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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章 北半球的秘密

午后,还不到下午茶时间,去了大英图书馆的李和前往银行的戈什,一前一后回到了家里。这段时间内,费兹西蒙斯家的年轻主人在起居间桌上摊开报纸,从第一个字读到最后一个字。并没有什么亮眼的报导,也就是说世界和平。正在此时戈什回来了。

「我把一百英镑换成纸钞,一百英镑换成金币,剩下五十英镑换了银币。」

「辛苦了。」

「戈什,你没有被为难吧?」

安妮忧心忡忡地问,印度人笑着回答:

「那是我认识的银行员,而且他还欠我赌马的十六先令呢,很快就帮我处理好了。」

「让我看看。」

正好此时李也回到宅子,他打开戈什放在桌上印有银行商标的厚纸袋,先拿出了半克朗银币。

半克朗银币是二先令六便士,换算起来是八分之一英镑。顽强拒绝使用十进位法的英国货币制度,让许多外国人大感头痛。

「这就让人头痛吗?我觉得钱包空空更可怕呢。」

「真是至理名言哪,约瑟夫爵士,您不愧是年纪轻轻就经验丰富之人。」

「不要多嘴。那李你带了什么回来?」

他看向李,对方可是两手空空。李回头看着主人,举起左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毕竟不能从大英图书馆带书出来,所以收在这里头了。」

「那你拿出来啊。」

约瑟夫忿忿不平地抱怨,李则以淡泊的表情回应。

「哪本书的大概哪几页,烦请您指示一下。」

「我说你啊……」

「没有多少东西,之后再说吧。」

戈什插嘴。

「那么,格雷戈里•肯特爵士什么时候会来联络后续事项呢?」

约瑟夫非常美式风格地耸动双肩,回答:

「看他什么时候想啊。」

「……真让人不愉快。」

「我也这么觉得……」

对于略显不耐烦的约瑟夫,李回应道:

「再怎么说,他可是付了两百五十英镑的订金呢,不可能就这样丢下不管吧。大概明天就会打电话过来了。」

「我祈祷你的预言成真。」

眼下最大的课题是确认戈什带回来的现金。纸钞、金币和银币加起来是不是真的有两百五十英镑。

「好啦,至少不用太担心,反正作战费用是有了。」

「没错,两百五十英镑。以订金来说简直是莫名其妙,不过看事情进展,搞不好还会觉得太便宜了。」

「约瑟夫爵士,您不要浪费掉了。」

「不要讲得好像我一定会浪费!我手上连一分钱都没拿到啊。至少给我一点活动资金吧,不然我连马车或计程车都没办法搭。」

「您说的是。那么,这里是二十英镑……」

「给我五十英镑啦!」

「太多了。」

「不然至少也给我三十英镑。」

「那我也稍微退让一点好了。」

约瑟夫好不容易拿到了三十英镑。李看着桌上的金币嘟囔:

「一畿尼金币为什么会是一英镑一先令这种不上不下的金额?如果订为一英镑的话,就只需要一种金币了。」

「很烦耶你,就只是先制造好金币,才商量决定出价格的啦。」

「啧啧,真没有计画性呢。」

「这非常英国人风格哪。」

「还不知道是哪个国家输给毫无计画的英国呢。不是我在说,我国可是赢了拿破仑的耶。」

约瑟夫这么一说,戈什和李也只能沉默不语。说起来约瑟夫自己在内部看着英国,其实也常想,这种国家居然能够支配全世界的四分之一呢。尤其是在贫民街看到醉汉或妓女,又或是前往救贫院及孤儿院这些地方时,更加如此认为。另一方面,这个世界却又有宫殿和大豪宅、广大的庄园有能狩猎狐狸的森林、丝绸与宝石漫天飞舞的宴会等。

而说起费兹西蒙斯家……。

称为贵族的豪宅是有些夸大其辞了,但还是有与之相符的宽敞度及房间数量。纵然安妮非常勤劳,但光靠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全部打扫完。虽然也可以雇用薪水比较低廉的清洁妇,但约瑟夫并没有足够的费用,也没有那种兴趣要为那些自己并未使用的房间维持整洁。

因此约瑟夫选择了更加简单的方式,就是把不使用的房间全部关上,只在需要走动的房间当中过活。所以温室、撞球室、几间客用寝室全都上了锁,成为「不开放的房间」,化作祖先们幽灵散步之处。

「这样就省下打扫的功夫了,不是很好吗?」

约瑟夫自卖自夸相当得意,三位仆人也都「忠实地」遵守他的指示。他们绝对不会让来访者走到后头。

「要是会发生什么事情,希望能先做好准备呀。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要去一趟南非吗?」

