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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刑罚:卢夫•阿洛斯圣选侦搜任务4

──距离「卢夫•阿洛斯」开门祭,仅剩一天。

有人在敲打门扉。

而且力道不是普通大。我只想得到对方大概是用大槌之类的东西敲打。冲击力之大,甚至传达到在门后支撑的我身上。若非这扇门是铁制的,现在已经遭到破坏了吧。

「呃……大哥。我稍微想了一下。」

在我身旁,跟我一样支撑着门板的渣布,维持那张轻浮的笑脸说道:

「已经差不多了吧?再怎么说都到极限了吧?虽然是我们自己情急之下跑进来关起门的就是啦。」

「是啊。」

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渣布的发言不会让我觉得嘈杂。穿过我背部的门扉撞击声要吵上许多。

这里是地下要塞,位于下层深处的区域,我们在其中的小房间中。这里原本应该是用来储藏物资之类的房间吧。幸好这扇铁制门扉是敞开的,但也因此导致我们被困在里头。

「该怎么说咧,这个状况……大哥,我们是不是麻烦大了啊?」

「或许吧。」

我以左拳轻敲门板。门的外头,有一个大型的人型异形。在更远处,有一群异形注意到这阵猛撞声,它们的移动速度虽然非常慢,但正逐步接近此处。

要收拾的话,还是趁早的好。

「没有人会来救我们吗?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了哦。」

「我没办法联络地面。应该被某种因素干扰了吧,别期待了。」

「说的也是喔。误入地下要塞,被徘徊的异形包围,装备也令人担忧。看来是久违地陷入绝境啦。」

「……喂。渣布,你刚刚说『误入』了吧?我们果真迷路了吗?是你自信满满地说『走这啦!』我才跟你走的哦!我就觉得很奇怪!怎么会被逼到这种房间里!」

「嘿嘿嘿嘿!」

渣布的笑声空虚地回荡。接着,他彷佛要打马虎眼似的看向房间的深处。

「──聂库鲁斯老爹。你怎么想啊?我们这样算是迷路了吗?」

「嗯嗯……」

房间的深处,传来了含糊的声音。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该处有几个装着建筑用资材的生锈铁箱,那之间的缝隙中,有个男人倒在那里。他的身材精壮,脸上有一道相当醒目的伤痕,不过那个男人的嘴巴被堵住了。他的左脚有一道类似被咬扯的伤口,而双手当然也被绳子绑着。

渣布称呼这个男人「聂库鲁斯」。听说他是渣布过去的上司,也是类似师父的角色。也就是说,正是这个聂库鲁斯使唤渣布进行暗杀──不对,应该这么说──他就是引发渣布犯下类似暗杀的随机连续杀人事件的当事人。

「嗯嗯嗯────!」

聂库鲁斯用上全身,尽可能地挣扎,并且通红着脸在喊叫着些什么。

「咦?我完全听不到耶。可以再说清楚一点吗?」

「嗯嗯嗯!嗯嗯!」

「啊,再一次!感觉我快听懂了!加油!相信自己!不要输给封口物啊!」

「现在是给你玩的时候吗!白痴!」

感觉被迫看了一场没意义的戏码,所以我踹了渣布的脚。

「听好,要动手了。我们要在追兵一个个过来之前,把这扇门前面的家伙解决掉。」

「真是没办法。那就数到三吧。」

用不着数到三,门板开始发出嘎嘎作响了。我抽出小刀,渣布则举起雷杖。那是他平时用的「雏菊」,虽然是狙击杖,但在近距离也不是不能用。

「一,二……」

我没有漏看渣布那抹邪恶的笑容。我在数到二时往后退了一大步,渣布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退开。这家伙,果然在想些恶劣的恶作剧,

门板弹开似的敞开,一只异形闯入室内。

这是新品种的异形,但我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钢铁「人偶」,名为寇布灵的品种。是金属异形化形成的种类。但是与我先前见过的个体相比,大小多少有些差异。这家伙的身躯比熊还大上一圈,它用那副巨体冲了进来。

「嗯嗯嗯嗯嗯────!」

聂库鲁斯发出了彷佛这个世界将就此终结的惨叫。

寇布灵没有眼球这种器官,但可以看出它正眼面对着聂库鲁斯。因为我们把圣印式的提灯放在聂库鲁斯的脚边。多亏如此,我跟渣布才能够完成夹击的阵形。

「嘿!嘿!」

渣布发出吊儿郎当的笑声,启动狙击杖。

他往看似头部的部位射击。铿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一道闪光乍现,随即出现龟裂,寇布灵因此踉跄起来。在超近距离吃了狙击杖一记,竟然只有这点影响。

(虽然有预料到,但还真是顽强啊。)

因为理解这点,所以我也有所准备。趁寇布灵的身体完全失去平衡,我将小刀刺进它的腰部。我知道那边有关节,否则它也无法以双足行走,更无法奔跑。

「炸开吧。」

我朝刺进去的小刀又多踹一脚。渣布轻巧地闪开,随后──轰音响起,碎片四射。由此可知寇布灵的下半身被炸开了。

「唔喔!强耶!」

虽然渣布在拍手,但这是有收敛的爆破。爆破印萨提•芬德不适合用在这种密闭空间的战斗,这导致我必须精确地瞄准弱点。

只要破坏了下半身,这种异形就只能以上半身苦苦挣扎而已,无需整只都炸飞。它的上下平衡过度偏颇,这种外型不过让它勉强得以活动而已,因此这种手段才能奏效。以一种结构体来说,这也太不自然了。

「很好。那我们快点动身吧。」

渣布将狙击杖翻转一圈,接着朝挣扎中的寇布灵的头部射击。他精准地射穿了裂开的部位,这次完全将其粉碎。

「只能一边行动一边寻找回地面的路了。聂库鲁斯老爹啊,你要是知道些什么,请趁这段时间全部招一招喔!你到底在支支吾吾些什么呀?」

「把封口物解开啦。啊,不行,等等。他不会咬舌自尽吧?」

「聂库鲁斯老爹没有那种骨气啦。对吧?」

渣布揪起聂库鲁斯的衣领,强硬地让他站立,接着拆掉封口物。

「怎么样?有意愿协助我们吗?那些家伙,果然打算把你们整个切割掉对吧?你们都被阴了啦。」

「……闭……闭……闭……闭嘴……你这个背叛者!」

嘴巴获得自由的聂库鲁斯,倾注全身的力量怒吼。我隐约能理解他的心情。

「你到底有什么脸敢回来!渣布!都是你的错,我的教团都……」

「哎,真的是很吵呐。还是让你咬着吧。」

「唔唔唔!」

「嘿嘿嘿!真的好好笑喔。对吧,大哥?」

再次让聂库鲁斯咬住封口物后,渣布灵活地眨起一只眼睛说道:

「这个老爹真的很好玩对不对!哎呀~没事真的太好了~」

渣布感慨地嘟囔道。渣布的脑袋到底是什么构造,我整个搞不懂。

再说,我们被逼到这种密室,不是就这位「聂库鲁斯老爹」的愚钝搞出来的吗?这个男人所率领的暗杀部队,当时埋伏在通道中。此时我回想起在那条通道内发生的事。

回头一想,这次地下探索的顺遂,只到那时为止。

在那片黑暗之中有敌人潜伏,我们在接近他们前就察觉了。

刻画在我左手上的探查印罗亚特,若在这类密闭环境,可以相当准确地找出敌人的下落,实质上不可能埋伏成功。

倒不如说,反而是我们在等他们。

在这里逮个俘虏接着撤退,侦查的工作就结束了。本该如此的。

「嘶!」

暗杀者们随着一声尖锐的呼气声高高跳起,向我们袭来,尽管如此,我们也无法表现得讶异给他们看。虽然他们的跳跃力可说是超乎常人,不过那大概是飞翔印萨卡拉,他们把圣印刻画在鞋底提升跳跃力了吧。

「渣布,正面三个。」

手持小刀的有两名,剩下的那个举着雷杖。

「左右各有两个要来了。」

「了解。这些家伙……是古焉•莫沙的行刑人吧?」

渣布翻转了狙击杖。向上挑起的杖尖,首先敲碎了第一个敌人的下腭,与此同时,渣布启动了圣印。雷电击发,想当然尔,杖尖前的男人头部遭到贯穿,第二名手持小刀的敌人也被雷击吞噬──若只有这样还好,勉强还在常识的范围内。这个时候,犹如举手之劳一般,又解决了一个。雷电甚至触及了举着雷杖的男人,闪光贯通了他的胸口。

