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卢夫•阿洛斯」开门祭,还剩六天。
对神殿而言,他们的信仰对象是「女神」。
即使是贝涅提姆,也能默背出他们所传唱的创世故事。
「首先,世界有了伊始。」
神话以此小节展开。
「没有伊始的世界,因从未开始,而无法道来。万物尽在必然之中。这个世界是在名为伊始的奇迹中诞生的。」
简单来说,「神话被人传唱」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以反证的形式为「世界的开始」打包票──似乎是这个意思。就贝涅提姆的角度来看,这不过是毫无意义可言的文字游戏。
只不过,大多数的人都相信那个神话的真实性,而且也不晓得除此之外还能如何解释,才有办法定义世界的开始。总而言之,这个世界存在「开始」,不知道人们是怎么想的,后来的人类认为世界为了人类的繁荣,而创造了「女神」。
用来向那些「女神」们祈祷的场所就是神殿。神殿的规模与数量,跟都市的人口成正比。规模大如第一王都的话,光是公认的神殿,市内就存在八座。如果算上设置于市民会馆等集会所用地内的神殿,那数量应该会更多吧。
说到位在第一王都的神殿之中最小的一座,那无非是座落于西部地区的奇卡达神殿。那座神殿的外观,彷佛只留下最低限度的设备。历史似乎很久远,几乎没有任何用来营造「具有神圣感的空间」的装饰。
在此处服务的圣职者,也仅有一人。不过,他是一名大祭司。
尼可尔多•伊布顿。
年龄应该还未满四十岁,在大祭司之中算是非常年轻,甚至可说是特例。
拥有大祭司头衔的人,现在有二十八名。除去尼可尔多•伊布顿,平均年龄已超过五十岁。通常是那个年龄的人才会得到推举。那是因为伊布顿年纪轻轻便累积了足以升格大祭司的成就,意味着他获得了神殿内部的支持。
(──但是……)
贝涅提姆•雷欧布鲁仰头望着那座小小的奇卡达神殿心想:
(这座神殿会那么朴素,是基于什么原因呢?)
神殿的外观超越了朴素,或许该说是简陋才对。
这座建筑的屋龄就是这么久远。处处都能发现瑕疵,但完全看不出营运方有任何要修缮的意思。加盖在旁边的孤儿院看起来还比较好一点,贝涅提姆刚开始甚至以为孤儿院才是神殿的主建筑。
(说是这么说……这个想法我绝对不敢跟本人讲。)
贝涅提姆有个目的。为了那个目的,他万万不能损及伊布顿的心情。贝涅提姆自己必须小心谨慎,但他认为更大的问题是──自己带来充当护卫的男人。
「这是怎样?这座神殿比我以为的还要破烂耶。是没钱修补吗?好像我们的营房喔。」
贝涅提姆认为,赛罗应该是将自己的感受,不假思索地说出口了。问题就在这里。赛罗不会迁就对方的地位,他有话直说的性格太让人不安了。但是贝涅提姆又不能拒绝他的同行。
「要是让你为所欲为,谁知道你会搞出什么名堂。」
赛罗如是说。真是意外──贝涅提姆对赛罗也抱有类似的感受。
「赛罗,在大祭司面前请不要讲出那种话哦……因为他好像是很难伺候的人。」
「到底有什么事能让你怕成那样?我也不是傻瓜,会尽量小心啦。」
「你看!你都说『尽量』了不是吗?就是那个让我不安啦。依照我的经验,当你以这种心态开口就会不小心讲出真心话,赛罗你就是种人。」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小心啦。」
重复「知道了」的说法也让他十分忧心,但贝涅提姆把话吞了回去。
说不定,护卫还是由在场的另一个人担任就够了。这个人才,在这类交涉之中绝对不会讲出多余的话。他是贝涅提姆所知的范围内,最能够信任的勇者。赛罗则称他为最强的步兵。
也就是指他──
「就拜托你了,达也。这是非常重要的任务,所以……唔咦?」
贝涅提姆说到最后破音了。
因为当他回过头时,原本应该呆呆站在后方的壮汉,做出了明显异样的行动。他以猛烈的速度回转着,两手还挂着一对人形的重物──不,搞错了,那是小孩子。
两位尚且年幼的孩童,挂在他的两手臂上回转着。
「啊哈哈哈哈哈!」
挂吊在达也手臂上的孩子放声欢笑。
「好快哦~!怎么会这样!比尼可尔多老师还要厉害一百倍耶!」
「好夸张喔!叔叔,你的眼睛不会晕吗?」
回转中的达也周围,不知不觉间聚集了一群孩童。他们为回转中的达也欢呼喝采,看起来甚至排起了队伍。应该是孤儿院的孩子吧。他们挂在达也的手臂上,把他当成一种游乐器材来玩。
(原来我紧张到连这里的骚动都没注意到啊。)
贝涅提姆开始头痛了。
这是偶尔会发生的状况。达也只要去到小孩子很多的场所,回过神来就会开始陪小孩玩,或是──被当成游乐器材。
「到底在搞什么啊,臭小鬼!达也,你也给我拒绝啊!现在不是玩耍的时候吧!」
赛罗前去将攀附在达也身上的小孩给拔下来。他的脸孔应该既凶恶又恐怖才对,但孩子们没有人展现出恐惧的神色。不仅如此,他们还笑着在赛罗身边跑来跑去。
「哇哈哈哈哈!好厉害!是本人耶!是真正的赛罗耶!」
「『雷鸣之鹰』!他是『雷鸣之鹰』耶!」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他们肯定是真正的惩罚勇者嘛!」
孩子们开始喧哗起来,那好像让赛罗感到头昏眼花了。他抱着头蹲下来,成了可以与孩子们对上视线的姿势。
「喂……怎么回事?你们几个认识我吗?」
「嗯!你很有名哦!我知道你炸掉泽阿连迪的城堡,把魔王现象给轰飞了。」
「你跟亚巴顿单挑,徒手把他全身的骨头折断了对不对?」
「最后还把亚巴顿从头吃光光了对吧?」
这在贝涅提姆的耳中,也是很糟糕的谎言。但是,那其中有件事让他心里有数,那就是──与亚巴顿单挑,并且将对方全身的骨头都折断的事情。那是三天前,贝涅提姆为了赚取零用钱而写的报导,刊载于名为《李维奥记》的报纸上。
不过,贝涅提姆当然不会多嘴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好像突然累了。贝涅提姆,你给我想想办法。」
「呃,咦~……那个,各位小朋友。可以请你们停下来吗?」
因为赛罗蹲下来变得动也不动的,所以贝涅提姆只好以含蓄的嗓音向孩子们呼吁:
「这个人接下来有工作哦。他要当我的护卫呢。」
「咦咦~──!很扫兴耶。」
「已经没得玩了吗?」
「很抱歉。达也,要走了哦。总之,你先停下来吧。」
当贝涅提姆说完,达也便立刻停止不动。
当护卫的话,他是最理想的人才,但是他有时会在预期之外的时间点做出奇异的举动。只有这部分是个不安要素。因为达也看起来,即使对方是小孩子他也会几乎无条件地服从对方。彷佛没有搭载「拒绝」的机能一样。
「问你喔。」
当贝涅提姆回过神来,发现有个孩子正仰望着自己。
「你是不是来见尼可尔多老师的?」
「是啊。我有事想拜托他。」
「那还是放弃比较好哦。偶尔会有大人来见老师,可是大部分都会被老师臭骂一顿赶回家。」