「别开玩笑了,去的路上可不是光过圣诞节而已,应该都过完年了吧。」

那是飞机刚诞生的时代。要从英国前往南非,必须要在普利茅斯一带搭船,一路横跨大西洋到开普敦去。

「目前的问题,应该是要找到波耳战争的时候,认识格雷戈里•肯特爵士本人的人吧。」

「而且最好要问到其他人的证言。」

肯特具备爵士的称号,在南非应该保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知名度才是。当然,还有财富。不过这里是英国本土而非南非,与约瑟夫有相同地位的准男爵就有两千人。安妮表示这实在「太疯了」。

「光是姓肯特的就有八十个呢。」

以上是来自前往大英博物馆背下最新贵族名鉴的李的报告。贵族名鉴那种东西,费兹西蒙斯家的图书室里也有,但那是旧版,只记载到约瑟夫的祖父那一代。

李记下的内容还包括了格雷戈里•肯特爵士出生于一八五一年、在一八八〇年前往南非,据说在该处赚取了莫大的财富。

「不过他这个持有者把钻石和黄金矿山都交给当地的负责人,自己却在英国国内,还真是少根筋呢。」

「或许那位负责人相当有能力又值得信赖吧。」

「当然,是个英国人吧。」

「想来也是。」

这是个种族歧视被视为理所当然的时代。自从美国的南北战争以来,世界主要国家在形式上废除了奴隶制度,但对于东方人、非洲人、犹太人的歧视却未曾降低。说起来就连英国国内,都对爱尔兰血统的人多少有些歧视。

爱尔兰人相当强烈希望能够从英国完全独立,因此也有很多爱尔兰人认为,波耳人和他们一样是英国的牺牲者。除了为他们加油打气外,甚至有人成为义军前往南非,加入波耳军成员与英国作战。

当然,爱尔兰出身的红发女孩安妮,也是站在波耳人那边。在「杜威博斯战役」中波耳军大破英军的时候,她甚至像个美国人那样吹着口哨。

但就在知道爱尔兰轻骑兵团以英国军身份被派遣到南非的时候,安妮相当愤怒。

「为什么我们爱尔兰人,要到什么非洲的天涯海角不分你我杀得你死我活!这个世界太奇怪了!您不这么认为吗,爵士!」

「唔、嗯,真的很奇怪。」

虽然自己根本不可能对世界造成任何影响,但约瑟夫仍然必须好好回应女仆的抗议。将来若是不小心能够踏入政界,是不可能逃避爱尔兰独立问题的。而且最重要的是,眼下要是安妮因为烦恼而无法好好工作,那么费兹西蒙斯家的餐点品质就会下滑。就算是现在,李和戈什也已经够可怜了。

「出门吧!」

约瑟夫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名青年是相当标准的那种钱包厚了,脚步就会轻快的人。

「您要去哪里?」

「出去以后再决定吧。李、戈什,你们要是觉得烦可以不必跟来。」

「这可不成,不能坐视那三十英镑今天之内就被花光。」

因此只好让安妮留守家中,三个大男人踏上了蓝天下的积雪道路。几台汽车扫起积雪与泥巴,从身旁接连飞驰而过。

「看样子浪漫的马车时代也要结束了呢,约瑟夫爵士。」

「是啊,看起来以后会是那种自带车轮的烟囱,在伦敦的大街小巷里窜走呢。」

约瑟夫的语气虽然听来相当具批判性,但要是他自己有汽车的话,大概就会有不同的说法吧。如果要买高昂的汽车,那么想当然耳得要雇用职业的司机。戈什和李都会驾马车,但不会开汽车,如果要让他们学开车,又要花费时间和金钱。而且那段时间里,费兹西蒙斯家没有随从的话,又得要雇用短期的替代人员……

简单来说,问题就是没有钱。

「我一点也不想奢侈过活,只要在需要的时候有够用的钱就好了。」

为什么就连这么微小的愿望也无法实现,约瑟夫实在很难理解。这究竟是上帝给予的试炼、还是恶魔的恶作剧呢?

「美国好像做出了叫什么飞机之类的东西。」

一九〇三年美国的莱特兄弟发明了飞机,不过欧洲要到一九〇六年后才初次见识到那种东西。然而也有一说表示,一九〇五年时在中欧的某个小国家,曾经制作出与莱特兄弟无关的飞机,但历史上没人能证实这件事情。

一行人好不容易在街角拦下一辆黑色盒型计程车,司机看见李和戈什的时候皱了皱眉,但还是让他们上了车。

「要去哪里?」

司机口气相当不悦地问约瑟夫,约瑟夫靠着「爵士」的称号硬是搭上车,下意识开口回答:

「到唐宁街,我和下议院议员有约。」

超级大谎话。戈什小声地说。

「唔,可是下议院的议员会那么轻易让我们见到吗?」

「说什么傻话,我可是贵族呢。」

「喔,是喔。」

「别装傻了,你以为自己是托谁的福才没被拒绝乘车的?」

三个人在首相官邸所在的唐宁街前下了计程车。这里是聚集了许多政治家、律师及会计师事务所的一隅,约瑟夫问过路人后,来到了目的地。

下议院议员温斯顿•隆纳德•斯宾塞-邱吉尔于十一月三十日刚满三十一岁,他在前年由保守党跳槽到自由党,年纪轻轻就崭露头角。他的父亲也是一名政治家,担任印度支配大臣及财务大臣,母亲则是美国人,是很常见的「名誉与财富的婚姻」。他从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并没有成为军人,而是当了一名记者,据说是因为他的英文成绩好得不像话。其他学科的成绩——当然也相当漂亮。虽然人长得并不英俊,但也颇为精悍,而坚毅的面孔更深具魅力。

「我听闻议员阁下是那位马尔博罗公爵的后裔……」

「没错,第一代马尔博罗公爵是我的祖先,这个事实显而易见,不需要调查。」

英国虽然以海军之国闻名,但其实广为人知的将军大多隶属陆军。十字军的狮子心王理查一世、英法百年战争中完全压制法军的黑太子爱德华、清教徒革命时的奥立佛•克伦威尔、在滑铁卢打败拿破仑的威灵顿公爵等,而与他们齐名的正是马尔博罗公爵约翰•邱吉尔。从十七世纪末到十八世纪初,他多次与法军作战获得胜利,使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世统领欧洲的梦想破碎。

邱吉尔议员衔着粗大的菸卷,津津有味地吞云吐雾。约瑟夫在这个时代是难得的不吸菸青年,因此这对他来说着实有些困扰,不过他当然不会把这话说出口。虽然他也有海泡石制的菸斗,但那是亡父的遗物,只摆在书房里当装饰。

约瑟夫对着一片烟雾开口问:

「您认识格雷戈里•肯特爵士吗?」

「肯特?这名字不少见呢,待我想想。」

邱吉尔议员嘴上叼的菸卷,角度忽然向上了许多。

「噢,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那么个男人……」

约瑟夫正感到开心,却又立刻收紧了自己几乎要放松的脸颊。因为邱吉尔议员的语气及表情,看起来相当不愉快。

「有是有啦……」

邱吉尔沉吟着。

「所以,那个格雷戈里•肯特做了什么吗?」

「其实我正在调查这件事情。」

「为了什么调查的?」

「唔,为了寻求委托人真正目的而进行的调查。」

邱吉尔议员用手夹住了嘴边的菸卷拿开。

「听起来有点复杂……也就是说,肯特委托了你们什么事情吗?」

「是的。」

「但是你们并不信任肯特?」

约瑟夫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邱吉尔议员不停发问,而是因为他被李和戈什从左右两边踩了一下脚。

「不、不是说不信任他啦,只是……」

「只是,怎么了?」

主人实在太不可靠,戈什只好插话。

「非常抱歉,议员阁下,我们有所谓的保密义务……」

「我不是在问你,印度人。」

邱吉尔的声音并不是特别大,却有奇妙的魄力及威严,封住了戈什的嘴。

「……可不是因为你是印度人我才这么说的。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在一旁打断,这不管在西方或东方应该都是相当无礼的行为,不是吗?」

戈什深深一鞠躬。

「我明白了,阁下。」

「是我没有好好管教仆人,真的很抱歉。我会再好好责备他们的,还请您见谅。」

看到戈什那副惶恐的模样,约瑟夫心里有点开心。毕竟他从来没有见戈什对自己诚惶诚恐过。而在这出闹剧上演的时候,李就完全维持着英国人心中的东方人形象,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邱吉尔可不是只以随军记者的身份在战场上采访,他也为英国军进行侦查工作,甚至参加了战役。他遭到波耳人攻击时,自己取枪迎击。被敌人包围以后才抛弃枪支,高举双手投降,并且不断主张自己只是个随军记者。但因为其他人看见他确实有开枪,因此不接受他的辩解,把他送进了俘虏集中营。但他可不是会就此罢休的男人。

两个月后,邱吉尔成功逃脱,穿越整个南非原野抵达英军基地德班。他成功逃走一路抵达德班的报告,让英国军队大为欣喜,并且任命他为轻骑兵中尉。

回国后,邱吉尔以一个国民英雄的身份受到热烈欢迎,他出版的从军纪录也大为畅销,顺势就进了政界。

「不过议员,我军似乎有个不太好的传闻呢。」

「你是指焦土作战时的强制收容所吧?」

「是的。」

邱吉尔议员嘴上叼的菸卷忽然整个朝上,向天花板吐着烟雾。

「那是个愚蠢又卑劣的作战方式。放火烧村落、烧农家、残害家畜,把女人和孩童关到铁丝网里头,结果呢?只是让波耳人更愤怒更憎恨我们,抵抗不懈,战争就这么多拖了一年。」

「……」

「基秦拿那个蠢货,我要是首相,或者至少是陆军大臣,就绝不会把师团长以上的职位给那个男人。」

约瑟夫一边听着邱吉尔议员滔滔不绝地发表意见,一边努力试着将话题拉回轨道上。

「呃,那么肯特先生与强制收容所的关系如何呢?」

「具体是指?」

「比方说,将收容所的物资拿出去……之类的?」

邱吉尔议员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怎么可能有足够的物资拿出去。要是有的话,收容所里就不会有人饿死了。」