三个人一并遭渣布一击射杀。从旁看来,那真是令人摸不着头绪的精湛技术。

「不要退缩!」

某人在黑暗深处喊叫着。应该是想要叱喝激励暗杀者们吧。

「动手!敌人在此!此时此刻就是我等的圣战!」

「哦,那家伙,该不会……」

渣布或许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了吧──注意到那是自己的熟人。但是,那对这家伙的动作丝毫没有影响。他已经解决掉向我们扑过来的暗杀者了。

「嘶──咿咿!」

有如自头顶上方殴打过来一般,暗杀者挥下拳头,那只手中还握着小刀。

「咦?动作会不会太慢啦?」

渣布只是稍微蹲低便能回避,接着以手背敲出一拳。对方的动作因此停顿,渣布抓住对方的手腕将其拉倒,然后踩破他的头颅。

随后左右同时有人挥砍而来,照这个情况看起来,怎么想都没有回避的余地了,然而渣布展现出异常的技巧。他将上半身向后倾,后仰的幅度彷佛超过了背脊的可动范围。他借此动作躲过瞄准自己咽喉的剑刃,甚至还成功予以反击。

他从下方以雷杖击发一记雷击,将对方的胸口炸开。同时,他不知何时抄起了小刀,往反方向的敌人一挥,砍断了对方的颈子。如此便使自左右进攻的两名刺客失去战斗能力。

「嘿!嘿!程度太低了吧!难道我被小看了吗?」

我也踢飞了一个人收拾掉对方了,可是渣布在对人战斗时的手腕果然不一样。论及效率是我的一倍以上。

「到此为止吧。你们想打到全灭吗?」

我朝向黑暗的尽头呼吁投降。

「这里可是有你们所培养的最恶劣的杀人魔哦。是一个对杀人无动于衷的家伙哦。求饶是没用的,知道吗?」

「咦?好过分喔。我也是背负着爱与慈悲在杀人的耶!嘿嘿嘿!」

渣布又一次翻转狙击杖,将杖尖指向正前方。

「要是你们向我求饶的话,我可能会温柔一点哟。不对,可能已经晚一步了吧?」

「可恶──还没完!你们这些污秽的惩罚勇者兼叛教者!」

某个人物还在黑暗的尽头朝我们喊叫。我听见渣布忍不住笑喷了。

「你们将死在这里!我们会把你们化成灰烬!再也无法复活!」

「噗!哈哈哈哈!大哥!我不行了!」

渣布抱着肚子,指向该处。对这家伙来说,似乎就是如此好笑。

「那家伙是我以前的上司啦。他有个阴险的称号,叫做『黑霖』的聂库鲁斯,是古焉•莫沙的行刑人教育负责人。唉……你们已经没有胜算了,请老实一点嘛。」

「开什么玩笑。」

看来渣布的发言,确实地让那个男人──让那个叫做「黑霖」的聂库鲁斯的人物发火了。

「唯独你绝不可原谅!该死的背叛者!你以为是谁栽培你的!你这个忘恩负义、了无人性的,叛教者……!」

「他那样说你哦。」

我指向聂库鲁斯说道。渣布似乎被人深深怨恨着。

「那家伙不是你以前的恩人吗?还是你的养父?」

「要说的话,聂库鲁斯老爹算是我师父吧。毕竟是教育负责人啊。我从他那里学会杀人的技巧,我的养父母已经被我杀掉了,所以不在世了说。因为我们有那种仪式。」

「你们这群人比我听说的还要差劲耶。还有,你的伦理观到底怎么了?」

「咦?什么怎么了……我没有伦理观呀!」

他的回应有如看开了一般,干脆又爽快。这家伙的脑袋里到底是什么构造?

「好啦,就是这么回事……」

脚边有个暗杀者试图悄悄行动。这个人只是头部被踹而已,多少还一息尚存──渣布一脚踩踏下去,将他的臂骨弄碎,同时发出了打从心底感到佩服的声音说:

「聂库鲁斯老爹,真亏你能活下来耶。你个人的杀人技术确实是一流的没错,但你的精神那么弱小又没有政治影响力,我还以为你会被肃清呢……不对,可能就是因为老爹你那么废,才让你活下来的吧?毕竟你也没有升格,一直在当行刑人的教师呀。」

「少小看我,渣布。」

聂库鲁斯从黑暗中踏出一步。他的颜面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是一个精壮的男人。原来如此,他的站姿毫无破绽。对方双手持剑,那是一对特殊的短剑,剑身漆黑,不带一丝光泽。

「你以为自己的暗杀技巧都是跟谁学的?」

「『黑霖』的聂库鲁斯,从老爹你那学的。不过……」

渣布猛烈地朝躺在脚边呻吟的另一名暗杀者踢下去。

「反正我十天左右就超越你了嘛。我没有什么当过你学生的自觉啦!」

「混帐东西。」

聂库鲁斯的脸孔因愤怒而扭曲了。

「就让你见识『黑霖』的绝技吧。」

聂库鲁斯拉近距离。宛如滑行般独特的动作,身体的上下起伏极端地少。原来如此,与言行不符,他或许真是个高手。两手短剑的动作,就像两只独立的生物,他漂亮闪过渣布的狙击,进入白刃战的距离──就在我如此以为时。

啪喀一声,他的脚边有某个东西弹了起来。那玩意儿很类似于捕兽夹那样的陷阱。

「嗄?」

聂库鲁斯发出愚钝的声音。

他踏出的左脚脚踝出血了。有某个东西咬住了聂库鲁斯的脚,那是如猫咪大小的小型生物的獠牙。那只生物从渣布踢飞的暗杀者尸体背上跳了出来。它有一对短小的羽翅,气势颇为凶猛。

「喀,啾,叽咿咿!」

那大概是它的叫声吧。小生物扯咬聂库鲁斯的脚,接着飞了起来。

「唔哇,异形吗?」

渣布的狙击杖光芒乍现,他几乎以反射神经将它击落。

那只异形是我有看过的种类,叫做威斯普(Wisp)。是一种比手掌还大的昆虫型异形,这个种类绝对称不上强大。

但它们有个麻烦的特技。如眼前所见,它们能够在别的生物体内产卵、寄生、潜伏。看来它是潜伏在那名暗杀者的体内了。也就是说……嗯。我抽出了小刀。

因为原先已经收拾掉了的暗杀者,他们的身体都开始蠢动起来。

「咕~唔!唔唔!这是什么!是你吗!是你搞的鬼吗!渣布!」

聂库鲁斯倒地咆哮,但现在没空搭理他,击落那些威斯普才是优先事项。它们一只接着一只从暗杀者的身体中钻出来。

「渣布,不妙喽。不光是这些虫子,怎么想我们都被包围了吧?」

「就是说啊。」

我让萨提•芬德渗透至自己的小刀,接着用它炸碎威斯普,渣布的狙击杖也发出闪光。

「这大概是陷阱吧?目标是我们……然后能顺便杀光古焉•莫沙的信徒就万事大吉了之类的……这么一想……」

「别说了,快跑。要逃命了。要是待在这种地方,会变成绝佳的靶子。」

我频频敲击墙壁。有个反应朝此处接近中。

是大型的人型物体,对方踏出金属敲击般的脚步声。还有像威斯普的拍翅声。除此之外还有以四足奔跑的敏捷生物的反应。大概每种反应都是异形。而且恐怕还被某人指挥着。

对方是从罗亚特的探查范围外,远远监视这里的情况吗?如果是的话,那我应该可以认定「对方已经做足准备将我们包围」。问题在于──这是谁设的局?