「咦咦……?」
「特别是你,长得好可疑哦。我觉得你一定会被骂的。话说,你是来做什么的?」
「呃~就是,那个……其实啊。」
贝涅提姆含糊其词,犹豫着该不该说,最后他心想──「随便啦,告诉他好了」。
「我想请伊布顿大祭司成为首席大祭司。」
阿迪胡•兹伊贝鲁提过,只有这位尼可尔多•伊布顿,是唯一能确信没有跟共生派扯上关系的大祭司。
让这名人物站上顶点,联系神殿与军部,将成为春季总反击计画的一大助力。由于拥有「女神」,所以圣骑士团无法忽视神殿的意向,因此神殿对圣骑士团的影响尤其庞大。他的上任将能撤除「防卫就是圣骑士团的责任与义务」这种思想上的活动制约。
意思就是,伊布顿正是能够断然撤除思想限制的最佳候选人。他不参与任何派系,是一个能做出公平且准确的判断的人物。如果要说有什么问题,那只有一个。贝涅提姆想起了阿迪胡•兹伊贝鲁说过的话。
「伊布顿大祭司,他是一名性格极其乖戾的人物。问题只有这个了。」
贝涅提姆心想,那么他一定是自己不擅长应付的那种人了。
就在此时,犹如要佐证贝涅提姆心怀的感想一般,向他搭话的孩子贼贼一笑说道:
「之前也有来过呢,跟你类似的人。我记得好像是来拜托老师,要老师能够『推见(荐)』自己的样子。」
「……那个人,后来怎么了?」
「被踢了一脚赶出去,然后就急忙逃走了哦。」
贝涅提姆咽了口唾液。感觉事情不会顺利。即使如此,还是得去。
「感觉是个很麻烦的对手耶……」
赛罗似乎多少重振了心情,他将脖子左右扭了扭并站起身来说道:
「不过,也只能想办法完成了。」
「那个,赛罗。就算被人家攻击,你也不可以胡乱还手哦……」
「怎么可能还手啦!都要拜托人家参选了,怎么能让对方受伤?讲真的,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暴力的化身。这个词已经爬到喉咙了,但贝涅提姆还是不敢讲出来。相对的,他拍了拍达也的肩膀催促他。
「达也你也来吧。要是我快被攻击的话,防御就拜托你了──呃~那个,达也?你有在听吗?」
「唔唔。」
「你该不会,眼睛还在晕吗?」
「唔唔。」
「……深呼吸过后再出发吧。」
对贝涅提姆而言,他自己也需要深呼吸。
◆
神殿的内部又比外观还更加简朴。勉强有几张椅子排列,以及一张有裂痕的祭坛,但没有用于仪式的香炉或烛台,更没有大圣印造型的银饰。
然后尼可尔多•伊布顿本人,也是一位超乎预期的人物。
「我拒绝。」
伊布顿大祭司拿着抹布一边擦拭地板一边说道。连头都不肯抬起来。
「我不打算跟神圣选举扯上关系。自己主动追求权力,有违我的信仰。」
伊布顿的说话方式既犀利又严厉,就像用凿子切割岩石般一丝不苟。
「我也不会投给特定的人物。因为我觉得现在的神殿里,没有人够格担任大祭司。我会出席圣选,但我会投空白票。」
「大祭司阁下,但是……」
因为赛罗在一旁用无声的视线催促,贝涅提姆想着至少要再缠斗一下。
「此时此刻,神殿才需要您这般高洁的人物──」
「我说不选就是不选。我不会中你们的花言巧语。特别是你,你有种诈欺师的气息。」
他没有抬起头,光是听声音竟然就能正确判断。贝涅提姆暗自感到佩服。而赛罗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
「确实啊,大祭司阁下,真是洞察入微。」
他甚至轻轻拍手说道,接着在大祭司的面前弯腰蹲下。赛罗简直像个小混混一样直视正在打扫的伊布顿。态度相当恶劣。
「这家伙是诈欺师。就是因为诈欺被抓,才成为惩罚勇者的啊……但是,神殿需要你,这是真的。我们必须设法处理魔王现象才行。」
「神殿?不是吧?需要我的是军部不是吗?」
伊布顿的答案很清楚,不由分说。
「确实,魔王现象必须根绝。这点我予以认同。」
「根绝啊。说得真不错。」
「就是根绝。没有别的做法了。」
伊布顿明确地道出那个词。他斜眼朝向赛罗一瞥,然后又望回手边。
「如果我是首席大祭司,就会祭出积极运用圣骑士团的方针了吧。现在的首席大祭司将防守人类的领域视为重点,那样太被动了。」
「那么,你不是应该去干首席的位置吗?在我们屈居被动之前。」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主动追求权力。赛罗•佛鲁巴兹,这点我不会妥协。」
「啧……果然,真不该来的。原来你认识我啊。」
赛罗用力搔了搔头站起身。他是前圣骑士团长,所以不无道理,要是大祭司的话,不可能不认识他的长相。
「佛鲁巴兹前圣骑士团长。你出于何种原因而背负罪名,我是不了解。但你贯彻了自己的信念,所以才有现在吧?」
「那才不是信念那种冠冕堂皇的东西……结果,我应该是做错了吧。」
「我可能也犯了错也不一定。但是,我打算为自己的信念共生死。」
听到伊布顿的说法,赛罗放弃似的摇了摇头,举起双手,彷佛在说「我无计可施了」一样。
尼可尔多•伊布顿也没有将视线转向他。
「以上,谈话就到此为止。惯例礼拜要到了,我必须清洁神殿,还得教育孤儿院的小鬼们。地区的清扫活动跟除雪作业也要我指挥才行。」
「咦咦……?」
贝涅提姆感觉自己听到了令人惊讶的事情。
神殿的清扫或孤儿院的教育与指导这类事宜,应该是信徒要做的吧。少说也只到祭司为止,不是身为大祭司的人该做的事。
「那个,那些事情,不能交给这座神殿的信徒或是祭司来做吗?」
「没那些人。所以才那么忙啊。是有志工会来帮忙。救济餐、教育、难民的援助,要做的事要多少有多少。」
贝涅提姆更加惊愕了。没想到堂堂一名大祭司,竟然凭一己之力营运神殿。贝涅提姆以为即使没有登记在正式的名册上,他还是有人协助。
「你好像很意外?」
诈欺师贝涅提姆的心思,竟然轻易被伊布顿看穿了。让贝涅提姆有种正在挨骂的感觉,使他静不下心。出于无奈,他只好把想到的事直接化成言语。
「不是。我以为都当到大祭司了,应该能募集善款扩大神殿的规模──甚至能办到更大规模的救济活动不是吗?」
伊布顿对贝涅提姆的意见嗤之以鼻,然后拧了抹布。
「我募到的善款全都给人了,给那些在第一王都外头活动的流浪神官。」
「都给人了,意思是说……您没有投资吗?是单纯的赠与?」
「没错。让他们随便用。在偏乡才有应该获得救助的人。所谓信仰,就是心灵的堡垒。那些人暴露在魔王现象造成的危害中,他们最需要信仰。」
伊布顿边说边站起身,接着敲了敲自己的腰。
他的身高比想像中的矮。应该比贝涅提姆还矮吧。但是两者相比之下,伊布顿拥有能够震慑他人的气魄。
「哈!这位大祭司阁下还真是有骨气啊!」
赛罗微微一笑。他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事让他那么愉快?贝涅提姆有时无法理解他的幽默感。
「那照这个步调──你是不是打算某天抛弃这座神殿,踏上旅途到偏乡传教啊?」
