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卢夫•阿洛斯」开门祭,还剩三天。
国王的工作十分繁忙。
生活在联合王国的所有人民,其生死都取决于他的决定,特别是在战时,他的责任变得更沉重了。虽说冬季处于休战中,但他必须尽可能恢复国力,以备战冰雪消融后的战事。
按照诺鲁卡由•圣利兹的想法,如果没办法在春季攻势计画讨伐魔王现象,人类将失去未来。诺鲁卡由确信,在这段休战时期,王者的表现将左右春季决战的始末。
因此,他没有任何休息的空闲。
首先是早晨。起床以后,他会在享用早餐的同时,向贝涅提姆•欧玛威斯克宰相确认一天的行程。餐点是粗食,黑面包与醋腌芜菁,配上切碎的蔬菜所煮成的汤品。有时会有一小片培根,如果是更丰盛的日子,就会有炒蛋能吃。
「……呃~今天也有诸多资料要请陛下定夺与过目。」
贝涅提姆交出一叠资料说道。这个程度还在预料范围内,不如说算少的了。
「另外,小的先前向陛下拜托过,有关亲卫队的──」
「不用提了。该计画朕有放在心上。」
诺鲁卡由说完,接着啜饮一口汤水。这碗汤只尝得到淡淡的咸味。
「贝涅提姆,你尽快前去请求西方贵族们的协助。没有他们的话。春季攻势计画会一败涂地。也不要忘记压制神殿,要是让那群愚者掌握神殿势力就麻烦大了。」
「一切皆进展顺利,小的会全力以赴。」
贝涅提姆低头说道。诺鲁卡由也交付了各式各样的工作给这位贝涅提姆宰相,实际上他似乎也是孜孜不倦地工作着。最近,他很罕见地看起来神情颇为憔悴。
因此,诺鲁卡由也赐他一句话。
「很好。继续努力。」
诺鲁卡由就这样目送贝涅提姆退下,并着手处理那成堆的资料。这些是已经由贝涅提姆挑选过的,联合行政室汇整出来的资料,然而他要考虑的事情依旧不少。
有关需要咨询的项目,都要事先分门别类。王者不必掌握一切,但依然需要较为细微的视角。另一方面,也不能被那些小事给牵着鼻子走。俯视整体的思考,与贴近单一立场的思维;能够灵活运用这两种的,才是所谓的王者。
在他留意以上要点细读这些资料时,有个稀奇的访客到来了。虽然对方没有预约正式的访问,但针对特定的几个人,诺鲁卡由允许了他们这般的无理。
例如,谍报机关的首领。
第十二圣骑士团长──卡弗赞•达库罗姆。这个男人总是无声无息,堂堂正正地潜入他的办公室。
「陛下,久违了。未能早早向您请安,臣下深感抱歉。陛下回归第一王都,臣下感到万分喜悦。」
卡弗赞如此说道,并恭敬地低下头。这个人总是这样,举止有如戏剧一般。
「夸张的招呼就免了。朕与你皆非闲人吧?」
「遵命。那么,请容臣下快速报告现况──」
「那也免了。报告已经从你的部下那里收到了。看来你们并没有怠慢职务。」
诺鲁卡由的书桌上,资料堆积如山。那是卡弗赞手下的人偷偷送来的报告资料。自从他返回第一王都以后,唯有资料没有一天不会送来,而卡弗赞本人倒是第一次前来觐见。
「陛下能如此评价我等的工作表现,臣下深感荣幸。敢问陛下,前线的战事情况如何?」
「很严峻。」
诺鲁卡由凝重地说道。
「非常严峻啊。士兵接连受伤,人民也逐渐疲惫。照这样下去,战线无法维持两年、三年。尚有余力的眼下,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吧。」
「那么,我等必须更奋力才行了呢。」
「当然。」
诺鲁卡由盯着卡弗赞•达库罗姆那略带暴戾气息的笑容说道。
「眼睛跟手都不准松懈。我国台面下的治安是由你们一手承担的,朕要你们重新对此事有所自觉。尤其应该担忧的,可是在东方啊。」
诺鲁卡由认为,最令人不安的疑点就在该处。他每天都会过目有关税收的资料、人们的动向、治安与经济活动的变动,因此才能洞悉这个疑点。
「或许是被一些小角色给唆使了吧。东方诸岛出现了叛乱势力的动静是吧?这些叫做『海贼』的无赖,实在很令人起疑,不是吗?」
「您真是别具慧眼啊。臣下认为,旧基欧王家名下的有力氏族所武装起来的组织,就是那些『海贼』。他们似乎自称『泽哈伊•黛也』军团,因为率领着树鬼,导致镇压遇上了困难。」
泽哈伊•黛也,那是旧基欧群岛王国所信仰的守护兽之名。
它拥有深红色的鳞片,是一只能在大海与空中自在飞舞的巨蛇。传说中,它能削切山峦,呼唤暴风。应当将那群海贼认定为所属于基欧王家的集团,他们正在主张某种正当性。
「你们去设法处理,不要让春季攻势计画毁于一旦。港口尤其重要,朕命你死守。」
「遵命。」
「朕的话就到此为止。立刻动身吧。」
「您好冷淡啊,陛下。」
卡弗赞苦笑道。接着,这个男人面露强忍痛楚的表情。
「臣下很期待与难得凯旋归来的陛下相谈呢。」
「朕所定义的凯旋,是指战胜后的归来。」
诺鲁卡由又将目光落至资料上。
「朕尚未得胜。万事皆待得胜后再来讨论。」
「臣下也会梦到那一天的到来呢。陛下回到王城,人民欢腾迎接。所有士兵的伤势都痊愈,疲惫的国土也取回安详。这就是臣下所梦到的日子。」
「不准再说那是梦。」
诺鲁卡由严厉斥责。和平这种东西绝非梦想。身为王者,不该道出那种说辞。
「快去吧。朕与你,都有该完成的使命。」
「陛下的忠告,臣下会铭记在心。」
然后,当诺鲁卡由瞥向卡弗赞时,他已经离去了。
他就是那样的男人。
接下来,说到这天的非正式访客,还有一位。有个人物以有点提心吊胆的脚步,造访了诺鲁卡由的办公室。
「诺鲁卡由王兄。」
一名身材矮小消瘦的少年,以完美的礼节行礼道:
「诺鲁卡由王兄,那个时候您在图金•图卡丘陵救了我一命的事,我尚未以确切的形式向王兄致谢。」
「是吗,莱库耶鲁。」
诺鲁卡由呼唤那名少年的名字。
「你已经完全恢复健康了嘛。也没有向朕倾诉丧气话。甚好。贵为王族成员就该如此。」
他的弟弟──第三王子,莱库耶鲁•泽夫•杰亚尔•梅铎•基欧。对于没有后继者的诺鲁卡由而言,他也是下一任王位继承者的候补之一。是继雷纳沃尔与利兹法尔的──
(不对。朕记得──利兹法尔已经──)
忽然感到一阵头痛的诺鲁卡由摇了摇头。
「诺鲁卡由王兄?」
莱库耶鲁担心地抬头望着诺鲁卡由。诺鲁卡由发出细微的呻吟,甩甩头,为了让那位少年放心而说:
「别在意。莱库耶鲁。或许是疲劳稍微累积了吧。」
「原来如此……那个,请王兄别勉强自己。王姊也很担心您的身体。」
「唔嗯。」
诺鲁卡由专心意识于呼吸上,紧接着完成了最后一份资料的署名。
「你们也要留意身体。这个状况下,身为王族不得贪图安乐,但王族无人得以取代。国家须要一个永恒不变的中心。」
若非如此,永远都会是最强的一人站在国家的顶点。那种状况必然会引发斗争,人民将无法安居乐业。
还有一部分的人主张,效仿过去西方联邦所采取的议会制,那对诺鲁卡由来说简直岂有此理。靠市民选举决定国家的表率,那岂不是靠人气投票来营运国家吗?诺鲁卡由无法相信以那种方式,真的能够选出优秀的人。他认为,要求人民拥有足以「选择自己的代表人」的智慧,实在太冷酷了。
(果然,国家的基础就是王者。)
王者,要由优秀的人才来辅佐。为此必须扩充教育机构,并完善机制以防腐败。
「莱库耶鲁,你听好。要时常扪心自问『自己的职务为何?』。这是身为王族的本分。」
「嗯?呃──是……是的!我知道了,诺鲁卡由王兄。」
尽管看起来有些困惑,但莱库耶鲁还是坦率地做出回应。虽然尚且年幼,不过能看出他是一位相当具有资质的孩子。
「其他的,那个──各位勇者都还好吗?」
「硬朗得很,硬朗到令人厌烦的地步。他们是朕的精锐,要是因为这点程度的战斗就精力耗竭,朕可就头大了。」
赛罗与杰斯似乎身负重伤,但已经双双回归。在春季来临前,军队的实力究竟能提升多少,取决于肩负联合王国陆与空的那两人身上,眼下的状况不容他们休息。
