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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回忆小心轻放 校园笔记本

足足有两大杯分量的茶壶早已空空如也。

银座的咖啡厅「托腮」在这星期二下午颇为闲散,从窗边的两人座向外眺望,路过的行人们似乎都相当忙碌,就只有我在这里发呆。

这间「托腮」是爸妈年轻的时候常来约会的地方,而且跟店长一家人似乎也都有往来。正因为如此,每当我们一家人来银座的时候,可以说是一定会过来这里。虽然那也只到我小学的时候,想想其实也六年没来了。

但良子姐还清楚记得我,说着:「你是七海?对吧。」向我打招呼。

「我吓了一跳,真的跟高中时代的瑠美好像喔。差点想开口问你怎会穿这套水手服来啦!不过这应该是七海你自己的制服?」

没错,我现在的高中就是爸妈毕业的那间学校,当然良子姐也是我们学校的毕业生,所以她万分感慨地打量着我的水手服。

「这套毫无特征的水手服还真是令人怀念啊。这么说来制服没有变呢,我们学校。我还在上学的时候也算是挺稀奇的,现在根本就是濒临绝种动物等级了吧?居然几十年都是这套水手服,男生也还是立领制服吗?咦,居然也没变喔?哎呀这样其实有点开心呢。」

以上对话是一小时前发生的事情,由于不断有比较晚来用午餐的客人进门,就只有我悠哉喝茶,所以旁边几桌的客人早已翻过几轮。接连有人点义大利肉酱面、咖喱饭、三明治和热狗这类很受欢迎的餐点,良子姐真的非常忙碌。

我一边品尝着奶茶,同时从包包里拿出十本笔记本照顺序看过一眼,忍不住叹着气。一回神才发现已经过了两点,好像也该离开了。

「来,这是招待的,如果你到傍晚都没什么事情的话,不需要急着走喔。」

良子姐说着,在我面前放了个大杯子。

「特别甜一些的咖啡欧蕾,以前七海你爸妈很喜欢。」

良子姐穿着洁白的衬衫,搭配黑色领结和背心,稍微贴身的裙子和低跟鞋。俐落的短发,妆感也不浓,但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妈曾说:「良子是学校第一美女,园游会的时候会有好多其他学校的男生跑来,真的是很混乱。」

「谢、谢谢你。」

我连忙站起身低头,良子姐则笑着说:「哎呀——别这样别这样,客人对我这么做,会害我遭天谴的。」她把早已清空的杯子和茶壶放在托盘上,在我对面的椅子坐下。

「唉,我看你一直叹气,是在看什么?」

良子姐的视线望向了我放在桌上的笔记本。

「喔,这是社团活动的练习纪录笔记本。不过我也差不多要引退,就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手写的练习纪录笔记本?社团活动的?我还以为现在的高中生不管什么东西都用专用APP,哗啦啦打字就结束了,这样反而让人有点意外呢。对了,你是哪个社团的?」

「弓道社。」

「哇——弓道社吗?原来如此。我也不是很懂哪个部分原来如此了,但总觉得这种社团跟手写笔记本好像还挺相配的。不过你说你已经要引退了,现在不是才六月中旬吗?好像有点早耶?」

「是的,因为先前的预赛已经输了,我们无法晋级到地方大赛,所以就要直接引退了。」

良子姐为我惋惜着:「这样啊,真可惜。」接着她又说了。

「对了,弓道社在我那时候还会每天放学后练习,现在也还是一样吗?哎呀果然还是没变吗?所以是因为引退了变得有空闲时间,就在回家路上顺便过来?」

「嗯,是啊。」

每个社团的练习频率都不太一样,大多是每周练习三天,不过弓道社是少数每天都会练习的社团之一。在我引退之前,每次看朋友参加的是有休假时间的社团,在回家前可以先去原宿或涩谷逛逛,我总是很羡慕。

然而一旦真的有时间了,我又提不起那个劲。难得今天只有半天课,明明很悠哉才是……我刻意在转车的时候搭上和回家不同路线的车,试着来到银座随意闲逛。之后就到处乱走,凭着忽然浮现的回忆来到了「托腮」。

「那些笔记本有几本啊?」

「十本。大约一个月用完一本左右。」

「喔……毕竟每天都练习,手写也很辛苦吧?只有七海你一个人写吗?」

「不,我和主将轮流。」

良子姐听得兴趣盎然,虽然有些紧迫逼人,但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就好像是年龄比较大的亲戚姐姐在听我说话那种感觉。

「我是副将,以前好像习惯上就是男生主将、女生副将,几年前开始就变成依照实力来决定。跟我一起的主将是男生,不过这是凑巧而已。上一届的主将和副将都是女生,再之前是主将女生、副将男生。」

「喔喔所以是不分性别?真的是时代变了呢。」

话说到这里,又有新的客人上门。

「欢迎光临!那你慢慢坐喔。」

良子姐说着便起身顺便带走了托盘,留在桌上的杯子冒着热腾腾的蒸气,飘出咖啡、牛奶以及砂糖混合在一起的柔和甘甜香味。

我呼呼吹了一下,试着喝一口,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甜,但也能够强烈感受到咖啡和牛奶的味道。就在那个瞬间,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某个味道。是在社团活动后,我和拓海在校门前的面包店长椅上一起喝的罐装咖啡。我们会猜拳让输了的人请客,而我就常喝到免费的罐装咖啡。

一回神发现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沿着脸颊滴到笔记本封面上。连忙拿出手帕擦掉笔记本上的眼泪,按着自己的眼皮。但这么做大概不是很好,因为这样就压不下呜咽声了。

不知道几分钟之后,良子姐拿着冰水壶来到桌边。

「冷静点了吗?」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良子姐轻轻摇着头,再次坐进我对面的座位。

「没关系啦,在这么闲的时间来的客人通常都是老客人,大家都是很温柔的老爷爷老奶奶,不会在意的。不过你怎么啦?」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着。

「啊……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呢。虽然那是好久以前了,我记得七海你妈也曾经在放学路上来我们店里在这里哭。你们家一族该不会都有穿着水手服来这边哭的基因吧?」

良子姐那种傻眼的语气实在太有趣,我忍不住爆笑出来。

「好啦,到底是怎么了?反正肯定是跟这笔记本有关系吧?我自己不好说,不过对于别人的恋爱可是很敏锐的喔。好啦,快点说。」

我轻轻点了头。

「主将叫森川拓海。」

「拓海啊,哪个字?」

「提手旁加一个石的拓,大海的海。」

「哎呀,拓海跟七海,你们的名字还真是挺登对的啊。」

我用力摇着头。

「才没有!……拓海很受欢迎,相比之下我很平凡。」

「真让人在意,你有照片吗?」

我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给良子姐看了几张夏季合宿训练时拍的照片。

「哇——帅哥耶。这样受欢迎也很正常啦,而且穿着和服的样子相当正气凛然,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孩子,让人挺放心的。不过我的功力还没有高到看照片就了解性格,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至少外表及格啦!』这种感觉。」