「你很懂嘛。可以的话我也想那么做,但我不能放着孤儿院的小鬼不管。只有教育的计画,我找不到值得托付的人。而且还需要教材之类的物资呢。」
「啊!就……就是啊!就是那点,大祭司阁下。」
贝涅提姆感觉自己找到了些微的切入点,于是充满气势地插嘴道:
「我能理解孤儿院的经营状况不太乐观。只靠一般市民的捐款,要经营这个规模应该有难度吧?照这个情况,孤儿院早晚会倒闭,或是需要缩小规模不是吗?」
缩小经营规模,亦即这意味着「孤儿的取舍选择」。贝涅提姆认为,那违反了伊布顿这个男人的信条。
「所以!伊布顿大祭司阁下,当您站上神殿的顶点,将能重塑神殿的体质,可以随着您的改革将您的理想给──」
「只要是借由人们的善意成立的设施,当那些善意断绝时,自然会因此关闭。」
伊布顿的回答实为冷漠,有如钢铁般的声响。
「我多少也想过要改革神殿。但是,为了那种事而扭曲自己的信仰,不就本末倒置了?听好了,无论提出多么崇高的目的,也不能弄错达成目的的手段。舍弃信念所达成的目的,到底有多少价值?」
他的说法,让贝涅提姆联想到某个男人──诺鲁卡由。感觉他们的「意志」具有某些相似之处。
「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不能妥协。一丁点的妥协,都会衍生更大的妥协。自己主动追求权力,对我而言就是那一丁点的妥协。」
「但是,那样的话小孩们就……」
「我是非常任性妄为的人。大不了,我到户外跟他们过同样的生活就好了。祈祷本来就不需要神殿。那只是为了散播教义的,一个简单明瞭的标志罢了。」
贝涅提姆全然无法理解这种思维。与此同时,他也醒悟了一件事──要让这位大祭司改变想法是不可能的。
「呃,赛罗,我有个提案。」
贝涅提姆姑且──真的是姑且望向赛罗。他觉得再谈下去显然也不会有结果。但是,赛罗也只是回以他一道宛如野兽般的眼神。
「你有什么想说的?你想说『看起来没辙了,回家吧』是吗?」
「不……不是的……那么,那个,大祭司阁下!假设,这是假设而已。」
最后,贝涅提姆决定向他确认一件事。
「……如果其他大祭司,推荐您成为首席大祭司呢?」
根据神殿所制定的规则,在圣选中能「被投票」的对象,并不是只有参选人。规定上,只要其余大祭司有五人以上共同推荐,那个人物就有可能在圣选中当选成为首席大祭司。
「如果被推荐了,您也会辞退吗?」
「不。如果是那样我就不会辞退。因为那是神殿的规则,而且如果我没有追求权力还是当选了,那就代表『信仰选择了我』,不过那应该不可能发生吧。」
伊布顿淡淡一笑。这时他终于回过头正眼面对贝涅提姆。
「那些埋头于权力斗争的大祭司们,不可能选择我。那些人啊──」
贝涅提姆发现话说到一半的伊布顿眯起了眼睛。他并不是看向贝涅提姆也不是赛罗,而是达也。达也不禁回过头,但还是无动于衷。
达也依然没有表情,只是以茫然的脸看着虚空,那个眼神让人觉得──他说不定连伊布顿都没看到。
「那……那个,达也他怎么了吗?」
「没事。」
尼可尔多将视线从达也身上别开,这次望向祭坛。
在祭坛的后方,有这座神殿之中唯一一个能表示信仰的象征。那是一幅画。上头画着的应该是女神,以及跟随着女神的从者们。色彩朴素,但笔触细腻,与这座神殿很是相衬。
「那个,大祭司?」
「没事──你们快回去。你们的话我不想听。」
看这个样子,已经束手无策了。如同预想,现在完全无计可施──赛罗「哼」了一声,似乎觉得很麻烦。贝涅提姆则叹了口气,拍拍达也的肩膀。
这下只能早早搬出最后的手段了。
也就是──收买。
◆
当天晚上,贝涅提姆与赛罗,在军营大口喝着闷酒。
「事情不妙了。」
赛罗将葡萄酒杯一饮而空抱怨道。「事情不妙了。」这是铎达或自己常讲的台词,今天换赛罗说出口了。
「那位大祭司阁下,还真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就是啊。照这样下去,连让他参选的目标都达不到了耶。」
「选战对手查得怎么样了?有时候不是会有吗?票数五五分,导致无法只靠圣选决定胜负的状况。能利用第二轮投票赚取说服其他人的时间吗?」
「很困难呢。因为有力候补有三个人,那之中有一个支持率特别高。」
现阶段神殿所指定的大祭司,其总数共有二十八名。
那之中,参选首席大祭司的有力候补有三人。呼声最高的是一位叫做米罗兹的大祭司。听坊间的传闻说,她变得越来越有优势了。照这样下去,她恐怕会顺利当选吧。
「米罗兹那个老婆婆做事很精明哦。」
贝涅提姆在冒险者公会一边喝酒一边听到的消息,确实是这么说的。
「她是中立派的,很擅长维持势力平衡,而且很有钱。她会用自己的钱,借贷给神殿的学院,或是工匠公会。大家对她都抬不起头呢……果然这个社会,还是有钱的人能得胜啦。」
借贷确实是个高明的方法。与其说她高明,不如说通常都会这么做。会无偿赠与他人的尼可尔多才是异常分子。
「我不知道伐库鲁公社怎么样了,但他们好像也在支援她的样子。这次应该确定是那个老婆婆当选了。」
要瓦解米罗兹这支最大势力,还要说服或者是收买过半数具有选举权的大祭司,这种创举凭贝涅提姆是不可能的。再说,贝涅提姆根本没有那种毅力与精力,况且资金也不足。
(我看用更轻松的方法好了。)
这是贝涅提姆的想法。
总而言之选择越轻松的路越好,要避开困难,还要尽量走捷径。做这些事的结果,导致他总是在说谎,尔后被人称作诈欺师,最后的下场就是变成勇者。
即使如此本人也不打算反省。因为反省会让心情变糟,而且很麻烦。
「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去恐吓人家了,但就算威胁伊布顿,他也不会参选吧。」
赛罗一口将酒水饮下,总觉得他的态度好像有点漫不经心。
「那样的话,剩下的就是正攻法了吧。请泰奥莉塔正面拜托他的话……不对,这样也没用吧。我猜那位大祭司阁下,就算是『女神』的请托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信念。」
以赛罗来说,他给出了很高的评价。甚至对伊布顿加了「阁下」这个敬称,那证明赛罗对伊布顿表示了相当的敬意。这种事非常罕见。
「该怎么办?要是让我被阿迪胡呛『你们果然办不到啊』,我可是会气到极点。而且,听卡弗赞的说法,这次事件的背后有共生派的──」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闭上嘴,垂下视线,陷入沉思,并且又斟了一杯葡萄酒。
「哎,算了。贝涅提姆,你有什么点子吗?说真的,我几乎是投降了。」
无可厚非,这本来就不是赛罗擅长的任务。
贝涅提姆认为,赛罗对政治与世间大小事都太不感兴趣了。就算他认真思考,顶多也只能想出近似于正攻法的点子。
(也就是说,这就表示……基本上必须由我想办法处理的意思吗……!)
