样我们都是神啊。剑神浪仁教了你最精湛的剑术,但是剑术上你赢不了浪仁对吧。治愈能力也远不及蜜米雅。」
「魔术也赢不了汪达尔爸爸哦。」
「你说的没错。但是,你知道自己欠缺什么。你谦虚地体认到自己的实力不足,就表示你已经到了无知之知的境界。」
「无知之知?」
「没错。无知之知就是能谦虚地承认自己的无知,并且会想弥补自己不足之处的心。能够拥有这种精神的人是少之又少,因为人们总是很容易自满。」
「活着就是不断地修行,要不断精进才行。」
「对,不过,你力量虽不及我们,但你也拥有我们所没有的武器。」
「武器?」
「没错。那个武器就是『万能』。」
「万能?这有点言过其实……」
「言过其实吗?你要是不喜欢这说法,也可以改说是全能哦。很多人拥有再多的知识和技能也不懂得活用,但是你不一样。你拥有活用这些知识和技能的智慧。」
「是吗?我觉得跟汪达尔爸爸比,我是望尘莫及。」
「老夫能在书桌前思考,但是却不擅长在作战当下思考,因为我天生就是个运动白痴。浪仁反倒是很擅长在作战时思考,而且还相当精通兵法。」
「蜜米雅妈妈呢?」
「那家伙是完全没在思考。」
当时的我闻言不禁苦笑。
「——不过她的直觉很强,常能不假思索就做出最适切的选择。」
的确如此。蜜米雅妈妈不知道盐和糖放在哪个罐子时,几乎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率,能选到正确的罐子(那百分之一的失败发生时,就会出现一道像魔女锅中煮出来的黑暗料理)。另外,她还有项特殊技能,就是在迷路的时候,能很快地选中正确的道路,走回原本的路上。
汪达尔爸爸看着正思索蜜米雅妈妈特质的我,苦笑着说:
「所以,我们神虽拥有最强的能力,却也各有各的缺点,但是你并没有。威尔啊,你拥有能与老夫匹敌的知识,同时也有过人的运动神经。你能身手敏捷地发挥自己的『全能』。」
「那是因为从小有浪仁爸爸的锻炼呢。」
「此外,你还拥有蜜米雅遗传的敏锐直觉,能下意识找到最适合的方法。还能活用当下身边的东西,打倒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也就是说,你拥有巨人杀手的能力。」
汪达尔爸爸笑得眯起眼睛,似乎是由衷地为我的成长感到高兴。
我短暂地回想起过去,不过其实我也还没到会怀念过往的年纪。
而且现在该想的是眼前的魔物。沉浸在感伤中是无法对付狂公牛这种怪物的,它是一定要全力以赴才能打倒的怪物。
我再次打起精神,向露娜玛丽亚以及神亥说出自己心里的对策。
「露娜玛丽亚、神亥,接下来我想让这家伙掉下悬崖,你们能帮我吗?」
露娜玛丽亚毫不犹豫地答道:
「当然了,但是这个魔物既聪明又狡猾,要怎样让它掉下悬崖?」
「很简单,只要我们比它更狡猾就行了。」
我一派轻松地回答,接着指了指狂公牛说:
「我往那家伙脸上丢蜂蜜,可不是要给它敷美容面膜的,而是为了利用森林里某种生物的习性。」
就在我说明的同时,听见后方传来一阵低沉的「嗡嗡嗡」声,听力敏锐的露娜玛丽亚马上就察觉到了。
「那是振翅声……你是利用蜜蜂的习性对吧?」
「没错!因为我在来的路上对杀人蜂的蜂巢丢石头,接着还在那家伙脸上涂了杀人蜂的蜂蜜——」
接下来露娜玛丽亚一脸得意地说道:
「也就是说,生气的杀人蜂会以为狂公牛是敌人,去攻击它对吧?」
「完全正确。」
我话才说完,正如方才所说,蜂群因为蜂巢受到攻击而愤怒,纷纷往狂公牛的脸上聚集。杀人蜂是一种体形较大的蜜蜂,只是战斗力并不高。不过,它们虽身材短小斗争意识却很强,而且还有一种习性,那就是一旦锁定敌人就会穷追不舍,是名副其实的杀人蜂。
杀人蜂虽只有狂公牛的拇指大,却也因此才能死缠着它不放。
狂公牛的鼻孔和眼睛遭到攻击,痛得在地上打滚。
神亥见状笑着直说「痛快」,不过他也许是觉得光凭这样,想将狂公牛引到崖下并不容易,于是迅速地往它眼睛连射了几箭。
「哦哦哦哦啊!」狂公牛痛苦难耐地往后仰。露娜玛丽亚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在右手汇集神圣魔法,走向前预备使出。
她似乎是觉得只要它再往后踉跄几步、再十几公尺,就会掉下悬崖,因此抓紧机会追加攻击。这是相当不错的判断,于是我也跟着追加攻击,而我的魔法打中了它的脚,也成了决胜关键。
只见那家伙被打中后,左摇右晃地走了几步,接着便直接坠入悬崖。
露娜玛丽亚见状,微微一笑道:
「真不愧是威尔大人。机智地利用杀人蜂,再准确地研判需施加魔法,简直就跟智者一样。」
在那之后,露娜玛丽亚也不断称赞我的优点,又开始惯例的「不愧威尔」。不过,我觉得那也代表作战结束了。就算是露娜玛丽亚,也只有在感到从容时才会夸我。
是我不该有那样的想法吗?还是我太小看狂公牛的生命力了?又或者答案是两者皆是?不过我能肯定的是伙伴们——包括我在内,大家都太轻敌了。
突然间,崖边传来那头应该已坠落悬崖的怪物它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仔细一看,原来狂公牛并没有掉到崖下,也没有被下面开启的异世界的门吸进去。
它还在这个世界上,紧抓着悬崖。
它将右手刺进崖壁,因此才没掉落下去。
这头狂公牛的执念实在可怕,不过更骇人的是,满足自己的复仇欲望,在它心里竟比保护自身安全来得重要。
这狂公牛并未将空着的左手伸向悬崖边,反而是用来破坏悬崖。它用左手使出全身的力量,用力捶向悬崖。
下一秒,悬崖出现裂缝,开始崩落。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狂公牛这预料之外的动作,令我们一时措手不及。
也因此,离崖边最近的露娜玛丽亚顿时往崩塌的地方掉落。
我彷佛看到了慢动作一般。
她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伸直了手,任由重力将她往下拉。
神亥只是一脸错愕,而我无法任由事情发生,在崖边伸长手想救露娜玛丽亚。有一刹那,我们俩的手只相差几公厘,但最终我还是没能握到她的手。
转眼间,露娜玛丽亚已经渐渐变小,直到消失不见。
她被崖下异世界的门吸进去了。
定眼一看,身躯那么庞大、那么有存在感的狂公牛,也已经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就像一开始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突然消失不见了。
露娜玛丽亚也是。
没有她的世界,安静得令我感到无力。
†
确定露娜玛丽亚被异世界的门吸入后,我毫不犹豫地准备从崖上跳下去。一旁的神亥见状赶紧抓住我的肩膀。
「喂!威尔,你该不会要说你也要跳进异世界的门里吧?」
「嗯,没错。」
我完全没有任何踌躇和迟疑地秒答。
「你没听我们村里的嬷嬷说吗?那扇门只要一进去,就不可能回来了哦。我妈就是这样。」
「我知道,不过,那些都不重要,我一定要救露娜玛丽亚。」
神亥看我的眼神,也许是知道不可能说服得了我,于是深深叹了口气。
他摆出一副「真拿你没辙」的样子,接着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
「这是『突破结界的护符』。」
「突破结界?」
「就字面上的意思。这是道能破坏异世界的门的护符。」
「你有这种东西啊。」
村里的嬷嬷说「神亥那家伙找到什么方法了吧。」,指的一定就是这个吧。
「这是很难弄到手吧?」
「算吧,我付了一大笔钱给商人才弄到的。这好像是用一个得道高僧的不腐肉身,将他体内的内脏熬成墨水所做出来的。」
「感觉有神明保佑耶。」
「那当然了,只要用这个就能从异世界回到这世界——但是,这只有在异世界里面用才会有效。」
「所以你才在找异世界的门对吧。」
「正是如此。因为有你们,我才能找到这里来,所以这就给你们用吧。」
「可以吗?这是救你母亲最后的方法不是吗?」
「没错。不过,这护符有三道,也就是说,这够把你和那个小妞再加上我妈一起带回来。」
「意思是你不能去接她对吧。」
「没关系,只要最后能把我妈带回来就好了,而且由最强的神子和圣女大人去,很多事会比较好办吧。」
「就拜托你代我去啦。」神亥以玩笑的口吻说道。不过我能明白他无法亲手拯救母亲的不甘,以及将最爱的人的命运托付他人的沮丧。光是知道这些,我就不能再踌躇。
于是我收下神亥的护符,然后用力握住他的右手。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把露娜玛丽亚和你母亲带回来。」
听到我这番充满决心的话,神亥微笑道:
「我相信你。」
我将他这句话烙印在心里,下一秒便一个飞身往崖下跳。
跳进那道门户大开,吸进公牛与圣女的异世界之门。
咚咚……
咚咚…………
咚咚………………
待我回过神来,我已身处一个薄雾弥漫的地方。