其实还有一张比赛时拍的超帅照片,但实在有点害羞,所以就别拿出来了。

「那么就是这位拓海同学跟七海一起写练习纪录笔记本啰。哎呀真是相当有昭和复古风味呢。」

「……是啊。很久以前的学长姐也是这样写笔记的,有几本还留在练习场里面。不过几年前已经有专用软体或者APP之类的,我们入社的时候也是用那些东西来写练习纪录。」

「哎呀,毕竟是这个时代嘛。现在可是连小学生都能拿到学校分发的平板或者电脑呢。」

良子姐一直在适当的时候表示认同或给予各种回应,这让人觉得很放松,忍不住就继续说下去。

「当然,有些需要留存数据的我也会使用APP,像是结果纪录和比赛成绩之类的。还可以用手机拍下射形的影片,来确认自己的动作有没有不良习惯什么的……啊对不起,射形是指弓道当中射箭时的动作。」

良子姐只短短回了「喔~」就用眼神催我说下去。

「去年六月的时候三年级毕业了,七月开始就由我们两个接手经营社团。一开始有试着模仿上一届前辈的做法,但还是有很多人的技术无法提升,我和拓海都很烦恼。」

「但我记得弓道部的顾问老师应该是……」

「以前是由曾经参加全国大赛的顾问老师带领社团,不过那位老师在我们入学的几年前就退休了……这几年都是请一位数学老师担任名义上的顾问,但是他并没有负责指导我们,都是由我们社员自己负责的。」

「这样啊,那很辛苦呢。主将和副将的责任也很重耶。」

没错,真的非常辛苦,刚接下社团的第一个月因为实在太拼了,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到了八月好不容易情况稳定一些,但是在练习赛中的成绩一直都差到不行。有一天练习后,我被拓海叫住。

「你家有门禁吗?」

八月的白天比较长所以还没傍晚,我们让其他社员先离开以后,一起坐在校门前那间面包店门外的长椅上。

拓海自己跑去贩卖机买了罐装咖啡给我。

「今天我请客,下次开始就猜拳,输的人请。」

他这样单方面宣告完以后,就咕嘟咕嘟爽快地喝下咖啡。我也打开来喝了一口,还记得那实在是甜到令我浑身颤抖。

「那个,我先前打扫练习场仓库的时候,找到三十几年前的学长姐写的练习纪录笔记本。这是其中一本。」

拓海将那笔记本递给我,蓝色封面上用麦克笔写着学校名称和「弓道社练习纪录笔记本」,下面是主将和副将的名字。

那是B5大小蓝色封面的KOKUYO校园笔记本,但是品牌商标的摆放位置和我熟知的不同,看来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东西。

「这边,你看看,他们掌握了每个社员的不良习惯,然后写下要如何改正的练习方法。很厉害吧?我读过以后稍微反省了一下,我自己有没有这么认真看着每一个社员呢。」

拓海就坐在我的旁边,翻开一页说「还有这个!不管状态好还是坏,都拍下手心的照片贴上去。我想他们大概是打算有不良习惯的话就要早点给建议,真的很厉害」,又说「地方预赛的一星期前就禁止在正式练习前做近距离练习,要营造正式上场的感觉给他们,这种点子我觉得到了我们这一代也应该要采用才对。应该说这么好的方法,怎么没有流传下来啊」之类的……总之那天时间过得好快,一小时一下子就过去了。

毕竟我还是会在意家里的门禁,所以就这么告诉拓海。

「那么,森川同学是想跟学长姐采用相同的做法啰?」

「嗯,对。总之我就买了笔记本!」

拓海从书包里拿出崭新的校园笔记本,而且一样是蓝色封面款。上面已经写好了学校名称和「弓道社练习纪录笔记本①」。

「因为我是提议人,所以我先写名字啰。」

拓海在封面写上「主将森川拓海」,又把打开的麦克笔递给我。

「好啦,泽村你也写吧。」

我接过麦克笔的同时询问拓海。

「毕竟是森川同学要写的,应该不需要我的名字吧?」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副将啊,当然是要一起写吧,不然怎么办。」

我输给了直直盯着我瞧的拓海,写下了小小的「副将泽村七海」。

「搞什么,怎么不写大一点啦……哎呀算了,反正一个月就会用完了吧。下次要写大一点喔。」

拓海万分珍惜地将笔记本收进书包里,起身的同时说着:「好啦,回家吧。」

这就是开端。

「喔?拓海同学倒是挺积极的嘛。我说七海啊,确认这件事情有点那个啦,不过你没有跟拓海说你喜欢他吧?」

才要开始说练习纪录笔记本的事情,良子姐就忽然问我这个问题。

「呃……」

所谓哑口无言原来是这么回事。

「哎呀,就连这种事情都跟瑠美很像呢。」

我只能默默点点头,良子姐夸张地大口叹气后,深深垂下了头。

「母女两代都找我谈恋爱烦恼,我是很荣幸啦,不过是不是也该稍微进化一下啊?还是说DNA真的是那么强悍的东西?啊,我刚才是不是也说了一样的话?我听人家说一直重复一样的事情,就是上了年纪的征兆呢……哎呀——真是讨厌。」

良子姐说着嘻嘻笑了起来,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告白?我是不太清楚现在高中生的恋爱状况啦,所以不是很肯定。不过你应该有很多机会吧?」

我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喜欢他三年了,却没有告白的机会。不,应该说就算有机会,我也没有说出口的勇气。

国三上学期,我和母亲一起去参加爸妈母校举办的学校说明会。就是那时候认识了拓海。

久没来到母校,妈似乎也非常兴奋,一等礼堂的说明会结束,就跟我说:「你可以自己去参观社团吧?结束以后就发个LINE给我。」然后就自己去教职员办公室拜访恩师了。

无可奈何的我只能拿着说明会上发的导览,绕学校一圈去看看体育馆和音乐教室之类的地方,接着就随兴走向设置在校园一角的弓道练习场。练习场的大门口有一年级学生相当热情地招呼着「欢迎进来参观喔」,我就跟着他们的声音走进了练习场。入口有签到簿用来登记学校名称和姓名,我快速写下以后,就被学长带到射箭场后方等待区坐下。

在敞开的大门远方另一头,标靶看起来好小,射箭处则有五位学长姐拉着弓。正好一个人拉满了弓,箭也随着清脆的响声射出。加入社团之后才从学长姐的教学中得知,在放箭的那一刹那,弓所发出的声音叫做「弦音」。毕竟这个词汇还是很受欢迎的动画名称,当下那声音和练习场中凛然的气氛实在相当吸引我。

「呼。」

隔壁传来一声吐气,转过头去是一个认真盯着射箭场的男孩,看来他刚刚是屏住呼吸在看的。他的侧脸看来是相当健康的肤色,头发也剪得短短的,与其说是弓道社的人,看起来更像是打棒球或踢足球的男孩。说起来很不好意思,我对他根本就是一见钟情……

本来想着看个五分钟到十分钟左右就赶快离开,但因为旁边的他一直没有动静,结果我也动弹不得。应该说我根本不想离开。幸运的是,不知道是否由于练习场本身位于校园的外侧,完全没有其他人来参观,一直就只有我跟他仿佛包场。

「……我决定了。进了这所学校我要加入弓道社,你呢?」

他在我旁边坐了大概三十分钟左右吧,忽然开口向我搭话。

「咦……呃,我不知道耶。毕竟也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现在想想,他搞不好也没指望我回答。

