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平时起得晚了些。
昨晚妈妈说的那些话,还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边从床上坐起身,一边回想昨天回家后的事情。我和樱都清楚,有太多事情需要沟通。但我们的精神完全被妈妈击垮了,匆匆洗完澡后,很快就各自倒在房间的床上睡着了。
我揉着仍带睡意的眼皮,走出房间去洗漱台。
——樱看起来比我还憔悴。说不定,她今天打算请假不去学校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带着讽刺苦笑了一下:「说什么鳗鱼滋补强身,都是骗人的」
像往常一样洗完脸,正要开始刷牙时——
「到底是怎么搞的嘛,真是——!」
客厅传来了樱的大嗓门。
我还以为她肯定还在自己房间里熟睡,吓了一跳,牙刷差点不小心捅到喉咙深处。
刚才樱的声音,似乎并不是冲着我来的。
我快速刷完牙,急忙走向客厅。
只见樱正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翘着腿,一脸不高兴。她正对着桌上……支架上的手机,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
果然如我所料,她正在视频通话。
电话那头是谁,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种事呢』
手机画面里传来爽朗的声音回应着樱。
电话那头,是在意大利的良治先生……樱的亲生父亲。他的职业是昆虫学家。
樱似乎完全沉浸在对话中,根本没注意到我打开了客厅的门。
「喂,你有在认真听吗?怎么感觉你一直笑嘻嘻地在说话」
『当然啦,肯定在认真听啊。我在日本的时候,雏子小姐可从来没带我去过那种店。明明我们俩一起去过东京好几次。虽然我们没发誓要毫无秘密,但也没必要把好吃的鳗鱼店当成秘密藏起来吧。……嘛,不过我是个学者,热爱生物。我宁愿相信是雏子小姐体贴,才不带我去那些供应濒危物种的店』
「爸爸!」
『开玩笑的,开玩笑啦。……不过,要说解释情况什么的,我也很为难啊。对我来说也是晴天霹雳。毕竟,我也是刚刚才从樱这里听说雏子小姐已经不在意大利了』
「…………」
『咦,这很让人惊讶吗?我和雏子小姐虽然是伴侣,但并没有住在一起啊。你也知道,我们并没有制度上的婚姻关系。彼此的日程安排,也不像普通结婚的夫妇那样共享。所以,她突然坐飞机离开,我根本没法察觉啦』
「爸爸,你该不会……出轨了吧?」
『怎么可能!我对雏子小姐可是一心一意的!』
「那就好……」
『啊,不过等等……如果因为我为了研究Rosalia alpina的理想环境,从上个月下旬到两天前,也就是大约十天时间,独自待在阿尔卑斯山脉,没跟任何人联系,就把这算出轨的话——』
「那个Rosalia什么的到底是谁啊!」
『当然是昆虫啦。是天牛的一种』
「就是出轨!出轨出轨出轨!」
『冷静点樱,那个再怎么说也不算出轨』
一直找机会加入对话的我,插嘴说道。
突然被搭话的樱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马上向我招手示意。我在沙发上、她旁边坐下,看向桌上手机的屏幕。
——原来良治先生是去山里闭关了啊。前几天樱还说『期末考试成绩发给他了,却一点回信都没有』,难怪联系不上。
屏幕里的良治先生一看到我,立刻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呀,凤理君。像这样通电话,真是隔了好久呢。你还好吗?』
「是的,嗯。良治先生看起来也很精神。我想樱已经把大概的情况都说过了,虽然有点突然,但可以单刀直入地提问吗」
『什么事?尽管问吧』
「关于我妈想和良治先生分手这件事,您心里有什么头绪吗?」
『就像我刚才说的,只有我去山里闭关那件事。反过来说,除此之外我完全想不到任何原因。毕竟,我那段时间确实在山里』
良治先生的态度显得十分坦然。
『那我也直说了。反过来,凤理君你作为亲生儿子,有没有想到什么呢?』
「不,我也完全不明白。……不过考虑到我妈的话,我还是觉得,可能和工作有关吧」
就像她和我亲生父亲离婚时那样。
『雏子小姐这个人,很复杂啊。她心里同时养着一只用自己吐的丝作茧保护自己的小虫,和一只想要啄破茧、暴露里面内容的凶暴的鸟。……嘛,不过这话对身为亲生儿子的凤理君来说,可能根本是多余的』
良治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搔了搔脸颊,试图掩饰刚才那句诗意的台词。
诗意的表达在大多数日常对话中通常会显得突兀,但此刻却恰恰说进了我的心里。
——啊,这个人,就是妈妈选择的人啊。
我不由得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
『但是,要退掉你们现在住的房子,这确实有点绝情啊。正如雏子小姐所说,那里是靠她的关系租下的,如果她单方面解除合同,我一个人也无能为力。当然,即使从那里搬出来,你们也可以考虑另外找地方继续同居。新住所的合同,可以由我来帮你们签。直到高中毕业为止,连凤理君那份房租我也可以一起付』
「这……」
这是非常令人感激的提议。
但是,这样可以吗?