「要逃喽,聂库鲁斯老爹。」

渣布揪起这位当过自己上司的男人的衣领。这让我目瞪口呆。

「喂,你要带他走喔?」

「没关系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这个老爹其实很好玩哟。大哥你等一下绝对会大爆笑的啦!」

「你白痴啊。那可不是流浪猫或流浪狗哦。」

「都很像吧?该不会比起小猫小狗,你更优待人类吧?真是过分的歧视啊。」

「毕竟我是人类啊。」

「真是干脆又理直气壮啊!嘿嘿……」

渣布强硬让聂库鲁斯站起来,并且推了他的背。

「好啦,老爷。你也不想死在这种地方吧?」

聂库鲁斯什么也没说。相对的,他朝渣布吐了口唾液,还想用手肘击打渣布的喉头。只是,渣布笑着闪避,朝他的脸孔一拳殴下去。而且还是飞快的两拳。

「瞄准喉咙是基本。太基本了,非常容易判读。」

「你这家伙……!」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招!心地善良的滥好人渣布,连你这种不知感恩的人渣废物都不会见死不救哦。走吧,大哥!再不快点就要被包围啦。」

「……你要负起责任照顾他啊。」

「不愧是大哥,通情达理!」

这家伙在讲什么鬼话。渣布这个男人我真是一点也不搞懂。

──以上,我们有过这段交流,但那让人觉得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从异形的包围中四处逃窜,浪费掉相当多的时间。只要有罗亚特能用,我们便不会遭受包围。我们突破重围,尽可能避免与之遭遇。尽管我隐约觉得自己被引诱至深处,但也没有其他路能选了。

这次,我们逃进另一个房间,它的房门稍微坚固一点。虽然门上锁着厚重的锁头,但渣布哼着曲子把锁解开了。我觉得这家伙的手真的很灵巧,但渣布对此表示:「如果是铎达先生的话,在我哼的曲子进入副歌前就能解开了。」

(不过……我们深入地底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了吧?)

地表上现在是深夜。如果已经到日期变换的时辰,那今天的下午,卢夫•阿洛斯的圣选就要开始了。没时间了。打听出这一连串事件的幕后人物是谁,再让阿迪胡那家伙去处理,才是最好的做法是,不过──

(要让阿迪胡动身也太晚了,只能使用最终手段。现在不能在意那么多了,而且……)

我触碰颈根处的扣饰。蓝白色的光芒已经变淡许多。涂有蓄光涂料的扣饰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充当体内蓄光残量的指标。虽然我已经撙节使用了,但这个残量实在令我不安。

用上全力的战斗,大概还剩一至两次。既不能随意乱用爆破印,罗亚特的使用也必须节制才行。状况很严峻。

但是,也有胜算。

(他们应该是打算将我们关起来绊住吧。如果他们打算侥幸杀死我们的话,会采取更加确实的手段,不可能只交给异形们处理。)

也就是说,当我们快要逃脱出去时,设下陷阱的当事人就会现身了。只能从这点寻找活路。

反正我们入侵时使用的梯子大概己经被破坏了,而且前往该处的路径应该也被严加看守着吧。是我的话就会那么做。但是,我总算是找到其他的逃脱口了。在我们踏实地移动,并以罗亚特探索之下,终于发现了通往地面的梯子所在。剩下的就是强行突围了。

现在是突围之前的,短暂的小休息。

「……哦,我们走运了,大哥!这个房间里好像有能用的武器耶。」

渣布不顾我是不是在认真思考,发出不经大脑的呼喊声。

「大哥!像这个,我看应该是旧王国时期的遗产哟!还有这把剑!该不会是超级厉害的宝剑吧?」

渣布兴冲冲地翻找房间,将一柄拥有宽阔剑身的剑递给我看。不知道他在是不是在搞笑,头上还戴着一顶装有巨大犄角的头盔。

「你看,剑身上还刻有圣印耶!」

渣布嚯嚯回转宽剑,火花随即自那柄剑的尖端飞散而出。

「有喷出一点火耶!莫非它密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古代力量吗?」

「这种地方哪有可能躺着宝剑之类的东西啦……」

这里是地下要塞,应该会为了因应战争而存放武器,不过那几乎都是士兵们在用的兵备。尤其是收纳在武器库之类的场所的武器,都是那类量产品。

若在准古代的遗迹里,确实也会有现代不存在的高性能圣印,但出现机率不仅低于千分之一,甚至低于万分之一吧。那是因为遗迹虽然于准古代建成,但利用该建筑的人直到现代之前依然非常多。剩下来的古遗物,大多是准近代以后的物品了。

「那把剑上的圣印也一样,是很常见的东西。」

那真的超级常见。是在金属上刻画圣印,为了图个便利而做的物品。但结果通常以烂货居多,所以才会被静静地被收在这种武器库里面。

「功率太差是它的弱点,这东西意外地很不方便。你想想看为什么世上不存在『加上刀刃的火把』吧……那是因为刀刃很快就会废掉,而且自己也有可能被火烫伤。」

芭特谢就使用着类似的圣印兵器。但那是以被称为「印群」的复合圣印来运作的兵器。不仅应用了「让武器具备热抗性」这类的高端技术,还将那些技术合而为一。

「骗人,真的假的?那这个头盔也是吗?」

「那是人类自己在战争时用的头盔。上面刻着防御用的圣印,那是用来抵御雷杖的。」

「怎么会!那这个大筒子呢……?这个绝对是厉害的货色了吧!」

「那是发烟筒。是用来施放狼烟的,可是做工很粗糙,千万不要拿来用哦,不然会爆炸。」

「咦~~……」

渣布一脸沮丧地将头盔抛出去。哐啷一声,头盔滚到那堆破铜烂铁之中。

「话说大哥,你知道的不可思议地多耶。」

「因为我有个异常热爱历史的同事,我从人家那里被迫学了很多准古代与古代的遗产的差别之处。第一次魔王讨伐结束为止是古代,那之后直到第二次讨伐的起义为止是准古代。」

「大哥,你认识很多怪人耶。」

要是被渣布这样评论,任谁都无法接受吧。好比说──此时,就有个男人在我们的脚边,以炯炯有神的目光瞪视着我们。

「那个啊,聂库鲁斯。」

我决定尽可能温厚地向他询问。

「你就协助我们吧。要从这里脱逃,需要我们彼此的努力。」

地面上,圣选的开始时间步步进逼。如果不尽速逃脱,舍弃古焉•莫沙教团的共生派之幕后黑手,毫无疑问会祭出某种策略,我们则会变成掉落人家陷阱里的大蠢蛋。

(若真演变成那样,我就没有脸面对芭特谢了。)

是我自己信心满满地选择要潜入这里的。甚至大言不惭地讲出诸如「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工作」、「会马上回来」之类的话,我这个样子岂不是跟个傻瓜一样了吗?

(要想办法逃脱才行。至少要逃到能够通讯的地点。)

这附近不知道是出于何种机关,无法与地面通讯。有可能被人阻碍了。

「聂库鲁斯,你至少给个回应吧。毕竟你们也被人切割了,一直意气用事下去也不是办法吧?你们是被谁教唆的?」

只是,聂库鲁斯的眼神,还是充满敌意与杀意。如果足部没有受伤,双手也没被绑住的话,他或许已经袭击过来了。

「那个人就在你们背后吧?地位非常高,类似共生派干部的脚色。」

我边说边以一只手握起瓶子。这是为了探索而带来的,装了水的瓶子。我仰起头,在聂库鲁斯面前喝给他看。

「──如你所见,我们为了探索,备齐了粮食跟水。要分你也不是不行哦。」

即使我这么说,聂库鲁斯的脸色还是没变,彻底保持缄默。这种说服方式可能没有用吧。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渣布从旁插嘴了。

「没用啦,大哥。因为聂库鲁斯老爹超讨厌我们的。」

「我想也是。你以前做过相当讨人厌的事吧?他脸上那道疤,该不会就是你弄的?」

「才不是咧!啊,不对,脸上那道疤的确是我搞出来的……在那之前,主要是大哥你比较严重啦,大概。讲认真的。」

「是我?」

真是预料之外。比在他脸上留下不可抹灭的伤疤还严重?我吗?