贝涅提姆的心情沉重不已。不过,至少还有让他知道该做什么,不至于完全没辙。如果连要做什么都不知道,贝涅提姆也只能束手待毙了吧。这种时候,他该做的事只有一个。
「总而言之,我们只要不择手段,设法让伊布顿大祭司参选就行了吧。」
「是这样没错啦……这说法真令人担忧啊……」
「如果本人不参选的话,那就只能透过五人以上的大祭司来推荐他参选了。除了伊布顿大祭司之外,还有五个人没有所属任何派系,我打算去收买他们。」
「你说收买?你有那么多钱吗?」
「如果是有能力收买他们的人,我心里有人选。」
假如有自己做不到的事,那就让做得到的人去做。贝涅提姆的点子,一切都是依照这个逻辑生出来的。就结果而论,那或许算是颇适合担任指挥官的性格吧。尽管他派不上用场,至少也从没阻碍过赛罗与杰斯的战略。
「谁啊?你说的那个人。」
赛罗以满是疑惑的眼神问道。说到在这个局势下,还有办法让人答应把票投给伊布顿的人,贝涅提姆心中只有一个人选。
那就是伐库鲁开拓公社──这个组织的第一王都方面分部长。
名字是费西乌斯•伐库鲁。他是伐库鲁家的长男,既是贝涅提姆的亲兄弟,也是次任当家的第一顺位候补,是家族之中最优秀的实业家。
「费西乌斯•伐库鲁。他是我哥哥。」
「……嗄?」
赛罗的嘴巴大大张开。
「你说你的哥哥……是谁?伐库鲁?」
「是的。我没提过吗?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伐库鲁家族中的一员哦。虽然我几乎是被逐出家门了,不过我排行老四,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姊姊,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到底哪个部分是真的,我整个搞不懂了。」
如此发牢骚着的赛罗,将用来当下酒菜的果子,丢进自己张得老开的嘴里。
「如果能让伐库鲁公社站在我们这里,要收买人家的确也不是不可能。至少能确保有五个人推荐伊布顿大祭司阁下……但是……」
赛罗始终以狐疑的眼神看着贝涅提姆。就算怀疑还是只能相信他了,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那种事能办得到吗?你有办法说服你大哥哦?你们兄弟的关系绝对很糟糕吧?」
「没问题,因为我很得我哥哥的疼爱。」
「……你说的到底哪里是谎话,哪里又是真话啊?应该不是通篇谎言吧?」
「全都是真的啦,为什么要那么怀疑我?」
「不就因为你是贝涅提姆吗?」
贝涅提姆心想──「讲那种话也太过分了」。贝涅提姆原本就知道费西乌斯在第一王都的住处,剩下的就是在他回家的路上埋伏而已。
所幸贝涅提姆有赚到能雇用他人的资金,而且也已经开始行动了。所以──
「不管怎么说,都只能干了……不是吗?还是说,你要把我说的话都当成谎言,然后在这里罢手吗……?」
「怎么可能啦!好啦,知道了。我就当这是一场大型诈欺就对了吧?计画交给你去想。我该做什么才好?」
「好。这是一场相当冒险的行动……所以说,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去办。」
◆
费西乌斯•伐库鲁,在这一天尤其晚归。
与客户的商谈,因为意外的访客而拖长,而且平时走的回家路径,又因为道路铺设工程而阻塞,导致他不得不多绕一圈远路;这就是他晚归的原因。那天的正午过后,雪便一直下个不停,城内充斥着刺骨的寒气。
他不会说自己有不好的预感。费西乌斯•伐库鲁不相信这种类型的预感。对费西乌斯来说,这天只是一个令他不愉快的日子而已。
看到弟弟的脸,就是导致他这么想的最大要因。
弟弟──贝涅提姆•伐库鲁,站立在降雪的巷道中央。费西乌斯命车夫停下马车,暂且先端详了弟弟的脸。他心想,希望这是他的亡灵。因为那样就能充当弟弟死去的证据了。
然而,很遗憾,弟弟看起来还活着。
真要说的话,站在贝涅提姆身旁的男人,看起来还更像亡灵一点。那个男人的手脚出奇地长,从他的脸上几乎感受不到所谓的意志。他伫立在雪中的姿态,不知为何,让他觉得非常不祥。
对方宛如空洞般的黑色双眼,盯着费西乌斯看,眼里却又没有自己。
「哥哥,好久不见。」
贝涅提姆以虚伪又厚颜无耻到令人恐惧的态度,彬彬有礼地低下头说道。费西乌斯的头感到一阵闷痛。他们的关系,理应不该以这种泛泛之交的寒暄重逢。
费西乌斯有两个妹妹与两个弟弟,每个都是能继承伐库鲁公社的候补人选,也是竞争对手──除了贝涅提姆之外。
这个男人早早就发挥了自己的无能,将父亲与亲戚指派的「考验」一个接一个搞砸。费西乌斯认为,弟弟直到最后都不理解那反而是机会,而非「考验」。
他离家的方式几乎形同于放逐,尔后的行踪费西乌斯不得而知。费西乌斯时常心想,这个弟弟真让人哑口无言。他也知道弟弟在从事类似诈欺师的勾当讨生活,也知道他现在以惩罚勇者的身分在服刑中。
他万万也没想到,弟弟会像这样在自己的眼前露面。
「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贝涅提姆。」
叹了口气后,费西乌斯向贝涅提姆说道。
「你有什么脸出现在我面前?现在立刻给我消失。真是碍事。还是说,你想被马蹄践踏而死?」
「对久违不见的弟弟说那些话,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贝涅提姆露出伤脑筋的笑容。那种笑法让费西乌斯看得莫名不舒坦。其理由贝涅提姆也知道。
「该不会,您还在生气吗?有关假造莫德利斯商银的事,我已经有在反省,也真的觉得很抱歉──」
「你给我闭嘴。」
听到莫德利斯商银,费西乌斯低声说道。他不打算威吓弟弟,只是单纯回忆起不愉快的往事而已。
过去曾有传言指出,会有一间大型商社出现,其规模将大到足以对抗伐库鲁公社,其名为「莫德利斯商银」。据说那是某种形式的银行,能够存钱在里头,并于远地安全提领出来。同时,该商银也在进行某些会遭国家取缔的赌博事业。