一旦和妈妈解除伴侣关系,对良治先生来说,我就只是别人家的孩子了。
我内心对于要如此依赖良治先生的好意,感到非常抗拒。
『只是,听樱说了昨晚的情况后,我觉得雏子小姐恐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凤理君和樱继续同居了吧。听说她昨晚对樱的态度相当冷淡,直接撇清了关系。说什么“马上就要成为外人了”之类的。……“成为外人”吗,这说法可真刺耳,对我来说也是』
「爸爸……你是爱着雏子阿姨的吧?」
与刚才判若两人,樱用安慰般的语气询问良治先生。
『我爱她。发自内心地爱。关于这次的事,我也没有打算放弃雏子小姐。当然,前提是她的心里哪怕还有一点点我的位置』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学者气质吧。
良治先生刚才的话里没有谎言。
他说爱妈妈,也是真心话。
但是,他的内心始终处于理性的范畴内,无论如何都不会仅凭一厢情愿的乐观推测来行动。
『我也会尽最大努力。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雏子小姐。然后和她谈谈,看有没有办法挽回。但是,这次的关键,恐怕在于你们两个人』
「我们?」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雏子小姐是去找了在日本的你们啊。她独自苦恼之后,最终去依靠了孩子们』
「我妈来日本,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有『Veryanna』的工作吗——」
『那只是借口罢了。除了裁缝本身的工作之外,其他事情对雏子小姐来说本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关于时尚杂志的工作,她大概……只是觉得这是个既能保住面子、又能见到你们的合适借口而已。说实话,我很意外。雏子小姐竟然会特意去日本,去依靠樱和凤理君。……因为她是个很高傲的人,受伤越深,就越耻于向人求助。如果是平时的雏子小姐,家人大概是她最不想依靠的对象吧。就算有人说她在圭亚那高地独自修行,我反而更容易接受』
我想象着妈妈右手持针、左手拿着布料在瀑布下修行的样子。
『正因如此,你们才是关键。我不知道雏子小姐自己是否意识到了,但她一定是对你们两人有所求。虽然我并不知道她所求的“什么”究竟是什么』
良治先生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而我和樱,则一同陷入了茫然无措的境地。
作为孩子的我们,真的能做什么吗……。
「但是,雏子阿姨她,就算想用手机联系,她本来也基本不回消息,我们该怎么做……」
『日本的高中现在应该是学期末吧?就当是期末考试的附加科目,加油吧。如果事情顺利的话,那家鳗鱼店,我们四个人总有一天要一起去』
这样总结后,良治先生最后做了一个丝毫不显中年男人迟滞的轻快Wink,便挂断了通话。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啦,爸爸……唉」
和良治先生通完电话后。
我和樱还是得去学校。
樱恳求我今天至少让她逃掉第一节课(「和身体不舒服一样的。从早上开始血压就升高了」)。
不管怎么说,两个人一起迟到进教室也不太像话。
我对樱说了句「你好好休息」,赶在班会开始前最后一刻出了门。
一整天都盼着放学。
想早点回家,和樱一起理清我们所处的状况。
虽然在校期间也可以通过手机联系,但关于重大问题,果然还是想面对面,看着彼此的表情来商量。
两人都没有绕路,直接回了家。
换下校服后,我们立刻在餐桌旁相对而坐,开始倾诉各自的想法。
「是不是我们搞错了呢?」
樱这样说道。
「是不是就像雏子阿姨说的,我们本来就没有权利期望这样的日常生活永不结束呢?说到底,像我们这个年纪的男女,本来就不该同居……」
「我不知道什么叫普通。那不重要。如果要迎合“普通”这个概念,我们到底要退让到什么地步才算普通?对我来说,确实有樱你这样在旁人看来或许不太般配的恋人,但就算被谁说『这不普通』,我也没有放手的打算。就算是不相称的东西,一旦到手了,就要想办法不放开。这是人生的基本道理吧。没必要想得太复杂。只是为了抓住机会而努力而已」
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难为情了。
听到我的话,餐桌对面的樱也脸红了。
「好了,别想了!别再想了!」
我一边在脸前摆手一边稍微提高了音量,感觉像是蜘蛛网之类的东西被一下子拂去了。
「我妈昨天只顾着坚持要和良治先生分开,根本没告诉我们她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我们掌握的信息本来就太少了。现在这种情况,光靠我们俩根本没法决定任何方针。既然不知道我妈在想什么……那我就以儿子的身份,想办法去问出来。然后我们俩再一起想办法,肯定能解决的。我们要采取正面进攻。问出我妈的不满或者别的什么,然后解决它。再想办法让她和良治先生和好」