邱吉尔嘴上的菸卷随着他话语轻快跃动,约瑟夫实在很难专心,不过他还是努力发问。

「关于有人饿死的事情,您没有写在书里呢。」

邱吉尔的眉毛与嘴巴完全不同,丝毫不为所动。他让约瑟夫等了几秒,才一副毫不在乎似地给出答案。

「就算我没写,其他人也会写吧。很在意的人去读他们的书就行了。」

下议院议员用从军纪录赚了一万英镑以上版税,约瑟夫对他的回答虽然不甚满意,但与其说是正义感使然,不如说可能是嫉妒心作祟。那是对年纪轻轻就能获得财富与地位之人的嫉妒。

「勤勉又信仰虔诚的波耳人们花了两百年开拓无人荒野,将其转变为绿油油的沃地,这点我不否认。」

「或许那是荒野,但可不是无人呢。不是还有非洲人悠哉地在那里养牛吗?波耳人从他们手上夺走土地,还让他们像奴隶一样工作。」

「然后,那片土地又被我大英帝国抢走,你想说的是这个?」

邱吉尔议员叼着卷菸,略带深意的视线投向约瑟夫背后彬彬有礼站立的两位东方人,轻轻一笑。

「约瑟夫爵士,看来你和仆人们的想法一样呢。觉得英国人和波耳人半斤八两。」

「噢,不,那个……」

「没关系的,在他们眼里这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既然是半斤八两,那当然是赢了比较好啊,就是这么回事。」

约瑟夫只能暧昧地点点头。

「你知道那个叫做甘地的印度人吗?」

「不,我不清楚……」

「他是在纳塔尔地区当律师的男人,战争的时候协助过我军。他组织了印度人,还负责补给、医疗、联络……相当活跃呢。不过没有让他拿武器。」

邱吉尔议员虽然没有明说理由,但三名来访者相当了解他的意思。

「但是,为什么是印度人,还是地位那么高的,会自己协助英国呢?」

「理由有三个。一是为了表现出他身为大英帝国臣民对女王陛下的忠诚之心。第二是比较过英国人和波耳人之后,判断出谁更优秀。第三,就是协助我国的话,报酬是提升印度人在南非的地位——约莫如此吧。」

「还真是思虑严谨呢,一石三鸟。」

「是这样吗?」

邱吉尔议员浮现出老奸巨猾的微笑,看着比自己小七岁的约瑟夫。

「甘地现在可是纳塔尔地区领导反政府运动的人呢,虽然是非暴力性质的运动……」

「是大英帝国打破约定吗?」

「大英帝国什么都没答应。」

邱吉尔傲气十足地发话。

「那只是甘地自己打的算盘。大英帝国可没有帮他实现梦想的义务,不是吗?」

这就是所谓的政治家吗?约瑟夫在心底咂舌。看来日后这男人应该会如同自己所言,至少能做到陆军大臣吧。

「好啦,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是不是该离开了呢?」

约瑟夫郑重地行了个礼。

「谢谢您拨冗宝贵的时间。诸多无礼之处还请您见谅。」

「没什么,我不在意。」

重新叼好菸卷,邱吉尔议员看了约瑟夫一眼。

「对了,约瑟夫爵士。」

「什么事?」

「以后跟格雷戈里•肯特有关的事,我听到也不会惊讶,就不用特地来向我报告了。」

意思是叫他们不要再来了,就连约瑟夫也能听出这话中话。

「我明白了,那么不打扰了。」

「回去的路上小心啊。」

邱吉尔说着站起身来,自己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等费兹西蒙斯家三个人一出到走廊,便恶狠狠地关上大门。

因为升降梯前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待,三个人打算走楼梯,于是直接穿过走廊。虽然他们都感受到邱吉尔议员知道些什么,却不明白他知道的「是什么」。邱吉尔议员摆明了不想说。