在一座被雾气般的东西所笼罩的森林里。
我花了一些时间才意会到这里是异世界。要说为什么,因为这里除了有雾气且没有太阳外,就和一般的森林没什么两样。
「……这里就是异世界吗?」
我低语着,突然身旁冒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你说对了,威尔大人。」
我之所以不感到慌张,是因为我知道这个人没有敌意,因为她是这世界上最温柔的巫女,露娜玛丽亚。
看来她让失去意识的我枕在她的膝上。
「露娜玛丽亚,好高兴能这么快就再见到你。」
「我比你高兴十倍。没想到你竟然会追到这种地方来。」
圣女大人嫣然一笑。她那笑颜彷佛能将世间万物全都净化。
「当然了,为了救你,就算是阿鼻地狱底我也会去。」
「那我要多积点德上天堂才行。」
「你的话可以的。」
我微笑说道,她也用同样的笑容凝视着我。
我和她相视了一会儿,不过这样的时间并未永远持续下去。
沙沙。我听见有人踩踏在落叶上的声音。
「——你有听见吗?露娜玛丽亚?」
「——嗯,当然了。看来这个世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呢。」
我们俩对视着点点头。
「希望不是敌人。」
「至少应该不是狂公牛。」
就在我们俩话说完时,突然听到一道开朗的女声说:
「哦!看这样子,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火热的发展。异世界里没什么娱乐,我还想说来当一下偷窥狂。」
「…………」
「…………」
在这最糟糕的地方听到最糟糕的话,让我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不过下一秒,我马上就想到这位女性是谁。
我开口向她确认道:
「你该不会就是梓月夫人吧?」
那位女性闻言顿时一愣。
「我是,没错,我们见过面吗?你样子看起来是城里的孩子,是我去城里的时候向你搭讪了?」
梓月夫人「嗯……」地一脸苦思的模样,像极了神亥。不过像的不是外表,而是动作如出一辙。要说梓月夫人的外表如何,那是可以归类为美人的。
「不,我没有和你见过面,不过我认识你的儿子神亥。」
梓月夫人闻言,身子往前倾说:
「真的吗!?这么说来,那孩子……他还活着啊。」
梓月夫人顿时放下心中的大石,眼眶不禁泛着泪。的确,在她的记忆中,神亥还是个因绿热病卧病在床的孩子。
我对她说明现在的情况。
「梓月夫人,我说了你别吓到哦,其实在那之后,时间已经过了近二十年了。」
「真、真的吗!?」
梓月夫人一脸惊愕的表情。
「我想,这个世界的时间应该过得比较慢。你的外表仍是个年轻妈妈,就是最好的证据。」
「那是当然的,我才十几岁耶。」
「果然是这样没错。看来异世界和那个世界的时间流逝快慢不一样。」
「我才不信呢——我是想这么说,不过毕竟这里是异世界,和那个世界完全不一样。我也曾听过这样的传说。」
「看来那个传说是真的呢。」
「也就是说,外面的时间比这里的时间还要快得多,对吧?」
「没错。」
「这么说来,要是不快点离开这里,神亥那家伙就要老死了。」
「是啊,我们快点走吧。」
我将手伸进怀里想拿『突破结界的护符』,却在下一秒突然静止不动。
因为某种陌生的动物,冷不防地跃进我的视线里。
一匹有着一身透亮青色兽皮的美丽马儿,从我面前奔驰而过。
它还有着一只纯白帅气的角。
「那是独角兽!?」
露娜玛丽亚也为之一惊。
毕竟独角兽是相当难得一见的幻兽。
不过梓月夫人却一点也不惊讶。
「哦,独角兽啊?在这森林偶尔能见到。」
「或许这幻兽平常是生活在异世界,偶尔去我们的世界也说不定。」
「有可能,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为什么它会这么罕见了——怎么?你们俩一副饥渴的模样?」
听到梓月夫人的话,我们俩不由得一惊。
老实说,我现在想要那头一角兽的角。
只要把那角带回去,就能救村里的孩子。
救一个名叫麦尔的孩子。
想到这,我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转头望向露娜玛丽亚,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微笑说:
「我想如果是威尔大人,肯定会说要捉到那只独角兽。当然,我露娜玛丽亚也这么想。我们一起去拿独角兽的角,来解救为绿热病所苦的麦尔吧。」
露娜玛丽亚没有丝毫犹豫与迷惘地回答我。梓月夫人听了我和露娜玛丽亚的对话,点点头说:
「看到你们的互动我就知道,你们是很善良的人。那个叫麦尔的是巴尔卡村的孩子吧?那么我也来帮忙吧。」
「万万不可,有人正等着你回去啊。」
「事到如今就算让他多等几天,他也不会变成老爷爷吧。而且我要是把你们丢下去见我儿子,我梓月会成了厚颜无耻的代名词。」
梓月夫人神情认真地说道。她这样的表情,令我无法拒绝。而且这座森林的时间与一般时间不同,再争论下去只会让现实中的时间过得愈多。
麦尔在这当下正为高烧所苦,我们必须尽早将独角兽的角拿回去才行。
于是,我做出决定后就将『突破结界的护符』交给梓月夫人,然后拔腿跑了起来。
梓月夫人也一起跑来,问我:
「这是?」
「神亥给我用来打破结界的护符,有了这个就能离开这里。」
「哦……真是谢谢他了。这算是儿子送的母亲节礼物吗?」
梓月夫人说会好好珍惜它,接着便把它挂在脖子上。
于是我们三人直接往独角兽的方向追去。
独角兽马上就察觉我们在追它,又再加快速度。虽然距离没有因此拉远,但始终无法拉近到攻击范围内。
「可恶……」
我虽气自己的速度太慢,但现在也没那个时间反省,只能一股脑儿地追着独角兽跑。虽然露娜玛丽亚途中也来帮忙,但无济于事。
独角兽拥有骏马般的强悍以及山羊般的瞬间爆发力。
我和露娜玛丽亚身上都汗流浃背。
「……这下看来很难抓得到它。」
「……是啊。」
我们俩互看一眼,忍不住苦笑。
我想到我在汪达尔爸爸的书房里,看到一本书名叫『浦岛太郎』的童话。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童话。浦岛太郎被自己所救的乌龟带到一个叫龙宫的地方,那里与岸上时间流逝的快慢不同。浦岛太郎因为留在龙宫,而度过了岸上数十年时间。当然,经过这些日子,他的家人、亲戚都死了……
而这个故事是在告诉我们,不能小看时光的流逝。
我得拿浦岛太郎的例子引以为戒。
想到这里,我更加快自己的速度。
虽然仍是无法抓到独角兽,不过我也已经放弃直接猎捕独角兽了。
当然,我只是放弃『直接』猎捕它。
既然无法直接抓它,那就得『出其不意』才行。这是魔术师汪达尔教我的。
我们将独角兽逼到角落后,突然有一支箭往那里射过去。
我们没事先商量过,不过梓月夫人绕到独角兽的身后,堵住它的退路。
我思索着她的下一步行动,一步步移动着。
当梓月夫人一箭命中独角兽的脚时,我就直接逼近它。
露娜玛丽亚在一旁见状,称赞道:
「梓月夫人好机灵,不说一句话就能联手的威尔大人也好厉害。」
「因为之前和神亥一起作战好几次,真不愧是母子,举止很相似。」
「性格也有点相似,就好比说都很豪爽。」
「是啊。」
我们俩从容地笑着,不过下一秒笑容就从脸上消失。
——不是因为梓月夫人猎捕独角兽失败。她已经逼近到那只脚被射穿的独角兽眼前,眼看就要成功抓到独角兽,但是就在最后一刻,出现一个碍事的家伙。
森林里突然出现一头怪物,用力抓住独角兽的脖子,直接将它连头咬住。当然,独角兽就此断了气,只是单单马肉似乎满足不了那头怪物。它用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怒瞪我们。
露娜玛丽亚不禁叫出那头怪物的名字。
「狂公牛!」
这几天来,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次这怪物的名字。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看来得在这和它做个了断才行。
†
没记取教训莽然现身的狂公牛,显得相当激动。
这也难怪。毕竟它因为我们的计谋而坠崖,又在不知不觉中被关在异世界的森林里。
想必它现在一定很想把我们的肠子全拉出来吧。
看着它杀气腾腾的红眼,我心里这样想着,不过我并不感到害怕。
甚至还冷静地思考接下来的事。
(……独角兽连角都被它吃下去了,但是独角兽的角应该不好消化。)
我想起魔术之神的书房里所放的生物图鉴解说。
——意思是倘若如此,现在切开狂公牛的肚子,还有可能能拿到角。
我再次望向狂公牛那张凶猛的脸,意识集中在腰上的匕首。
(如果用浪仁爸爸教我的剑闪,想切开那家伙的肚子是易如反掌。)
但是我现在无法使用剑闪,因为匕首看起来已经快四分五裂。
那不然用魔法?