「那么──莱库耶鲁,虽然对你有点不好意思,朕接下来还得履行别的职务才行。」
「您要出门吗?」
「朕有事要做,没办法陪你玩了。」
诺鲁卡由缓缓起身,他的头已经不痛了。
「朕要募兵。朕有必要亲自募集亲卫队。」
◆
「募兵?」
当芭特谢•基维亚听到这句话时,她不由得皱了眉头。
骑术操练之后,她与西耶娜狙击兵长在市内的饭馆用完餐,此时刚回到军营。而赛罗就在营房的谈话室内等着她。这个男人的相貌一如往常地严肃可怕。芭特谢觉得,自从他回到这座第一王都以后,表情变得比在战场时还要骇人了。
「你没问题吧?」
芭特谢忍不住那么问道。
「你看起来没有好好睡过一场觉。这个样子……泰奥莉塔大人也会担心吧。」
后半段不小心变得有点像在找借口。赛罗以大拇指揉揉眼睛,然后笑着说:
「我有在这里小睡一下,睡到刚刚。你不用担心我,我没问题的。」
「我才没有在担心你。」
「我的锻炼方式才不会因为熬夜个一两次,在万一的时候就出差错。我有办法顺利完成工作啦,你也一样不是吗?」
不眠不休的行军训练,以及战斗训练,这些的确是军人的基础。要以最低限度的休息保持移动,与此同时还要能立即做出精准的判断与行动;若做不到这些,可无法胜任将校。芭特谢也有经历过从王都彻夜往返喀鲁吐伊鲁的训练。
但是这个时候,不知为何,她对赛罗的发言有点不高兴。
(什么叫顺利完成工作──我又没在担心你能不能完成任务。)
不过说到「那么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芭特谢也说不上来。
「尼可尔多•伊布顿大祭司阁下,决定正式投入圣选了。而且是以候选人的身分。」
在芭特谢犹豫着该说什么的时候,赛罗欣喜地说道。
「还剩下两件工作。现在只剩三天,所以我们没时间了。可别说丧气话喔。」
「抱怨也解决不了事情不是吗?剩下的课题是什么?」
「第一,解决古焉•莫沙教团。这个由我跟渣布去处理……渣布推断出他们的下落了。我们现在要过去一趟,把他们收拾掉。」
赛罗竖起两根手指,依序说下去:
「第二点,就是募兵。伊布顿大祭司阁下需要护卫。」
「……我想也是。既然真的让尼可尔多•伊布顿参选了,确保护卫部队的人员就是当务之急。只靠我们会忙不过来。」
「没错。我需要足以让我们自由行动的兵力。只要能赶上卢夫•阿洛斯的圣选就行了。在那之前达也跟莱诺会负责保护他,不过,如果对方要发起进攻,那应该也是在当天吧。」
「听你说得那么有自信,根据是什么?」
「好比说,如果是在圣选前夕,就算候选人被杀了还是能推立别的候选人对吧。我猜应该还有方法能利用伊布顿的死吧。实际上,听阿迪胡的说法,他好像有准备某种手段的样子。」
既然如此,当天果然应当戒备。与其这么说,现实中根本没办法立刻调度到兵力。万一遇到暗杀,就只能期待达也与莱诺来防备了。
「说到护卫,可以的话少说需要一百人。这是最起码的人数。」
「还真的是最起码啊。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个作战太无谋了。」
芭特谢只能如此断言。
按照现况,他们完全只能从民间寻找人手。也就是说,那些人要与惩罚勇者,一同进行这场不光荣且残酷的作战──愿意参加这种作战的人才明显脑子有问题,而他们还要募集到一百个那种人。
「总之先找一半,五十人就好了。剩下的五十个人,贝涅提姆说他会想办法。」
「贝涅提姆啊……真令人担忧。」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听过他的作战以后我觉得有胜算。但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为……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我会希望你能保密。你不擅长这种事不是吗?」
「……说那什么话。不过是保密而已,我怎么不会!」
「是我用错措辞了。我不要你当一个擅长隐瞒的家伙。最近这阵子,我开始对那种人感到厌烦了。」
从正面看到赛罗的眼睛,让芭特谢总觉得难以反驳,因为她看得出赛罗相当疲惫。于是芭特谢清了喉咙,点头道:
「知道了……我不会过问详情。可是,五十也是个难题哦。这就好比自愿成为死囚一样。待遇又要怎么办?我们雇得起吗?」
「『圣女』所率领的圣骸旅团正在编组中,你多少有听说过一点风声吧?我们募来的人会被当成隶属于圣骸旅团的义勇军。」
圣骸旅团。实际上,那个话题现在很有名。
其构想为──让圣女尤莉莎•基达弗雷尼担任该部队之指挥官,并成为春季攻势计画的中枢。想当然,尤莉莎不可能有能力指挥战斗。她并非习熟军事技术的人物,但她至少还拥有象征性的意义。
「真难办啊……薪资微薄可说是确定了,而且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被投入一场更残酷的战线。」
「拜托你了。想想办法吧。只剩三天了。」
赛罗以浮现了黑眼圈的表情点了头。他或许自认那是在低头拜托的动作吧。
「要做的事堆积如山啊。」
芭特谢知道这也代表,赛罗到头来也只能拜托自己了。铎达因骨折而住院,再说芭特谢也不认为他适合这个任务。而达也根本不可能胜任。至于莱诺──不知为何,总觉得不能把募集士兵的工作交给他。
「负责募兵的只有我一个吗?」
「不。还有诺鲁卡由。你就跟陛下合作吧。」
「跟那个男人合作啊……没问题吗?他那个样子。」
「别看他那样,他可是很擅长演说的。在幽湖市的时候虽然发生很多事,但那家伙还是把冒险者公会的家伙给统整起来了不是吗?诺鲁卡由只要有你巧妙地关照一下,就能派上用场。」
「……没办法,我就接受吧。」
芭特谢叹了口气。状况很急迫,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才有机会游手好闲。
「不过,你给我在出门之前稍微睡一下,脸色很难看哦。」
「我没关系啦。马上就要动身了……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你都不打算体恤一下自己吗?虽然是任务,但充其量也不过是阿迪胡•兹伊贝鲁个人的请托。有必要劳费自己的心神吗?」
「因为情况有点改变了啊。」
赛罗歪起嘴角说道。那副表情彷佛在笑,又彷佛在忍耐着些什么。
「这次在圣选的幕后蠢动的人,他的背后有一群叫做尤特普方面7110部队的家伙。」
「那是──」
「陷害我跟赛涅露娃的家伙。既然他们自称是部队,那他们的更后方一定有个指挥官或幕后主使者存在吧。那个人促使伐库鲁公社办事,推举了与我方敌对的米罗兹大祭司,还唆使着古焉•莫沙教团。」
芭特谢沉默不语了。赛罗打算勉强自己,而自己不晓得有什么方法能让他住手。她应该要对赛罗说些什么,因此她在脑海中寻找,并且挤出一句话。
「……泰奥莉塔大人也很担心你。」
没错──在担心的是泰奥莉塔,而非自己。
「你这几天都在东奔西走,完全没有露面不是吗?泰奥莉塔大人已经计划好,要跟你一起逛卢夫•阿洛斯的祭典了。要是让泰奥莉塔大人伤心,我绝不放过你。」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芭特谢觉得自己并不想对他说出这番话,只是到底应该说什么,她自己也不明白。
「那么,我们要在当天以前处理完才行。如果能成功解决碍事分子,并彻底执行护卫,应该就足以让伊布顿大祭司阁下在圣选中获胜了。那样一来我们的工作也能告一段落,接着就可以享受祭典了。」
赛罗拍了拍芭特谢的肩膀说道。