樱的表情恢复了平静。
这大概就是溺水者连稻草也要抓住的感觉吧。我刚才说的话,对樱来说,似乎至少有着救生圈般的价值。
「嗯,就这么办吧。我觉得哥哥说得对。我想一直一直和哥哥住在这里。要是搬走了,不能随时见到秋野小姐和百坂小姐,我也会很寂寞的」
秋野小姐。还有,百坂小姐。
她们是住在这栋灵魂之爱四乃花、和我们同层的1002室的邻居。
提到她们俩的名字,我想起来需要和樱商量一下今晚的安排。
「说到秋野小姐和百坂小姐……今天怎么办?果然还是取消吗?」
「不,不取消……」
「也是啊,肯定会让心情轻松一点的」
收到1002室两人派对邀请,大概是十天前的事了。
说是邀请,其实倒不是由秋野小姐和百坂小姐做东款待我们。正好相反。
似乎是因为百坂小姐有喜事,所以想叫我去1002室做点料理庆祝一下。
所谓的喜事,和最近话题度很高的那部动画有关。
『少女不死身传』。
这部在七月初开播的夏季番。
为主角配音的,正是声优·百坂穗。
百坂穗作为声优实力超群,但正因为她能将任何困难的角色都演绎得恰到好处,过去经常被分配一些棘手的角色。连她本人都自嘲像个“万金油”。
在成为百坂小姐的邻居之前,我就是她作为声优的粉丝。无论是从一个粉丝的角度,还是从亲近的邻居的角度来看,百坂小姐都毫无疑问是个喜欢引人注目的性格。
这样的她首次配音主角的作品的第一话,终于开播了。
既然是为此庆祝,按理说端出太差劲的料理也不太合适,会让人有点压力,但百坂小姐和秋野小姐也并非期待我做出厨师级别的绝品料理,所以倒也轻松。
那么,今晚就预定要举行那个派对了。
其实,樱打算借这次派对之机,向百坂小姐提出一个她酝酿已久的请求。
几天前,『Veryanna』编辑部给樱打了一通电话。
说是正在为杂志内的一个企划寻找模特,问她能不能介绍些合适的人选。
把这种委托交给专属模特本人,本身就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樱一开始当然也觉得『用我不就好了吗』,但听完详情后,她就理解了。
据说那个企划的方针是广泛启用主业并非模特的人。
目的是召集在各个领域第一线活跃的年轻女性,用杂志准备的搭配进行拍摄。主题似乎是塑造现代理想女性形象。
编辑大概是觉得,作为在网络上也开始有影响力的樱,应该认识不少人吧……但樱脑海中浮现的,只有百坂穗一个人。
百坂小姐从十五六岁起就作为声优成名,现在又正好担任了最新动画的主角配音。
确实,若要作为『现代理想女性形象』介绍给杂志,在樱认识的人里,想不出有比百坂小姐更合适的人选了。
等到下午六点,我和樱来到了1002室门前。
我双手提着装满派对食材的环保袋。
樱却迟迟不按门铃。
怎么了呢?
樱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看着我。
「我一直想问了……哥哥,你有这样的衣服吗?我还是第一次见」
“就等你问呢”,我在心里拍手道。
从出门前开始,我就在等樱说这句话。反倒是一直担心她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我现在的装扮是:纯白的带领短袖衬衫、背带、苹果红色的领结。
「啊,这个啊。你看,商店街不是有家精品店嘛。我上周末在那里买的」
「精品店……哦,精品店啊。嗯,就是那个,全国商店街都必定会有的、神秘的小服装店对吧……」
「我想着,既然樱要去谈重要的工作,我也得穿得稍微精神点才行。挺不错的吧?你看,领子上还有花朵刺绣」
是百合花的图案。我也想过要是有『樱』图案的,她可能会更高兴,但遗憾的是没有那个款式。
「还有,把袖口翻过来,上面有蛇的图案呢。而且你看,这背带和领结,是店里的阿姨免费送我的哦」
「腰带上会不会弹出足球?」
「哈哈哈,怎么可能」
樱从我的头顶到脚尖,像扫描一样慢慢地观察着。
「不行……我知道作为时尚模特应该严格评判,但因为穿在哥哥身上,就觉得好可爱…………而且,那部少年名侦探漫画,我其实也挺喜欢的……」
我并没有完全听清她所有的嘀咕。但能感觉到是肯定的评价,所以我心里充满了喜悦。
樱带着一种像是放弃了什么的表情,按下了门铃。
传来开锁的声音。
门开了。
是秋野小姐迎接的我们。
「欢迎,两位。好久没来我们家了呢」
虽然算不上熟门熟路,但也是来过几次的屋子了。
刚把脱下的鞋子摆好,脚踝就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低头一看,那里站着一位每次拜访1002室都必须打招呼的对象。
「哦,爱迪生。精神不错嘛」
「爱迪生酱,好久不见——!」
爱迪生。
全自动圆形扫地机……也就是所谓的扫地机器人。
是秋野小姐高中时自制的原创型号。
据说有个玄学,被它误认为是垃圾的人里没有坏人。
爱迪生依次轻轻撞了一下我和樱的脚踝后,就离开了。真是个一如既往酷酷的家伙。
然而,我正想着。
『生命体征检查,完毕。二位,无异常』
——爱迪生说话了!
