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过去。
「『治疗』!」
「『治疗』!」
弥漫酸臭味的贫民区破烂小屋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维利多拉手里喷出一阵清凉的白风,杰诺斯手中也射出一道温暖的白光。
两道光芒结合在一起,最后同时炸开,发出不断闪烁的光芒。
「嗯……」
一名穿着黑色外套的胡渣男子双手抱胸,站在旁边观看。
「竟然只用一年就练成这样,真了不起!我果然有看人的眼光。」
「师父,您说真的吗!」
「大叔,这跟你的眼光无关吧,把维利多拉带来的人可是我喔。」
「喂,杰诺斯!你也该叫我师父吧!」
师父跟往常一样大声怒骂,杰诺斯与维利多拉则相视一笑。
这里是一间没人住的废弃小屋,风会不断从墙壁缝隙灌进来,屋顶漏水的情况也很严重,还有许多肮脏的虫子到处乱飞。
即便如此,维利多拉还是很喜欢这个地方。
有别于充满支配、压抑与束缚的孤儿院,这里的生活十分平静。维利多拉翘掉孤儿院分配的工作,跟杰诺斯一起来找师父学习治疗魔法也有将近一年之久。在这里练习治疗魔法的时光,如今早就成为维利多拉最大的乐趣了。
「维利多拉果然很快就能理解魔法的理论。因为基础够扎实,所以应用能力也很强。」
「嘿嘿。」
「相较之下……杰诺斯,你对理论只是一知半解,很多地方都是凭感觉去做的吧?」
「哇,原来被你看穿了吗?」
「我当然看得出来,所以你的魔法才会这么不稳定。」
「我果然得不到称赞……」
「不过反过来说,只凭直觉就能有如此表现也是一件可怕的事……」
在师父身边的前半年,我们都是在学习理论跟进行基础训练。后半年开始,我们曾经以实习训练为名义,实际治疗伤患跟病人。因为环境恶劣且经常爆发冲突,贫民区永远不缺病人与伤患,甚至连奇面瘤这种罕见的病例都有。虽然要归功于这件事也很奇怪,但维利多拉在这段期间获得治疗多种病症的经验。
师父轻轻抚摸自己的胡渣,稍微挺起胸膛这么说:
「不过你们两个给我听好。就算你们现在稍微有能力帮人疗伤了,也绝对不能得意忘形。一个有能力帮人疗伤的治疗师,顶多只能算是三流。」
「师父,我知道下一句!二流治疗师专治人心!」
「然后,只有一流治疗师才能济世对吧?这些话我都听到会在梦里背了。」
「这、这样啊……算了,你们明白就好。」
因为被两个徒弟抢先破梗,师父沮丧地点了点头。
「大叔,虽然你经常告诉我们治疗师的处世之道,但我们还没看过你施展治疗魔法耶。」
「呵呵呵,你们这些菜鸟想要见识我的治疗魔法还早得很呢。」
听到杰诺斯这么说,师父跟平常一样找借口带过。
杰诺斯说得对,维利多拉确实没看过师父施展治疗魔法。师父一直说他迟早会让他们见识,结果就这样拖了一年。他大概是个单纯喜欢魔法的大叔吧。就算有能力教别人,他也没办法真的施展魔法。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或许也是因为会引来麻烦。
不过,这对维利多拉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算无法施展魔法,他也有丰富的知识,教的东西也很有用。师父的指导让他们两人的治疗魔法有所进步也是不争的事实。重点是维利多拉很喜欢他这个人。跟孤儿院里的大人不一样,师父绝对不会随便骂人或打人。他总是进行对等的谈话,还会跟他们一起欢笑。
「师父,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维利多拉正坐后举起右手。
「当然可以。除了三围,不管要问什么都行。」
「大叔……」
「杰诺斯,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只是开个小玩笑也不行吗!」
师父唯一的缺点就是偶尔会开一些令人尴尬的玩笑。
「那个……师父,您经常说三流治疗师只会疗伤,二流治疗师专治人心,只有一流治疗师能够济世。我能理解帮人疗伤是怎么回事,但我不太明白治愈人心跟济世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师父轻声低喃。
「虽然我这个连三流都算不上的治疗师说这种话也很奇怪……但所谓的济世就是要改变恶劣的环境与制度。」
「制度……?」
「你们还只是孩子,可能会觉得现在这样很正常。但如果现在这种制度无法为人带来幸福,我们就必须去改变这样的制度。不过在这个国家,想做到这点并不容易。成为一个连国家、制度与社会都能治疗的治疗师……这或许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理想吧。」
「……」
维利多拉跟杰诺斯看向彼此,一脸纳闷地歪着头。师父露出苦笑。