「帮我跟泰奥莉塔说一声,卢夫•阿洛斯我会跟她一起逛的。所以,募兵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
犹豫过后,芭特谢还是点头接受。
仔细一想,这是她少有的机会。在上一次的第二王都渗透任务中,听说芙雷希•玛斯提波鲁特对作战成功有极大的贡献。听到那个消息时,芭特谢莫名地感到很不是滋味。那位芙雷希,现在为了过冬而回到领地去了。
那个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对,而且──芭特谢也绝不打算与之对抗。一丝一毫的打算也没有。不过,身为曾获选担任一支圣骑士团之长的人,此刻正是证明实力的时候。
如果能借此,让他更依赖自己──不,不对。如果能让他更加依赖周围的人们,那就再好不过了。那个男人的缺点有好几个,其中之一就是他会独自承担各种事物,会像个孩子一样逞强地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而这也是他最无药可救的愚蠢之举。
「我就做给你看吧,小事一桩。」
◆
──虽然她夸下海口,但要募兵还是有诸多问题。
再说,不可能达成的要素实在太多。芭特谢•基维亚的募兵任务,从某种意味来看,可说是打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好比说诺鲁卡由──
「只要由贵为王者的朕亲自号召,高举旗帜,勇敢的万众必定齐聚麾下。」
他讲出了超乎乐观主义的台词。
「因此,这支任务的难处在于如何选拔士兵,必须找出拥有卓越气概与军事长才的人。这点就交给你了,芭特谢•基维亚。」
诺鲁卡由抚摸着自己金色的胡子说道。
「选在王宫的话,平民百姓会有所顾虑吧。你先去确保合适的场所吧。」
「……我知道了。」
搞得好像服从诺鲁卡由的命令一样,让芭特谢难以释怀,但事实上的确有必要找场地。
惩罚勇者们虽然在军营的一个小角落起居,但也不能在军营内募兵。因为通常状况下,民间人士禁止进入。与其让惩罚勇者去取得许可,不如暂时借用民间设施还容易许多。
因此,她着眼的是「第一王都多功能市民会馆•东塔尔迦诺地区」。
那是时常开放的场馆,对市民来说,是能够游憩的其中一处场所。它能使用的范围广大,可以举办戏剧、音乐会、职业公会的聚会、临时市集……等等的活动。芭特谢已经获得许可,能将该处作为惩罚勇者部队的募兵据点。
当然,他们要支付使用费,不过这方面由已经贝涅提姆以现金支付了。虽然芭特谢对于贝涅提姆持有现金而非军票感到很吃惊,但她没有深究。因为当她在思考「那笔钱,本来要让铎达在捧剑祭中胜出才会到手,为何现在在他手上?」时,她认为贝涅提姆一定用了不入流的手段。
总而言之,一切都准备好了。原本应该是这样,但是──
「那件事我没听说哦。」
一位穿着陆军军服,眼神宛如铅块一般无精打采的男人如此答道。
想必是获得了某支有利贵族撑腰的部队吧。他们完全没有晒黑,皮肤白得跟贝涅提姆一样,那身肤色说明了他们长期负责王都周边的防卫。
「这座设施已经被我们部队包下了,少说会借个十天哦。」
「我们才想说,根本没听说那档事。」
芭特谢尽可能地追问下去,否则她会无法达成指示,她有义务找出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以芭特谢的性格来说,遇到不合理的问题时,她总是会去追寻原因,并且追究到底。
「贵官到底是根据哪里给出的权限,敢断言自己包下这座市民会馆了?我们这里可是有收到命令书啊。」
「你问我哪里给的权限……就是王都禁卫军三七重装打击队,杜桑司令阁下给的权限啊。」
眼神有如铅块的男人,瞅了一眼芭特谢手上的命令书。
「为了慰劳勇敢奋战到冬季休战期的我们,以及犒劳在资金面支援战事的各位国士,这里准备要开宴会了。市内的大型设施,现在大致上都是类似的状况不是吗?」
对此,芭特谢哑口无言了──因为愤怒。
(居然敢说自己勇敢战斗?怎么有脸讲得出那种话?)
负责王都周边防卫的部队,其指挥官大多有富裕贵族作为靠山。
那些家伙之中,也有人持有「骑兵队」或「打击队」的头衔。芭特谢认为───直属王都的部队之中,值得尊敬的只有圣骑士等一小部分的精锐,以及补给部或管理部之类的部署而已。
王都的防卫部队里,多得是懦弱的士兵。他们不会站上危险的前线,只会在第一王都的周边过着安稳的日子。而且这些人还是借由指挥官积极的斡旋,才获得这等立场。
「……但是,宴会也不会用到整座设施吧?」
虽然很不高兴,但芭特谢进一步主张自己的职责。
「我们已经支付使用费了,只使用屋外的一部分也没关系,我们自己有准备篷子。」
「不行啦。你们是『惩罚勇者』吧?」
眼神如铅块的男人,伸手做出驱赶蚊虫的动作说道:
「光是想到跟你们在同一座设施上,可能都会损及高贵的国士们的心情。再说──」
铅块眼的男人,接着微微讥笑道:
「你们要来当服务生的话,让你们参加宴会也不是不行。」
「你这家伙……」
芭特谢差点忍不住握紧拳头,但在那之前──有个人放声大叱:
「说那什么话!愚蠢之徒!」
是诺鲁卡由。他板着一张如往常严肃的表情瞪着对方,不知不觉间站到了芭特谢的前方。
「朕可是要亲自组织亲卫队啊!你们这样还算哪门子守护王都的禁卫部队!上意下达是军队基础中的基础,忽视这些还打什么仗!」
「……搞什么啊你。」
铅块眼的男人,伤脑筋地看向诺鲁卡由。
「吵死了,能自己消失吗?」
「竟……竟……竟……竟敢说朕吵死了!」
诺鲁卡由因为极度的愤怒而说不出话来。
「你这家伙,认不出朕的脸吗!朕可是诺鲁卡由•泽夫•杰亚尔•梅铎•基欧!叫你的长官过来!朕要就地处刑你们!」
「冷……冷静一下,诺鲁卡由……陛下。」
出于无奈,芭特谢只好在诺鲁卡由的名字后方加上「陛下」。因为他的放声大吼,所以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到这里了。注意到异样的士兵们,也开始凑了过来。
「应该是出了某些状况导致命令没有传达到吧。现在就暂时退一步,想别的办法──」
「住口,芭特谢•基维亚!原谅这般无礼之徒势必造成国家动乱,乃至秩序崩解!立刻拘束这个男人!」
「确实是言之有理,可是……」
「喂喂……到底是怎样了啦?这个男人,有够怪的……」
因为诺鲁卡由强烈的气势,铅块眼的男人退却了一步。
他可能认为诺鲁卡由此时此刻就要诉诸暴力,接着还试图向周围的士兵呼救。芭特谢心想──到极限了。
「失礼了。」
下定决心的芭特谢动作相当迅速。
她首先朝诺鲁卡由的下巴来一记肘击──震荡他的大脑让他摇晃起来。紧接着将手臂绕过他的脖子勒紧,要不了多久,诺鲁卡由便失去了意识。虽然体格壮硕,但诺鲁卡由本身应该几乎没有战斗能力吧。
因此,仅在倾刻间她便成功束缚诺鲁卡由了。
「咦?」
铅块眼的男人睁大了双眼,又退了一步。
芭特谢听见周围的喧嚣声。
「……再谈下去也没意义。去别的地方吧。」
芭特谢仅留下这句话,便拖着诺鲁卡由离开市民会馆。而诺鲁卡由,她也只能用拖的。
她心想──「我们应该很引人注目吧」。
◆
如果不能使用透过正规手段借得的场地来募兵,那芭特谢想得到的方法就寥寥无几了。
(剩下的不是去公园就是在路边。)
无论哪个都不是能够期待的选项。在这种寒天之下,自己竟然不得不在条件上原本就难以聚集人潮的场所募兵。再说,决定成立一支与惩罚勇者合作的部队的当下,她就只能找一些好事的怪人了。
制作传单脚踏实地边走边发会比较好吗?要发传单的话还要筹备印刷机、墨水、纸张才行。
(……做到这个程度,又能有多少效果?)