「不是能不能,而是就要这么做啊,考上这间学校。我要进入这所学校,加入弓道社。」

虽然这种话听起来是那种自信过头又早熟的家伙会说的,但不知道为何感觉很帅气。

「那我差不多该走了,四月见啰。」

他就这样随口说完,也不等我回话就倏地起身,默默向学长姐们行礼后离开了练习场。

被独自留下的我失去起身时机,又坐了十五分钟左右。一直到有一对亲子一起进来参观,我才好不容易起身。

看了看大门口的签到本,在我那乱撇的名字上面写着「森川拓海」。他的字迹稳重成熟、相当漂亮,完全看不出来是同年龄的男孩子写的字。

我的心就这样被拓海一箭射穿。

说实话我自己也很惊讶,因为有了要跟拓海考上同一所高中、加入弓道社这个目的,我开始努力准备考试,而且考上了。

现在想想拓海那时候随口说着要考上这所高中,根本没有什么保证,但我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而且拓海也照他所说的,进入了这所高中。

开学典礼之后,不知为何我觉得拓海在等我,所以就去了趟弓道练习场看看,结果拓海真的就在练习场窗边看着学长姐们练习。那年的春天来得比较晚,往年早该掉光的樱花还稀稀疏疏到处开着。

在飞舞的樱花花瓣中看见拓海的背影时,我心中那种高昂的情绪,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悄悄走过去,拓海却忽然回过头来。

「你好。」

听见我喊他,拓海默默点了点头,然后盯着我的脸瞧。

「几个月没见啊?应该就是学校说明会那天吧?」

「……你记得啊?」

拓海轻轻点了头。

「嗯,因为那天我在这里只有见到你。你是叫七海没错吧?七个海洋的七海,我回去的时候看了一下签到簿,上面是这样写的。我叫拓海,觉得你的名字跟我的真像呢。」

「……喔,是喔。」

虽然我回答得相当无所谓,其实心里高兴得要死,没想到拓海记得我的名字。

「嗯,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会照那时说的加入这个社团,不过我不想给人家不好的印象,所以会等到招募社员的那天。你呢?」

「我还在想呢。」

笨蛋!为什么不能老实说出「因为你说要加入这所学校的弓道社,所以我也来考这间学校想加入社团」啊?

「这样啊,毕竟有很多社团呢,正常来说也是要想一下啦。」

「……是啊。」

我就这样错失了第一次机会。后来一直到两人成为主副将关系前也有好几次机会,但我都白白浪费掉了。

「唉拓海,班上女孩子又在跟我问你的LINE啦。」

夏季合宿练习的一星期前,只有二年级生聚集在一起开会。结束之后,大家都在收东西,有个男社员忽然叫住拓海。

「……喔,然后呢?」

拓海回答的声音相当平板。

「没问题啦,我没说。倒是跟她们说你的LINE超没意思超无聊的,顺便宣传一下我回讯息很快又有趣。」

「嗯,那就好。」

「哎呀还是老样子,你连对方是谁都没兴趣喔?」

拓海轻轻点了头。

「我不在意,应该说在意也没用,我早就决定了,在我当弓道社主将的期间不会跟任何人交往。就算明年可以去地方大赛,也只剩下一年多一点时间。我想尽量把时间都用在社团活动上,所以就算有交往对象也完全没办法约会,当然也不可能讲电话或LINE,这样对于对方来说很没礼貌吧。」

听见他说这种话,我的心情实在很复杂。虽然这样就不用担心拓海被谁抢走,但就表示我自己可能也没有机会跟他交往。我后来相当后悔,觉得还是该在一年级的时候就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情。

然而那种后悔的背后,也有着「我根本配不上拓海,我想拓海肯定也只是把我当成弓道社的伙伴。要是不小心告白,之后可能会变得很尴尬,所以没说也好……」这种拼死帮自己辩解的心情。我的心就这样疯狂地摇摆不定。

「嗯——拓海同学是相当硬派的男性呢。虽然这可能是我个人想法啦,不过现在的高中生通常都会更加随兴呢,还真令人意外。」

「也是要看人啦,弓道社也是有人交男女朋友的。」

不经意看到一边的店长皱着脸叹气,摇了摇头。

「七海啊,真是抱歉。良子,你是不是忘了要外送东西去阿砚那里啊?那家伙可是真的会饿死喔。」

店长说着便将保温瓶和篮子递给良子姐。

「哎呀,糟糕,我还真的忘了……完蛋了!」

良子姐慌张起身后又拉着我的手。

「哎呀,我们一起去吧。是离这边满近的文具店『四宝堂』,我得送东西过去才行。要是我一个人去一定会被疯狂碎念说怎么可以迟到之类的。拜托啦!一起去。」

「阿砚才不会那样咧。」

店长一脸受不了的样子叹着气说:「喔对了,阿砚也是七海学校的校友。跟你爸妈还有良子都是同学,我想阿砚应该也会吓一跳,你就去露个脸吧。今天的费用就免啦。」

「免了?」

我忍不住回问,良子姐则说:「就不用你付钱啦。」

「好啦,走吧。」

良子姐把保温瓶和篮子放在吧台上,从架上拿出一件深蓝色开襟外套披上,我也连忙将笔记本和手机收进书包里,随着良子姐走出「托腮」。

「路上小心啰,帮我跟阿砚打个招呼~」

店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在柳枝飘扬的巷子里加快脚步。

走了大约五分钟,看见一个插画中会出现的那种圆筒形邮筒,前面就是我们要去的文具店。

「阿砚,对不起——!」

良子姐打开四宝堂的玻璃门,双手合十诚挚道歉。那被称为「阿砚」的店主就站在店门入口。

「……绝不原谅!惩罚就是老子吃完以前罚你看店!」

店主那种刻意演戏的夸张语调一听就知道是在闹良子姐,马上就能理解他们两人感情有多好。

「啊!欢、欢迎光临……!」

一看见被良子姐挡在身后的我的影子,店主便慌张放下抱胸的手臂要向我打招呼,结果话讲到一半就卡住。他接着喊出:「咦——!瑠、瑠美?」

「是不是?超像的。不过这孩子是七海,就是瑠美跟泽村同学家的小姐。」

「初次见面,我是泽村七海。打扰了。」

在我打过招呼以后,他就深深低下头说着:「呃——啊——抱、抱歉。我好久没这么慌张了,实在是相当抱歉。我是四宝堂文具店的宝田砚,还请您多多指教。」

看见他这样子,良子姐和我都笑了。

「啧,搞什么啊。如果是这样的话,过来之前用LINE跟我说一下啊……哎呀,不过原来是瑠美家的小姐呀。对了,叫我阿砚就可以了。」他说着。

「嗯不过说起来的确呢,瑠美和泽村结婚了啊。」

「对啊,高中毕业之后泽村同学就自己独居,她也搬过去一起住,没多久就生下七海了。跟高中第一个交往的对象结婚,十几岁就生了孩子,是满少见的。哎呀不过也表示他们是真的很爱彼此啦……某方面来说也是满令人羡慕的。」