据悉,那支商社已经进入了创立阶段,他们的背后还有神殿撑腰──费西乌斯查明了该消息的真伪,最后,他只能相信确实有那方面的动静。
然而,当他实际深入调查时,莫德利斯商银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他理解到「该商社原本就不存在」时,才发现那个消息已经对公社的利益造成无法忽视的亏损。因为费西乌斯自己,以及他的下属们做出了因应行动,所以有些投资客因此连忙抛售证券。这些就是该事件的影响而造成的损害。
费西乌斯不认为那是轻率的举动。他原本很低调地在进行调查,消息却不知为何传了出去。费西乌斯至今也无法理解那是怎么回事。不过,确实有人在那场证券买卖的风波中获得了利益,而且不仅一人。
在该事件的近乎中心处,有贝涅提姆的影子。
费西乌斯开始追踪时已经为时已晚,贝涅提姆又一次杳然无踪,只留下他死亡了的传闻。也有人提出了乐观的见解,认为那条传闻意即「贝涅提姆因利益纠纷与同伙闹不合,而遭杀害」,但费西乌斯无法想得那么乐观。
就如同证明了他的想法,这个弟弟成了惩罚勇者,并且──
「费西乌斯哥哥,这对您来说会是一个有赚头的生意哦。」
贝涅提姆说道。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言论,这个弟弟无论几次都会让自己哑口无言。
「我不想听,也没有听的必要。你不可能提得出能让我有赚头的生意。」
「这是有关首席大祭司的事。隶属于圣骑士团的某个人物指派了一项密令给我,有个人我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当选才行。」
竟然说是圣骑士团的密令。
费西乌斯在心里细细斟酌那个说辞,并且嘲笑。哪有圣骑士会指派惩罚勇者密令的?何况还是指派贝涅提姆这种只会卖嘴料舌的男人。
「反正都是骗人的,就算是讲真的,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拜托您帮忙收买各位大祭司,让他们推荐尼可尔多•伊布顿大祭司。只要收买五名就可以了。」
贝涅提姆一派稀松地提出了非法勾当。
「荒唐至极。那对我──不对,那对伐库鲁公社一点好处都没有。」
「因为您已经在援助米罗兹大祭司了吗?」
「看来你至少有查到这点资讯。」
「比起米罗兹大祭司,伊布顿大祭司更有获利空间哦。因为他首先会确实提高神殿的收益,来自一般信徒或偏远地区的捐款会增加,而浪费则会减少。」
那个部分是事实没错。有关尼可尔多•伊布顿的事,费西乌斯也有听说。最能够扩展神殿势力的人,也是尼可尔多•伊布顿这号男人吧。在与魔王现象的战事方面,他也可说是对人类一方最有利的人物。
「然后伊布顿大祭司不会储蓄那些收益,他会捐赠给贫民区、难民以及偏乡,也会进行圣骑士团的军备强化吧。如此一来伐库鲁公社就能回收那些投资了。」
「或许是吧。」
费西乌斯部分予以认同。他猜贝涅提姆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强词夺理而已,但他的看法没重大的谬误。贝涅提姆这方面的才能,可菲妮──他排行第二的妹妹给予很高的评价,并且觉得很有意思;但费西乌斯只认为那是个不良影响。他认为必须找个机会,把他那个妹妹的精神也重新教育一番。
还有一个关键性的重点,贝涅提姆完全没有看见。
「就算那样我──不对,伐库鲁公社也不会投资尼可尔多•伊布顿。因为他对人类一方太过有利了。」
「那是……什么意思?」
费西乌斯没有回答。没有必要说明──话虽如此,刚才说的话本身,已经足以说明了。剩下的只要稍微动动脑,就能理解了吧。
人类一方的利益,那对伐库鲁公社而言,正是一大问题。
伐库鲁公社渴望战争。因为与魔王现象的战事,持续为公社创造庞大的利益。如此一来,公社应当采取的方针只有一个──让人类保持相当的优势,同时也为魔王现象撑腰。
特别是与「共生派」势力,公社一直维持着不即不离的态度。透过军方的秘密协助人,持续提供雷杖给共生派私人军队的人,或者是提供给古焉•莫沙教团那群暴徒的人,也都是伐库鲁公社。最终是否要完全与「共生派」完全联手,还是个尚未得出结论的议题,但共生派现在还不是公社应当敌视的对象。
因此,他无法同意贝涅提姆的提案。应该在圣选中胜利的,是米罗兹大祭司。
伐库鲁公社的干部会议已经如此决议了。做出决定的人是父亲,不是别人,而是伐库鲁公社的领头羊。直到这个结论出现之前,他们当然也有探讨过支持尼可尔多•伊布顿大祭司的方案。
(就是这么回事。考量到家族的利益,这是最好的做法。)
费西乌斯想起父亲的脸庞。
他的侧脸虽然沉稳,却有一股冷酷的气质。回想起来,自己似乎只有看过父亲的侧脸。费西乌斯从来没有正面与父亲四目交接。
(但是,我跟这个不成材的弟弟不一样。)
费西乌斯强烈地如此认为。虽然这使他感觉到些微的痛楚,但那是尚可忽视的轻微疼痛。
(我得到了认可。还能继续证明自己的资质。)
所以现在不是跟贝涅提姆扯上关系的时候。
「贝涅提姆,你给我让开。耗费在你身上的时间都是损失。」
「就是说啊。但我觉得,唯有今天晚上不会造成损失。」
「什么?」
「你只要跟我们在一起,应该就能保住小命了。」
察觉到异样──的那个瞬间,费西乌斯瞄到一道雷光。
磅!空气爆出一阵骇人的声响。马匹用后脚站立起来,随后它的头部遭到击穿。费西乌斯•伐库鲁不可能看错,那是雷杖──红百金花。是一款新型狙击杖,安定了蓄光弹匣的自动退出机制。
「怎么会……」
当费西乌斯脱口道出疑问时,已经从马车翻滚跳出来了。这是多亏了他深根蒂固的危机回避能力。费西乌斯趴在雪地上,将头低下。车夫在呼喊着什么,并举起了雷杖──但被人从背部击杀。费西乌斯立刻注意到,自己遭人包围了。
「您没事吧?哥哥,请趴好。」
不知不觉间,贝涅提姆跑到了自己身边。这个男人也一样,俯卧在地上。
「看来是敌人来袭了呢。您变成他们的目标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共生派』。他们在怀疑我跟哥哥您勾结,担心您会把机密情报卖给我。应该是因为我试图暗中与您见面吧。其实我拥有『会引人严重起疑』的才能呢──」