「大哥你不是杀掉了『女神』,还跟泰奥莉塔大人结缔契约吗?就是这件事不好啦。因为在古焉•莫沙的教义里,『女神』只有十二位!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

「……没错。你这个崇敬虚假『女神』的……该……该死的背叛者!」

聂库鲁斯终于开了口,并且瞪着我。被如此强烈的憎恶针对,那种感觉很不好受。

我知道杀死赛涅露娃违反了教义。我能接受,我知道因此被纠弹也无可奈何。我绝对不会饶恕那个元凶,但是不晓得实情的话──不对。即使知道原由,我依旧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吧。

我不懂的是有关泰奥莉塔的事。

「怎么回事?在你们的教义里,为什么泰奥莉塔变成虚假的『女神』?她是神殿所承认的『女神』吧。『女神』增加了,是一件不好的事吗?」

「很不好。那是你们太无知了。」

聂库鲁斯露骨地摆出不愉快的表情,但他好像终于有意愿对话了。果然只有这招了吧,提出关乎于信仰的话题,他就会上钩了。

「『女神』是上天所派下的至高存在,完美无瑕,不可能有缺点。不可能存在什么新的『女神』!」

我听不懂他的主张。只要遵循理论,应该也不是不能从圣典或传说中找到相应的根据,但那对我而言太过艰涩,所以早就放弃去理解它了。

「正是你们这些崇拜虚假『女神』的人在吸引魔王现象,为什么你们不懂?这是对你们崇信错误信仰的惩罚。结果你们竟然还使用『女神』神圣的遗体搞什么圣女计画?冒渎也该有个限度吧!」

「……有关运用圣女的计画,我也无从反驳。」

我不禁想叹气。虽说仅只一部分,但我居然不得不赞成这个疯狂教团,这个世间也太糟糕了。

「尤莉莎•基达弗雷尼。让那种家伙去战斗,是个过分的冒渎。」

「是吗?尤莉莎妹妹很可爱呀,而且她很拼命不是吗?不过也是啦,她不怎么好玩就是了……大哥,人类的价值不是取决于好不好玩啦。」

「我可不觉得我有堕落到要让你来教我什么是人类的价值。」

「大哥,该不会,因为她用了你前一个『女神』的尸体,所以你在生气吗?那样的话我倒是能理解──」

「渣布。」

我将手放在刀柄上,以便能随时抽出小刀。

「你稍微闭个嘴。」

「咿……可怕……大哥你也一样,大家对活着的人跟死掉的人,态度都差满多的耶。活着的人可以开玩笑,死掉的就不行了吗?这种差别待遇,我觉得不太好呐……」

「我叫你闭嘴了吧。」

「是!」

渣布投降似的举起双手。看见这个景象的聂库鲁斯歪起嘴巴。

还以为他笑了,结果看来不是。看他的脸上浮现苦涩的神情,应该在表示自己的不悦。那就是这家伙的表达情绪的方式吗?

「看你好像很服从嘛,渣布。」

他轻轻哼了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不把那份忠诚发挥在我们这里?」

「我不是发挥一大堆忠诚了吗!我很顾虑你们了吧?你们不仅超弱,技术也超烂,根本没未来嘛。我真的是个大好人耶。」

「你说什么?混帐!」

即使两手被束缚,聂库鲁斯还是展现出不可置信的动作。一瞬间,可见他以脚趾夹起渣布方才抛出去的准古代刀剑,然后犹如将剑弹射出去一般朝渣布丢过去。

只是,那被渣布笑着闪过了。

「所以说太慢了嘛。想要杀我的话,不使用莫名其妙的新兵器或是超能力是不可能的啦。」

渣布轻轻松松躲过弹起来的剑,不仅如此,他还以脚掌朝聂库鲁斯的颜面踩下。

「你看,没用对吧?」

「……一句话──不愧是你啊,渣布……」

聂库鲁斯愤恨地赞叹道。

「实在太可惜了。你在我所培育的人才中也是最强的,可以称得上是杰作。最后只要有一颗健全的心灵就好了啊。」

「嘿嘿!果然很好笑耶。我的心健不健全,才不想被你们评论咧。」

「混帐……」

聂库鲁斯不再发话。他的屈辱感似乎濒临顶点了。看这个样子,不管我问什么都没用,即使没用,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唉,你们真的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吗?到底是谁?那个人可是想连你们一起收拾掉哦。你不想从这里活着出去吗?」

「……闭嘴。」

聂库鲁斯犹如硬挤出声音似的说道。

「闭嘴,叛教者,赛罗•佛鲁巴兹。不准怜悯我。这点我最无法原谅。」

「什么意思?」

「这是信仰的问题。我绝不原谅你。」

我心想,随你便。那么,能跟他沟通的话题只剩一个。

「不原谅我也可以。但是,在你们的教义之中,死在这里是正确的吗?」

那就是对他的信念追问到底。我感觉这或许是唯一的答案,事实上聂库鲁斯也低声嘟囔道:

「……你又懂我们的什么了?你哪里懂我们的教义?」

「我是不懂。不过,我知道你死在这里,一切就结束了。跟我们不一样,你们无法复活。」

聂库鲁斯没有回应。于是我又一次询问:

「是哪个家伙,陷害了我跟你们?」

或许只是徒劳,但我还是想追究下去,因此我站起身──却失败了。

我的双脚软弱无力,踉踉跄跄,膝盖跪地。脑袋在发热。不,不对。脑袋的内部一口气变冷,宛如脉动一般,接着又一次变热。这不可能是单纯的身体不适。

我试图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这种感觉与体内蓄光用尽时雷同,但是应该还不到那个地步才对。我有意识地缓缓呼吸,却使身体变得更不舒服。

(振作啊我,现在可不是倒下的时候。)

眨眼过后,视野开始扭曲起来。我按住胃部附近。

「搞什么啦?喂。」

我勉强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是聂库鲁斯搞的鬼吗?不是他。那家伙呕吐后倒地不起了,没事的只有渣布而已。渣布面露轻浮到令人不爽的笑容并站起身,看向房间的入口大门。

「怎么……是毒气吗?」

他单手抄起狙击杖,另一手则握住剑。那是他在跟聂库鲁斯交战时,从他那里夺来的东西。是一柄剑身漆黑毫无光泽的短剑。

「我对各式各样的毒物都有抵抗力,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耶……但是毒性能对大哥你跟聂库鲁斯老爹起效,应该是很强的种类哦。」

毒物。是肉眼不可视的毒吗?类似第九圣骑士团擅长的毒性气体。在这样的密闭空间中,想必毒气能有效发挥作用。但是怎么做到的?预先设置好机关了吗?说不定他们已经预想到,我会在这条路径上找到逃脱口也不一定。

(这么一来,他们也能在我们终将抵达的地点埋伏……)

那是无法以探查印罗亚特侦察出来的对手。难道对方能将声音──将呼吸与心脏的鼓动,压抑到人类无法想像的地步的吗?有可能。一部分的蛇型异形与野兽型异形之中,也有能办到的种类。假使对方能像冬眠一样一动也不动,我就有必要提高功率,并多花点时间探查。

(害怕体内蓄光耗尽而压低功率是我的败笔──不。)

这点恐怕也是被对方诱导了吧。眼下我们被逼至绝境,用来逃脱的行动也受到限制,对方的做法太缜密了。我自认已经尝试过最佳的方法,但「按牌理出牌」反而很容易预判。

(……正合我意。)

我如此心想。

现在开始,我就用不照牌理的方式来闯。我决定了,只要能挺过这关,并且成功回到地面,我一定要让在背后设置这一连串陷阱的家伙,见识什么叫做地狱。

「你就出来吧。」

渣布说道。他的眼睛仰望着头顶上方。

(在那吗?)

我随渣布的目光望去,发现该处有个通风口。这种地下设施当然会有与外部交换空气的设备。原来是在那里啊。我启动罗亚特,想要确定敌方的位置,但作罢了。

要冷静。我陷入混乱了。现在才去探究敌人的位置有什么意义。渣布说在那里,那就是在那里了吧。现在应该保留体力,用来攻击或防御。我还能动。对方散播出来的,感觉也不是多厉害的猛毒,光是自远处散布气体,也无法带给我们有效伤害。

「快一点啦。你明明知道没效吧?」

果然,听到渣布的呼唤后,通风口的深处有个东西于是蠢动。

那是一只红黑色泽的蜥蜴──吧?对方不发出任何声响地爬了出来。那是异形,或者是魔王现象。不管是哪种,都是我前所未见的对手。它是一只能以双足行走的蜥蜴,就像昆虫一般,手脚上还有甲壳覆盖着。最醒目的特征是长满全身的藤蔓,藤蔓上还绽放着彷佛有毒的花朵,

如果是蜥蜴类型的异形,那就是纳格尔(Nuggle);如果是多足的节肢动物型,就是博格特(Boggart);要是植物型,则是阿尔劳涅(Nuggle)。区别有以上三种,但这个对手似乎集合了以上所有特征。