「某方面是指哪方面啊?」

「……那不重要吧。」

良子姐一边聊着,同时将桌巾摊开在结帐柜台旁边的小桌子上,摆好不锈钢椭圆形的盘子和洁白的咖啡杯。盘子上装着用烤过的面包做成的三明治和薯条。

接着她又在竹制小盘上放了湿手巾,摆好砂糖壶和牛奶杯,最后从保温瓶中倒出咖啡。

「久等了,好啦,请用。」

「在客人面前真是不好意思,抱歉。」

和我说了一声后,阿砚就拉过折叠椅,用湿手巾擦了擦手,才说完「我开动了」就咬下三明治。

「哎呀呀——吃那么急会弄脏衬衫啦。」

「毕竟我可是预约一点半的外送,结果晚了一个多小时呢,很饿耶。嗯,虽然我刚才也是忙到头昏眼花,就算准时送来我也没办法吃就是了。」

阿砚吐吐舌头。

「啊,不过你……是叫七海?跟瑠美长一样的泽村家小姐,怎么会跟良子一起外送过来呢?不会给我添麻烦的,我很欢迎你。毕竟女高中生可是最常使用文具的人呢。」

良子姐一脸傻眼地回答。

「热心销售是很好啦,但你连高中生的生意都要做也太夸张了吧?」

「七海啊,大人的世界是很严苛的……哎呀,开玩笑的。对了,泽村和瑠美好吗?」

我简单说明父亲三年前就被分派到大阪工作,母亲则在医院从事医疗相关的工作等等。

「那个,我可以稍微看看店里吗?」

「当然!请随意,还请慢慢参观。」

阿砚的语气突然变得相当客气,看来是瞬间转回了工作模式。

「不需要刻意买自己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喔!」良子姐笑着说。

「不必多嘴啦。」阿砚冒出了回应。真的感情好好,真羡慕……

就在地方预赛前,我为了男子团体战的排序而第一次和拓海严重意见不合。那是十一月的事情。

十月的比赛上,拓海虽然在个人赛中晋升到第五名,但终究没能拿到前三。而在三人组的团体赛中男女组我们各报了四组,但全部都在预赛就退败,没能拿到好成绩。

「我想让第一箭就能射中的人排在前面。第一箭就中的机率最高的是我,所以我应该排大前。」

拓海仿佛是在告知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我们就坐在那张长椅上,那天我猜拳猜输了,正要将贩卖机里刚换成热饮的罐装咖啡往嘴里送。

这次的团体赛是五人制,每间学校男女组能派出的人数有一定限制,包含候补人员在内,能参加比赛的人只有报名参赛时登记的七位选手。而这七位登记选手的人选基本上是由二年级所有人一起决定的,大家认为之后的顺序就交给主将和副将来决定,社团会议就结束了。

「但这样落要谁来?」

五人赛中由上场顺序起称为大前、贰的、中、落前、落,大多数队伍都是由主将负责最后一个,在后方统领部队。但拓海身为主将,却说要把自己排在大前。顺带一提,女生由我负责落倒是很快就确定了。

「我要交给木原。」

木原同学是一年级当中唯一被选入团体战成员的男生。

「他第一次参加五人团体预赛,没办法负责落啦。」

我反驳着。实际上只能登记七个人,所以男生是二年级八个人、一年级九个人,合计十七个人的竞争。根据先前的练习纪录中最近两星期「正式练习」的成绩和预赛结果,已经说好让二年级出场。但刚才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拓海也一直推荐木原学弟,硬是把他放进登记选手当中。结果二年级就有两个人没办法登记到名单上了。

「或许会有点勉强,但把他排上不上不下的贰的或落前就没有意义啦,我打算将下一任主将的位置交给木原,所以希望他今年就体验一下这样的工作。」

「……但他已经是一年级中唯一登记的选手了,这样可能其他人会说闲话啊。」

「木原不是因为这点事情就会压力过大的人,如果撑不下去,那他也就如此了。」

拓海冷冷地说着。

「总觉得这样不像你耶……我觉得这样的排序没有人会接受。」

回神过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把话说出口,那声音听起来相当刺耳,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我慌张看了看旁边的拓海,他抬头看着逐渐阴暗的天空,没有开口。

我默默凝视着拓海的侧脸,从侧面看上去,他立体的轮廓和长长的睫毛更加显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我实在是很想赢啊……我也知道自己很勉强社团的大家,大幅变更练习内容、说什么愿意来的人来就好,结果还是让大部分社员都陪我一起晨练。但我还是想赢啊,我希望和大家一起高兴庆祝,所以就算有点强硬,我还是想采用能赢的方法。」

我也很清楚拓海相当拼命,但实际上的确有几个相当不乐意的社员,而安抚他们就是我的工作。

「可是、可是啊,社团不一定是所有人都跟你想的一样。当然我想大家也是想赢的,只是大概也有人只是纯粹觉得弓道有趣、想跟大家和乐融融一起拉弓吧。所以也要考量一下那些人的心情喔。」

拓海盯着我的脸瞧,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

「抱歉,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谈吧。」

他就这样抛下了我。我看着拓海远去的背影,小小口啜饮着早已有些凉掉的罐装咖啡。一等到拓海转过弯去,不知为何眼泪就掉了下来。把咖啡罐放在脚边,我拿出手帕压着眼睛,啜泣了起来。我也跟你有一样的想法!我后悔着自己没这么说。

但说出这种话等于是放弃了我身为副将的责任。明明从拓海说着「你是我的副将」、给我练习纪录笔记本的那时起,我就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心情……

忽然有谁拍了拍我的头,我连忙抬起头来,眼前居然是拓海。

「……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明明心中这么想,我却还是点了头。

「隐形眼镜跑掉了……不过我调好了,没事。你不是回去了吗?」

「嗯?喔,因为想想要你陪我到这么晚,我又自己先回去好像不太好。好啦回家吧,明天还要晨练呢。」

拓海拿起我的书包踏出一步,我连忙追上,从他手中拿回书包。

「今天是你负责的吧?笔记本。那你可以把觉得比较好的男子组顺序写在上面,我会看一看然后多想想的……」

拓海朝着前方说道。

「我知道你私下帮我协调了很多事情,这个四分五裂的社团也是因为有你,才能整合在一起的,我明明知道……真是抱歉,我这么任性。」

我觉得又快哭了,连忙用手帕压着眼睛。

「怎么,隐形眼镜又跑掉了吗?」

「没、没事啦!」

我逞强着,光是挤出这句话就用尽全力。

那天晚上,我把快写完、满满的第四册笔记本从头到尾全部重看一遍。从第一册的开头到第四册结束,依照顺序解读每个选手的状态,逐渐能理解拓海想告诉我的是什么。

再仔细看看拓海负责写纪录的日子和我写下来的纪录,可以清楚知道我们观察的部分不同。拓海会观察射形的细节。

和弓的射法会依照流派而有些许差异,不过基本上称为「射法八节」:站定位置的「足踏」、取箭调整姿势的「胴造」、将右手手指放在弓弦上的「弓构」、将弓高举到头上的「打起」、左右平均拉弓的「引分」、将弓拉满对准目标的「会」、挺胸放开箭矢的「离」、维持离的姿势盯住箭矢飞去方向的「残心」。

拓海会观察每个社员这八个动作依序有什么样的习惯,而且还区分为自由练习、正式练习、练习赛等不同情况。有自由练习当中射中率比较高的社员,在记分的正式练习中成绩反而下降;也有社员在学校的练习场相当稳定,去了其他地方就变得不怎么样等,可以清楚知道每个人的倾向。

而我写的部分除了练习中以外,也包含休息时间的纪录,主要是以社员们说了些什么事情、大家心情高低起伏、对话中我在意之处等。当然如果我不想留在笔记本上的事情,就会写在比较大张的便利贴上,然后附上一句「看完可以丢掉!」之类的才交给他,所以重点就只能靠记忆了。