费西乌斯无言以对了。
霎时之间的沉默过后,一声古怪的吼声,犹如要撕裂寂静一般响彻四周。
「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唔唔唔唔唔唔唔!」
是贝涅提姆待在身边的男人。那位手脚出奇长的男人,扛着一根有如铁制钓竿的武器,那应该是长柄的战斧吧。
「没问题的,费西乌斯哥哥。」
贝涅提姆将手放到自己身上,似乎要让自己放心。
「我们有达也在,他一定会救我们的。请相信我们吧。」
费西乌斯挥开他的手,不发一语地朝贝涅提姆的颜面一拳殴下。
(插图006)
◆
达也的行动很迅速。
他宛如野兽般匍匐,下个瞬间突然如弹射般跃起。在贝涅提姆的眼中,那个身影看起来就像一股泛黑的狂风吹过。
「咕喀。」
达也的叫声听起来彷佛自喉中呕出鲜血般。他以单手挥舞战斧,不断落下的雪花随即被他给卷起,形成了飞雪的漩涡。在墙上以雷杖射击的袭击者,他们的胸口以上都被吹飞。鲜血因此洒满一片。
「喀喀喀。」
达也没有停下动作,他不可能会有任何迟疑。他在顷刻间顺势解决左右两人,战斧的刀刃撕裂了他们的咽喉与腹部,断送他们的性命。
(达也即使在惩罚勇者中也是最强的。)
血雾与肉片落在眼前,使贝涅提姆一阵反胃。到现在他都还没习惯。
(若是单纯的战斗,一定没有人能赢得了他。)
贝涅提姆如此深信。
他的意思不是单纯意指力量的比拼,或是敏节的体能。达也这个男人,在根本上便与他人有某些不同之处。他与人类相去甚远。而且,贝涅提姆知道,那个杰斯的搭档──妮莉,对达也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
有时连赛罗或莱诺都会被妮莉当成小孩子对待,虽然语言不通,但从态度就能察觉。但是,只有达也不一样。她对达也的态度,就像面对一名年老的先进。
甚至能比喻成,对一棵树龄超过几百年的年老大树致上敬意一般──
「贝涅提姆!你这家伙!」
贝涅提姆能沉浸在思考的时间仅只须臾,他的哥哥揪住了他的衣领。
费西乌斯的眼中充满了好似火焰的愤怒。从以前他就很怕哥哥的那种眼神。他因为不想被哥哥以那种眼神怒斥,而说了好几次谎。虽然谎言被戳破时会被骂得更惨,但既然什么都不做也会被骂,那还是说谎会比较好一点。
「……有几件事我不明白……!」
费西乌斯有如硬挤出声似的说道。
「你是怎么跟共生派的人挂勾的?还有,你是怎么让他们行动的?他们也只要想一下就会懂了吧!我哪有可能跟你缔结什么密约!共生派里面有那种无能的家伙吗!」
被问到这些问题,使得贝涅提姆张大了嘴。
没想到,这个哥哥也有不知道的事。而且还是如此简单,只要想一下就能明白的道理。他感到的不是优越感,而是单纯的惊讶。
「──米罗兹大祭司属于共生派,这点几乎不会错了。」
贝涅提姆的心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愉悦,但他决定不要将其表现在脸上。
「所以我想要暗中与她接触,但是被对方给无视了。虽然这也是当然的就是了……结果,我后来好像被严加提防,还开始被他们给监视了的样子,所以……」
贝涅提姆的视野中,能看见达也的身影眼花撩乱地作战着。每当他伸展、挥动着那双修长的手脚,血与肉就会挥洒而出。雷杖射出了光线,但这个男人不会被那种玩意儿击中。
从墙上跳到屋顶上再到行道树上,在略带绿光的月色下,他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四处飞舞。
「所以我向监视我的人,全力狡辩了一番。」
「你说狡辩?」
「我告诉他们:『我的确是伐库鲁公社的一分子,但我已经被放逐了,现在跟公社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费西乌斯哥哥跟我有很深的芥蒂,我们绝对不可能共同谋策什么计画,请相信我。』──我是这样讲的。」
在说话的途中,贝涅提姆的视线从费西乌斯身上别开,因为他不敢直视哥哥愤怒的表情。哥哥的眼神毫不松懈。
「我就像刚刚说的那样全力狡辩过了,可是好像更加让他们起疑了。不过赛罗粗暴地赶走他们可能也是一个原因吧……?我越是凑齐所有证据去狡辩,他们就越怀疑我耶……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我说的话呢?」
「你这家伙,实在有够──」
费西乌斯的手再次试图揪起贝涅提姆的衣领,想强硬地把他拉过来。贝涅提姆怕得缩紧身子,那个瞬间──一道犀利的雷光擦过贝涅提姆的脸颊。
不,实际上被击中的是费西乌斯的肩膀。一阵烧焦味,伴随血液淌下的触感。
费西乌斯的表情扭曲,发出痛苦的哀嚎。他被人从屋顶上狙击了。这表示对方放弃击溃达也,打算从远处以雷杖发动狙击吧。
──以上的分析,贝涅提姆并没有冷静进行。他只是反射性地大叫,对着他现在所持有的最强手牌。
「达也!」
贝涅提姆以双手按压哥哥出血的肩膀,并且喊道:
「我们被狙击了!救救我们!」
一般来说,这种局面已经能判断出「呼唤达也也赶不上了」才对。毕竟下一发就要来了,他应当采取某些闪避动作。可是贝涅提姆做不到那种战术性思维。
尽管赶不上,达也还是服从贝涅提姆,就结果而言──他实现了不可能。
「叽──」
一阵怪异的呼吸声后,达也的身体高速一跳,紧接着挥砍战斧。
啪铿,奇特的冲击声响起。贝涅提姆晚了一秒才发觉,那是达也精准地弹飞敌人施放的雷击所造成的声响。
「竟然把……雷杖的雷击给……」
费西乌斯歪着脸说道:
「弹开了吗?不可置信!」
「这就是达也啊。」
虽然这是贝涅提姆也无法理解的现象,但现在他不能摆出没有自信的表情,所以他故作从容断定道。接着,还有一招。
贝涅提姆以手指触碰脖子上的圣印。
「……赛罗,我遭遇狙击了。刚才的地点你掌握到了吧?你……你能干掉对方吗?」
「废话。」
一道黑影在积雪的屋顶上飞跃。与达也不同,那是宛如飞翔一般独特的跳跃。