光是这样我就够吃惊的了,但更让我讶异的则是下个瞬间。

「毒没效啊?」

那是清晰的一段句子。红黑色的蜥蜴男从通风口探出头,并以该姿势发话:

「看来是有抵抗力啊。这种人类,有时也出现呢……」

我看见它有尾巴,并且左右大大摇摆着。

「没关系。只是早死晚死的差别而已。」

「别逞强了啦。你办不到吧。用对话来拖延时间,就是你在害怕的证据呀。」

诚如渣布所说,甚至不必我用罗亚特确认,那只蜥蜴怪会特地跟我们对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吧。看这个状况,异形们一定会蜂拥而至,来杀掉中了麻痹毒的我们。

「你是……」

聂库鲁斯俯卧在地面上,呼息十分粗重,并且呻吟似的说道:

「六眼吗!尤特普方面,7110部队……!」

那句话,使我短暂忘记了这股强烈的不适感。我没有听错,是那个部队的名称。

(这样啊。聂库鲁斯,那家伙也认识尤特普方面7110部队。)

也就是说──这代表他知晓一切。他知道谁在背后。既然称作部队,就会有指挥官。更进一步来说,代表有个指挥他们的家伙存在。

(只要问聂库鲁斯就能得知了……!问那只蜥蜴怪也可以。这是绝佳的线索啊!)

(插图007)

问题是,我现在身体动不了。可恶,偏偏在这种时候。至少不能让意识也跟着丧失。专心看,仔细听。要把聂库鲁斯吼个不停的声音给听进去。

「开什么玩笑!六眼!」

看来那个男人还留有放声叫唤的余力。

「为何……你会连我都攻击……!你窝里反了是吧!」

「抱歉啊。这是新老板的方针。他已经不需要你们了。」

蜥蜴怪对聂库鲁斯,甚至一眼也不瞥。它的视线不放过眼前的渣布。

「他说『派不上用场的家伙就丢了吧』。」

「啊。那意思是,你也要在这里被舍弃了啊。」

渣布在这种时候,实在是很会把人当白痴耍。有时候他那张讪笑的表情总会莫名让人不爽。

「我很不会手下留情呢。」

「你那是……打算挑衅吗?还是打算让我心生戒备停止我的行动?」

「可惜!这是让你长命百岁的建议哦。现在愿意哭着道歉的话,要我原谅你也可以哦~你想嘛,我是世界第一滥好人呀。」

「哼,说什么蠢话。」

当渣布举起狙击杖,蜥蜴怪随即溜出通风口。它下来了。这就是交战开始的信号。

「既然你现在就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嘿嘿!那是跑龙套的台词啦!」

渣布笑着击发雷杖,但是他的射击出乎意料地被弹开了。它的前臂──被甲壳所覆盖的手臂抵挡了雷杖的雷击。它弹开的雷击,朝向不可预料的方向飞去,击碎了天花板。这家伙,它的甲壳硬度──说不定跟我以前在库本吉森林战斗过的果姬婆婆(Awd Goggie)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好硬喔。不过──」

渣布轻轻吹了声口哨。

「这种时候啊,像个斗败的狗一样夹着尾巴回去才是上策哦。」

他挑衅似的言行无疑是故意的。蜥蜴怪扭转身体,接连闪过雷杖的射击,但是它不打算逃走,反而朝向渣布跳跃。

「超简单。我钓到一个脑残啦,大哥!」

对渣布而言,这是最麻烦的发展了。

第一:煽动对手,诱使对方攻击。第二:让对手心生戒备,使其逃跑。第三:假如对手与自己保持不即不离的距离,只是一味待机观察动向,他就能以出人意表的招数杀死对方。

这三种之中,蜥蜴怪对「煽动对手,诱使对方攻击」的模式做出了反应,这让渣布觉得很遗憾。剩下的两种选项要轻松多了,但也没办法。

(近身战啊。在幽湖的时候我被迫抽到一支大烂签说。)

后来他才听说,那是一个叫做西基•巴乌的落魄女军人。渣布被她以特殊的圣印兵器奇袭,因此负伤。那并不是因为自己当时少根筋。渣布心想──「哪有人有办法毫无准备地应对那种攻击?」不过,实际上那个时候,赛罗倒是想出办法解决了。

(是这个人太奇怪了啦。)

也因此,渣布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

(再这样下去,我不就跟个废物一样了吗?你怎么想?)

他想这么问赛罗。渣布从不认为自己喜欢他们,可是,他无法忍受自己被这群人当成废物。

无论是铎达还是诺鲁卡由──尽管不想承认,但连贝涅提姆也是,他们皆在某些领域无能人及。这么一来,自己将只有机灵可取,岂不是略逊他们一筹了吗?

(来大干一场吧。)

也因此,他才会轻挑地如此心想。时间限制,就到被其他异形包围为止。

红黑色泽的蜥蜴异形进逼而来。它相当敏捷,两只手臂像极了昆虫,前端还有钩爪。渣布以最低限度的动作回避。这时他闻到了一股犹如水果变质时的酸甜气味。

(毒气的真面目就是这个了吧。)

其效果与种类,渣布大概有些头绪。结论──虽然多少会有点棘手,但打得赢。

「好慢喔。」

渣布不忘挑衅,并挥剑反击。那是从聂库鲁斯那里夺来的短剑。剑长大约从手肘到手腕,在近距离战斗中,这个长度最合渣布的手。

剑刃触及了蜥蜴异形那毫无防备的颈子,然后──铿的一声,一阵撞击硬物的声音响起。

「──慢又怎样啦?」

蜥蜴笑了。尾巴挥了过来,渣布遭到冲击,他主动跳开减缓冲击力,但还是被打到墙上。

(痛死了啦。)

他如此心想,但没表现在脸上。他冷静地确认自己刚才反击的成效。原以为坚硬的只有前臂的甲壳部位而已,没想到那身红黑色的表皮也非常坚硬。剑刃确实有砍中对方,却仅造成轻微的损伤,大概一只手指头宽的伤势。

强健的身体、得以防御雷杖的前臂、能使人无法动弹的毒,以及野兽般的敏捷。

(原来如此,难怪它嚣张得起来。所以才会那么好挑衅啊。)

跟自己很像。因为自己是如此强大,所以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无能的模样。它大概很在乎某人的看法吧,因此才会中了自己的挑衅。

「你还真有自信啊,人类。态度也跩得可以。」

蜥蜴异形起跳了。

「你这样的家伙,我最爱吃啦。」

它从正面突进。但只是假动作,它又改变了方向。渣布的眼睛看见它朝地面一蹬,跳往左方的墙壁。尽管都看到了,他却刻意不以雷杖攻击,反而让它跳近自己。

渣布用剑卸开对方左右手的钩爪。在回避的时候,渣布有些踉跄。刚才尾巴的一击,伤到他的腹部了。

以上都是演技。

「你看?」

蜥蜴异形露出獠牙笑着说:

「程度不同吧?你这种普通的人类,怎么跟我比!」

渣布心想──就是现在。渣布大步向后跳跃,选择拉开距离;应该要看起来像那个样子。当然,蜥蜴会追击而来。

──这时它的脚边,突然炸了开来。

火焰与闪光,以及爆炸性膨胀起来的烟雾。虽然规模偏小,但那还是将蜥蜴异形的脚踝以下给破坏了。

炸裂开来的,是倒在地上的准古代遗物──狼烟专用的发烟筒。赛罗掷出的小刀,上头的爆破印引爆了它。其结果──不仅夺走了蜥蜴异形的脚,连视野也剥夺了。朦胧的烟雾因此弥漫室内。

「快……快点给我……解决它。很轻松……不是吗?」

赛罗低声说道。

(时机绝佳。不愧是大哥,真了不起。)

赛罗对于战斗的嗅觉,或者该说「灵感」,可说是出类拔萃。自己的思考彷佛都被他给看透了。那一定是与「女神」一同作战时所培养出来的特质。

渣布隐约理解了某些事。虽然赛罗本人或许没有发觉,不过赛罗从他人的行动中汲取其意图的能力异常发达。而且那还是针对战斗行为特化的天赋。

(所以这个人才会把别人的想法,都跟战斗扯上边啊。)

这让渣布想要放声大笑。

「你答对了,程度的确不同耶。渣渣蜥蜴怪。」

渣布走在烟雾之中呢喃说道。他继续煽动对方。这个做法反而具有让对方冷静的效果。它应该会注意到,自己彻底中了挑衅。

「下一击我就会杀掉你了,你防得下来吗?」

都说到这个程度,对方能选择的行动将只有一个──退避至安全范围。

抹杀这一伙人的工作,本来只要交给蜂拥而至的异形即可。它会试图杀掉毒物不起效的渣布,也只当那是一场游戏,不过是自我表现的冲动欲望。

「……说什么傻话。不管你怎么做,结果都不会变。你的努力只会徒劳无功啦……」

声音从烟雾对面传了过来。它登上了那堆破铜烂铁,爬向通风口。似乎打算逃跑。

「你们就这样被异形吃掉吧。」

「谢谢你喽。你能说说话真的帮了大忙。」

会尽可能煽动挑衅,都是为了让它说话。纵然无法利用视觉,也能得知该面对何处。

(你的心情我很了解,蜥蜴怪。被挑衅到这个地步,很难默不吭声对吧?你一定有所谓「绝对的自信」吧?)