结果好不容易写下我的想法以后,都已经快天亮了。

睡眠不足的我前往晨练,把笔记本交给拓海。他只看了一眼,小小声地说了句:「大前是我,木原放贰的吗……」接着又说:「告诉我理由。」

「如果你的目的是培育木原同学,那么我觉得他能够在最近的地方看着你的动作会比较好。然后你说要把大前交给第一箭比较不会失误的人,我想想觉得也挺赞同的。如果你站在落,那么木原不管是在哪个顺序上场,都没办法看见你吧?」

拓海轻轻点了头,笑着说:「了解,那就采用你的方案。」

四宝堂的店里意外地宽敞,也有很多跟人一样高的商品架,简直像是个迷宫。我一边听着良子姐和阿砚在柜台前开心聊天的声音,一边绕着店内看。

有一区陈列着信件组、明信片、贺卡、笔记本和便条本等商品。

有许多我没看过的校园笔记本和便条本,也有很多KOKUYO 的校园系列商品。除了练习纪录笔记本使用的B5尺寸B式横格以外,光是横格就有A、B、C、U、UL五种,另外还有方眼、直格、空白跟点线等等。

「居然有这么多种喔……」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拓海一直坚持使用B5大小B式格线的校园系列笔记本,怎样都不肯使用其他种笔记本。有一次我和他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文具店,但他毫不迟疑,还是选了先前用的那种笔记本,很快就结完帐走出店外。

「唉,要不要试试看别种啊?有那么多种,也有比较可爱或比较帅气的款式啊,还有线装的耶。」

听我这么说,拓海用力摇着头,一脸凛然地俐落回我。

「我是比较一板一眼的人,如果能够从模仿开始做的事情,我就会想先模仿。做为参考的学长姐,他们一直都是用KOKUYO校园系列的B格线。很遗憾我没办法直接见到他们,询问他们为什么会使用这款笔记本,但我想一定有什么用意。所以我也想贯彻我自己的想法,在能够完美使用这种笔记本之前,都坚持用这款。」

拓海有时候会说出很难理解的话,我也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只能默默点头。

虽然说是要模仿学长姐,但是拓海写笔记的方法充满了他自己下的工夫。到底是用了几种笔来写不同内容的笔记啊?我总是觉得相当感叹。

基本内容是黑色原子笔,如果觉得好的地方就用蓝色原子笔圈起来,觉得不好或者该注意的部分,就会用红色在下面画波浪线。觉得重要度更高的,就会用墨笔或麦克笔写大一些,或者用萤光笔来强调。明明只有我在看,他却下了很多工夫。

我也参考了拓海写的页面,就算内容没办法像他那么完善,也试着尽可能添加一些插图或者图片进去。拓海总笑着说:「也太费工夫了吧?」

但他还是会写下一些如「哇!我没发现……你真厉害!」,或者「没错!就是这样」,还有「我觉得好像不是这样。有空我们谈谈」等等的意见进去。明明真的是小事,我却因为他有好好在看而忍不住觉得开心。

我也想着应该要在拓海的页面上写些比较有见识的回应,但因为总是相当赞同他的想法,所以也只能写什么「赞成!」或者「了解」这种普通回答。

笔记本商品区前方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笔类,自动铅笔、原子笔、签字笔、萤光麦克笔还有墨笔,依照厂商及系列整理得井井有条,还将颜色及线条粗细等以格子区分的器皿来陈列。到底有多少种啊?壮观到令人忍不住这样想。

常见的笔当中也有紫色、棕色、黄色等各种奇妙的墨色,而且还从超细到超粗都有,光是粗细就有好多种。

墨笔的墨水也有普通墨水和淡墨,除了一般大人使用的那些以外,还有感觉上是用来画图的多色墨水款式。

注:淡墨的颜色比一般墨汁来得浅,接近灰色,在书写白包封面时使用。有着「因为流泪而冲淡了墨汁」的意义。

如果是那些没有参加社团、下课就一路玩耍回家的女高中生,也许这些文具在她们眼中都很稀松平常,根本提不起兴趣。

或许拓海也是到处看过这类大型文具店之后,才选择了KOKUYO的校园笔记本系列。而用来写笔记的笔也一样,或许他不曾把玩使用过各种颜色的笔,所以曾经拼命寻找看起来好用的东西吧。

从摆放着笔和笔记本的商品架中间走过,忽然看见眼前有张巨大海报写着「引退季节!请写些东西给照顾你的学长姐,或是可爱的学弟妹们!」

海报下面除了一般的签名板以外,各种模仿篮球、排球、桌球等球类,或者美式足球的安全帽、网球、桌球的球拍和羽毛球等等很讲究的签名板、签名笔记本,还有感谢卡等都挤在同一区。另外也有看起来大概是给乐队用的商品,如管乐器和五线谱,还有轻音乐社用的吉他、鼓组,可能是戏剧社或舞蹈社用的聚光灯或舞台图样的东西。五花八门的签字笔、麦克笔跟印章也都陈列在此处。

然而没有能让人联想到弓道的商品,武术类的话是有在封面画上剑道防护具的签名本,还有看起来画着柔道或空手道道服的签名板而已。

说起来我们学校的弓道社其实也没有什么很夸张的引退仪式,以往就只是在地方预赛输了以后,三年级学生就不会继续参加练习,转而由二年级为主来经营社团,因此当然也不会有什么献上签名板之类的活动。大概就是在毕业典礼前后,三年级学生会把箭筒或者稻草卷台这类练习工具送给学弟妹而已。

唯一的例外就是主将和副将的交接,预定是在这星期六举行。其实练习场的钥匙,拓海已经交给了预定要接主将位置的木原学弟。但除此之外,还有管理社团费用的银行帐户存折、印章,以及写有定期举办练习赛的其他学校的联络窗口等名册需要交接。

而那就是身为主将的拓海以及身为副将的我最后一起做的工作。

回想起来大概在一年前,从学长姐手上接过各种交接的东西以后,拓海马上向我提出第一个建议。

「唉,你有时间吗?」

目送学长姐离去以后,练习场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拓海向我搭话。

「嗯?」

「那个,我在想啊……就以我们主将和副将为主,杂务那些的尽可能让高年级生来做吧。我并不是想责备学长姐们的做法,但是我不想要把准备和收拾工作都交给学弟妹,只有高年级生自己轻松愉快。」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让我有点惊讶。

「我们当初也是这样,一年级的时候光是要做那些自己不熟悉的练习就相当拼命了。结果还连准备和收拾也全部丢给他们的话,很可能会让他们因此讨厌弓道吧?我不希望伙伴有人中途退社,毕竟真的很辛苦吧?」

有点令人意外。

「啊!为什么要笑啦?」

拓海忍不住生气。

「我没有笑啊,只是有点惊讶。毕竟我们自己这一年来也是负责准备和收拾呢,而且森川同学你总是非常拼命,为了避免被学长姐白眼还早早来准备,还会一直留到最后收拾完毕,一直都很完美不是吗?但是你却说今年起想要改变?」

「……抢走低年级生练习的时间,然后学长姐什么都不做,我觉得这样很奇怪,所以没办法坐视不管……我想从我这一届,不对,是我们这一届开始改变。如何?我的提议很奇怪吗?」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我明白拓海所说的事情相当合理,不过跟我们同年级的人可以接受吗?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不过我确认一下,同年级的男生们怎么说?」

「咦?」拓海一脸惊讶。

「怎么说……我还没跟其他人商量,不知道耶。」

「不会吧!你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要决定这么重要的事情?」

「怎么会是没跟人商量,我现在不就在跟你说吗?而且也还没决定,我都说了是提议啊。」

这挺麻烦的。拓海说的让高年级生和低年级生一起准备、一起收拾东西,这件事情相当正确,从我们这一代创造新的传统这件事情也相当有魅力。问题就是要怎么样取得同年级所有人的同意了……