这点芭特谢自己也不晓得。
不如说,令人忧心的部分反而更大。芭特谢认为,本来应该仰赖关系,委托有机会提供私人军队的贵族或商人才对,但是这招也不行。至少芭特谢做不到。
她抛弃家族,连伯父这个唯一的亲人也杀了。那是她亲自动的手。
(再说,为什么要指派这种任务给我──)
她想起了贝涅提姆胆怯的表情,不过仔细想一想,这件事只有自己与诺鲁卡由办得到。贝涅提姆或许可以募集到人手,但他无法选拔士兵。铎达或渣布则无法胜任,莱诺就更不用提了。
至于达也──有时自己会思索到,那个男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他几乎不曾主动说话,向他提问时,他也只会回以不明所以然的吱唔声。
(要振作啊。要是做不出任何成果的话,可不晓得会被那个男人说些什么不是吗?)
非做不可。芭特谢面对赛罗•佛鲁巴兹,总是会涌起一股连自己也吓一跳的对抗意识。那是一种「觉得自己不能输给他」的心情。
(方法有的是。无论用上什么手段我都会完成任务。这是交付给我的工作……!)
芭特谢的视线,盯着贴在军营一角的传单。
「救济餐」。现在的第一王都中,有很多为远离魔王现象造成的灾害而逃亡至此的难民。为了那些难民,主办方招募了志愿者,施行志工活动。
尤其是年末年初,气温会急剧下降。款待温热的伙食,为无处可居的人们准备能够抵御风雪的暂时住处;进行以上工作的斡旋,或是提供衣物等等──主旨如上的文章,就写在传单上。
如果是搭成这种活动的便车,就不需要许可了。介绍他们加入军队以后,还能保证他们的劳动环境,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无可挑惕。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是以救济餐为名目的活动,就会需要最低限度的料理技术……)
但是,也只能做了。距离卢夫•阿洛斯的开门祭只剩两天的期限。能用的日子只有明天与后天,再隔一天就是圣选日。也就是说,要是无法在明天之内确保护卫,就没空进行编队以及最低限度的演练。
芭特谢强力拍打自己的脸颊,提升自己的干劲。
「就让你们见识,我至今锻炼的成果吧!」
◆
从结论说起,唯独在料理方面,芭特谢对自己的评价实在高过头了。
「……这个是,什么情形……?」
芭特谢•基维亚瞧向那只小锅子的内部,感到不解。
她在做的料理,是以麦子与白薯熬成的粥,再加上少量切碎的蔬菜。外观还算不错。然而──其滋味不仅太过浓烈,而且出奇油腻。甚至让她心想「早知道就不要试味道了」。
芭特谢至少没有拿原本煮救济餐专用的大锅来做这顿,已经算是正确的选择了。芭特谢看着摆列在公园中央的锅子与调理器具,心想──「向贝涅提姆追加资金买来的器具,差点就要被我给糟蹋掉了……不对,我真的有糟蹋掉吗?」
(对了……只要多吃几口就……)
芭特谢又捞起一匙自己做的麦子粥,然后放到嘴里。
(味道似乎变得还算能入口了哦。应该可以吧?)
她快速咀嚼。虽然口味出奇油腻,咸味强劲,还有一部分烧焦,但好像还是能慢慢习惯的样子。
「……唔嗯。」
只不过,在旁啜饮这锅麦子粥的诺鲁卡由,给出了截然不同的意见。他将舀起粥汤的木汤匙放进嘴中,接着严肃地点头道:
「总之你先放弃用这锅粥款待大众吧。负起责任,在勇者部队里消费掉它。」
「为……为什么会变那样?」
芭特谢瞪着诺鲁卡由说:
「我可是从赛罗那里拿到秘传的食谱了啊!」
她拿到的食谱是类似操作说明书的东西,属于「行军中炊事技术养成计画」的一环。只要忠实地按照步骤去做,就能煮出一锅中规中矩的粥。那个男人是如此保证的。
「只要按照这个来做,味道也不是不能入口吧?虽然有若干失败,但下次我应该能调理得更好──不,在挑战大锅之前,再用小锅试煮个一次好了……」
「芭特谢•基维亚,你的忍耐力值得称赞。但,正是那份忍耐力阻碍了你在料理技术的进步。」
诺鲁卡由关掉圣印调理器的热源,并且盖上了锅盖,彷佛要将这只小锅子从芭特谢手中藏起来一样。
「你不该以试吃的方式挑战自己的忍耐极限。」
「这……这种程度还算不上忍耐……不用担心。况且味道也很足……」
「朕根本没在担心你。味道也是足过头了。为了让你理解这点,朕就来做个验证吧──」
这个时候的诺鲁卡由,口吻就像一名耐心十足的教师。他将木汤匙当成指挥棒指向锅子说:
「首先,这种奇特的油腻感是出于什么原因?你放了油吗?」
「放了。为了不要让食材黏在锅子上。赛罗还说过,这可以提升营养效率。虽然没有明记在食谱上,但这是炊事的基础,所以我不会偷工减料。」
「你对那个基础的想法有误。粥之类的熬煮料理不需要加油,而且量也加太多了──然后是异常浓烈的味道,盐巴的分量正确吗?」
「当然正确。要用小匙──」
「那是大匙。」
听到诺鲁卡由冷酷的指责,芭特谢想发脾气。
只是,以芭特谢的性格,她是不可能发脾气的。相对的,她脱口道出连自己也不知所云的借口。
「……这……这种程度的大小……对了,你知道军用铲的规格吗?小型的尖铲,规格是直径三十标准坎格──」
「把军用铲的尺寸概念套用在料理,就是你在战略上的失败。再者,有不懂的地方就应当询问他人。」
芭特谢决定不再吭声,况且她也没有能够辩驳的说辞。
「不过,过度加热造成的焦黑,是调理步骤记载不周全所致吧。不是你的责任,所以朕就不追究了。撰写者应当教导不习惯使用圣印调理器的人有关保温中的热量操作,但此处似乎有所遗漏。」
诺鲁卡由以此总结,并且阖上那本写着「救济餐调理步骤概要书」的薄册子。
「──以上。总之,你先学会调理器具的名称,然后停止在试吃时发挥你那份忍耐力。」
「那……那就,再试一次……」
「已经没时间了。相比料理你更善于操作刀具。专心削白薯皮吧。」
诺鲁卡由的说法中,最令芭特谢感到屈辱的部分,就是「他所说的都很合理」。
有关调理用小型刀具的操作,自从加入惩罚勇者部队以后,她的技术小有进步。已经不会无端把白薯削成细枝了。
「别无他法,料理就由朕亲自负责吧。」
诺鲁卡由大大点头说道,接着将白布绑在自己头上。这让芭特谢也吃了一惊。
「你会吗?」
「只要有合适的器具与顺序,就不至于办不到。再说,那些民众为了寻求朕的庇护而来到这座第一王都。」
诺鲁卡由扎实地踩在雪地上,沙沙作响地迈出脚步。
「回应众人的期待,就是朕的使命。这可是特例,仅只一回。」
分配给惩罚勇者部队的大锅子与调理区,都在公园的一处小角落,甚至稍微被挤出篷子了。但是,诺鲁卡由毫不迟疑地伸手拿起大锅子与食材。
「这样啊……」
芭特谢将视线转向公园的外头。
该处已经形成了长长的队伍。每个人的表情都挂着疲惫,而且他们的营养状况也很让人忧心。从魔王现象肆虐的偏远地区逃难而来的人们,数量非常庞大。特别是图金•图卡丘陵地带,有多处村落蒙受了毁灭性的损害。