据今三十五年后,下议院议员W•L•S•邱吉尔就任英国首相,与史上最大且最恶劣的种族歧视主义者对决,这件事情想必当事者现在做梦也没想到过。

从大楼玄关走下六阶阶梯,立刻又有恶质的融雪泥巴沾染到三个人的鞋子上。始终闭口不言的李,终于吐出让人觉得久违的声音。

「哎呀,不知道是地位还是血统的关系,以他的年龄来说还真是相当有威严呢。大概是约瑟夫爵士的十倍吧。」

「只是看起来比较老而已。」

约瑟夫这样回应道,但音调听起来也是感觉自己输了。

「威严自然是有的,而且他还真是不好对付呢。」

「我们都快被压倒啦。」

「那种人才会出人头地喔,虽然维持好关系比较好……但看来是没办法呢。」

「对方可没有那种意思。」

约瑟夫皱着眉,将两手放在冰冷的脸颊上,还是不怎么暖。

「戈什,你从刚才就不讲话呢。你没意见吗?」

「我还没把思绪整理好,不过就像李说的,他很不好对付。虽然这只是我的想像,但那位邱吉尔议员,可能会拨通电话吧。」

「拨去哪里?」

「比方说,打给肯特之类的……」

一行人不知何时来到了皮卡迪利广场附近,在拥挤的各式剧场看板之间,有个看板特别巨大而醒目。

「好像要演《彼得潘》呢。」

《彼得潘》是一九〇四年,也就是前一年的圣诞节后开始上演的舞台剧,受到大众热烈欢迎。后来每年到了圣诞节都会在剧场上演,并且在一九一一年的时候由原作者詹姆斯•巴利改写为小说,传遍全世界。

「要不要转换心情,看看舞台剧去?」

李非常难得对年轻的主人说出了像是宠溺的话。约瑟夫哼了一声。

「反正票一定早就卖完了吧。而且我才不想看什么舞台剧。什么希望自己永远是个孩子,那种天真的儿童故事,到底哪里有趣了?人类这种生物,就应该像我一样长大成人辛劳过活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

约瑟夫一脸傲气地抱怨着不朽名作,又踢了踢脚,将沾在鞋底的积雪与泥巴无情地甩出去。

「真是的,完全在浪费时间。」

「这还很难说呢,邱吉尔议员之后说不定会有奇怪的举动,这样一来应该也会跟着发生些什么。」

约瑟夫倒是想知道那个「什么」的真面目。

「好啦,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什么,你们没决定吗?」

「这是主人要决定的事啊,我们随从们只是遵从您的指示……」

「不要现在才讲得那么感人,很恶心。」

计程车迎面而来,虽然他招了手,但结果差点被溅了满身的积雪和泥巴。

「要不要去找波耳战争时批评声浪比较高的报社或记者呢?」

「说得也是。等等、在那之前……」

还没确认李在大英图书馆调查到的内容。

主从三人拍掉长椅上的积雪,让约瑟夫坐在中间,开始确认起李在大英图书馆调查到的报纸名称。李从外套内袋中取出笔记本。

「《正义》……这是社会民主联盟的党报。《ILP新闻》跟名字一样,是独立工党(ILP)发行的。」

「《评议之审核》不是政治团体发行的喔。」

「《晨报》……这就是邱吉尔议员做特派员的那间嘛。那有找到什么关于肯特的新资讯吗?」

「实在太惭愧了……」

李拉了拉帽子搔搔头。虽然他找得很努力,不过并没有任何关于格雷戈里•肯特爵士的醒目新闻。约瑟夫大大叹了口气,想着还是先回家一趟吧,便从冰冷的长椅上站起身。

只有戈什前往印度城试着探听消息,但也没什么成果。他先寻找有没有从南非来的印度人,但意外的没有找到。好不容易有个满脸皱纹的细瘦中年男性告诉他:「我从南非来的,路上还经过圣赫勒拿。」

「我请你吃点东西,一起去餐厅吧。烤饼和咖喱应该行……」

「不要烤饼,米比较好。」

「这样啊,你是南边出身的吗?」

「邦加罗尔附近。」

印度是个多采多姿的次大陆,其多样化让人觉得能够统整为一个国家实在不可思议。宗教上也包含了印度教、伊斯兰教、锡克教、耆那教,当然也有基督教和佛教。把所有方言都算进去的话,语言也超过八百种。

戈什找到的那个人,他说的并不是印度语而是坦米尔语,因此两人不得不使用英语进行交谈,内容也讲得磕磕绊绊的。

「肯特喔。嗯,不知道咧。呃,唔,没印象啦。」

「波耳人似乎很怨恨他呢。」

「英国人普遍都是被怨恨的吧,这不是当然的吗。」

「不是那么抽象的话题啦……」

戈什说了一半停了下来,凝视着将咖喱淋到米饭上大口吃起来的同胞。他在短时间内订立了方针。

「老伯,你真的对肯特那个男人没印象是吧?」

「啊,噢,对啊没印象。」

「那你可就是吃白餐了呢。」

闻言,印度人沾上咖喱的嘴唇蠕动。他说的是坦米尔语,但——戈什并非全然不能理解。他以前待在新加坡的时候,那里有许多说坦米尔语的印度人。而戈什付钱请客的这名南印度人是这么说的——下地狱吧,肯特那个恶魔。

戈什付完帐就回家,向年轻主人报告这件事情。

「结果,具体上来说还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啊?」

「我很抱歉,约瑟夫爵士。」

「不过,戈什怎么可能两手空空回来呢,对吧,戈什?」

听李这么说,戈什点点头。

「算是啦,我撒了一点饵,大概花费十五先令左右。」

「不能光说个大概啊,必要经费得一分一毫都算得清清楚楚。」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正确来说是九先令六便士,但是很遗憾,并没有收据。」