不,那也不行。当然,魔法能给它重重一击是很好,但是会造成它身体支离破碎的攻击却使不得。因为我们的最终目标是独角兽的角。
「……真是麻烦啊。」
要是一般对战,这家伙根本不是对手,但是一限缩了胜利条件,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此时,我想起汪达尔爸爸常下的西洋棋变体。
西洋棋变体是有着不同的胜利条件的西洋棋。例如严格的时间限制、没有吃掉国王皇后就赢不了、棋子减少等多种不同的变化。这是为了训练人能应付各种情况,让人能有像芦苇一般柔软的思绪,不会像脑袋灌了水泥一样僵硬。
「严格的时间限制,这点算一样吧。」
现在的情况就像在下每步三秒的快棋一样。不快点撂倒狂公牛就没办法救麦尔。
思及此,我拔起腰间的匕首。
露娜玛丽亚见状脸色大变,直觉敏锐的她明白我打算做什么。
「威尔大人,不行。你要是用那把匕首放剑闪,它刀身会毁了。」
「是啊,可能会坏得完全没办法修复吧。」
「那把匕首是浪仁大人送你、充满回忆的东西啊。是一直以来拯救了许多生命的神圣匕首啊。」
「正因如此。倘若这把匕首已经救了一百个人和动物,那么它最后也该拯救第一百零一人。这把匕首确实充满了我许多的回忆,但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跟人命相比。」
「……威尔大人。」
露娜玛丽亚低语着,接着不知何时走到我们身旁的梓月夫人,啪地一声将手放在她的肩上说:
「露娜玛丽亚,说什么都没用的。我老公也是这样的。男人一旦露出这样的『眼神』,女人就阻止不了他了。」
「……梓月夫人。」
「而我们女人能做的,就只有帮助男人完成他伟大的心愿,还有温柔地包容一偿夙愿的男人而已。」
梓月夫人露出无畏的笑容,接下来她从背上的箭筒中拿出弓箭,同时射出两箭。这两箭就深深地射进狂公牛的身体,令它痛苦地挣扎。
露娜玛丽亚默默颔首,接着咏唱神圣魔法,开始用神圣的一击来牵制它。
感谢有巴尔卡村首屈一指的弓箭手,以及国内屈指可数的圣女大人来相助。
背水一战的我,有了些许余裕。
此时梓月夫人为了制造更大的机会而向前冲出,却险些遭到狂公牛重击。
只见它巨大的手臂从她的身边掠过。
她衣服的一部分顿时敞开——不,这一击原本可能把她打飞,不过没有命中。
「……呿。」
梓月夫人露出不悦的表情,接下来她拿起弓箭说「这可不是什么福利大放送哦!」,直接刺进那家伙的手臂。
露娜玛丽亚也像在接力般,接着使出神圣魔法。
狂公牛顿时痛苦得五官扭曲。
她们俩以实际行动支援只有一次攻击机会的我。
有这两个人的「协助」,没问题的。
我心里这样想着,选择相信她们俩,接着将力量注入剑中。
剑闪是一种只有用剑高手才会使出的剑术。是从剑中射出具斩击属性的剑击。
想要射出剑闪得有超乎想像的磨炼与才华,不过身为剑神儿子的我,轻轻松松就办到了。
——虽有办法射出剑闪,但同时匕首也响起我不愿听到的喀喀声。那是已超越匕首承受极限的声音。
这把匕首是我小的时候,剑神浪仁送我的。一路走来,和我经历了许多战斗,而如今看来它的寿命将尽了。
虽说前些日和恶魔的决斗是最关键的因素,不过也可以说是它长年累积的疲乏一口气爆发出来。
也就是说,我的秘银匕首即将功成身退。
露娜玛丽亚为此感到哀伤,不过我却完全不这么觉得。
这把匕首的确是我很重要的东西,但如果能拿它交换、拯救某个人的话,我会很乐意舍弃它。
以往没有过这种机会,是因为我一直关在山里罢了。
我在心里下了这样的结论,接着便在匕首中注入更多的力量。
「上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霎时间,我射出剑闪。
从它那带点青色的刀身射出的剑闪,和平常的剑闪不太一样。看起来似乎比平常的粗而且结实。我想,或许是这把长年陪着我的匕首为了表示感谢,为我发挥出超乎实力的力量也说不定。我感觉我们的回忆正转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这不是我自己幻想的,因为事实上,剑闪确实比平常还要强劲锐利,以游隼般的速度冲向狂公牛。而狂公牛也无法闪躲,那电光石火般的速度令它躲避不及。