「我会追过去逮住他,你们自己好好看着办。」
潜藏起来的赛罗•佛鲁巴兹,找出了敌人的所在。能看见他在风雪中跳跃前去的样子。唯有捉拿敌人这点,是达也他办不到的差事。
「哥哥,已经安全了。虽然似乎放跑了几个人。」
贝涅提姆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急剧下降。自从与这位兄长对峙的时间点开始,他便因为恐惧与紧张而冷汗直流。
「──费西乌斯哥哥,我再一次请求您,请与我们一起对抗人类的敌人吧!我们会击溃共生派给您看的,请相信我们。」
达也跳向位在屋顶上的袭击者,将战斧砍进对方的胸口,深陷半个胸膛。同时抓住对方的头部,凭蛮力把对方扯成两半。
一阵尖叫,内脏散落,随后达也发出奇特的吼叫。
「噜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嘎啊啊啊啊啊!」
那个姿态,要称之为人类的同伴,未免太过暴力且残忍。
「那就是惩罚勇者部队中的最强步兵的实力。我等惩罚勇者,会将这场战役引导至胜利给您看的,我向您保证!」
「少骗人了……!」
贝涅提姆心想,自己看来是骗不了哥哥了。但是──
「我的话或许是谎言,但是您还有别的选择吗?」
哥哥没有回答。只是,贝涅提姆的颜面又感受到一阵冲击。
他顿时感到头混眼花,一阵剧痛。只见哥哥的表情充满愤怒。贝涅提姆认为自己应该是遭到手肘重击,而非拳头。自己鼻梁似乎被打断了,眼前也一片模糊。
(但是……比起说教,这样还比较好。)
贝涅提姆虽然捂着鼻子,但已经放心了。
因为一瞬间就结束了,况且那也代表对方只能吞下贝涅提姆的要求。对方行使暴力,对贝涅提姆而言,大多能诠释为一种成功的信号。
「那个,很痛耶,哥哥。」
「……我从以前,就有件事想问你了。」
费西乌斯彻底无视贝涅提姆的抱怨,缓缓地站起身。
他低头俯视的相貌,与贝涅提姆有几分形似,但神似完全相反。费西乌斯的脸庞,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雕刻,丝毫不带一丝柔情。
「贝涅提姆,你为什么都丑态尽出了还有脸活下去。对于给人带来麻烦,你真的都无动于衷吗?」
「我才没有无动于衷……我也曾经想要像哥哥你们一样,当一个稍微正经一点的人啊。但是我失败了。」
「这是谎话吧。你根本没想过那种事吧。」
「就是啊……我从以前就无法理解哥哥你们,我自认已经好好努力过了。」
「那也是谎言。」
「……哈哈,我真的骗不了您呢。没错,我打算复仇。我都是为了向擅自对我有所期待,又擅自舍弃我的爸爸与哥哥复仇才……」
「够了。说起来,问你这些是我的错。」
费西乌斯摇了摇头,就那样再也不正眼看贝涅提姆一眼。
「我理解现在的状况了。接下来应该要跟在你背后的某人谈一谈吧。不然没完没了。」
这个男人不断回应父亲与周遭所有人的期待,对贝涅提姆而言,他是自己无法理解的超凡存在,是一名拥有不可置信的忍耐力的男人。
(要是我能活得像他一样,那该有多好啊。)
贝涅提姆如此心想。他认为,哥哥一定有拥有坚定的自我。
贝涅提姆已经连自己的真心都不明白了。无论他在自己的心中如何翻找,都只能找到搪塞一时的说辞,只能设法说服眼前的对象。
再说,贝涅提姆从来没有主动将内心化作言语过。他总是因为他人的邀约或威胁而行动。某人所期望的内容,就那样成了贝涅提姆的行动原理。他没有为了自己而自发性地采取行动的记忆。
他至今为止接连采取的种种行为,都是累积在贝涅提姆这号人物身上的事实。
(我觉得,尊敬哥哥这件事,不是骗人的就是了……大概。)
贝涅提姆仰望天空心想──「不晓得赛罗顺不顺利?」
◆
──闪避雷杖的射击,逮到对方,接着将对方踹到地面上。
只要赶上敌人,剩下的对我来说就不是什么难事。那家伙为了因应近身战而佩戴了短剑,那是一把能从剑锋释放出以圣印制造的火焰的稀有货色,不过他的剑术倒是普普通通。
对方发出彷佛鸟类一般的尖锐喊叫,并挥舞剑刃。剑刃的轨迹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慢死了。」
我一个箭步上前,将探查印罗亚特的震动传导进去,以打击对方的手肘。如果手臂挨了一记提高功率的罗亚特,大部分的人都不可能握得住武器。接着只要踢开对方松手脱落的剑,就结束了。
此时,我看了敌人的剑上刻画的纹路一眼。那是楔形的纹章,跟大圣印有几分雷同。这是古焉•莫沙教团的象征。
「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喔。不然只会吃苦头而已。」
我警告他。因为倒下的敌人想要抽出小刀掷向我。还那么有精神,真是可怕,不过在掷刀术方面能够胜过我的,这个世界又有几个人呢?
也就是说,我的掷出的小刀,先一步刺进那家伙的肩膀了。
「我有事要问题你。」
我一脚踏在趴倒于地面的狙击手背上问道:
「在你们背后的是谁?我在问的是援助你们古焉•莫沙的混蛋啦。」
一定有一个人物在背后。这不是单凭古焉•莫沙一支教团能够办到的阴谋。一定有个人在支助米罗兹大祭司,还能指使伐库鲁公社。他一定是个大人物。
这家伙恐怕也不知道那名大人物的名字,我只要能抓到线索就够了。
不过──
「哈!哈哈!赛罗•佛鲁巴兹!你这个……污秽的叛教者!」
他回以一阵谩骂,激烈到超乎我的预期。他眼中浮现的情感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抛下一切的情绪。
「我能告诉你的事──」
滋滋一声,那家伙的身体冒出火花。前兆只有这样,但已足够了。
「一个也没有!」
我知道他想引发什么现象,所以我反射性使用飞翔印,向后跳开。
下一秒,他的身体随着火焰炸了开来。我好不容易成功闪避,却因爆炸刮起的暴风而摔落至地面。
(不可置信,竟然搞自爆。而且──)
那是类似小型焦土印的圣印。眼前有一道火焰漩涡在狂乱飞舞。搜查官或消防部队马上就会赶过来了吧。
(疯了吧,这家伙……他把小型的焦土印给吞下去了?还是埋在肚子里?)