看约瑟夫气鼓鼓的,李开口说:

「约瑟夫爵士,您是身份尊贵的准男爵,请不要为了不到一英镑的金钱就大呼小叫。」

「哪有什么高贵的!你们平常不是都说什么『只不过是个准男爵』来看扁我!」

「所以说,这种小细节就别在意了。戈什,你撒了什么饵?」

印度人将潮湿的外套挂在墙壁的挂钩上。

「成人给酒、小孩子给零钱。」

「这我能猜到,那你撒了饵,是打算钓到什么?」

中国人和印度人之间快速进行对话。

「肯特家的秘密啊。」

「喂喂,事到如今……」

李话说到一半,忽然闭上了嘴,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后笑了。

「哈哈,是那样啊。」

「就是那样。」

「所以到底是怎样?」

约瑟夫听得一头雾水。印度人和中国人看向年轻主人,那是一种稍微带着阴谋家感觉的视线。中国人回答约瑟夫:

「也就是说,这个不像话的印度人,刚才把自己的主人拿去设陷阱了。」

「陷阱?」

「还没成为陷阱啊,李,不能弄错英语的时态。」

「时态什么的无所谓啦,要怎么把我当陷阱?不可以用文法来糊弄主人啦。」

「不,没有要糊弄……」

中国人制止了正要回应的印度人。

「约瑟夫爵士知道肯特家的重大秘密——这样不经意地告诉大家,然后等待他们的反应。」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约瑟夫虽然怒吼,不过现在生气也无济于事。

「原来如此,所以才说我是陷阱吗?如果有人想知道肯特家的秘密,又或者是这件事情让别人知道就糟了,这么想的人就会跑来我这里。我们只要抓住那些家伙,逼他们吐出点东西就对了。」

「约瑟夫爵士真是明察秋毫。」

「什么明察秋毫!真亏你能想出这种恶毒的办法啊。」

这其实是英式作风——东方随从们实在说不出口。

「对方不见得会拿着枪或刀啊,说不定会带来装满畿尼金币的袋子呢,这才是文明国家吧。」

「那种三流小说的发展,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当中!」

李安抚年轻主人。

「现实经常比三流小说还要糟糕呢,约瑟夫爵士。我们不用害怕枪或刀之类的东西,戈什和我会想办法的。对了,戈什,要是你那十几先令的策略不顺利的话,应该有其他的应对方式吧?」

「B计画就交给你了啊,李。」

「真是太不负责任了吧。」

「请称之为公平。不幸的事不也都平分的吗?」

戈什脸上浮现了恶作剧般的笑容,李轻啧一声加以反击。

「那么,不管我做了什么,你可都别抱怨喔。」

「怎么会,都交给你啦。这样没问题吧,约瑟夫爵士。」

「不不,等等,我还没有表态啊!」

尽管约瑟夫发出抗议,但无法劈头痛骂两位随从,这正是这位年轻准男爵的弱点。

「反正不幸与危险总是会翩然降临,早一点发生还比较好。您从今晚起就做好觉悟吧。」

约瑟夫挣扎着还想再说点什么,女仆安妮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该吃晚饭啰,约瑟夫爵士。」

女仆的薪水,在十九世纪的时候是一年分四次支付,不过到了二十世纪,基本上已经成为月薪制。安妮的月薪是一英镑,以十七岁的女仆来说,算是平均薪资吧。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安妮孤苦伶仃,并不需要送钱给贫穷的老家,因此能存到钱、也可以享受一些小小的娱乐或者打扮一下自己。若是大豪宅的侍女,也有人可以拿到三倍左右的薪水,不过那毕竟是另一个世界。

女仆的服装虽然有早晚之分,不过都得要戴上白色帽子、穿上大型围裙。颜色有粉红和黑色等不同种类。约瑟夫将过世的母亲一半的衣物留下来当成遗物,另外一半则给了安妮。以雇主来说这是相当贴心的,安妮打从心底感谢他,并且用自己的双手灵巧地改造成外出用的服装。

另外,安妮的房间长二十五英尺、宽十二英尺,颇为宽敞,但这里原先其实是四人房,目前只有她一个人使用。无论房间有多小,只要有个人房,对女仆来说就是相当优渥了。附近的女仆伙伴们都说她这里「太宽敞反而困扰」,但多半也只是嫉妒她「这样太奢侈了吧」。

除了铁制床架外,房里还有个小小的夜间用桌、即使相当老旧但使用上完全没有问题的陶制洗脸台。前方的墙壁虽然也有些老旧了,但也确实挂有一面镜子。那就更不用说,这里还备有一个老旧的大衣柜。