我和樱东张西望地寻找百坂小姐的身影。因为以前也有过以为爱迪生说话了,结果发现只是百坂小姐在后面配音的情况。
但现在,哪里都没有百坂小姐的身影。
她似乎还没从声优工作的地方回来。
也就是说,刚才的声音确实是从爱迪生那里发出来的——。
「最近我闲来无事,在开发爱迪生的扩展功能。它在我身边持续打扫,已经多少年了呢。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该让它进行一下职业发展了」
「所以,就加了健康诊断功能吗?真让人吃惊」
「好厉害——!秋野小姐,太天才了!」
「现在还只有语音哦。功能是接下来要添加的」
爱迪生一边重复着“无异常,无异常”,一边朝着客厅角落的充电区移动,不久就安静了下来。
秋野小姐表面上依旧是那副惯常的酷酷的、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显然因为爱迪生被夸奖而有些得意。
秋野小姐和樱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本也打算在厨房把今天的食材塞进冰箱后,就去她们那边。
秋野小姐对着我的背影说道: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拜托了。因为这次做的都是以前没做过的菜,如果能和秋野小姐一起愉快地准备的话——」
「做饭我当然会帮忙。但是,除此之外,我总觉得你们俩好像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秋野小姐有时候直觉非常准。
隔着厨房操作台,我和樱交换了一下眼神。
樱对着坐在餐桌对面的秋野小姐开了口。
「其实今天,是有件关于我工作的事想说……」
「工作?」
秋野小姐疑惑地歪着头。
确实,作为年下的高中生提出的商量内容,这相当出人意料吧。
「嗯,所以今天我也穿了这么正式的打扮」
我从厨房探出身子,拉了拉背带让它发出“啪”的声响,展示了一下。
「樱小姐的工作,应该是时尚模特吧?」
我完全不明白秋野小姐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提出这样的疑问。
樱用力地上下点头,将秋野小姐的视线引向自己。
「是的。我现在工作的杂志叫『Veryanna』……」
「上个月的刊物我拜读过了。封面上的樱小姐非常漂亮呢」
「谢谢您。……那本杂志现在急需寻找模特。好像是想启用并非职业时尚模特,而是在当代具有代表性成就的人」
「当代具有代表性成就的人」
「然后,在我认识的人里,符合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秋野小姐像是完全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
「我没有做过那种工作的经验,所以可能需要几天时间考虑。不过,你们可以期待我会给出积极的答复」
得到她如此肯定的保证,我们也安心了。
樱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样跟百坂小姐谈起来应该也会顺利了』。
——真意外。百坂小姐以前没接过拍照类的工作吗?我虽然会看百坂小姐的访谈文章,但没去搜过写真之类的方向,所以不知道。不愧是秋野小姐。看起来冷淡,其实有好好关注恋人……百坂小姐的工作呢。
虽然原本没计划事先跟秋野小姐通气,但我觉得这样也好。
离开始准备料理还有充裕的时间。
接下来大概就是漫无边际地闲聊度过吧。
我正这么想着。
「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秋野小姐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我和樱都以为该对秋野小姐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但是,秋野小姐想听的,似乎并不是樱刚才说的那些。
秋野小姐的,表情。
和初次相遇时……瞬间看穿我和樱关系的那时一样。
那双仿佛能从神的视角、从高空俯瞰他人内心的眼眸。
她一定是察觉到我和樱的样子与平时有些不同,并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既然如此,该对秋野小姐说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我和樱再次对视了一眼。
然后,决定谈谈我们现在面临的最重大的问题。
我们毫无保留地讲述了从昨晚在鳗鱼店开始发生的骚动。
父母濒临分手,以及不知道还能在这间公寓住多久的事情。
「原来发生了这种事啊」
秋野小姐听完我们的话后,看上去完全不为所动。那反应平静得就像是订购了L码的商品,收到的尺寸果然和想象中一样。
「你们遇到这种事,派对却还要照常开始,这样真的好吗?」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我们俩都想转换一下心情」
「没能帮上忙,很抱歉。尤其是凤理君,之前还帮助过我和我父亲解决矛盾」
秋野小姐说的是五月那件事。
我偶然间扮演了秋野小姐的假恋人。然后,我们俩试图欺骗她的父亲秋野游人先生。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就好了……」