「算了,你们迟早会明白的。至于所谓的治愈人心,就是不局限于伤势,还要拯救伤患本人。举例来说──」
师父从怀里拿出一本黑色皮革笔记本,开始一页一页地翻起来。
他一边看里面的内容,一边在地上画出魔法阵。
师父的兴趣好像是创造魔法阵。他最近还教他们俩画一个莫名其妙的魔法阵,说是可以让人在断掉好几根手指的时候,随机让其中一根长出来。虽然不知道这些话有几分真实性,但他年轻时好像曾经烦恼过要当治疗师还是魔法阵研究者。
「你们两个把魔力注入看看。」
「嗯……?」
虽然维利多拉也出于兴趣学习过魔法阵相关知识,但这个魔法阵相当复杂,根本无法一眼看出有什么效果。
维利多拉跟杰诺斯一起把手放上魔法阵,试着灌注魔力,结果──
「呜哇……!」
魔法阵里突然冒出师父哈哈大笑的半透明脸庞。
师父一脸得意地看着魔法阵里的自己。
「厉害吧?这可是加入幻影魔法的高难度魔法阵。有没有感觉内心被治愈了?只有在疗伤同时治愈人心,才能算是一个──」
「大叔,我完全没有被治愈的感觉,反倒觉得今晚要做恶梦了。」
「你说什么?维利多拉,不是这样的对吗?」
「不,呃……」
「……好吧,我这次一定要画个能治愈人心的魔法阵──」
师父露出不满的表情,再次翻阅笔记本。
杰诺斯赶紧出声制止。
「大叔,不用找了啦。」
「师父的笔记本里画了那么多奇怪……不对,是有趣的魔法阵吗?」
「维利多拉,我刚才好像听到『奇怪』这两个字……?」
师父露出悲伤的眼神,维利多拉于是慌张地挥动双手。
「啊,不,那个,我只是想知道里面还有什么样的魔法阵。」
「我也有点好奇呢。大叔,可以让我们看看那本笔记本吗?」
杰诺斯也跟着附和,可是──
「不行。」
他的语气非常严厉,难以想像是出自师父口中。
看到两人彷佛被吓到一样僵直身体,师父立刻收起严肃的表情,把笔记本收回怀里。
「啊……抱歉,因为我在里面写了不少见不得人的诗。如果被人看到,我可能会社死吧。」
师父已经恢复成平常的表情了。
这一天的短暂训练结束后,维利多拉跟杰诺斯也差不多该回到达里茨孤儿院了。夕阳照耀下,两人沿着田间小路全速冲向孤儿院大门。
「原来大叔也会写诗啊……我倒想读读看那种可怕的东西呢。维利多拉,下次要不要找机会偷看一下?反正我们现在学会认字了。」
「好啊……」
身旁的杰诺斯跟平常一样逍遥自在,但维利多拉踩着沉重的步伐。
──我不想回去。
这种感觉最近变得愈来愈强烈。
达里茨孤儿院采用连坐制度,如果有人没回去,其他同伴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因此,维利多拉都会尽快做好大人吩咐的工作,找机会去师父那里,然后在指定的时间回到孤儿院。
可是,维利多拉最近开始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虑。
──我想要多练习魔法。我想要被师父认可。
维利多拉在孤儿院里只会被人怒骂殴打,从来不曾被称赞。
可是,师父每次都会称赞自己的魔法。
「……」
维利多拉看向身旁好友的侧脸。
两人跑去找师父学习已经有一年之久。虽然维利多拉的平均成绩比较好,但杰诺斯偶尔会发挥惊人的实力。自己是出于兴趣向师父学习魔法阵,但师父说杰诺斯不需要用到魔法阵。
──为什么呢……
「维利多拉,有烦恼就要说出来喔。」
「不,我没事。」
维利多拉摇头。因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只要其中一人不太对劲,另一个人就会立刻发现。
不过,维利多拉现在不想说出心里的想法。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夜里,维利多拉还是在为此苦恼,裹着跟纸一样薄的毛毯辗转反侧。维利多拉知道不管怎么思考都不会得出答案,因为自己还是个孩子,而且身无分文。
教官的怒吼声从隔壁房间传来,但这幅光景太过稀松平常,所以躺在地上睡觉的其他孩子都没有睁开眼睛。听起来似乎是别组的孩子这个月上缴的钱没有达标。这间孤儿院会让孩子们从事各种违法行为,从他们身上榨取金钱。
可是,就算他们努力工作,这里的生活环境也没有改善。
听说那些钱全进了达里茨院长的口袋。
「对了……!」
维利多拉睁开眼睛,小声说出这句话。
这间孤儿院其实很有钱。
孩子们拼命赚来的钱应该都放在院长室的保险箱。
这个想法就像天启一样闪过脑中。
──只要有钱就行了。
就算离开这里,只要有钱就能活下去,还可以买一间好房子给师父。这样就可以在师父身边做更多魔法训练了。然后,如果将来成为一流的治疗师,师父一定会──
维利多拉按住自己的胸口,努力压下剧烈跳动的心脏。