李和戈什的月薪是四英镑十先令,差不多也是平均值。原先费兹西蒙斯家就有「重视仆人」的优良传统,现在约瑟夫也不例外。之所以解雇戈什、李和安妮三个人以外的其他仆人,简单说来就是经济上的问题。对于那些离开的仆人们,也都有给予相当郑重的介绍信。

约瑟夫在新加坡的莱佛士酒店送父亲最后一程。那里的本馆是一栋三层楼的法国文艺复兴样式建筑、设有别馆撞球室、庭园里有整排的棕榈树,从阳台望出去是一览无遗的港口及群岛,耸立在前方的圣安德烈座堂高塔,建筑里也有酒吧及餐厅。在那间餐厅吃到的餐点,既丰富又美味!和那些东西相比,也难怪李和戈什会把英国料理看成和「羊饲料」没两样的东西了。

不然约瑟夫本来就是个觉得「羊饲料」比较对味的英国人。

当时的新加坡是全世界一半以上橡胶与锡的集散地。东西方商船全部聚集在此,那船只填满港湾的样子,简直让人觉得能够从船只的甲板走到另一艘船的甲板,一路走过海面到对岸的岛上去呢。

「要是能住在新加坡也不错呢。没有雾没有雨也没有雪花……等等,但是很热吧。

一整年都是那样闷热的话,着实也很难度日呢。」

约瑟夫并不是那种抱持「为了金钱而挥霍生命」哲学的人,可以的话还是想轻松赚钱。虽然曾经差点被什么「永动机」给诈骗,但那时三名仆人一起靠了过来,硬是压制主人,撕毁契约后把诈骗份子赶出了门。那个骗子想逃亡到法国时,在多佛港口被警方逮住。

由于这三个人拯救了主人家的危机,也让约瑟夫免于破产,因此他在他们面前始终抬不起头来。

结果那天肯特并没有来任何联络,约瑟夫吃了安妮相当擅长的爱尔兰炖肉后早早上床睡觉。

翌日,天候骤然转变为冬季的暴风雪。戈什和李异口同声咒骂,不过英国冬季的天气就是如此无常。约瑟夫在早餐后摸索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古老文件箱。

「您在找什么?」

「喔,想说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拿去卖的……」

瞧见印度人和中国人投来的冰冷视线,年轻准男爵缩了缩脖子。身为雇主,对仆人们的态度得要更加强硬些啊,否则就会导致这支撑着大英帝国的阶级社会崩毁,成为蝼蚁小洞。

正当约瑟夫心里如此想着,背后便传来安妮的声音。

「约瑟夫爵士,我要打扫桌子底下,实在相当抱歉,但是麻烦您把椅子拿开。」

「啊、噢,我知道啦,马上就拿开。」

应该变成严厉主人的约瑟夫,到头来还是乖乖听女仆的话,把椅子整个挪开。现实可不像糖果那样甜美。

「在我扫完餐厅前,请不要进来。」

「知道、知道啦。」

至少还会加上一句「实在相当抱歉」,大概就是安妮比戈什和李好一些的地方了。

约瑟夫如此想着,边走出了餐厅。他想还是先去图书室吧,却被正在整理书籍的李瞪了一眼。

「您就算无事可做,也不要妨碍我工作。」

因为风雪暂时停止了,约瑟夫只好转身,他想跨进那并不宽敞的庭院当中,结果雪和泥巴同时从眼前落下。刚慌张地闪开,就看见拿着铲子的戈什瞪了过来。

「客人不知道何时会打电话过来,请您待在电话旁边。」

「我会啊,但总能读个一两本书吧。」

「那么您读这个吧。」

李递过来的,是

H•G•威尔斯的新作《基普斯》。

虽然威尔斯个人被评为「冷酷的花花公子」,但是他的博学多闻、想像力、创造力却是无人可比。自从一八九五年成为作者以后,不断发表各种杰出作品,后世称他为「科幻小说之父」。

「我要不要也来写写看小说呢?」

「您想成为像威尔斯先生那样的大作家吗?」

「威尔斯一开始也没那么有名啊,写处女作的时候还只是个无名小卒呢。」

但是大多数人,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无名小卒。李虽然如此想着,却聪明地没开口。约瑟夫一点儿也没有贵族的样子,靠在墙壁上,一边翻着书页,脑中却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事情。那次他被某个侯爵阁下找去,对方让他在图书室中等候,他闲着便眺望起书架上的书籍。

「威廉•图弗内尔•勒•奎克斯和赛克顿•奇尔达斯呀……」

约瑟夫忍不住苦笑起来。勒•奎克斯与奇尔达斯都是当代的流行作家,据说首相也相当喜爱阅读他们的作品,但都是一些挥舞着爱国主义的仇恨小说,内容多半是什么「法国与俄罗斯结盟攻击英国」或者「犹太人滚出英国」,要不就是「英国国内有三千名德国间谍」之类的东西。这类把周遭国家都当成坏蛋的小说,根本无法经过时间的考验,将来也不会有人阅读的。