「男生我会一个个跟他们谈过,让他们接受,然后我希望泽村你可以整合女生的意见。可以的话,我想在下星期一练习开始前的会议上发表。你可以今天和明天跟大家谈吗?」

「……嗯,我试试看。」

拓海突然伸出右手,轻轻握住我的右手,又放上左手然后用力握住。

「拜托了,一开始是最重要的。好的传统就维持下去,但我们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就要重新来过,让我们打造一个历届最棒的弓道社吧。」

「……嗯。」

虽然只是握手,但拓海这样握着我的手拜托我事情,我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那天晚上我真的非常兴奋,拼命热烈说服每个同年级的女社员。

「总觉得听起来已经不像是森川同学的意见,而是你的想法呢……」

结果大家虽然有些傻眼,但也还是表示赞成。

「哎呀,正好是符合现在七海状况的一区呢。」

往旁边一看才发现良子姐站在我的身旁,手上拿着篮子和保温瓶。

「结束了吗?外送。」

「嗯,他吃得很快啊。我不知道跟他说过几次要他好好品尝,但他就是改不了。」

这时阿砚走了过来。

「要是不好吃的话,才不会吃那么快呢。我可是用身体来表现『超好吃!』的,你应该要觉得高兴啊。」

「真的是很不老实耶。」

阿砚丢下傻眼的良子姐不管,反而向我搭话。

「如果有什么想看看的东西,还请尽管开口。比较畅销的东西我有放样品,但也有很多没拿出来的可以拆开来看。」

阿砚吃完迟来的午餐以后,似乎恢复了精神。

「那个,有没有弓道社风格的东西呢?」

阿砚说着:「好的,请你稍等。嗯——」过了一会儿,从后方拿出了标靶形状的东西。

「本店有这款独家商品,但是销售情况并不是很好……我想你也知道原先弓道的标靶是黑色和白色,不过考量到黑色会不好写字所以就使用了浅葱色。但实际上熟悉弓道的人眼中似乎还是觉得这个配色哪里怪怪的,所以评价不是很好。另外就是圆形的东西不是很好摆放,似乎也是因此不太受欢迎。」

阿砚喃喃说着:「我本来还想做成一尺二寸那种实际大小来看看呢,看来明年还是得改掉……」接着又说:「对了,另外还可以特别下订,我有认识几位接案插画家,可以拜托他们在签名板上面画插图,或者另外做成贴纸之类的。」

「不、不,不用啦。我没有真的要用……」

我慌张地摇着头。

「啊,对了,要不要写个卡片或信给那个主将说『辛苦了!』之类的啊?不过要写的话,就干脆把你的心意也写上去?」

良子姐忽然在我耳边小声说着,我一定是马上满脸通红了。阿砚有些狐疑地看着我,马上又恢复成原先的表情。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尽管开口。我一定会尽可能协助你的。」

虽然这可能是我多心,不过他这样认真的语气和态度,总觉得和拓海有点像。

进入二年级第三学期没多久,一过了年气温就骤然下降。练习场虽然有屋顶,但毕竟面对标靶方向可是门户全开,自然也是冷到不行。因为在寒风中硬撑着,所以越来越多社员在冬天的时候射形也会有些缩小。话虽如此,我自己也有点怕冷,身体状况不太好。

某天从拓海手上接过笔记本,上面写了一大串关于我射箭时动作的细节指正。当中他大概特别在意,所以用墨笔大大写着「『会』太短了!要赶快留意」。

「唔——」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着笔记本呻吟,突然听见了手机的通知声响,一看竟然是拓海传LINE给我。

『笔记本看了吗?』

拓海非常不擅长输入文字,所以讯息总是非常简短。

『正在看。』

我不服气所以也回得相当短。

『能谈谈吗?』

咦!什么?怎么忽然?还在思考的时候,他没等我回讯息就打了电话过来。

「!呃,喂,什么?」

啊——我怎么就不能用更可爱更撒娇的声音接电话呢?

「嗯,抱歉,这么晚了。因为我听人家说如果养成习惯以后就很难修正,所以实在很在意。」

「啊,嗯。这个嘛,我自己也知道……就跟你说的一样,最近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我也在想这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自己也知道啊,那这样得尽可能留意去改正才行。你打算怎么做?」

忽然问我「要怎么做?」我也不知道要怎么修正,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沉默着,他便突然又来了句:「有在听吗?」

「嗯嗯,有、有,有在听啊。嗯——该怎么办呢?」

「嗯,我在回家路上搭车的时候想了一下,是不是应该回归基本拉空弓呢?」

咦?我忍不住想着,你在回家搭车路上一直一直都在想我的事情吗?

「拉空弓啊……这样很像一年级生呢。」

拉空弓指的是不拿箭,而只做拉弓的动作。

「所以不要在学校练习,而是在家睡觉前固定练习几次这样。不过这样就得每天把弓带回家了。」

弓长七尺三寸,也就是两百二十一公分,上下电车如果不多小心,就会给周遭的人带来困扰。比赛的时候会有很多社员一起持弓移动,所以副将的工作之一就是在他们行走的时候一边留心周遭状况。

「……在家拉空弓啊,感觉有点麻烦,但应该会有效果吧。」

这回答简直就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那样无关紧要,冷漠的我也太令人傻眼了吧。

「嗯,应该会很辛苦吧。所以我也会陪你,一起练习吧。」

「咦?什么意思。」

我很清楚自己的声音拉高了八度。

「因为觉得叫你一个人做这么麻烦的事情,好像不是很好嘛,而且我觉得这也是个调整自己射形的好机会。看要不要这样?大概一个月左右,我们每天拿弓回家,你方便的时候就用LINE跟我说一下,我就去准备一下一起拉空弓练习。这个嘛……三十次你觉得如何?八节一项项确认然后拉弓,会要拉满十秒。最重要的是每次都好好做,那我想大概拉三十次应该是够的。」

「……你都这么说了,嗯,应该就试试看吧。」

于是我们开始了只有我们两人的特训。

『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看见我传的讯息,他总是只短短回应『了解』。依照拓海的建议,我仔仔细细地拉三十次,这样大概要花费三十到四十分钟。之后我就会传讯息说『结束了』,他也会回我『做得好!』还有贴图。光是这么简短的往来就让我开心到不行。

顺带一提,人将和弓举起来大概有三公尺半的高度,我家除了挑高的玄关口以外,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拉弓。我后来才知道,拓海家里是完全没办法,所以他要到外面庭院去练习。大冬天的半夜肯定相当寒冷。

到二月春季大会之前,我那不良习惯已经修正了。有一天晚上,在我报告拉空弓练习结束之后,他在一如往常的『做得好!』贴图后面又传了……

『我想你的坏习惯已经修正了,所以特训就到今天为止』这样的讯息。

然后是『辛苦啦!』贴图。

我们两人的特训就这样骤然结束了。

我想着得回讯息才行,重看了好几次每天相同的讯息往来,回过神才发现手机的画面已经湿答答。

我好不容易才传出一个比较搞笑但写着「谢啰~」的贴图传出去。

「哎呀,没事吧?」

听见良子姐的声音我这才发现自己又在掉泪,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呢。

「良子,今天二楼空着,要不要请她去那边休息一下?」

良子姐简短回答「嗯」之后,就温柔地推着我走向通往二楼的阶梯。

二楼有很大的窗户,被包裹在柔和的阳光中。右边远处有个铺了榻榻米而稍微高起的场所,正中间宽敞的区域有工作台之类的东西排成了口字型。左墙墙壁是整面高到天花板的抽屉和柜子,整体上来说很像是学校的美术教室。