一个月后,付诸行动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维利多拉事先调查过达里茨院长的习惯,发现院长会在特定时段出去赌博。虽然大人的活动区域总是有人看守,但自己早就查到有些怠忽职守的家伙会偷偷跑出去抽菸。于是,维利多拉抓准达里茨不在的时候,成功溜到院长室门口。
达里茨是个生性谨慎的人,外出时一定会锁门。可是,因为孤儿院会让孩子们去做类似闯空门的事情,所以维利多拉学过一些开锁技巧。达里茨为保险起见装了三道锁,但拥有丰富经验的维利多拉最后还是勉强赶在守卫回来之前用铁丝成功开锁了。
维利多拉钻进宽广高雅的房间,从里面把门锁上,然后在衣柜深处找到保险箱。这就是最后一道关卡了。保险箱如同自己的预测,使用数字密码锁。维利多拉早就在这一个月里调查过院长的生日、孤儿院开业的日子,以及其他跟院长有关联的数字。
设定好数字后,维利多拉按下按钮。可是,就算把所有能想到的数字都试过一遍,自己也打不开保险箱。维利多拉还稍微改动数字,不然就是倒过来输入,做过各种不同的尝试,但保险箱依然文风不动。
这时,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突然响起,维利多拉的心脏猛然一跳。达里茨的部下不可能擅自进来这个房间,所以来人只可能是院长。
维利多拉看向墙上的时钟,现在正是达里茨差不多该回来的时间。
──糟了,这下糟了……
维利多拉赶紧躲进衣柜,而房门也在下一刻打开。
光是听到那种冷漠单调的脚步声,维利多拉就知道对方是达里茨了。
现场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维利多拉捂上嘴巴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逐渐逼近。虽然原本打算躲在这里,等达里茨下次出去处理事情,但维利多拉很快就发现这种想法是个天大的错误。因为从外面回来后,达里茨肯定会优先检查保险箱内部。
衣柜门微微敞开,维利多拉觉得自己大概死定了。可是──
「达里茨院长,可以打扰一下吗?」
从房间外面传来教官的声音,衣柜门停住不动了。
「什么事?」
「您刚才外出的时候,人口贩子文森特先生来拜访了。他说自己付不出我们要的金额。」
「什么?不是早就谈好了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算我不在场,你们应该也能搞定吧?」
「关于这点,他说自己最近开始痴呆,忘记当初谈好的价钱,结果谈判破裂了……」
「可恶,那个贪心的臭老头!等我一下,我再去跟他谈一次。」
达里茨忍不住咒骂,猛然关上衣柜门。
「我是这里的王。王的话语就是圣旨。我要去给那个臭老头一点颜色瞧瞧。」
达里茨小声说出充满恶意的话语,就这样走出房间。维利多拉这才松了一口气。
维利多拉用颤抖的双腿爬出衣柜,再次站在保险箱前。
先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慢慢转动密码锁。
正确的数字是1跟3,也就是13。这是极为单纯的数字。
一道灵光突然闪过脑中。
维利多拉有时候会陪师父去赌博,所以看过那种他经常玩的卡牌。卡牌上面有1到13的数字。其中,11、12与13的卡牌上面还画着不同的图案。11是骑士,12是皇后,13则是国王。
那个自称国王的达里茨的保险箱,发出声音打开了。
维利多拉把堆积如山的金币跟文件塞进麻布袋,冲出孤儿院。
「成功了……我成功了!」
维利多拉迅速跑到贫民区,双脚就像长了翅膀一样。
为了不让杰诺斯发现这个计画,维利多拉这一个月还故意避开他。
维利多拉就这样来到那间破烂小屋,兴奋地奔向师父。
可是──
「抱歉,我不能收下那些钱。」
师父露出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
「可是,师父……」
「我不会问你钱是怎么来的,但应该不是用正当方法赚来的吧。我也不能收下那么多钱。」
「可、可是,只要有这些钱,师父就可以住更好的房子了……」
「维利多拉,我很高兴你有份心意。不过,我这人就算再怎么没出息都是你们两个的师父。如果徒弟用不正当的手段赚钱,师父还开心地收下来。这样就不够格当一个大人了吧?」
「……」
师父微微一笑,把手放在维利多拉头上。
「其实我每天都饿着肚子,日子很不好过,但你还是让我耍帅一下吧。」
「师父……」
维利多拉紧咬下唇,手中那笔刚才还觉得可以买下未来的钜款,现在看起来就只是沉重又毫无价值的东西。
「喂,大叔。你还活着吗?啊,维利多拉也来了吗?」
杰诺斯出现在小屋门口,脸上不知为何带着数不清的可怕瘀青。
师父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的脸怎么了?」