秋野小姐手托着下巴,为了我和樱高速运转着她那优秀的大脑,但果然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就在我们交谈期间,准备料理的时间临近了。
我和秋野小姐并排站在厨房里,从准备工作开始,利落地处理着一切。秋野小姐平时并不做饭,但她的手法本身非常出色。
晚上八点前。
玄关那边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少女不死身传』的主角,同时也是今天的主角,回来了。
「学——酱——!我回来啦!……来嘛,像平时一样穿着裸体围裙出来迎接我嘛——!」
「请先确认好凤理君和樱小姐的鞋子,再意气风发地开这种恶劣玩笑」
百坂小姐来到了客厅。
她应该是刚结束工作回来。
说不定是去录了『少女不死身传』最新一话的后期配音。
总之,应该是结束了某种配音工作回来的。
但是,百坂小姐脸上并没有完成一项工作后的成就感或解放感。
就算有人说她今天休息了一天,我也会相信。
完全看不到任何紧绷感残留的痕迹。
百坂小姐先和秋野小姐打完招呼后,面向客人的我们俩。
「樱酱,欢迎来玩。然后……啊——哈哈哈!凤,凤——君,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身变装!」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身打扮似乎相当不合时宜。
我憧憬的声优百坂小姐指着我,眼含泪水,大笑不止……。
「这个,那个,有各种原因……我回自己家换一下」
「不不,帅是挺帅的,就穿着好了。我挺喜欢的。感觉像不是盂兰盆节和新年,而是下午茶和万圣节一起到来了的感觉,我很开心」
百坂小姐用言语表达了非常直白的正面情绪。
这样一来,我也变得现实起来,突然就不觉得难为情了。
百坂小姐拉了两次我的领结。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仿佛在说“没关系的”。
「虽然说是下午茶,但其实已经是晚上了……我们快点开始准备吧。料理本身已经做好了,现在就差切一下。百坂小姐请坐下休息吧」
再怎么有精神,也不忍心让刚下班的人帮忙。
和五月的薄煎饼派对时一样,由我和秋野小姐负责准备料理。
樱则在餐桌旁陪着百坂小姐谈笑。
秋野小姐家的厨房里,各种应对所有菜系的厨具堆得满满当当。因为秋野小姐和百坂小姐都不做饭,这个像博物馆一角的厨房,可以说是宝物蒙尘了。
据说这些都是百坂小姐以前打工的量贩店倒闭时,以极低的价格收购来的。
今天派对要从这些厨具中选用的……是下午茶用的蛋糕架。
模仿大朵鲜花造型的玻璃托盘,被设计成了三层结构。
提出想要享用下午茶的,正是百坂小姐。
据说她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种另类风格的下午茶,一直很感兴趣。
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决定,不如趁这次派对让大家一起围着这套茶具享用。
那么,问题在于三层托盘上分别该摆放什么——
我和秋野小姐利落地将料理摆放在餐桌上的点心架上。
原本应该摆放司康饼、三明治和蛋糕的托盘上,今天盛放的却是……从上到下依次是:烤牛肉(省时版)、汉堡,还有炸薯条。
每一层都毫不留情地堆得像小山一样。
所谓『另类风格』,原来是指这个意思。
几天前,百坂小姐在网上看到了堆满肉料理的点心架图片。
为了想办法重现那种景象,我们才像这样制作了这些料理。
就在摆盘完成的同时,三位女性发出了欢呼声。
我也不由得为眼前点心架的模样出神了片刻。与此同时,也对那简直堪称亵渎的三座“小山”感到战栗。
「姑且为了向下午茶的发源地表示敬意,我特意选了英国料理,最上层尝试做了烤牛肉」
「鳗鱼第二天就吃烤牛肉……虽然有意识到这简直是模特的大忌,热量超标……但等等。用牛腿肉做的烤牛肉脂肪少,就算多吃点反而更健康吧?只要计算好卡路里的话……唔嗯,加油我的基础代谢……!」
「红茶准备好了。或许用了便宜的茶包反而正好呢。因为在品尝茶味之前,更需要毫无顾虑地喝点东西清爽一下口腔」
「呜哇——!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等好久啦——!」
看来百坂小姐也很开心,这比什么都好。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四人随心所欲地吃着。
樱自不必说,百坂小姐也在自己的盘子里堆满了肉。秋野小姐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对食物没什么执着的表情,但在这种日子里也会好好地大吃特吃。
就在用餐快要结束的时候。
樱向我使了个眼色。
大概是打算跟百坂小姐谈那件模特工作的事吧。
感觉这是个提出工作话题的好时机。
——不愧是樱。跟昨天那份鳗鱼饭一送来就立刻扔下炸弹的妈妈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樱向百坂小姐开了口。
「其实今天,趁着派对还有另一件事」
“有事?”百坂小姐歪头表示疑惑。