「这阅读兴趣可真糟。」

约瑟夫将视线转往一旁,墙壁上挂着一幅大大的肖像画。原以为是侯爵的祖先什么的,一看才发现不是,那是他也听过的知名人士。

「你也是塞西尔•约翰•罗兹的崇拜者吗。」

约瑟夫还来不及否定,刚进门的侯爵阁下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心之师塞西尔•罗兹曾言道:『如果这个世间真的有神明存在,那他必然是允许世界地图逐渐染为大英帝国颜色的神明。』这真是永恒不灭的名言啊!」

约瑟夫哑口无言地凝视着侯爵那涨红的圆脸。

塞西尔•约翰•罗兹,卒于一九〇二年。翻开字典,上头写的大概是「出身英国的南非企业家、政治家、帝国主义者」吧。三十七岁时成为开普殖民地的首相,但他仍不满足。他将主意打到北方广大的波耳人领土上,利用朋友詹姆森打算引发政变。失败以后他负起责任辞去开普殖民地首相,但仍然留在南非当地进行政治活动。

顺带一提,那片他所获得的英国领地土地,被称为「罗德西亚」,面积高达一一三万五〇〇〇平方公里。据说在他挖掘以后,发现了黄金和钻石。

「现在我国国王虽然只兼任印度皇帝,但不久以后也会被称为中国皇帝的……」

「那个……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而且美国、德国、法国、俄罗斯那些家伙都对我国抱有异心,得防止他们从事间谍活动才行!你小心点,你的身边也有间谍啊!」

「我会留心的。话说回来,侯爵阁下,您今天找我过来的用意是……」

「噢,对了,是荷兰人的事情。」

「荷兰人吗?」

约瑟夫感到相当迷惘困惑。

「荷兰人对阁下……」

「他们诈骗了我。」

「骗了什么东西呢?」

「黄金和钻石矿山的权利。」

侯爵咆哮着,面带杀气地瞪向约瑟夫,对他而言着实困扰。

「噢,金矿和钻石矿……」

还真没有真实感。

「是在哪里的矿山呢?」

「川斯瓦共和国。」

「那里现在被称为南非联邦呢,是大英帝国的一部分……」

「总有一天全世界都会成为大英帝国的一部分。」

约瑟夫再怎么温吞,还是不得不体认到,这样下去根本无法好好说话。就在侯爵寻找川斯瓦的地图时,他放轻了脚步,悄悄离开图书室,接着私毫不在乎侯爵家仆人们的责难眼神,在走廊上全力飞奔到大门外。

戈什和李在外头等他。因为他们是有色人种,没被主人允许进屋。约瑟夫匆忙地说明了事情经过。

「约瑟夫爵士,很遗憾这并非我们的工作呢。」

「没错,这是律师的工作。」

「为何您在学期间,没有拿到至少能办个事务所的证照呢?时间上应该相当充分啊。」

「我还要往返新加坡耶!你以为要花多久时间啊!」

「航行途中时间不是应该很多吗?」

「航行啊不做点什么就会觉得时间很长,但一要做点什么,就会觉得时间不够。」

「看来您只有诡辩方面变得相当擅长呢,约瑟夫爵士。您父亲在天上会相当难过的。」

「随便你们说啦,总之这件事情我要拒绝。最重要的是,他可是那种不让你们进去的人耶。」

戈什和李看见约瑟夫抬头挺胸向前走出的背影,也跟了上去。而他们的脸上,浮现出略带欣慰的微笑……。

到了晚上,暴风雪变得更夸张了。

虽然安妮在宅子里拥有比雇主更高的实力与权力,但在疯狂敲打玻璃的暴风雪面前,她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面对伦敦的恶劣天候,就连军队和警察都束手无策。

这种时候,孤身待在宽敞的房间中,再加上孤独感,确实令人有些害怕。安妮在床铺里把棉被拉到头上,每当听见雷鸣就捂住耳朵,并忍不住感慨,要是再多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仆就好了。不过年轻主人约瑟夫似乎没办法增加女仆的数量,若是少了戈什或李任何一个人,费兹西蒙斯家大概就要和厄舍家一样毁灭了。

虽然内心充满担忧与不安,睡魔之手还是伸向了安妮,她终于打起盹来。就在此时,带着雪花的强烈暴风随着巨大的破碎声响袭卷了安妮的棉被。有个黑色人影跳了进来,安妮发出的尖叫声被暴风雪盖过。

听见玻璃破碎声响的约瑟夫,立刻飞扑到床边小桌旁,打开了最上层的抽屉。因为用力过猛,整个抽屉都飞了出来,里面的东西也散落一地。靠着积雪反光,约瑟夫一把抓住那把法国制造的双连击决斗用手枪。

「约瑟夫爵士!」

「您没事吧?」

「我没事,可是安妮有危险!」

白银骑士团长在回应随从的同时,穿着睡衣从寝室中飞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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