然而狂公牛是放弃闪躲,并不是放弃「活命」。它在放弃闪躲后,下一秒便贯彻「防御」。
它将长满硬毛的双臂交叉成十字,面对剑闪的攻击。它的双臂就像圆木般粗,肌肉全都膨胀起来。若是寻常的剑是不可能砍得了它,不过我的剑术是由神传授,而且匕首是有秘银之称的真银所制。
真的银不会腐蚀。
真的银是折不断。
真的银比任何东西都还坚韧。
我引出长年陪伴身边的搭档最大的潜力。
最棒的搭档所释出的剑闪,也得到最棒的效果。
只见剑闪划开狂公牛那圆木般粗的双臂。
就像撕开起司般轻松地切开,可以窥见伤口露出鲜红血肉。
也许是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划开,狂公牛像是想甩开什么一样,扭动着身体,不过那也是无谓的抵抗。
速度几近神速的剑闪砍掉狂公牛的手臂后,直接往它的脖子飞去。
剑闪的威力丝毫没有减弱,袭向狂公牛的脖子,下一秒它的身体和头就此告别,而且是连道别的时间也没有。
霎时间,公牛头以一阵强大的气势飞起,好像还能听见「啪」的一声。事情发生得太快,
(插图008)
它自己本身还无法理解,一脸「怎么会?」的表情,在空中用充满憎恨的眼神怒瞪我们。
我想告诫它,你盯上不该碰的猎物,不过也没有那个时间。
因为看多年来陪伴自己的伙伴最后一面比较重要。来见为我放出最完美剑闪的朋友,把我们从凶恶狂公牛的强攻下救出的朋友。
不朽的金属并不会断裂,但是无论怎样的东西都有功成身退的一天。秘银匕首现在彷佛快要破碎。
细小的裂痕布满整个刀身,蜘蛛网般蔓延开的裂痕,足以令刀身粉碎。最后,一阵微风轻轻吹过,匕首便应声碎裂。
我难过地看着这一幕,心情彷佛是参加朋友的丧礼般。
露娜玛丽亚或许是察觉到我的心情,她站到我的身旁,祈祷着说:
「它是最棒的匕首。能和威尔大人一起作战,想必它应该很高兴吧。」
「那是我要说的话,能和它一起作战是我的荣幸。」
「…………」
我们俩一时沉浸在感伤之中,之后才发现梓月夫人正在切狂公牛尸体的肚子。
她应该是要拿回独角兽的角吧。露娜玛丽亚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对呢,这里和我们的世界时间流逝的快慢不同。」
「是啊,再拖拖拉拉神亥就要变老爷爷了。」
「麦尔可能也不需要药了。」
「没错。」
说着我们俩走到梓月夫人那里打算帮她一起找。有幸的是梓月夫人很擅长肢解,已经将角拿出来了。真不愧是森林居民中的第一猎人。
我如此称赞道,而梓月夫人擦拭着独角兽的角上头的血说:
「好了,你们就把这个带回去原来的世界吧。」
我们俩闻言皆是一惊。
「从这话听起来,梓月夫人你该不会是打算留在这……」
「说什么该不会,我就是这么打算啊?」
梓月夫人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然而事情实在太出乎意料,令我语气也不禁变得激动。
「不行,梓月夫人,有人正等着你回去。」
露娜玛丽亚像是在回应我说的话,在一旁附和着道:
「是啊,神亥在等着你回去。你怎么突然说不想回去了呢?」
「的确,我习惯了这里的安逸生活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我并没有不想回去哦。」
梓月夫人如此坦言道,接着便摸向自己的右肩。她的衣服因为方才的战斗敞开露出胸部,不过该注意的不是那里。只见她从衣服里拿出一道破掉的护符。
「这是!?」
我和露娜玛丽亚同时大喊出声。
「没错。这是刚才威尔给我的突破结界的护符。」
「……那要是坏了,就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你说的没错。方才和狂公牛对战时,你有看到我差点被它打到吧?护符就是在那时候弄坏的。」
真是伤脑筋啊——梓月夫人一副苦恼的样子说道。
我见状想将手伸进衣服里,却被梓月夫人阻止了。
「哦,善良的威尔弟弟,这可不行哦。」
她似乎发现我打算将自己的护符让给她。
「可是——」
她不许我反驳,说道:
「那个世界已经过了数十年的时间。我和丈夫已诀别,会想念我的也只有神亥而已吧。」
但是,你不一样——梓月夫人说着,继续强调道:
「等着你回去的人应该有很多吧。」
「…………」
我沉默不语,因为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许多张脸孔。
我想起特伯尔山的诸神、山里的动物们、安纳罕姆商会的小姐,还有剑之勇者。
「而且我的儿子神亥应该也很想见你,那么根本就不需要考虑,你应该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啊。」
「可是我们是为了救你而来,这样空手而归,我实在没脸见神亥。」
「有啊——有。」
「…………」
「那就是那个世界的人们笑容啊。要是你回去,会有更多的人露出笑容。不仅是你的家人和朋友,今后会有更多的人被你救不是吗?神亥应该也会为此感到高兴才是。」
梓月夫人咬牙说道,接着将手中握着的独角兽的角交给我。
「这就是象征。你拿这个去跟神亥说,你妈人身体健壮地活着,她在那个世界守护着你。」
「梓月夫人……」
「好,这种烦心事就到此为止。你们快点回去那个世界。要是麦尔死了,就功亏一篑了。」
「…………」
她说的没错,因此我也没再说什么。此时,露娜玛丽亚靠到我身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道:
「本来,应该要让没用的我留下来才对,但是我做不到。因为我得要帮威尔大人拯救世界才行……」
见她咬着唇,想必她也为梓月夫人得留下的事感到惋惜吧。
「可是,时间紧迫也是事实。现在我们就照她所说的做吧。」
「……好吧。」
在这里纠结下去,只会白白浪费梓月夫人的决心。想到这,我做好会让神亥怨恨的心理准备,接着用力揉住护符。
下一刻,我的身体开始发光。
身体开始抗拒这个异世界。
露娜玛丽亚也跟着照做。
梓月夫人见状,微笑着说:
「真不愧是神亥的朋友,懂得事情的轻重。」
「……我们还会再见面对吧?」
「这个嘛,怎么说呢,那个世界和异世界相通是有周期性的,所以下次见面大概再过二十年吧。」
「……很快的。」
「是啊。那时候神亥应该也已经结婚了吧,说不定能抱孙子了——虽然我这么年轻就当奶奶也有点怪。」
梓月夫人挥着右手笑着说道。突然间,她的右手看起来变成好几层。
看来我们的世界和异世界的边界变得模糊了。不久,两边明显化分为两个世界,今后我们将无法再认知彼此。
在消失的前一刻,我对一脸正经的她问道:
「为什么你能这么坚强?一个女人家会想当猎人,会为了救儿子跑到危险的森林里去,又能一个人忍受孤独独自生活。」
听到我最后的疑问,她回说「什么嘛,这问题啊」,接着大声地说:「很简单。」
「因为我爱我的家人,你不也一样吗?」
最后她留下这句话,接下来我们准备好告别彼此。
在消失前的十几秒里,我像是要把梓月夫人刻进心里般凝视着她。
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消沉,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也不由得收起哀伤。我发誓二十年后要与她再见。
我决定二十年后,被她救了一命的我,以及让独角兽的角救活的麦尔,还有她的儿子神亥,我们三人要再来救她。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我要回到原来的世界。
……
…………
………………
我们回到原来的森林时,神亥人就在那里。他应该有察觉我没带他母亲回来,却什么话也没说。
不过,就在我开口想向他道歉时,他激动地说:
「二十年后!!二十年后。也不是再也没有机会。二十年后还有机会能见面——希望那时候你能再帮我。」
神亥言尽于此,接着便再也没提到梓月夫人了。
对没能救回他亲生母亲的我,没有半点责骂,也没有表现出愤怒。
——这个人果然是梓月夫人的儿子。高尚的品德这一点和她一模一样。
我在心里如此思忖着,之后我们直接回巴尔卡村。
我们还有事情要办。牺牲他们母子相聚的日子所换来的独角兽的角,必须用在最正确的用途上。