我这才忽然看见左边远处有个古老的大书桌。良子姐大概发现了我的视线,便对我说:「很棒的书桌吧?」

她推着我走到书桌旁边,拉出了桌前摆放的椅子。

「坐吧。」

椅子是稳重的皮革椅面,看起来跟桌子使用了同款木头。我将手放在书桌上,用手掌抚摸看看,那有些粗糙的质感真是舒适。要是就这样趴下去大哭一场可能还比较痛快,但在良子姐面前实在无法这么做。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先回店里一趟,放好东西后,如果店里客人不多的话,我会马上回来的。真的一下就好,你在这里等我喔。」

良子姐说着便啪哒啪哒地下了楼,她大概是在无意识中说了「我马上回来」而不是「过来」,我想对于良子姐来说这里也很像是她家吧。

我从书包里拿出练习纪录笔记本,从第一册到第十册,书背上都贴着拓海郑重写着「弓道练习纪录笔记本」的奶油色标签。他的字真的非常整齐,从第一册到第十册一字排开,就会看到几乎是同一个位置上那影印般的相同文字。

每本笔记本上方都有露出来的便利贴,写着哪一页有重要的事情,或者拓海觉得必须要再次确认的东西。便条上面还有重新看过的日期等,挤满了蝇头小字。每一页都使用了各式各样的颜色、粗细及大小写下特别要注意的事情,填满了每次练习的回忆。如同拓海在同学们面前宣告的,他身为主将的一年,将一切都奉献给了弓道社。这十本笔记本就像是证人。

我翻开第十本笔记本,拓海最后写下讯息的那一页。日期是星期天,也是我们确定引退的日子。

笔记本上写着男子组和女子组个别的比赛结果,接着写下给每个选手的详细建议。高中大赛的东京都预赛是五人团体战,射手每个人射四箭,五个人合计总共二十箭,前八名的队伍可以晋级到准决赛。如果败退,三年级学生就确定会引退。非常遗憾的是,我们的男子组和女子组要升上准决赛都还差一箭。顺带一提,团体赛预选也是个人赛预选,四射都有射中标靶的拓海当然有通过预赛。但或许是团体赛预选失败给他的打击太大,决胜四射中只有两箭射中,没能够得到名次。

但他完全没有写下关于结果好坏的事情,只在笔记本上写着每个选手在比赛前做了什么样的练习,因此得到什么样的成果。拓海身为主将应该是最为悔恨的,但他却能如此冷静,让我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关于我出场的部分,他也写着「虽然一直处理社团杂务,但基本上还是相当老实的射形。不会急着放箭、动作相当稳重,身为副将是相当光明磊落的。」

「……真的好像顾问老师喔。」

我忍不住喃喃念着。

页面最后还写着这样的一段话。

给泽村七海副将

这一年辛苦了。我老是任性妄为,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然后谢谢你,我真的觉得感激不尽。

虽然很遗憾在预赛当中从来没能进入前三名拿到奖状,但我认为不管是同学还是学弟妹都没有人退社,这点让我感到相当自豪。

这也都是托了你的福。我想若副将不是你的话,大家应该早就受不了我,肯定会有很多人退社。

但你若不是副将,我想除了社团以外你应该也能去做许多有趣的事情,所以我也觉得相当抱歉。我想你应该有很多其他想做的事情吧?一直都听我使唤,实在抱歉。

毕竟之后还有大学考试,所以没办法太过悠哉,但剩下来的高中生活希望你能好好享受。

最后再跟你说一次,谢谢你!

主将 森川拓海

文末的「谢谢你!」好像是用墨笔,字迹大且强而有力。我不管读几次都会掉泪,有好几处都晕开了。今天又不小心多晕开了几处。

昨天上学的时候,笔记本就在鞋柜里面。其实我应该要在昨天写好然后还给拓海的,但我实在无法下笔。结果还把放在练习场书架上的前面九本都带出来,虽然全部都看过一遍了,但还是不知道该写什么好。

不,这根本就是谎话。其实不管写什么根本都不重要。才不是因为那样,而是因为我一旦回复了以后,这本笔记本的往来也就会到此为止,我讨厌这样。……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回神才发现阿砚拿着小碟子站在旁边。

「我泡了茶,另外还有豆大福。请用吧。」

他说着便将茶碗和放了大福的小碟子摆在书桌上,我正打算站起来,却被他用手势制止,他看着桌上笔记本又说了下去。

「这样说好像有些失礼,不过看起来很有高中生的感觉呢,校园笔记本。尤其是B5尺寸更让人有这种感觉。」

「……是这样吗?笔记本,长大以后就不会用了吗?」

阿砚歪了歪头思考着。

「为了写笔记还是会使用吧。不过最近都能够轻松使用手机或者平板来做各种事情,所以使用笔记本的人越来越少了。嗯,还是会有一些人坚持用笔记本啦,针对那些人,也有使用特殊西式纸张的高级商品,或者封面、内页,甚至装订方法都能自由选择的订制品之类的也很受欢迎。本店也可以制作独家笔记本,也提供客制。」

「哇,这样啊……」

我都不知道。如果送拓海特别订制的笔记本,或许他会很高兴。

「虽然我这里有开放订制笔记本,讲这种话好像很奇怪,不过KOKUYO 的校园系列商品完成度相当高,从『这样的品质只卖这个价格』这点来看实在令人敬佩。而且原本笔记本就是要尽量写、把它用完的东西,我看了一下这里大概有十本?能这样彻底使用,我觉得是笔记本也会最为开心的使用方式。」

阿砚看着我和拓海的练习纪录笔记本的视线相当温暖而温柔。或许因为他是经营文具店的人所以也是理所当然,但让人感受到他真的非常喜爱文具。

「……不过星期天的比赛输了之后,我们已经引退了。所以这本练习纪录笔记本也已经要功成身退了。」

在我眼前摊开的笔记本有拓海写的「谢谢你!」。都写这么大了,我想站在一边的阿砚应该也能看清楚吧。

「哎呀,这该怎么说呢……毕竟有开始就有结束。但是正因为有结束,所以才能有一个新的开始。这么想,你觉得如何呢?」

阿砚又说:「总之你先用茶跟大福吧,我很快就回来。」然后下楼去。不管是良子姐还是阿砚,怎么都说什么「马上回来」还是「很快就回来」,然后跑下楼梯呢。

我忍不住觉得好笑而笑了出来。阖上第十本笔记本,放在另外九本上面,将手伸向茶碗。香气十足的绿茶真是好喝,大福旁边有放上日式点心叉,但我觉得麻烦直接用手抓起来咬掉一半。口感弹牙的麻糬外皮和甜度降低的红豆馅相当对味,实在是很好吃的豆大福。