渣布的动作看起来几乎可谓行云流水。他启动了左手的雷杖,目标是那堆破铜烂铁的顶端。闪光乍现。蜥蜴异形有采取防御姿态吗?还是回避了呢?怎么样都无妨。渣布瞄准的角度根本不是它。

一道强烈的金属撞击音响起。啪铿一声,十分奇异的音色。然后──正要爬进通风口的蜥蜴异形被渣布精准地射穿了。

那是不合常规的狙击。雷光的弹道改变。它无论尝试防御还是回避,都面对了错误的方向。因此,渣布才打得到。只见蜥蜴异形的胸膛被大大地掘出一个洞,并摔落地面。骨头与肌肉被打飞了一半以上。

(反射狙击。)

烟雾淡去。原本那就只是一种短暂的烟雾。

(雷杖的雷击,就算打中墙壁也不会反弹。不过……)

渣布看向躺在破铜烂铁堆上的,那顶长有巨大犄角的头盔。既是准古代的防具,也是为人类之间的战争而生的道具。比方说,针对雷杖射击时的防御性能。若是这顶头盔,就能反射雷杖的雷击。只要看过上头的圣印就能得知。

结果,渣布以奇袭的形式狙杀了蜥蜴异形。

「你已经算是很拼的了。」

听到渣布的赞赏,蜥蜴激动起来。至少它发出来的鸣声听起来很激动。那阵鸣声就像使劲撕扯铁皮一样的,令人不悦的音色。

然而,那成了它的遗言。渣布又补射一发雷击。蜥蜴的身体剧烈痉挛,吐出黏稠的血痰,从此永远停下动作。

「大哥,这样就结束啦。怎么样啊?这次多亏了我的活跃才──」

当渣布想要回过头的时候,他察觉到一股异样。他在依然弥漫着的烟雾对面,感觉到某个东西在摇晃。渣布对自己的直觉,几乎深信不疑。

脚边可见剑刃的闪光。

「你果然能动啊。」

锵!渣布以剑抵挡。是聂库鲁斯,他以左手持握短剑。他究竟是如何脱离绳索的,渣布对此并不抱有疑问。有这么多时间的话,想必是轻而易举吧。聂库鲁斯对毒物一定也有十足的抵抗力。渣布认为那种毒性质与酒精相近,不是为了毒杀而存在的物质。

「聂库鲁斯老爹啊,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应该也知道自己赢不了我呀。」

「给我,闭嘴。」

他的呼吸急促,混杂了恐惧与兴奋。

聂库鲁斯那种容易受影响的精神,竟然能与暗杀者的技术共存,这让渣布很是讶异。不免让人觉得,聂库鲁斯不适合从事这行。聂库鲁斯的这种不平衡,曾经引起渣布的兴趣。

「渣布,我要,把你……」

「你不行啦。」

聂库鲁斯一跃而起,施展了回旋般的斩击。这一下相当沉重,但如果是自己就能轻易抵挡下来。不仅得以抵挡,还能回以反击。渣布扫倒他的脚,将他击倒至地面,并一脚踩在对方的胸口上,甚至还成功将剑刃架在对方的脖子上。

渣布俯视涅库鲁斯开口:

「你看,很简单吧?」

「……那又怎样?」

聂库鲁斯笑了。自嘲似的强颜欢笑。

「你下得了手吗?用那把剑?我很清楚哦──我的确是杀不死你,但你也杀不了我。」

他的声音充满自信。渣布心想──真亏他有脸自豪地讲出那番话啊。要是自己就讲不出口,他真的是很有趣的人呢。

「我可是知道的啊。我知道你虽然连养父母都能不当一回事地杀掉,却会把自己养的老鼠给放跑。我也知道,你越了解自己的目标,就越下不了手。结果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跟你说的一样……」

聂库鲁斯不屑地说道:

「你身为一名暗杀者实在温柔过头了。就跟你自认的一样,你就是个大滥好人……!虽然我不能接受,但那就是事实吧!」

渣布佩服地心想──「不愧是老爹,很懂我嘛。」聂库鲁斯知道自己的过去,所以他才敢那么信誓旦旦。

「但是……正因为那样……你才杀不了我。你太了解我了。」

说完,聂库鲁斯露出笑容。那是个有些自卑的笑脸。

「渣布。你就说看看真心话吧。你到现在依旧没有同伴,而且你无论对善事还是坏事,都没有半点兴趣……我说的对吧?真是不得了的怪物啊。不过,既然你是那种人……」

他的视线朝向渣布的身后。渣布知道他在看的是赛罗。

「把赛罗•佛鲁巴兹杀了如何?」

「杀了大哥?」

「有什么问题?你很中意那个男人吗?我对你而言,就是个有趣的玩具不是吗?我有自知之明。那么我跟那个男人,谁对你来说比较有用处?」

聂库鲁斯将自己的喉头抵在渣布的剑尖。渣布心想──「原来如此,太崭新了,原来还有这种求饶方式啊。」将自己当成人质,简直是不可置信的想法。

有趣。渣布不禁噗嗤一笑。

「不愧是聂库鲁斯老爹,超好玩耶。那么……你能听我说吗?其实我现在,有点沉迷在一种东西上呢。」

「……什么?」

「搜藏品啊。我在搜集蛇的蜕皮,对我来说那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我想早点回去,好好把搜藏品整理一番,而且我也跟大哥约好要给他看了说。」

「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蛇的蜕皮?」

「然后还有一件事。该怎么说好呢……就像照顾捡回来的小猫小狗一样……我现在在照顾一群很让人费心的家伙呢。」

那就是赛罗•佛鲁巴兹,以及他的伙伴们。渣布认为他们没有自己来照料,一瞬间就会把自我给消磨殆尽然后死掉吧。这让他觉得太可怜了。

「等等,渣布,住手。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嘿嘿。」

渣布发出吊儿郎当的笑声。

然后下一秒,他以雷杖轰飞了聂库鲁斯左臂的手肘以下部位。随即一阵惨叫。聂库鲁斯想扭动身体承受痛楚,但渣布踩着他,所以做不到。

「但是跟你说的一样,我不想杀你。因为我很温柔,所以会做除了杀你之外的事。」

「混帐!渣布!竟敢做这种事……这……这哪里叫做……」

聂库鲁斯继续惨叫。

「这哪叫做!哪叫做滥好人啊!你这家伙竟敢下手!」

「没问题的。是老爹的话,一定能撑过去的啦。」

话说回来,当自己打算放跑暗杀目标时,有过这段往事。那个目标的眼睛颜色很稀有,所以如果不将那只眼睛混进肉末的一部分里面,感觉就骗不了聂库鲁斯──因此,他挖了人家的眼球,混在无关人士的尸体中留在案发现场。

那个时候,渣布向他挖掉了眼珠子的目标鼓励道:

「相信自己!要用坚强的心取代眼珠子,一起迈向未来吧!」

不晓得自己为何总是常被目标投以带有憎恶的谩骂,但──那都是小事。

「我真的是个滥好人,还是个相信人类力量的积极男人,所以……老爹啊,你要相信自己呀!」

渣布竖起大拇指说道。这是他出自真心的话语。渣布所认识的聂库鲁斯,虽然精神略为脆弱,但是他一定能够重新振作才对。

接下来,要打右脚。他替换了蓄光弹匣,正当他要射击的时候,有只手阻止了他。是赛罗•佛鲁巴兹,这使渣布有点吃惊。比起毒性已经退了,他的行为本身更让渣布料讶异。

「算了吧。」

赛罗甚至这么说道。

「你已经剥夺他的战斗力了。这样就够了。我要把他绑起来带到地面,当成俘虏。」

「咦咦?我觉得弄得再好搬一点绝对会比较方便耶。」

渣布一瞬间,似乎听到了叹息声。

「没那个必要……已经够了。」

「如果大哥你要搬的话,我是没差啦。但是,为什么要阻止我?我又没有要杀他。」

「就算不杀也一样。不是只要活着就好。」

「只要留一条命在,什么都能办到啊。啊啊错了,有点不一样……前提是心灵要健全啦。」

对渣布而言,性命与心灵类似,但并不相同。惩罚勇者是花时间破坏心灵的刑罚。看达也就知道了──渣布相信只要死亡一切终将结束,但那种结束甚至永远不会降临至惩罚勇者身上。他们无法从逐渐破碎的自我逃离。

最令他感到厌恶的,就是「自己将变得不再是自己」。

「总之,住手吧。没必要多做折磨。帮他止血。」

「所以说这不是没必要的事啦,这样比较方便搬……遵命!我知道了,了解!」

因为赛罗在瞪自己,所以别无他法。毒性的影响也几乎退去了的样子。即使是在这个距离的攻防,自己应该也没有胜算吧。

「……我还有事,想问这家伙……」

赛罗俯视聂库鲁斯。

「你们已经被舍弃了。你也没必要对共生派的帮手讲情义。告诉我。使唤尤特普方面7110部队的是谁?他们跟谁联手?目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很迫切,很拼命。渣布隐约想到──赛罗的这种问法,很像口渴的旅人,在询问水源的位置一样。

「快说,聂库鲁斯。是谁?是谁在利用你们?」

「大哥,要问问题的话,果然还是拷问比较好啦。他也有可能说谎呀。」

「不……没必要。我充分理解了……」

渣布看到聂库鲁斯的眼睛在盯着赛罗。他歪曲着嘴唇。那或许是他的笑容吧。

「赛罗•佛鲁巴兹,我无法原谅你。『女神』必须完美,在这种世界上,她们应当是绝对可信的圣域──而你侵害了那个圣域。」

「……是啊,或许吧。那是我动的手。」

渣布完全无法理解的是,赛罗唯有承认,而不打算诉说任何理由。他不是想从聂库鲁斯口中问出消息吗?这种回应,只会让对方的态度更顽固而已不是吗?

赛罗对自己的行为之冷淡,已经超过了渣布的理解。甚或可说,赛罗对自己的评价实在太低了。然后,果不其然,聂库鲁斯犹如要施展他珍藏的恶作剧般,面露扭曲的笑容。

「赛罗•佛鲁巴兹,你是公敌。是我们,还有我们所相信的世界的公敌。而且至今还在将『女神』作为兵器使用。」

「是啊,没错。我是你们的世界的敌人。」

「然后你……还想救我。岂有这般耻辱啊?咯……咯……哈哈哈哈哈!」

他已经不忍了,清楚明瞭地笑了出来。那种笑法,彷佛要让自己笑到破裂一般。

「当一个俘虏回到地面。然后一旦接受拷问……我可不相信我的意志力啊。恐怕什么都会从实招来吧。那种屈辱我无法忍受。」

「……渣布!」

赛罗放开他的手。渣布则想应对状况,然而──聂库鲁斯的动作太迅速了。

「你们活该……!我怎么可能如你们所愿!」

剑穿透了自己的喉咙,聂库鲁斯自己也知道,那是切切实实的致命伤。

──血液自伤口汩汩冒出,他的生命也到了尽头。聂库鲁斯带着泫然欲泣般的笑容断气。

渣布记得世界终结的那天。

正确来说,他所知道的世界末日,是对古焉•莫沙教团而言的世界。

那就是赛罗•佛鲁巴兹杀了「女神」的那一天。应当完美的女神丧命了。之于教团,那是无法认可的事态。

对他们来说,教义的破绽,就是他们所认知的世界出现了破绽。

「岂能原谅这种事……绝对不能原谅!」

聂库鲁斯震怒,并出言咒骂。

「赛罗•佛鲁巴兹,我要让你偿还杀害我等『女神』的罪孽!」

这场复仇应该要以赛罗•佛鲁巴兹的死告终。聂库鲁斯集合了教团的暗杀者精锐,也对渣布下达了指示。无论审判的结果如何,在行政室执行死刑之前,教团都会在狱中暗杀他。暗杀的准备都安排好了。为提高可行性,教团要「肃清」的对象短期内暴增许多。

「我们要将那的男人从这个世界抹杀掉,这个错误要由我们亲手清算。」

如果做得到,将能拯救世界。至少聂库鲁斯如此相信。杀害「女神」的罪孽,该由自己这些真正对「女神」忠诚的人来洗刷。

──然而,勇者刑这种惩罚,让他们永远失去了机会。

就那样,聂库鲁斯只能徘徊在对他而言早已毁灭的世界当中。

数秒钟的寂静。自聂库鲁斯的喉咙溢出的鲜血,缓缓地扩散至脚边。

「可恶。」

赛罗咒骂道。他的眼中充满愤怒。

「结果不是没问出东西来吗……!在搞什么啊我!」

那是因为他自己回答得太过老实的错吧。渣布虽然如此心想,但什么也没说。相对的,他将雷杖重新扛回肩上,叹了口气。

「哎呀~好难过喔。那个……大哥,我真的那么讨人厌吗?」

「……我也不好说。我想应该没那回事。」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赛罗不高兴地答道。

「大概吧。」

「大概哦!……不过,真是个令人难过的插曲耶。之后跟大家分享一下好了。」

「喂,你到底是怎样?那个──情绪转换得太快了吧。」

「因为这就是我的优点,也是我的魅力呀!还有,现在不是让我们在这种地方聊天的时候喽。大哥,你能走吗?」

「可以……喂,我不用,不准借我肩膀。」

「你都走不稳了不是吗?我们快走吧,不回避敌人可不行呢。」

「不准把我当成方便的探测机。」

赛罗一边抱怨一边以拳头敲击墙壁。异形们逼近到哪里了?他们必须考虑强行突围。渣布还有一个工作得做──今天,自己恐怕必须负责看照不可靠的赛罗了吧。就在渣布如此心想时。

「啊啊……等下。这次又怎么了?」

赛罗皱了眉头说:

「异形的数量减少了。而且,这个是──该不会!」

彷佛在等待赛罗的这句话,门板敞开了。

有两个人现身门口。是一名贼贼笑着的男人,与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人。女人的特征是她一袭白色的贯头衣。她的脖子上挂着的是大圣印,这表示她应该是神殿的相关人员。渣布觉得自己似乎在某处看过这个两人,尤其是那个面露暴戾笑容的男人。

(是谁呀?)

渣布对记忆力很有自信,但他就是想不起来。

「嗨。」

男人贼贼笑着,举起一只手说道。渣布发觉,对方似乎在一瞬间看向自己跟赛罗,并且眯细了眼睛。

「……还好两位平安无事。我们排除了异形来救你们了。这次我有赶上。」

这次,是什么意思?渣布并不理解,总之,这个男人操作了一把细长的雷杖。随着一声细微的「嘶」排气声,蓄光弹匣被退了出来。那是好像是最新型的雷杖,是一款消音性十分优秀的型号。

「卡弗赞。」

赛罗道出的应该是那名男子的名字。

「他谁呀?」

「……他是性格恶劣的谍报部门。就跟你看到的一样,混蛋一个。」

「说法未免太过分了吧。就不能好好介绍我吗?」

「谁管你。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因为这座地下要塞在我们管辖内。是我们在隐密移动时会用到的特别通道呢。多亏有你们吸引主力的注意,所以扫除变得简单多了。」