「没有啦,我被人误会是保险箱小偷,然后被修理了一顿。虽然可以治疗自己,但我不能在大人面前施展魔法。要是没有莉兹姊帮忙解围,我现在早就没命了。」
杰诺斯按住自己的脸颊,突然看向维利多拉手里的麻布袋。
「维利多拉,那是什么啊?」
「──唔!」
维利多拉紧紧抱住麻布袋,立刻冲出小屋。
「嗯?现在是怎样?」
「等等,维利多拉!不要抱着那种东西乱跑!杰诺斯,你也快点阻止他!」
后方传来杰诺斯与师父的声音,但维利多拉没有停下脚步。
维利多拉觉得自己像个笨蛋,忍不住哭了出来。
费尽心思偷来院长的钱,师父却不愿意收下,还让杰诺斯成了代罪羔羊。如果被师父知道这件事,自己说不定就无法继续当他的徒弟了。
维利多拉早就隐约察觉了。
杰诺斯拥有出类拔萃的才能,虽然他本人应该毫无自觉。
维利多拉也明白自己没有那种才能。
就算运用理论,下足功夫,费尽心血发动魔法,也不见得能跟他比肩。想要赢过天才就必须耗费更多时间在师父身边接受训练。这么做肯定能赢过他。
这笔钱原本应该可以实现这个愿望才对──
「咕哇……!」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冰冷的冲击。维利多拉低头一看,一把刀子从胸口刺了出来。
──我被捅了吗……?
迟来的剧痛让维利多拉向前扑倒。
「喂,臭小子。你手里的东西好像很不错喔。发出响亮的声音呢。」
一群长相丑陋的男人正低头看向维利多拉。
维利多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来到贫民区里治安最差的地区。据说那些恶名昭彰的地下公会成员都在这里活动。
「天啊,里面都是金币耶!真的假的?太走运了!」
那些男人打开掉在地上的麻布袋,大声叫了出来。然后,他们立刻开始争夺那些金币。
耳边传来怒吼与殴打声,但维利多拉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了。虽然知道必须快点帮自己疗伤,但疼痛与呼吸困难让维利多拉无法集中精神,无法编造术式,更无法咏唱咒语。
就算想要呼吸,也只能吐出血块。
──完蛋了。
治疗师不该站在前线战斗。师父经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突然闪过脑中。
「维利多拉!」
某人的声音传入耳中,但维利多拉已经无法反应了──……
──
──
……
「……唔!」
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只有一片蓝天。太阳在那片蓝天中央空虚地发出光芒。维利多拉发现自己似乎倒在巷子里,于是一边呻吟一边挺起身体。
维利多拉摸了摸背后,没有找到伤口,也不会感到疼痛。只有这件被自身血液染红的衣服可以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一场梦。
维利多拉环视周围,那些男人已经不见了。
钱也不见了。
不过,那些事情都不重要。
维利多拉唯一在意的,就只有杰诺斯一脸茫然地瘫坐在地,师父还趴倒在他身旁这件事。
「师父!杰诺斯!这是……」
「你还活着啊,太好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杰诺斯的眼神还是一样空洞。
「师父,你听我说……」
维利多拉在师父背上推了几下,但对方完全没有反应。不管试几次都一样。
「师父?师父……师父!」
「师父死掉了。」
杰诺斯望着虚空小声说道。
「咦?」
维利多拉无法理解。
大脑无法接受「死」这个字眼,让这句话从另一边的耳朵钻了出去。
「师父?那个……师父!我们差不多该开始练习魔法──」
「维利多拉,师父已经不在人世了。」
杰诺斯难过地这么说。
「杰……杰诺斯,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师父身上完全没有外伤,表情也跟平常一样平静。
只是身体有些冰冷,而且毫无反应──
大脑还是无法理解,但维利多拉这一年多来帮人治疗,也接触过许多生与死。
碰触师父的指尖,让维利多拉精确掌握了对方的身体状况。
「为……什么……?」
师父恐怕是追了过来,跟那群男子起冲突,结果同样被捅了一刀。
而杰诺斯后来赶到现场,为受伤的自己与师父治疗。
维利多拉幸运活过来了,但师父没有得救。
「呜……呜哇啊啊啊啊……」
维利多拉嘴里不断发出颤抖的哭声。
──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偷走那些钱。都是因为我梦想得到美好的未来。
哭声很快就变得不再是哭声,而是嘶哑的喘息声。从喉咙深处传来刺痛,胸口也变得火热。如熔岩一般的情感不愿停留在这副躯体,甚至烧到了好友身上。