「但是这个样子,似乎没办法募兵呢。」
「没问题。只要朕堂堂正正地发起号召,有志之士必定聚集。芭特谢,少说丧气话了,快削皮。」
「唔唔……」
芭特谢瞄了诺鲁卡由一眼,发现他已经开始料理,而且手脚出乎意料地俐落,于是她也拿起了菜刀。
只不过──即使志工活动顺利成功,聚集在这里的难民之中,又有多少人愿意听自己说话?芭特谢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们需要的人数,是五十人啊。)
一两名好事者可无法填补这个数量。「太艰难了吧。」芭特谢不得不这么认为,但光用想的也无济于事,她只能尽全力面对了。
「快点,芭特谢•基维亚!现在没空让你慢条斯理的了。把白薯削完以后就去跟人民说说话慰劳他们,然后告诉他们朕现在需要精兵!」
诺鲁卡由一个人精力充沛地放声说道。芭特谢叹了口气,开始专心削白薯皮。她隐约觉得,自己能预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
「──怎么回事!」
诺鲁卡由愤慨不已。
他大声叫唤,还把在一旁负责炊事的职员给抓过来,大发一顿牢骚。
「这不是一名士兵都招不到吗!岂有这般可悲的事啊!」
芭特谢的见解是──「这是当然的吧?」
就结果来说,她觉得这顿麦子粥煮得很成功。诺鲁卡由灵巧的手艺与赛罗的食谱,双双发挥了效果。惩罚勇者的大锅料理,在难民之间也是有相当的人气。
然而,也就这样。两人发放了募兵纲领,也尝试劝诱,但皆惨遭失败。说起来,诺鲁卡由的态度太高压了,而且虽然芭特谢本人不想承认,但她根本也没有热情劝诱他人的经验。
总而言之,同样也没募集到人手的芭特谢,甚至也想效仿诺鲁卡由大发牢骚。
募兵任务的收获,实质上为零。整列的难民已经散去,剩下来的只有准备救济餐的职员,以及原本就住在这片公园的人们而已。他们从远处窥视着这边。
如果餐点有剩的话,他们或许打算带走吧。
「实在可悲可叹啊!这是爱国心衰退使然吗──不可原谅!立刻安排集会,朕要到王城直接号召。」
「呃……哦……那个,什么意思?集会?」
肩膀被他抓住的炊事职员,显然感到不知所措。
这下不得不去帮忙对方了。芭特谢又叹息了一次。她抓住诺鲁卡由的肩膀,用力拉开他──这让炊事职员露出惊讶的表情。
「冷静一点,诺鲁卡由……这是我的个人意见,我觉得你劝诱的方式有问题。感觉你的态度太高压了。」
「你说什么?竟敢说那种无礼的……!说到底,朕才不想被你说教!被你用胁迫般的眼神瞪着,原本能聚集的人潮都聚不起来了!」
「说那什么话,我才没有胁迫人。我只是真诚地应对而已。」
「小孩都被你吓到了不是吗!那个眼神跟食人狮面猴没两样啊。」
「你……你这家伙,为什么知道我学生时期的绰号──」
就在芭特谢一阵惊愕的时候──
「……那个。」
从旁传来一道声音,嗓音听起来非常胆怯。芭特谢与诺鲁卡由一齐回过头。而这两人的表情似乎非常可怕。
「咿!」
可怕到甚至害那个人退却了。
这是个二十多人的团体。每个人看起来都不太整洁,但健康状态看起来不差。与先前排队的难民相比,感觉不太一样。
「那个,很对不起!」
他们之中,有一名疑似代表者的人物率先低头说道:
「其实我们几个,不是来跟两位……抱怨的……」
「我们没在生气。」
芭特谢诚心说道。
「有什么事吗?」
「不……与其说有没有事──两位,是惩罚勇者对不对?呃~没错!就是那位先生!」
男人突然指向诺鲁卡由,以略显兴奋的声音说道:
「那个,矿山啊!在泽汪•卡恩的矿山……您不是救过我们几个吗!跟那位眼神凶得要命的小哥呀!」
泽汪•卡恩矿山。芭特谢当然还记得。他们会去那座矿山是为了营救矿工,当时惩罚勇者部队为此单独铤而走险。起初是赛罗与诺鲁卡由两人前去,还把自己跟其他人卷进去,结果倒是有救出几个人。
这么说来,这些家伙就是──
「结果那座矿山被封锁了,我们失去了能糊口的地方,后来……我们也邀请了同伴想说去从军,于是就离开泽汪•卡恩啦!所以说,既然都要从军,我们想在你们那边工作……那个……」
疑似矿工代表人的男人,猛力搔了搔头。
「因为你们不会轻易对人见死不救……这也表示,我们能活着回来的机会很高不是吗?你们说的义勇军,我们几个能加入吗?」
「唔嗯。」
芭特谢哑口无言,而诺鲁卡由应了一声,点头同意。
「志向可嘉,甚好。正是有你们这些臣民,朕的王国才得以屹立啊!」
看到他的模样,芭特谢一阵头晕。她还记得泽汪•卡恩坑道的事。这些人里面,好像有几个就在当时那群矿工之中。原来他们舍弃了矿山,终于成功避难到这里了啊。
「看到了吧,芭特谢•基维亚啊。」
心情大幅好转的诺鲁卡由,自豪地说道:
「这就是朕的威望传达给人民的证据啊。朕的判断果真没错!」
「不……可是,这样的人数也还不──」
「那个,可以打扰一下吗?各位是勇者部队的人,对不对?」
又有人向他们搭话了。不是这群矿工。那些人的行头,勉勉强强算是有配戴武装,是一群手持棍棒或长枪的团体。
芭特谢第一眼看过去,觉得他们应该是佣兵。而且是生计出了问题,连像样的装备都凑不齐的一群佣兵。
「这次又怎么了?是佣兵吗?很抱歉,我们付不起酬劳。」
「不是,那个,我们几个……算是前冒险者吧。那个,我叫做马德里茨。我们在第二王都干过一阵子反抗组织。你们知道吧?我们承蒙赛罗大师关照过。」
「咦?咦咦……?」
芭特谢更困惑了。对方称呼赛罗为大师,甚至说承蒙过他的关照。他在那座第二王都似乎运用反抗组织策动了某些计画,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所以就是那个啦,我们在第二王都的生意做不下去……应该说,失去了容身之处才对。所以我们就想说,干脆去当兵好了。后来,幽湖市那边也有冒险者丢了工作,于是我们就跟他们会合了。」
马德里茨露出奉承般的笑容,并递出一张纸。那是芭特谢印刷的募兵纲领。
「我想说机会难得,干脆大家一起工作好了。」
「……意思是,并非只有在场的几位吧?加起来总共有多少人?」
「粗略加起来大概是二十人多一点吧,人数是有点多啦,有工作能做吗?要是再找不到工作,我们就只能去当山贼了……」
「唔嗯!朕许可了!」
诺鲁卡由又一次,满意地深深点头道:
「志向可嘉,甚好!朕同意你们加入朕的亲卫队!」
「哦哦!」不知为何,他们发出一阵欢呼。
「不愧是陛下!」
「真是大方!这样睡觉的地方跟三餐都有着落了!」
「奥尔多爷爷在哪里?今天能大喝特喝了,谁去告诉他一下啊!」
「哼哼~如何──看到了吧,芭特谢?」
诺鲁卡由骄傲地展开双臂说道:
「这!就是朕的威望!士兵不是接二连三慕名而来了吗!」