当樱说明是希望她参加『Veryanna』的企划时,百坂小姐那双因饱腹感而迷离的眼睛里,愉悦的光芒愈发增强了。
「——就是这么回事。不知能否请您接下这份工作呢……百坂小姐!」
咔嗒。
响起了一声稍大的声响。
只见左手拿着茶碟、右手拿着茶杯的秋野小姐,在百坂小姐身旁僵住了。
一瞬间,秋野小姐脸上似乎浮现出了惊慌的神色……
——怎么了?是有什么让她吃惊的事吗?一向冷静的秋野小姐,竟然让杯子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哎呀——,好开心啊,樱酱!不过我真的能算是『代表现代的女性』嘛!」
「您作为声优如此活跃,就连对动漫很不熟悉——真的是超级不熟悉的我们也都知道呢」
我和樱对动漫不熟悉什么的,当然是谎话。
我们觉得粉丝住在附近会是个负担,所以我和樱都对百坂小姐隐瞒了自己是阿宅的事。
百坂小姐“嗯——”地笑着,不知为何突然朝我看了过来。理由不明。
总不至于被百坂小姐察觉到我是个动漫宅了吧。
「被你们这么说,就连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了呢」
「那么,您是愿意接受了吗?」
「嗯!虽然想一口答应下来,但在那之前——」
百坂小姐转向了身旁的秋野小姐。
她就这么一直盯着秋野小姐,沉默了下来。
正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时——
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一向平静的秋野小姐的脸,不知为何瞬间变得通红。
「果然。……我刚才就觉得,学酱好像一直在勉强掩饰着什么害羞的样子。弄响杯子可不是学酱的风格,是个不小的破绽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真的诶,秋野小姐脸好红。哥哥,你难道往红茶里加白兰地了?」
「不可能。之前也说过了,我在『白星』,连味醂都没买过」
秋野小姐沉默着,什么也不打算说。
就算想推测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染上羞耻之色的秋野小姐的脸。
杯子发出声响的时机。
还有,刚才在餐厅进行的对话……
「……啊」
我不由得漏出了声音。
「凤君?」
「哥哥,怎么了?」
「啊,呃,那个」
我感觉自己似乎能解释秋野小姐在为什么事害羞了。
但是,我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
我的推测一个搞不好,很可能会让秋野小姐丢面子。
然而。
「没关系。如果你在想些什么,但说无妨」
当事人秋野小姐却已经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正因如此,我反而觉得自己的推测不过是小人之心的妄加揣测,就不小心说漏了嘴。
「是在百坂小姐回来之前。秋野小姐不是比樱早一步听说了这次模特工作的事嘛。那个时候,我记得樱确实一句也没有明确说出工作要拜托的对象是百坂小姐。对话中省略了主语。所以秋野小姐是不是误会了被邀请去拍时尚杂志的是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呢。然后现在知道了真相,觉得不好意思了。……之类的」
我几乎是以开玩笑的心态说的。
但是,我立刻明白自己确实说中了秋野小姐的心事。
本该恢复平静的秋野小姐的脸,再次变得通红!
「哇、哇——!秋野小姐!」
「哥哥……这确实有点不懂察言观色了」
「凤君啊,人是有不能触碰的痛处的啊」
「我本来还相信凤理君的……这样太过分了」
「秋野小姐您这么说才狡猾吧!?刚才不是您对我说『没关系。但说无妨』的吗!还有,那边的两位,也别趁机跟着起哄!」
「噗、噗噗噗,哈——哈哈哈!学酱也是看起来酷酷的,而且相当自信的嘛。被人用『凭你这充满知性的外表,要不要来闯荡时尚杂志界』这种话来邀请,会不觉得反感也是理所当然啦」
「才、才不是呢,穗。因为……他们俩来这个家的时候,最先夸奖了爱迪生。紧接着又听说了『只有能代表现代的女性才能胜任的工作』这种事,我当然就以为……」
「好啦好啦好啦。学酱没有错,凤君也没有错。这是一场不幸的事故啦」
百坂小姐抚摸着秋野小姐的头安慰了她一会儿。
「那个,樱酱。模特的工作,如果通过事务所联系的话,我大概会正常接受的,是什么样的拍摄呢?」
「拍摄内容本身,我还没有被告知……啊」
「怎么了,樱」
「大概就是那个婚纱时尚企划吧」
听樱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
就是妈妈要参加的那个,『Veryanna』的特别企划。
确实,有这个可能。
婚纱。
听到这个词,秋野小姐和百坂小姐都沉默了。
沉默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感觉到前后的气氛变了。
然后。
「婚纱啊。……那还是算了吧」
百坂小姐极其干脆地拒绝了樱的委托。
和秋野小姐并肩在厨房,收拾着下午茶后的残局。
我负责洗碗,秋野小姐负责擦干。
在百坂小姐拒绝了樱的委托之后。
不知为何,我们四人决定一起观看百坂小姐出演的『少女不死身传』的第一话。
正因为住在公寓的同一层,才能不必在意时间,一起待到深夜。