「为什么!杰诺斯,为什么你不救师父!我们学习治疗魔法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吗!」
「维利多拉,我──」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两人莫名合拍,过去从来不曾吵架。
但维利多拉这次竟然挥拳打向杰诺斯。
杰诺斯露出悲伤的表情,就这样任凭好友殴打。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利多拉缓缓起身,冲向那间熟悉的破烂小屋。
跟废材毫无区别的破烂内墙,空气中的霉臭味,还有那些旁若无人的飞虫。
废屋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有师父不在了。
维利多拉趴在地上大声哭泣。
不经意抬起头时,维利多拉发现掀起的地板下方摆着一本黑色皮革笔记本。
维利多拉爬了过去,捡起那本笔记本。
即便眼里含着泪水,维利多拉依然快速翻阅里面的内容,最后慢慢站了起来。
那双蓝色眼睛变得无比冰冷,甚至让人感到一股寒意。
那天晚上,维利多拉在孤儿院里纵火,就此消失无踪。
+++
时间回到现代,舞台也回到人称贫民区底层的下水道。
「原来如此……这故事还真有意思。」
「引路人」被灰色兜帽遮住半张脸,用破坏气氛的尖锐嗓音说出这样的感想。
维利多拉看向远方小声呢喃:
「结果杰诺斯就只有那种程度,所以我才说你太看得起他了。」
「这样啊……虽然我不太认同,不过就当作是这样吧。然后呢?笔记本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
维利多拉沉默地翘起二郎腿。
虽然部分内页早已破损,或因为脏污而无法阅读,但看过笔记本里面的简易日记与备忘录后,维利多拉还是能大致猜到师父的真实身分,以及他沦落到贫民区的理由。
而最让维利多拉在意的内容,是某种魔法的相关记载。
「引路人」似乎想通了什么,突然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
「黑夜治疗师,我记得阁下有一段时间很热衷研究能创造丧尸的魔法阵。我原本还以为阁下想转职当死灵法师,那是──」
「那些只是我做研究的副产物罢了。」
维利多拉轻描淡写地回答。「引路人」大声笑了。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真是太有趣了。阁下真正想做的事情──」
「引路人」的半张脸仍藏在兜帽之下,只有那对莫名红润的嘴唇两侧微微扬起。
「就是让那位师父复活对吧?」
+++
与此同时,在那间废墟街的治疗院里,听杰诺斯说完自己的过去后,莉莉等人都面色凝重。
「原来还发生过那种事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呢。」
「凛佳也吓到了。」
「杰诺斯,你有何打算?」
听到蕾葳这么问,杰诺斯缓缓开口:
「只能再去跟维利多拉谈谈了吧。」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抓住自己身上那件黑色外套的衣领。
「虽然我对师父的笔记内容感兴趣,但如果维利多拉现在过得很好,脸上挂着笑容,这件事其实不重要。不过,如果那家伙是想要让师父复活──」
让师父失去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复活魔法」这种禁咒。
师父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徒弟再现那种魔法。
杰诺斯搔了搔自己随意乱翘的黑发。
「虽然讨厌麻烦事,但恐怕只有我能阻止那家伙了。」
因为他们以前曾经是好朋友。
还是师父仅有的两个徒弟。
「更何况,我还有件事要告诉那家伙。」
「可、可是这条路行不通喵!因为这次的事情,『黑夜治疗师』变得更谨慎了喵。想要再见他一次根本不可能喵!」
比丝妲慌张地说。杰诺斯看了过去。
「不过,我记得可以见到大干部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花大钱成为顾客,另一种就是自己也当上大干部。」
「就跟你说不管花多少钱都不可能成为顾客了喵。我不认为他还会接下治疗委托喵。」
「所以我要改用另一个方法。」
「喵?」
「咦?」
「难不成……」
比丝妲与其他人都惊讶地张开嘴巴。
看着那些愣住不动的女人,杰诺斯这么宣布:
「我就来当一下地下公会的大干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