结果,惩罚勇者的支援部队,就这样获得了五十名左右的人员。剩下的人贝涅提姆说他会想办法,不过他真的办得到吗?不管结果如何,芭特谢都注意到自己心中有所不满。
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按照诺鲁卡由的想法在运作。
(完全不能接受。)
芭特谢心想──「这种部队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任务倒是达成了。尽管贝涅提姆说过会设法调度剩下那一半的兵力,但那让她很担心,不过她负责的这一半姑且是凑齐了。剩下的就看赛罗他们,不晓得他们进展得顺不顺利。
──就在她短暂陷入沉思时,有个人冷不防向她搭话。
「救济餐跟职业仲介啊,当自己在做慈善事业吗?」
总觉得对方的说法带有挑衅意味。她回过头,只见一名身穿白色贯头衣男人站在该处。看他挂在脖子上的大圣印,可知对方应该是神官。他双手抱着锅子,似乎也是在这座公园料理救济餐的志工之一。
神殿的相关人士会在这种地方抛头露面实为罕见。现在正值圣选之前,这个时期,为了在首席大祭司决定以后,能使自己的立场变得有利一点,每位神官应该都在为自己所支持的大祭司奔走才对。
然而这个人还在帮忙料理救济餐,可见他或许是相当底层的神官吧。他身穿的服饰看起来也十分陈旧。
「你们是惩罚勇者吧。」
神官断定似的说道。
「发放救济餐很好,给予失去工作的人一份军中的工作也不错。但是用那种方法募兵,他们的下场会如何?不是跟惩罚勇者部队一起,前往与地狱无异的战场吗?」
「……没错。」
芭特谢答道。
「我们在做的,不是什么慈善事业。你说的都没错。」
此时,白雪再次将下。即将西沉的太阳,彻底没入云朵之中。
「但是,比起什么都不做要好多了。」
「伪善更胜不为之善的意思是吧?也未尝不可。那么,你想表达的是──纵然将引导他人迈向地狱,为救济而做的行为,即使只有一时也是正确的。是吗?」
这名男神官,以莫名锐利的眼神向芭特谢问道。芭特谢无法点头,也无法摇头。她没有如此厚颜无耻的自信。但是,她决定反问:
「你觉得他们没看见自己要往哪里去吗?你认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被引领至地狱,就排在那个队伍里了吗?」
「……不好说。结果,问题出在那里啊。」
「不要太小看别人。最近,我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会这么说是因为,我身边就有一个令人恼怒的男人,有可能得出这种结论──不过芭特谢不会把这番话也说出口。
「就跟『女神』一样,有些人会自愿前往地狱。」
「你也一样吗?惩罚勇者芭特谢•基维亚。」
「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是其中一员。」
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这让芭特谢有点意外,因此想仔细端详那位男神官的样貌,只是对方已经转身了。
「那就好。我先向你们道个谢吧。还有那个男人也是。你们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他在说诺鲁卡由。他正在重新热锅,似乎打算把剩下的食材一起煮了。
「至少你们,都值得我信任。」
──尔后,芭特谢才得知对方是何许人也,搞得自己慌乱不堪。
那位神官是尼可尔多•伊布顿。因为芭特谢万万也没想到,一名圣选迫在眉睫的大祭司,会只身一人到救济餐发放活动露面。
◆
要入侵那条下水道,可以从流经第一王都的德迈利河的一处进去。
接着再爬下紧急修缮用的阶梯下去,便能抵达通往席多费尔地下要塞的入口。不晓得爬下了几座长得要命的梯子后,我们终于到达终点。在终点处迎接我与渣布的,是冰冷潮湿的黑暗。
「唔哦,乌漆墨黑!而且有够冷的!」
渣布以半嘻笑的语气说道。
「连我都看不到耶。大哥,请来点光吧!」
「我知道。」
我启动了手上拿着的圣印式提灯。泛蓝的白光照亮了龟裂的墙面,能看见宛如迷宫般延绵下去的通道。
「果然,还满广阔的嘛。」
这是存在于第一王都泽芬提地下的广大空间,是旧王国时代的遗迹。也被称为「席多费尔的黑要塞」。这是由准古代的泽夫王国之王──席多费尔所建造的设施,这栋建筑以上下两层构成,是一座在危急时刻能坚守不出的城寨。
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这座遗迹承受了经年累月的劣化,现在依然维持原形。
「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漫无目的地搜索啊。」
我回头面对渣布。
「喂,你说敌人的基地你有眉目了,是真的吧?」
「当然!我又不是贝涅提姆先生,才不会说谎咧。我从我抓到的家伙口中,仔细地问出座标了,至少应该会有古焉•莫沙的据点才对。」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仔细地」问出来的,而且也不想知道。这家伙对他人的冷酷,偶尔也会让我感到不快。
「呃……西方的深处……啊,大哥,请把光线凑近一点,我要看地图。」
渣布所摊开的地图几乎是全新的。是从冒险者那里得到的东西。这座地下遗迹的探索相当透彻,早已被推断不存在准古代的宝藏,但行政室的都市计画事业部会针对地形的掌握,支付相应的报酬。
有些家伙会为了赚取零用钱而钻进地下──我是这样听说的。
「嗯~好黑喔!果然还是带泰奥莉塔大人来会比较好吧?她光是在场好像就会变亮一点。」
「泰奥莉塔在的话会出问题吧。那家伙又没办法跟古焉•莫沙的人作战。」
当我决定要探索这座地下要塞时,泰奥莉塔一直吵着要跟过来,我好不容易才阻止她同行。以人类为对手的话,泰奥莉塔的能力几乎起不了作用,而且被攻击的风险反而还会提高。
因此我出于无奈,只能跟渣布两个人钻进这地底的黑暗中。
「渣布,古焉•莫沙那群杀手主要都交给你来对付哦。我对暗杀者的手法不是很熟悉。」
这是指敌方单纯是暗杀者的状况,也就是他们的手法跟士兵或异形不同的意思。他们可能身怀多种绝技,都是些不晓得如何应对就会丧命的招数。我并不清楚他们那类型的战斗方式。
「嘿嘿!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就没办法啦。就让超级天才渣布,来收拾一番吧!大家都这样,没有我在就完全不行了,真是的!」
「拜托人的虽然是我,但是你那种自视甚高的态度让人有点不爽耶……」
「反正是事实,没关系吧?那我们前进吧!」