看来自己与赛罗被当成佯攻部队了。渣布想说点俏皮话,但决定作罢。渣布自己也感到很稀奇。他觉得自己现在莫名疲劳。

「如果你真有打算来救我们,动作也太慢了。」

至于赛罗,他丝毫没有意思掩饰自己的不悦。

「这里有个古焉•莫沙的干部,我原本想抓来当俘虏的,但是死了。是自杀。这下那些人的计画,还有幕后黑手的线索,全都石沉──」

「噢,那没问题。有留下尸体实在太好了。嫣菲耶,拜托你了。」

卡弗赞向背后的女子说道。

她好像叫做嫣菲耶的样子。嫣菲耶默默地蹲下,在血泊之中触碰了聂库鲁斯的手。她的指尖冒出了火花。渣布也有看过这种火花。跟泰奥莉塔召唤刀剑的时候非常相似。

「看这个样子,意思是……」

渣布看见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本书。

「这个女生是『女神』大人啊!你是圣骑士团长吗?」

「就是这么回事。做得好,嫣菲耶。」

虽然嫣菲耶没有出声发言,但她自豪地举起书本,稍微弯曲身子。卡弗赞将手放到她的头上,轻轻抚摸。他们的那种互动,应该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了吧。看起来是习以为常的手势。

「他所持有的资讯都在这里了。」

卡弗赞以手指滑过书背说道。

「任何人都无法对『女神』嫣菲耶有所隐瞒。」

渣布看向地板。聂库鲁斯扩散一滩的血液,触及了自己的脚尖。

(真可悲啊。)

结果,聂库鲁斯想做的所有事情,全都无法称心如意。但是他本人一定认为自己自始至终都在做正确的事吧。那是渣布所没有的感受,他无法理解聂库鲁斯。

能堂堂正正做到自己所认为的正义,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渣布隐约注意到,自己似乎是第一次思索这件事。

「把,那本书……!」

赛罗瞠大眼睛。他步履蹒跚地走近聂库鲁斯。

「给我看。这下就能得知,他到底是跟谁联手了……!」

「别着急。我也非常在意啊。」

卡弗赞的手,快速翻动着厚重的书本。

册中出现的一张张书页,看起来像就资料一般。于第一王都的市民身分证明书、通行证、圣印兵器交易内容证明──诸如此类的种种资料。渣布搞不清楚嫣菲耶的「召唤」是基于什么原理,但这些应该是聂库鲁斯生前见过的实际书面资料吧。也有可能是将记忆化成某种形式的「文本」的能力。

但是有一点让渣布很在意,那就是──卡弗赞给他们看的所有资料上,都印上了弓箭与花朵的纹章。

「赛罗•佛鲁巴兹,你看过这个纹章吗?」

卡弗赞讽刺地歪起嘴说道。赛罗出奇地安静,他注视着那道纹章,最后沉重地呢喃道:

「……有看过。是柯鲁玛蒂诺家族。当家是希姆利德•柯鲁玛蒂诺……是总督。真没想到啊……」

「他是共生派的,我们已经查到了,不过我们出不了手就是了。对手如果是地位像他一样高的人,我们要出手抹杀,势必得跟非常多的人先进行沟通。这是坐办公室的人的难处啊。」

他轻轻耸肩说道。卡弗赞这个男人,每个动作都很夸张。

「他似乎就是教团的后援者,也是这一连串事件的主谋。」

「尤特普方面7110部队也是他在指挥的吧。」

「那个想法没有错。嫣菲耶的书不会说谎。他跟你有交集吗?」

「很久以前有过……我记得,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总督了。希姆利德•柯鲁玛蒂诺啊……这样啊,原来是他。」

犹如细细咀嚼一般,赛罗喃喃道出那个名字。

(这下厉害了。)

某种会让自己起鸡皮疙瘩的感受侵袭了渣布。

(大哥真的生气了。)

赛罗越想压抑那个情绪,渣布就越能感受到,被赛罗压缩的愤怒其密度有多高。虽然渣布不认识希姆利德•柯鲁玛蒂诺,但他不禁同情起将承受这股愤怒的人。

「柯鲁玛蒂诺总督在打什么鬼主意,这里记载得很清楚。你要看吗?」

「要……说是这么说,我大概已经猜到了。」

「我想也是。算我慢了一步吧。」

卡弗赞的手,稍微放慢了翻书的速率。

「对方已经切割掉古焉•莫沙教团,打算凭自己发动计画。他们计画中的第一项,就是暗杀尼可尔多•伊布顿大祭司。即使暗杀失败,他们也有准备计策,能将圣选给翻盘……的样子。」

「翻盘?他们想怎么做?」

「这个人知道的没有那么多。不过,我想应该是相当暴力的手段。压制希姆利德•柯鲁玛蒂诺本人可能会比较好。可是……这一边也不妙了。」

卡弗赞的脸色稍有变化。渣布发觉,他具有暴戾气息的笑容,似乎产生了些许的扭曲。

「喂,怎样啦?我知道他会暗杀伊布顿,但其他还有什么问题?」

「是有点问题。」

卡弗赞用手遮住后续。虽然仅只一瞬间,渣布的眼睛有看到。上头似乎写着人名的样子。还写着「灰灯庙」。那代表什么意思,渣布并不理解。

「他们盯上我们家头头了,我得保护他才行。伊布顿大祭司的事情,只能交给你们了呢。要是你们失败了,届时我们也不得不祭出最后的手段。」

「……你说的最后的手段是什么?」

「烧毁第一王都。在市中心解放我们所持有并封印起来的魔王现象九号。」

卡弗赞平淡地说道。

「民间也会遭受毁灭性的灾害吧。我们会利用灾害来巩固人类的团结,逼迫人类,让情况发展到只能决一死战。当然,资源上的损失也会很严重就是了。」

「哈哈哈,原来如此啊!」

渣布忍不住拍起手。

「在那场骚乱中还能杀光共生派……一石二鸟耶!」

「开什么玩笑啊,混蛋。」

赛罗不屑地说道。这个好主意,似乎让他不甚满意的样子。

「怎么能让你们那样干。我们打赢圣选就是了吧。」

「你们有方法吗?我想柯鲁玛蒂诺一定准备了方法,能确实地让米罗兹大祭司获胜吧。」

「那是正攻法吧。所以说,用那种手段跟贝涅提姆打,是不可能打赢的。」

「……贝涅提姆?难道他有什么计策吗?」

「才不是计策这种层级的东西。是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方法。」

有关那点,渣布也有同感。去期待贝涅提姆有什么精心设计的计策或谋略才是一场错误。不知为何,那个男人总是会省略来龙去脉,仅将结果呈现在大家面前。

(那个人真的有点古怪耶。就某种意义来说,他比铎达还令人摸不着头绪。)

但是,既然赛罗同意了那个做法,那应该就有足够充分的胜算了吧。

「总之,圣选我们会赢。然后──还会抓住希姆利德•柯鲁玛蒂诺。我不会让他逃的。」

塞罗的口吻虽然随兴,却前所未有地愤怒。渣布能感受到那股情绪,

「我一定会让他尝到什么叫做报应。」

在昏暗的黎明时,德迈利河的一隅有个红黑色泽的身影蠢动着。

它以匍匐在地的姿势抬起头。它的外观就像一只能够直立行走的蜥蜴,最具特征的是──它的头部上长着一对鹿角。

「三眼呼叫一眼。」

这道声音犹如细语。它的声音应该已借由手中的通讯盘传达给对方。

「六眼阵亡,生存机率为零。赛罗•佛鲁巴兹,以及渣布,尚存。」

「哦,是喔?」

一道开朗的女声答道,丝毫没有悼念之意。

「真是没办法呢。你可以撤退喽。这里的工作结束了,我们也要撤退了。」

「没问题吗?撤退以后希姆利德•柯鲁玛蒂诺会暴露在极大的危险之下吧?」

「契约到此为止,我们没有理由再奉陪下去了。」

「……了解。」

「结果就跟新老大说的一样呢。人家有点吓一跳了。那个人类,恶心归恶心,但还满厉害的对吧?」

冉冉升起的朝阳,开始照耀在德迈利河的水面上。在河岸边,「三眼」开始移动了。既然契约已经结束,它也只好离开城镇。

正因人类不知其存在,故这支部队──尤特普方面7110部队才会如此强大。

「那么之后就按照预定喽。我们在会合地点等你。」

「了解。至于希姆利德•柯鲁玛蒂诺,不必抹杀他吗?」

「那也在契约外,不理会他没关系的。依照新老大的看法──」

第一眼的声音,很明显乐在其中。

「他跟惩罚勇者部队的一战一定会很好玩。新老大想见证到最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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