樱和百坂小姐说除了甜点和红茶还想喝点别的饮料,便去便利店采购了。
动画鉴赏会预定等她们俩回来之后再开始。
「刚才真是抱歉了。我居然会那样失态」
「不,那个……是」
哪怕有能说『我这边才抱歉』的余地也好,但这实在有点强人所难,我只能正面接受秋野小姐的道歉。
「我很开心。包括能了解到秋野小姐意外的一面在内,今天是个很棒的聚会」
「是嘛,那就好。……因为我看你好像还在介意着什么关于我的事情」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请讲」
「那个……我是不是触及了敏感之处」
「敏感?」
百坂小姐干脆地拒绝了模特工作的委托,但并没有说明理由。
在如今的日本,秋野小姐和百坂小姐是无法结婚的。
我虽然不了解1002室组合的恋爱观和婚姻观,但或许,“婚纱”这个词对她们而言是禁忌。
即使我们并无恶意,但我和樱是不是伤害了秋野小姐和百坂小姐呢……。
我下定决心,坦率地说出了这个想法。
「你真是个温柔的人呢。不过,完全不用担心哦。那种事,我和穗都完全没有在意」
从秋野小姐手边传来擦拭盘子的轻快声响。
「想要体谅他人的时候,如果自己心中没有相应的参照依据,是会感到茫然无措的吧。你觉得像是踏入了我们重要的领域,所以感到害怕了」
「是的,是这样」
「那么,就扯平了」
「诶?什么扯平了?」
「你们今天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我隐约察觉到你们似乎有什么烦恼。然后,我问出了那个烦恼是什么。是问出来了。那个时候,我也和现在的你一样,感到害怕了」
「那才该是完全不用在意的事情。倒不如说,您愿意倾听,我和樱都很感激。关于我们家的情况,能商量的人,也就只有秋野小姐您了」
「我啊,是个有些怯懦的人呢。你还记得我父亲吧?」
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秋野小姐的父亲……秋野游人先生。
那时候的秋野小姐,一直想对父亲隐瞒恋人百坂小姐的事。
我自告奋勇扮演秋野小姐的假恋人,试图蒙混过游人先生的视线,但最终失败了。在一番波折之后,游人先生认可了自己的女儿和百坂小姐的关系,但是……。
「那个时候,我是这样理解自己的心情的:『因为穗是女性,所以不想介绍给父亲』。但是,大概并非如此。我想,无论穗是怎样的人,我都一定无法向父亲介绍吧。我很害怕把自己最重要的部分暴露出来,被别人评判。即使对方是父母」
「……………」
「对于那样的过去的自己,我为此感到非常羞愧。我本该更早意识到,重要的是“想和所爱的人在一起”这份心情。如果当时能意识到这一点,就不会做出向父亲隐瞒穗的事情这种失礼的行为了。本该能更早地向父亲说明穗的事情的」
秋野小姐停下了手。
是我的缘故。
因为负责洗碗的我停下了手,秋野小姐没有东西可擦了。
「要保密到什么程度,又要公开到什么程度。与人交往,就是这些判断的连续。在无限延伸的选择项面前,任谁都会显得笨拙。但是,必须由自己来决定」
「…………」
「即便如此,如果『必须由自己来决定』这句话,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太过不可靠的话——」
「诶?」
「——我来推你一把。仅凭初次见面就立刻看穿了你和樱小姐的关系这一点,我才好不容易维持住了这份神秘氛围……如果你不嫌弃这样的我的话」
「请别这么说……」
「去见一面吧,凤理君。去见你的妈妈。去见她,好好谈一谈。……此刻能对你说出这番话,或许就是五月份被你帮助过的我,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回报吧」
那就是答案。
是听了我与樱倾诉家庭烦恼的秋野小姐,虽然一度犹豫,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告诉我们的答案。
即使所有的碗盘都洗完了,樱和百坂小姐也还没有回来。
「最后这一片,我可以吃掉吗?」
秋野小姐一边将叉子刺入分装好的保鲜盒里剩下的烤牛肉,一边笑着说道。
「因为以为要上时尚杂志了,刚才稍微忍耐了一下呢」
「诶,是无酒精鸡尾酒啊。学酱说她从我们家的遗迹(指厨房)里发掘出调酒工具借给了你,没想到你给凤君做了这么好喝的东西呢」
樱和穗正走在去便利店的途中,目的是「补充红茶以外的饮料」。
话题自然而然地从饮料延伸到了几天前樱为凤理调制的无酒精鸡尾酒上。
「如果可以的话,回家之后也给我和学酱做做看嘛。不知道在便利店能不能凑齐材料呢」
「好啊。下次我也想挑战一下别的鸡尾酒呢。用便利店能买到的材料就能做的那种,我现在用手机稍微搜一下看看吧」
「别的鸡尾酒,啊。也就是说,那个Summer Delight是『只属于哥哥和我的味道』咯」
「真是的,请别说了啦,嘿嘿嘿嘿嘿」
秋野学知道凤理和樱的全部关系。
穗则只以为他们是住在附近的「关系很好的兄妹」,并不知道1008室的两人并非亲兄妹而是义兄妹,并且是恋人的事实。
樱在穗面前,也如同在学校时一样,维持着兄控的形象。
因此,当话题涉及凤理时,她毫不迟疑地表现出亲昵黏人的态度。
「不过话说回来,无酒精鸡尾酒真不错呢。感觉对喉咙很温和。等到二十岁以后应该会很常用到吧」
「是的。百坂小姐是声优,果然会很注意这方面呢」
樱是模特,穗是声优。
都是依靠身体本钱工作的同行。
想到这一点,樱不由得感到些许罪恶感。