渣布折起地图,快步迈出步伐。
「要是迷路就不好了,要留下一些记号吗?面包屑之类的。」
「如果被老鼠之类的动物吃掉你要怎么办?而且也不好辨识。我有带蓄光涂料,用这个吧。在矿坑也会用这种涂料代替警示灯,可以撑个几天。」
我将散发着蓝白色光辉的蓄光涂料,从瓶子倒出一点,接着以脚尖画出箭头的图形。这是用来指示我们前进方向的记号,回程时则要逆着箭头回溯。
「哦,大哥,你好像很习惯耶?该不会当过冒险者吧?」
「只是模仿着玩罢了。如果是准古代遗迹的话,我倒是闯过几座。」
还有差点因迷路而死的经验,所以在预防遇难方面我一直都有在留意。对于这种状况,吕芬他总是能灵机一动。我会多带一点粮食,也是因为他的影响。
「毕竟在第一王都的地下遇难,一点也不好笑啊……」
「这里根本是座迷宫嘛。大哥,你有听说过吗?这座地下要塞里,关着旧王国时代的怪物,现在那只怪物还在里头徘徊的样子……还听说这里有王族的秘密逃生道……」
「还有那种传闻喔?不对,等等。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贝涅提姆先生。」
「那就是骗人的了,完全不能信。」
「嘿嘿嘿!说的也是!」
渣布吊儿郎当的笑声,在黑暗中回响。
「但是啊,这里有怪物可能是真的哟。毕竟古焉•莫沙那些人好像在饲养异形的样子嘛。」
「你说到重点了,这里或许会有魔王现象也不一定。要是情况危急我们就立刻撤退,然后联络圣骑士团,叫阿迪胡那家伙想想办法吧。」
假设这座城市真的有魔王现象现身,那就是那些家伙该出面的时候了吧。如果有这座第一王都的战力,想必就能迎刃而解。
「到那个阶段为止都是工作。快点收拾吧。」
我将左手握拳,轻敲墙壁。
叩嗡,清脆的声响自墙壁传导出去,通过天花板与地板。探查印罗亚特在这种密闭空间,效果再好不过了。前方的状况如何,我瞭如指掌。
没有东西在移动,就算有也顶多是老鼠那种程度的小动物。
「没有反应,走吧。」
「唔哦!大哥你那招太方便啦!这样不就轻松了吗!」
「在某种程度是没错。但完全仰赖这玩意儿会很危险。如果是不会动的陷阱就不会有反应,而且也感知不到太小只的生物。」
「那已经够了啦!哎呀~感觉这次很快就能完事喽。我想要快点回去,把昨天捡回来的搜藏品整理一下呢。」
「这次应该不是昆虫的尸体了吧……不准让泰奥莉塔看到哦。因为上次她吓到跳起来,还跟我说她作了恶梦。」
我叮嘱道。这个叫渣布的男人有个怪癖,他总是会想搜集一些奇特的东西,或是饲养一些奇怪的生物。可是这时,渣布眨了眨眼发问:
「昆虫的尸体吗?为什么我会搜集那种东西?」
「你明明有搜集过吧!超恶心的昆虫尸体啊!」
「啊。啊~……我有个时期很沉迷呢。想起来了。小波啾、小费雷斯、小托尼西斯还有小莎葛南!」
「你还有取名字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帮昆虫尸体取名字。」
「哎呀~我以前也有过那个时期嘛。我现在热衷的是蛇类的蜕皮。」
这家伙会开始搜集一些奇怪的东西,然后突然间,连个预兆也没有,乍然失去兴致。真希望他能饶了我。
「快点,我要早点回去整理搜藏品喽。」
渣布看起来十分开心,他吹起口哨走了起来。
「我会让大哥你鉴赏的。」
「不必了。」
我心想,这种氛围就像要去野餐一样。
──然后,以这种态度开始的工作,通常不可能轻易完成。
◆
(麻烦了啊。)
希姆利德•柯鲁玛蒂诺观察了他会面的对象。
(她陷入很深的不安了。不过这也无可厚非。)
他指的是劳温•米罗兹大祭司,一名将白色长发绑成一束的初老女子。
其实,像这样与对方接触并不是好事。柯鲁玛蒂诺不想把他们的关联暴露给任何人知道。首席大祭司的候选人与军方总督的会面违反了规约。所以他在清除闲杂人等方面,做得万无一失。
「情势似乎变得没那么顺利了呢。」
米罗兹大祭司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有多达五名大祭司推荐了尼可尔多•伊布顿。多亏他们,那个男人要站上台面了。」
她的声音流露出藏也藏不住的焦躁。
「再加上伐库鲁开拓公社也有行动的迹象。他们以为我们不会发现吗?就是他们在支援伊布顿吧。难道我们不是同伴吗?」
「不,他们本来就是利益的同伴。」
柯鲁玛蒂诺敦厚地,同时文雅大方地笑着说道。他觉得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应该是如此。
「在下早就预料到会发展至此了。『决战派』的人们也不可能默不吭声啊。」
决战派──共生派的人,对除了己方之外的派系都以此称呼。
对柯鲁玛蒂诺而言,他们是应当唾弃的一群。各个都在追求不可能的目标,是一群依靠着不存在的希望的乐观主义者。眼前的现实,不过是在争夺最终生还者的名额罢了。
「我们的优势依然无可撼动。大祭司的过半数是十五名,我们已经确实把握住了……大家都在期望您成为大祭司呢。」
若让柯鲁玛蒂诺发表看法,他认为议会制或投票制这些制度,都是「脆弱」社会的象征。大多数的民众如果没有足够的智慧来选择自己的君主,这个制度就无法成立;但那种事不过是不可能达成的理想,所以才会遭人利用。
「在信仰这方面,伊布顿是个强敌。」
米罗滋的手指,频繁敲击着椅子的扶手。
「我们在做的事罪孽已经够深重了。莫非是被上天的恩宠给放弃了吗?」
「没问题的。在下已经谈妥了,除了伊布顿之外的两位候选人都会自行退选。」
卡尔内大祭司,以及达菲力大祭司。本次一起参选的那两位,早已与柯鲁玛蒂诺完成沟通。实质上圣选已然终了──米罗兹的当选是决定性的事实。依照两派系之主张的改革案,以及人事相关的提案,皆会公平纳入考量。
伊布顿这名意料之外的人物宣布参选,多少会有几张票流向他,但那种程度没有任何问题。
「还是说,您要在此退出吗?劳温•米罗兹大祭司?」
柯鲁玛蒂诺笑着提问,米罗兹于是噤口不语。柯鲁玛蒂诺非常清楚她所期望的事物。那是他决定联手的对象,他也彻底执行过调查。
「您不可能退出的。因为对您而言最为碍眼的,无非是第三圣骑士团长,梅维卡•利嘉。毕竟能让她下跪的机会,除了这次绝无仅有了。」
米罗兹大祭司在过去某时期,曾担任武装神官。那时与她竞争升官的,就是现任的第三圣骑士团长,侍奉预言「女神」的梅维卡•利嘉。结果米罗兹在与她的竞争中败北,放弃以武官之姿出人头地,就这样成为大祭司。详细的情形柯鲁玛蒂诺也不清楚,但是她们可能经历过相当激烈的交锋。
然后,那场斗争,在米罗兹的心里似乎尚未了结。对梅维卡•利嘉的羡慕,甚或嫉妒,依旧在她心里挥之不去──直至今日。
「……您似乎有所误解,我并不是想让利嘉圣骑士团长下跪。」