我们在异世界花了不少时间,希望能尽快解救为绿热病所苦的麦尔。
†
我们前往麦尔的家。
他家是这村里很普通的房子,是间木造的简陋房子,不过家中充满温暖。
母亲端来冷水为麦尔的头降温。绿热病是一种会让病人饱受高烧折磨的病。男孩母亲的作法虽没错,但相对地这样的劳苦却是令人吃不消。
我看向装水的水桶。
里头放了柠檬大的冰块。现在不是冬天,要拿到这么大的冰块,应该费了不少工夫。我见她的裙子下已是破烂不堪。
那就是母亲徒步到远处拿回冰块的证据。
此时我不禁想起蜜米雅妈妈的身影,想对她说些感谢的话,不过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现在应该要尽早除去麦尔高烧的病源。
我匆匆忙忙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借了男孩家的厨房。
因为厨房里有火,也有熬药所需的用具。
我想起蜜米雅妈妈教的制药格言。
「我可爱的威尔,制药的基本法则就是注入爱哦。如果能想着对方来做,效果也会加倍。」
这种非科学理论,浪仁爸爸持否定的态度,不过听说这是有根据的。
魔术之神汪达尔点点头认同道:
「蜜米雅的说法虽然不经大脑,但倒也合理。」
原因是以爱去待人的话,就会注意到一些细微之处。打个比方,以爱来熬药的话,也就不会搞错用量。
「脑海中想起喝药的人,如果对那个人有爱的话,哪怕是搞错,也不会想把曼德拉草的根全都放进去。因为曼德拉草的根药性强。」
不过,接着魔术之神又补充说:
「相对地,如果能遵守用药适量,它会是药效极佳的药。毕竟毒与药是一体两面的。总而言之,我想说的是爱是最棒的良药。」
蜜米雅妈妈是切身体会到这一点,才会肯定配药是一种爱吧。我也认同那样的说法。
于是,我向露娜玛丽亚要来蜂蜜。
「威尔大人,退烧药需要用到蜂蜜吗?」
「不,不是。」
我向脸上满是问号的露娜玛丽亚解释。
「因为麦尔是个孩子啊,我小的时候,常会有人帮我在药里加蜂蜜。」
「是想让药变得顺口对吧。」
「没错。」
真不愧是威尔大人——露娜玛丽亚如此说道。不过这全是蜜米雅妈妈教我的,我只是有样学样罢了。
而现在我将蜜米雅妈妈教的再如实传给男孩。
麦尔将独角兽的角所熬出来的苦药全数饮尽。
他在意识朦胧的情况下,将我熬制的绿色液体全喝完后,接着缓缓睁开眼。
「……妈妈,这里是?」
「啊,孩子……」
男孩的母亲满心欢喜地展露笑颜。
这也难怪,因为她已经好几天没和儿子说话了。
「我还在想他会不会从此不醒人事。」
母亲的眼眶盈满泪水,向我低下头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让麦尔安心——语毕,我没受她的礼,直接悄然离去。
露娜玛丽亚也静静地跟随着我。
我原想直接走到村口,不料本该留在那里的神亥过来叫住我。
「喂喂,你该不会打算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村子吧?」
「…………」
我正是这样打算,因此也无法反驳,而神亥也全都为我设想到。
「算了,前阵子也才刚办了晚宴,要是连续办两次,你也觉得烦吧?」
神亥对我如此说。
「你也想尽早回去诸神山吧。」
他的目光看向我的腰间。
那里放的是方才作战中破裂的秘银匕首。
他说的没错,我想快点和爸爸们相聚,想让他们帮我看看匕首。虽然我不认为它还能修复,但事情总有万一,而且我也想让他们知道,多年来一直协助我的匕首坏了。
露娜玛丽亚或许也察觉到了我的心情。她向神亥行个礼后,便和我一起走出森林。
——穿过森林的我们,有人用目光守护,也有人监视着。守护我们的是方才道别的神亥,他的视线充满了温暖,至于监视我们的,那个人的视线充满敌意。
穿着一身漆黑长袍的少女,一脸轻蔑地诅咒。
「诸神之子威尔……剑神浪人的儿子……」
我要杀了你——她如是说道。此时威尔他们还没发现她的存在,不过,命中注定,他躲不过与她交手。
像是要证实这说法,特伯尔山笼罩在乌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