因为,作为有责任维持体形的模特而言,樱算是相当能吃的,很难说做到了彻底的饮食管理。她是靠着天生的基础代谢和定期去健身房集中进行高强度训练,才勉强蒙混过关的。
她想着,在穗这样年纪轻轻就在一线活跃的专业人士看来,或许会觉得她「缺乏职业意识」……也是没办法的事。
然而,穗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哎呀,其实直到最近为止,我都没怎么做过喉咙保养之类的呢。从童星时代起就一直这样。谁让我是天才呢」
她轻描淡写地如此说道。
不是天才『型』,而是天才。
都市的夜晚,灯火通明。
走在旁边的樱也能清晰地看到穗那双清澈的、对自己才能深信不疑的眼睛。
「不过最近开始,我也变得挺注意的了。在声优圈子的口碑里,东京有几位很受欢迎的喉科名医。在辛苦的录音工作之后,我会时不时去请他们看看」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樱委婉地询问道,意思是「难道是喉咙出了什么问题吗?」。
作为一名动漫粉丝,更重要的是,作为关系要好的邻居,樱很关心穗的情况。
注意到樱脸上担忧的表情,穗慌忙在面前摆手。
「没有没有!健康得很!只是,喉咙这东西很容易受伤。发声时,声带一秒钟会振动一百到两百次。要是那么频繁地摩擦,再结实的牛仔布,一天也撑不住就坏掉了吧。专业人士都会定期找专家看看的。……嘛,虽然我这个最近才开始匆匆忙忙跑医院的人,也没什么资格摆架子说这种话啦」
如果年轻女声优界的瑰宝——百坂穗开始注意喉咙保养,这对樱来说也是值得欢迎的事。
只是,她有点在意,究竟是怎样的心境变化让她开始这么做的。
樱试着询问这一点,穗爽快地回答了。
「跟樱酱说的话,应该没关系吧。学酱也说过,对1008室的两位不用保密。……学酱父亲的事,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是那位肌肉很厉害的父亲对吧」
「对,游人先生。……在五月的薄煎饼派对认识之后,我也经常跟他通电话聊天什么的」
穗刚才说的内容本身,对樱来说并不算意外。
因为在凤理烤松饼的那个派对上,虽然一开始游人和穗之间确实有隔阂,但最后却变得一团和气,仿佛之前的波折都是假的。
「然后,就在『少女不死身传』第一话在电视上首播后不久。我给游人先生打了电话,这么对他说了。……请把学酱交给我」
「诶诶!?」
这展开太过突然。
连樱也着实吃了一惊。
「那、那个……是……那个……向发誓共度一生的伴侣的父母打招呼,类似那样的……事情对吧……」
「就是那样的事情呢。我早就决定好了。只要能在动画里担任主角,就要让学酱成为我的人」
百坂穗虽然拥有作为声优的卓越实力,但由于戏路宽广,经常被委任饰演一些棘手的配角。不久前,她本人还自嘲是“万金油”。
对她而言,能够主演作品,一定感觉是职业生涯的一个里程碑吧。
在工作上建立了自信的穗挺起胸膛,给游人打了电话。
就在穗讲电话的旁边,学正带着担忧,却又怀着确切的期待,守望着自己的恋人。
然而。
电话那头的游人,对穗却——。
「大喝了一声『你们还太早了!』。然后就没下文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在世人的眼里,声优说到底还是不稳定的行当。相比之下,游人先生据说最近还要升任本部长了。我虽然不懂上班族的职业规划,但至少知道部长很了不起。而且带个『本』字的本部长就更了不起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
「不,我反而很开心哦」
「诶?为什么?」
「我啊,从我父母那里得到的只有『你跟谁在一起也好分手也罢都随你便』这种话。就是所谓的漠不关心。……嘛,也没办法吧。毕竟也不可能发生什么“搞出孩子了”或者“分手时为抚养权闹得不可开交”之类的事情。不过领养孩子的话可能会不一样」
「…………」
「但是,游人先生不同。因为他理解我对学酱的爱的分量,才会那么严厉地斥责我。这一点,隔着电话我也能感受到」
「……那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在樱看来,穗今后要走的道路仿佛漫无边际。她觉得穗仿佛置身于一个没有路标、也没有地图的境地。
但是,穗却轻描淡写地跨越了樱的这种想象。
「打算怎么办?这不是明摆着嘛」
「我要成为声优王!」
既然没有地图也没有路标,那就朝着那颗星迈步前进——。
她的声音充满了这样的希望。
穗朝着路边的街灯高高举起拳头,宣言道。
在樱看来,穗对自己的前路没有丝毫迷茫,这是显而易见的。
「声优王……是什么?」
「这个嘛,我自己也不知道呢。不过,是完美且终极的声优这一点是错不了的。……总之,我决定了。我要用我的工作,让游人先生认可我。如果说仅仅主演一部热门动画还不够格的话,那我就成为声优王给他看。然后,让那位本部长举起白旗投降。所以在那之前,婚纱礼服就先寄存吧」
樱和百坂转过一个街角,目的地便利店就出现在眼前。
「今晚,给我来杯不甜的鸡尾酒。樱酱」
穗将食指放在嘴唇上,说道。
樱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慌忙开始查找无酒精鸡尾酒的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