果不其然,一旦提及这个话题,米罗兹就会显露自己的不悦。
「那个女人太危险了。不,圣骑士团这个组织本身,就是最根本的问题所在。」
「在下也有同感。圣骑士团志在战争。强迫人民牺牲,驱使我等前去歼灭魔王现象──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梅维卡•利嘉。」
圣骑士团本身就是好战的组织。他们将魔王现象视作势不两立的存在。既然都与「女神」共结契约了,那么他们的性质就无从改变。同时,米罗兹大祭司正试图改变此现况。
「毕竟获得强大力量的人,自然会想行使其力量。」
当米罗兹论及此事,她的眼睛并没有看向正面的对象,而是在凝视别的人事物。
「圣骑士团的领导者们,所有人都遭那种病魔给侵蚀了。圣骑士与『女神』,我们应当重新审视这两者的关系。」
她的目标在于,解体圣骑士团长与「女神」这种结构。将「女神」作为兵器使用是一场错误,圣骑士团长甚至因此获得了过剩的权力与军事力量。因此她主张──应当将「女神」视为纯粹的象征予以崇敬。所以她才愿意与古焉•莫沙教团共同奋斗。
在柯鲁玛蒂诺的观察下,那个思想的滋长,是源自「米罗兹对梅维卡•利嘉的,扭曲的嫉妒心」。米罗兹本人大概不会承认,而柯鲁玛蒂诺也没有必要特意指出此事,使对方恼火。
可是,她的思想在某些部分有利可图。柯鲁玛蒂诺慎重地挑选措辞开口:
「诚如米罗兹大祭司所言。他们仰仗『女神』的权威,期望无果的纷争。不能让圣骑士团继续为所欲为。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是的。」
稍作思索过后,米罗兹点头同意了。
「这个世界不需要英雄。战场上的英雄,只会使万民受苦。明明与魔王现象的和解,才是人类的生存之道啊。」
「同感。」
柯鲁玛蒂诺说谎了。
他赞成后半段的见解,可是前半段则否。如果没有领导者,将无法整顿人类。英雄还是不可或缺,而且不是那种在战场上夸耀自己华丽的英姿,虚有其表的假英雄。人们需要的是脚踏实地、作风稳健且深思熟虑的引导者;即为真正的英雄。
(如果有那种英雄存在的话……)
──能够承担该职责的人,现阶段应该只有自己了。
军部与圣骑士团,两者皆热衷于对抗魔王现象的战役。柯鲁玛蒂诺认为──「冷静的只有自己,与一小部分的共生派了吧。所以,自己绝对不能输」。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后,米罗兹从一旁的桌上拿起杯子,一口喝光杯里的葡萄酒。
「总督,我们持续进行计画吧。这样可以吗?」
「不愧是您,米罗兹大祭司。真是明智的决定。那么就如期进展吧。」
「但是,还有无法忽视的问题不是吗?听说有一支令人不快的组织在行动了。就是他们……惩罚勇者。」
「在下已经掌握他们的战力了。」
那个特维兹•修卡也是,他们都过分戒备惩罚勇者了。「无聊透顶」──柯鲁玛蒂诺在心里咒骂道。那些人在社会上连立足点也没有,充其量只是一群无赖妄想家组成的团体。
「在下以古焉•莫沙的信徒为诱饵,封住了赛罗•佛鲁巴兹的行动。计策已经打出了。要花时间绊住他们也可以,不然直接将其抹杀也不是不可能。」
从古焉•莫沙的信徒被逮住,到信徒被迫吐出情资为止,柯鲁玛蒂诺都盘算过了。将那些人连根铲除的时候已至。特维兹下达了指示给「尤特普方面7110部队」,它们会与古焉•莫沙联手排除惩罚勇者。即使惩罚勇者得以复活,当他们从修理厂回到王都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已经没有人能够改变圣选的结果。
「对圣骑士团还有喀鲁吐伊鲁的佯攻都结束了。剩余的不安要素只有那群惩罚勇者,但到头来,他们的战力核心还是赛罗•佛鲁巴兹。毕竟『女神』以人类为对手时,无法构成多大的威胁。所有对策皆已完成。」
虽然他使出了略微强硬的手段,但那也无可奈何。
「明天就是卢夫•阿洛斯了。清晨时,在下会排除伊布顿大祭司。」
「……他的护卫,您要如何解决?听说他雇用了大规模的人员。」
「那不成问题。如同在下方才所说的,所有对策皆已完成。在下雇用了西方的暗杀者『绿指』,而且也成功让他们混入护卫的内部了。」
只有一个人让柯鲁玛蒂诺很在意,那就是惩罚勇者的指挥官。
贝涅提姆•雷欧布鲁,那个男人之于柯鲁玛蒂诺也是个谜。促使伐库鲁公社行动,又将尼可尔多•伊布顿拖到台面上,这些成果值得让柯鲁玛蒂诺戒备。那个男人,有可能还温存着某种奇妙的计策或战力。
(不过,他终究只是诈欺师。不过是奇招罢了……)
所以柯鲁玛蒂诺才能故作从容摆出笑脸。他不能让共谋者看见破绽。
「请放心。请您先想好当选首席大祭司时的就任演说吧。」
「您说过已经掌握了大祭司十五人份的票了吧。有这么多票的话,我想应该稳固了吧。不过您有办法保证他们不会背叛吗?」
「您知道在下有经营施疗院吧?各位大祭司的子女,以及年迈的双亲都在那栋设施住院。」
有一种特殊的疗法,唯有那座施疗院才办得到。那是柯鲁玛蒂诺所饲养的魔王现象才能办到的治疗法,那位魔王能够拟态成人类,同时还拥有「施予疾病,再将其治愈」的权能。
正因如此,柯鲁玛蒂诺才敢断言,那些大祭司的支持坚若磐石。
「在下藏匿了一名特殊的魔王现象在施疗院里。只要有他在,无异于将住院患者作为人质。只要是为了保护家人,大祭司们也会愿意协助的。」
「……剩下的,就是那些骑墙派的票了吧。既然确保了过半数的票源,我不认为他们的票能影响胜负就是了……」
「在下已经在处理中了。据我所知,骑墙派有五名。他们会被普罗信众的支持给左右。」
理由在于,这五名是一夕崛起的大祭司。他们没有领地,也没有家族基础能作为后盾。他们只是在神殿内部的权力斗争之中表现优秀,因此才崭露头角晋升大祭司。他们所依靠的是一般信徒的支持,即为──物资捐赠、募集善款、志工活动。
他们在圣选中也不会投靠屈居下风的候选人,而且会观望普罗信众的反应投票。
「在下准备了计策,好让您在圣选当日能得到一般信徒的大力支持。在下会动用『圣女』。那五位也会欣然投票给您的吧。这么一来就有二十张票,毫无落选之虞。」
「……但愿如此。」
此时闭上双目的米罗兹,性格总有些爱操心。这没有不好,她比乐观主义者们还要认真面对现实。所以柯鲁玛蒂诺才会选择米罗兹来当棋子,并让她当选。
(我会获胜。我会以现实的方法,让人类得以续存。)
为此目的,柯鲁玛蒂诺将不择手段。如果需要活祭品,无论几千、几万都能献出。
(像我这样的人,才能在真正的意义上拯救联合王国。)
这就是柯鲁玛蒂诺深信不疑的现实。
「愿我等的信念,能得到『女神』的加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