不管是哪种,都是惊人的觉悟。看来他们非常不愿将任何资讯交到别人手上。失败以后立刻寻死的觉悟也做得很彻底。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把我炸死。
──但是,我还是有所发现。
(对方是军人。)
我如此确信。
无论是狙击杖还是焦土印,能搞到那些武器的只有军人。尽管伐库鲁公社只是提供物资,但制作那些道具的工厂数量有限。规定上,那些工厂都由喀鲁吐伊鲁所监督,并且只能在军事设施中生产。研究所也同样如此。
观察这次古焉•莫沙教团这一连串的行动,不免能够发现,这些武器如此奢侈的用法,绝非区区私下买卖得以达成的规模。更何况,他们连焦土印这种需要谨慎使用的军火都搬出来了。那些军火的运用与保管,即使在军中也是最高机密之一。要是没有铎达之类的角色存在,根本不可能偷出来。
既然如此,在他们背后的家伙,纵然在军人之中,应该也是拥有相当地位的人物吧。少说在太守之上,恐怕是总督。再加上尤特普方面7110部队。如果他跟当时陷害我们第五圣骑士团的那支部队有关联──就能缩小范围了。
我开始在脑中罗列出,当时到现在为止的,身处总督以上位阶的人物。
◆
早晨的奇卡达神殿,充满了太阳的光辉。
这个设计应该是为了引进阳光吧。虽然朴素,但是当阳光照耀在清洁得宜的祭坛上,还是使祭坛散发出静谧且神圣的光辉。
尼可尔多•伊布顿站在那前方。而且,他身着大祭司的正装。
「……你到底用了什么旁门左道──」
伊布顿一看到贝涅提姆的脸,便如此开口:
「我一点也没兴趣。但是既然都有五名大祭司推荐我了,想必那就是神的旨意了吧。就神殿的规则而言,我也无法拒绝。」
「太感谢您了。」
贝涅提姆深深低下头说道,但伊布顿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你有意愿参选,真的棒了大忙啊,大祭司阁下。」
赛罗一屁股坐在神殿的长椅上,同时指着自己的脖子说道:
「没有让你胜选的话,我们的脖子就会分家,到过年为止都要在修理厂度过了。」
赛罗调侃人的口吻让人觉得态度恶劣,但伊布顿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
「多数人选择我,我就会成为首席大祭司,若非如此就是别人当选。后者对我个人而言比较理想就是了。毕竟我要做的事很多。」
「这件事已经不是你个人的问题了,不让你坐上那个位子我们可是会很伤脑筋的啊。」
「不管身处何地,信仰都是个人的心灵内部的问题。人是为了守护自己心中那个『应当尊重的神圣信念』而存在的。神官只要彻底扮演好那个领域的守护者就够了──本该如此。」
「……是啊,我也赞成。要是能变能那种世界就好了。」
伊布顿与赛罗的对话,贝涅提姆连一半也无法领会,感觉他们在谈某件很深奥的话题。无论如何,此时伊布顿整理了衣领,抬头挺胸踏出了步伐。
「距离卢夫•阿洛斯的圣选时间所剩无几了。今天要完成手续才行,不过应该会有人盯上我的性命吧。要是你们想要我坐上首席的位置,就尽管留意做好护卫。」
「请别担心。我们现在已经在安排了。」
贝涅提姆立即回答,但即使关于这件事也是充满问题。用普通的方法没办法集合到士兵来协助护卫。他必须想想办法才行。在想到办法之前,只能请达也与莱诺轮流担任护卫伴随伊布顿了。即使如此也有极限──应当尽早出手应对。
(过劳一下应该有办法解决吧。)
贝涅提姆如此心想。现在他该做的事情多得不得了。
「那么,现在出发去发表我的参选宣言吧。」
伊布顿就那样与惩罚勇者们擦肩走过,在那之前,他停下脚步了。他的双眼盯着的不是贝涅提姆,更不是赛罗,而是站在一旁动也不动的男人──达也。
「那个男人,长得真像啊。」
「什么?」
「很像神话时代的英雄。你们至少有听过吧?第一圣骑士团的『女神』所召唤的,成就第一次魔王讨伐的九星之一。据说他手持璀璨的光筒与宝剑降临,将自己化为圣兽,与魔王现象们作战。」
伊布顿回过头,瞥了一眼装饰在祭坛背后的图画。
上头画着「女神」与跟随着她的战士们。以缤纷的色彩描绘的那群人影,无论哪一位,看起来都明显不像个人类。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是图画而描绘得有些夸张了呢?
与伊布顿所述相同,第一次魔王讨伐的故事,即使是贝涅提姆也有听过。不具肉身的大贤者暨建国者,「被封印的」兀拉德、「咒阵」之阿维利、「贪婪」的尼古、审判者幸仁。
(然后,剩下的叫什么啊──?)贝涅提姆心想。
「你是说第一次魔王讨伐的《九星演义》啊。那本我也有读过。」
赛罗冷不防说道。他的视线凝视着祭坛的图画。虽然他长得这副德性,却莫名熟悉古代的故事或书籍。那或许是他身为贵族的教养使然吧。
「那些英雄到第八星为止无论哪部典籍的描述都一致,但是听说最后一个人连名字都失传了。那些文献之中还有人擅自帮他增添设定。」
「没错。第九星,身披圣兽之毛皮的英雄,他的名字失传了。」
伊布顿不再回望。他将视线从图画与达也身上别开,再次迈步而行。
「远古的英雄。拥有异样的外貌,是来自异世界的圣骑士。有关他的描述只有这样。」
「我们也听说达也从第一次魔王讨伐就从军到现在。不过我也不知道这话有几分是真的就是了。」
赛罗将视线朝向贝涅提姆这边,那个传言的出处就是贝涅提姆。事实上,自从他被判处勇者刑的当时开始,就频频听到这个传闻,所以那也并非贝涅提姆的谎言。不过也可能不是真的。
「老实说我没有把那个传言当真,不过这家伙可能真的是那位英雄也不一定哦。」
即使被赛罗指着,达也还是理所当然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达也为了履行身为伊布顿护卫的职责,追随着伊布顿的背影跟了上去。而他那道身影,让贝涅提姆不由得感到神圣无比。
「……然后呢?贝涅提姆,接下来该怎么办?」
赛罗站起来,打了个呵欠。为了追踪古焉•莫沙教团,他好像也与渣布彻夜奔波了一番。他的睡意似乎尚未全消。
「如果伊布顿大祭司能站上圣选的舞台,那胜算就浮现出来了。可以期待一把喽。」
如赛罗所言,尼可尔多•伊布顿在神官与信徒之间有很高的人望,还有人为了他而捐献善款。也就是说收益有望增加,应该可以期待其他大祭司投票给他吧。伐库鲁公社收买的五名,应该会确实投给他才对,而且其他人也有可能搭上这班顺风车。
(但是……如果对方真心打算让米罗兹大祭司当选,应该会采取更确实的手段才对呀……)
贝涅提姆如此心想,但他没有把想法说出来。从以前开始,贝涅提姆便很常去预测事情最糟糕的发展,但是那些「最糟的发展」往往会被人当作无稽之谈而无疾而终,所以他基本上不会向他人公开。
讲出来就会被当成谎话。如果只有这样那倒还好,如果说中了反而会出现更不妙的结果。会被判处勇者刑,也是因为贝涅提姆所预想的「最糟的发展」不小心被他给说中导致。
所以这个时候,贝涅提姆选择沉默。没被问到的事情,还是不要提及为妙。
「我们接着该戒备的,就是伊布顿大祭司阁下的暗杀。要快点雇用护卫才行喽。要假设圣选当天他们会来砸场,我方的人手少说要一百人才够吧。」
「那也就是说,只要凑齐人手就可以了吧?我大概……可以招募到五十个人左右。」
「喂,你还真是夸下海口了啊。你要拜托你大哥?正确来说应该是伐库鲁公社吧?」
「嗯……说得广义一点,没错。」
「啊,我突然变得有够不安的了!说清楚,你到底在构思什么!你那种说法会让我很介意耶!」
「呃~那我就说了哦。其实啊,把之后的发展也算进去的话,能确实募集到人手的方法,以及我们该做的事情是──」
接着,贝涅提姆向赛罗表明了他的主意。虽然贝涅提姆在心里担心着赛罗会不会发飙,但他只有呆愣地张开嘴巴而已。
「──你是讲认真的吗?」
「咦?那个,是啊。如果用这个方法的话,我想应该能打赢圣选才对……」
「差劲死了,这是玩笑话吧。根本诈欺啊。可是……」
赛罗好像很烦恼该不该臭骂贝涅提姆一顿。
「该怎么说啊?贝涅提姆,你偶尔会冒出一些异想天开的想法耶。这个点子太厉害了吧。」
「我……我算是被夸奖了吧?因为我也想不到别的主意了。」
「是在夸你没错。虽然计画还需要加以改良,不过……问题是剩下的五十人。我们能拜托的家伙,必然有限啊。」
「是的。很遗憾……有关那方面,让我比较不放心呢。」
贝涅提姆感觉到自己的胃部一带在隐隐作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