刚才我还哭得那么惨烈,吃点好吃东西就让心情放松了,想想我也真是非常小家子气。

听见猛然冲上楼梯的脚步声,我连忙用手帕擦了擦嘴边。

「久等了。请务必使用这本。喔不需要费用,就当成是感谢你来店,我送的东西。」

阿砚递给我的是一本全新的校园笔记本,是跟拓海和我的练习纪录笔记本完全相同的B5尺寸B式横格笔记本。

「咦?那、那个。」

阿砚对于手足无措的我解释着:「哎呀、哎呀,你冷静点。」又说了下去,「我不清楚事情前因后果,所以完全猜错了也说不定,不过我推测你应该是想和那个跟你一起写笔记本的男生,再继续用笔记本对话下去吧?」

「……可是……」

我也搞不太懂,自己为什么都用「可是」来回应。阿砚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点点头接受我的喃喃回应。

「毕竟我只有看到封面和刚才你翻开的那一页的大字,所以不一定猜对。不过看他的字迹相当仔细却又能拉出笔画,他是叫拓海吗?我想他应该是非常耿直又拼命的人吧。这一年内,他应该非常积极地向身为副将的你提议很多事情,然后努力带领大家对吧?但是引退以后你们之间就不需要介意主将和副将的立场了。这样的话,我觉得接下来用七海这个身份,向他提建议也很不错啊。」

阿砚将手上的校园笔记本放在我眼前。

「你可以打开右边抽屉正中间那格,里面放了油性笔、原子笔还有色铅笔等等,有很多书写工具。想用的话就用吧。一般我会拿信件组,或者信纸信封之类比较适合用来表达心情的商品,不过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应该没有比校园笔记本更好的东西了吧。」

我凝视着眼前全新笔记本的蓝色封面。

「请让我用买的。我觉得非常感谢,但如果不是我自己买的,我实在不好堂堂正正交给拓海。」

一回神才发现自己是站着说这句话的。

「真的好吗?可是……我觉得晚点良子会骂我强迫推销……」

阿砚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虚弱,害我笑了出来。

「没问题!良子姐那边我会好好说明的。」

「那么要离开的时候再付款吧。」

阿砚轻轻点着头,安静地下楼去了。

眼见只剩下我自己,就把新本子放在书桌左上方,重新将第十本拿到手边。缓缓地深呼吸,再次打开拓海写的那一页重读。我从书包里拿出铅笔盒,拿出平常使用的水性原子笔,在旁边那页放下笔尖。

我从练习纪录笔记本的第一册开始回顾,脑中想到什么经营社团的各种事情都随心写下。这个、那个,还有那些事……除了星期天以外,一直一直都在练习。星期天也会有练习赛或地方预赛,这一年内没有任何计划的日子根本不超过十天。我一直和拓海在一起。

觉得开心的事情、悲伤的事情、悔恨的事情……明明有很多事情可以写,如此不中用的我却一次也不曾将自己的心情说出口。

然而拓海却对这样的我说过这样的话。我记得那是在练习赛后输得一败涂地回家的路上。

「今天结果也是有够惨的……为什么我还能继续努力下去呢?我想一定是因为有七海跟我一起努力的关系吧。」

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平常都是随口叫我的姓氏「泽村」,但那时候却叫我「七海」。

因为太过突然,所以我假装没听见,也没有回答。

「因为拓海很努力,所以我才努力的唷。」

要是能老实说出口就好了,这是三年里我最后悔的事情。

一回神才发现我已经写了超过十页,外面太阳都已经西斜,已经快要从傍晚进入真正的夜晚。我深呼吸了一口气。

给森川拓海主将

这一年辛苦了。虽然比赛没能获得好成绩,但我想大家都能够明白,为了让弓道社变得更棒,你这个主将有多么努力。所以就算你比较严厉,或者挑选选手不分年级之类的,大家也还是乖乖遵循。

虽然时间已经无法倒流,但我还是相当怀念和主将一起拉弓的日子。

如果能有更多、更多时间的话,一定会有更好的成果。明年、后年,或许是未来的学弟妹们,一定会有成果的。

所以请你抬头挺胸地说你是我们的主将。

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够担任我们的主将。

如果主将的生活中没了弓道社,还真令人担心你会不会提不起劲而感冒之类的。希望你能赶快找到下一件投入的事情。

我很容易想太多,又怕生,能够进入弓道社如此严厉的社团却努力三年没有放弃,而且还堂堂正正地当了一年的副将,真的是非常神奇。全部、全部都是托了森川同学你的福。谢谢你。

副将 泽村七海

一口气写到这里,我从铅笔盒里拿出小小的黄色便利贴,写上「后面写在另一本!」,然后贴在该页最下方。

接着打开全新校园笔记本的第一页,开始老实写下从三年前的学校说明会上第一次遇到他时,就喜欢他的事情。

很奇妙的是写下喜欢以后,或许是胆子大了,就连「请你跟我交往」都能顺手写下。我想肯定是校园笔记本在帮我加油。

接着我又写了几句。

如果你愿意回应我的心情,还请帮笔记本写上标题后还给我。对了,就跟一开始的练习纪录笔记本一样。

还有写的时候请省略姓氏,写名字拓海就好了。

这三年来我一直都很想叫你「拓海」。本来是主将森川同学和副将泽村,我希望接下来是单纯的拓海与七海。

「对不起——结果还是这么晚!原谅我~」

正阖上新的笔记本,良子姐就跑上了楼梯。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六点多了。

「不过呀!瑠美也来了,说看晚餐要不要在我们店里吃了再一起回家。」

「咦?你联络了我妈?」

「哎呀,不好吗?因为我把你留到这么晚啊。而且机会难得,我想说阿砚也可以见个面。」

我连忙将第十一本笔记本收进书包里。

「那个……」

「我懂的啦!」

良子姐笑着说。站在后面的阿砚也重重点着头。

在这意外寒冷的日子里,走在银座小巷中的人脚步相当悠哉。拿着篮子和保温瓶的良子从他们之间和摇摆的柳树下快步通过,走进「四宝堂」,后面跟着两道人影。

「对不起——我又迟到了。」

一进店里,良子便喊着。

「我是不想一直碎碎念啦,不过这里跟『托腮』只有走路五分钟的距离耶。你每次都迟到究竟是怎样啊?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四宝堂店主宝田砚以相当傻眼的语气说着。

「阿砚对不起,是我们害的,请不要骂良子姐。」

在良子身后走进四宝堂的七海说着。

「哎呀,七海,欢迎光临。一个月不见了呢。咦!」

话刚说完砚便哽住。

「您、您好……」

穿着制服也给人正气凛然感的少年有些结巴,但还是相当有礼地低下头。

「他是森川拓海同学,请多多指教。」

七海的脸红到不行。

「哎呀,欢、欢迎光临啊。我是四宝堂店主宝田砚,还请务必多多光临小店。」

在我们三人结结巴巴打招呼的时候,良子在一旁放好了外送的三明治。

「来,久等啦。」

听见良子喊砚,七海马上说着。

「阿砚久等了,你先吃吧。我跟拓海会看看店里。」

话才说完就拉着拓海的手说:「你来看,光是校园笔记本就有好多种喔!这边、这边。」然后消失在笔记本商品区当中。

「……真是太好了。」

目送两人背影的良子语气听来相当感动。

「先是瑠美然后是七海,连续母女两代的邱比特,你还真的是很会照顾人呢。」

砚咬着三明治说道。

「哎,是啊……」

「不过你也不能老是只照顾别人吧?」

良子大大叹了口气摇着头,忍不住说出:「是啊……」

位于东京银座一角的文具店「四宝堂」,里头流动着能轻柔包裹两组男女互动的安稳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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