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蛋糕好吃,不过偶尔换小西点也不错。」小说家福来晶一一手端着茶杯,咬下盛在小盘子中的杏仁脆饼,一边如此评论。
「特别是放很多坚果的西点,正合我胃口。」
「原来老师喜欢坚果类吗?」
我出声询问,他便从个人招牌的黑框眼镜之后,朝我抛来一瞥。
「坚果的功效不是很有名吗?富含卵磷脂,提高神经活力,避免血糖起伏过大。」
「哦。」
「对于像这个聚会一样,进行知性讨论的场合,可说是再适合也不过。」
「知性什么的随便都好,倒是你的胡碴,沾到坚果屑了喔。」身为评论家的伊佐山旧书店第二代老板,伊佐山春岳的瘦长脸庞浮现苦笑。「牛轧糖也沾到了喔。」
仔细一看,福来不修边幅的胡碴上,确实沾着坚果的碎屑。福来一愣,连忙伸手探向嘴边,用力擦了擦下巴。这番动作实在很难说是充满知性的行为举止。
同好杂志《COZY》的主编兼本聚会总召歌村由佳理,肤色红润的脸庞漾着笑意,摇晃穿着皮夹克的上半身,前俯后仰地哈哈大笑。
时值四月,正逢春季。此处,也就是咖啡店「漫步」,这个月也如常举办了「Cozy Boys的聚会」。
「Cozy Boys的聚会」——也就是一群舒逸推理的爱好者,聚集在旧书店和咖啡店汇聚的荻洼,大聊推理小说的聚会。作家、旧书店店主兼评论家、同人志主编,以及像在下夏川司这样的编辑——各自从自己的立场与推理小说有所关联的人们,山南水北地畅聊。规则只有两项:尽情说作品坏话,但不可说人的坏话。只是后者经常被打破。
「说起来,有推理小说中出现过坚果吗?」
笑完一通的歌村提出疑问。
福来眨了眨黑框眼镜后的双眼。「出乎意料想不到。」
「对吧?要是巧克力或是蛋糕,就能马上想到。」
名侦探啃花生或是宅邸的住人大嚼杏仁的情景,并不符合古典,也就是推理小说的庄严肃穆形象。虽说冷硬派和冒险小说,想来又另当别论——
不是有吗?伊佐山一捻长长的下巴,出声回应。「简单粗暴的答案,就是《花生酱杀人事件》这部作品。」
「不过那部作品用的又不是坚果本身。」歌村反驳。
话题从这里转向坚果类发霉产生的毒素多强,又跳到大家喜欢的「毒杀推理小说」。
「从比较近的平成时代作品来选,果然是《俄罗斯红茶之谜》吧。」福来回答。
「考虑到历史定位,我选《X的悲剧》。」伊佐山跟着回答。
「虽然有点朴素,不过我应该是《丝柏的哀歌》。」
「不,那部作品不会太偏了吗?与其说是讲毒杀,人际关系的反转才是整部作品的重点——」
大家热烈讨论的同时,我隐隐担忧起来。
打从稍早前,旁边的人就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无法顺利融入气氛。我悄悄地斜眼瞥向坐在身旁的森田森夜老师。
森田森夜——他是活跃于青年杂志的漫画家。
他是个犹如野盗般,蓄着黑色胡须的壮汉。双臂和手指上都覆着粗硬的汗毛,乍看外表吓人。不过画风细腻纤细,刻划细微内心的才能受到瞩目。近年还开始朝推理分野发展,连载中的《悖论侦探团》更成为他最新的代表作。这样的他之所以在场,是我委托他在我负责的杂志画短篇漫画,于洽商时提起聚会的事情,结果老师表示有兴趣,我便邀请老师前来参加,成为这个聚会开始以来的第一位嘉宾。
森田老师直到先前都还一派和气地参与对话,一谈到坚果的话题就闭紧嘴巴。就连「漫步」的至宝——无与伦比的店长茶畑亲手烘焙的杏仁脆片,也都只咬了一口。
「老师,真是抱歉。我们净在聊些圈内人的话题,是不是让你有点无聊?」
「不,没这回事。」森田一脸惊讶地回复。「我听得很开心喔,毕竟我也喜欢推理小说。只是——有点个人因素。」
「个人因素。」福来复诵了一遍。
「嗯,之前因为坚果,引发了一点问题。」森田捋起胡须尾端。
「问题是解决了。虽然有些不能释怀之处,但事情落幕了,请不用在意。」
什么——我不禁歪了歪脑袋。漫画家、坚果和问题,简直就像三题落语。这三者究竟有什么关联?
「我的工作室助手有过敏体质,她因为我当点心的蛋糕引发过敏。」森田叹气。「她似乎对坚果类——杏仁和花生过敏。」
哦——我们齐声发出恍然的声音。也就是说,森田端出了含坚果的蛋糕。所以他才对坚果话题不起劲。
「真是灾难啊。」歌村劝慰。「那位助手还好吗?」
「嗯,幸好症状不严重,所以我才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抱歉,请忘了这件事吧——森田刚低下头,就又抬起头,像是想起某件事,忽然脸色一亮。
「啊,请等一下。这说不定是很适合各位的推理故事。」
推理故事?我们面面相觑。
「虽说不该把员工陷入险境的事情当成趣事谈论——不过这件事很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过敏,以推理小说风来说的话,可以说是不可能的过敏之谜吧。」
「不可能的过敏之谜吗?」福来回应。「听起来就像绕口令。」
注:日文的「不可能」与「过敏」的发音相似,故有此说。
「吊人胃口呢,」伊佐山探出身子。「我感兴趣了。」
「虽然是需要谨慎以待的话题,」歌村也以慎重的态度开口:「不介意的话,方便说给我们听听吗?」
「我还希望有人能听我说呢,毕竟最后的解答实在很有意思。」森田回答。「不会打扰各位聊天的话,我很乐意。」
没问题,请务必与我们分享。Cozy Boys的众人众口一声地回道。
「感觉会需要不少时间,我们再来杯饮料吧。」
伊佐山建议,大家纷纷赞同。
歌村才一转身举手,茶畑便来到桌边,俐落地替大家点单。被传闻曾经是哪户世家管家的茶畑,今天也顶着宛如高僧一般的青碜碜光头,打着正式的领结,配上时髦的西装背心。一身无懈可击的打扮,以及行云流水的举手投足,看着就赏心悦目。
等到众人面前都端上新的红茶,森田缓缓道出他的亲身经历——不可能的过敏之谜。
「我们工作室规模很小,连我在内只有三个人。」
森田注视着天花板,不时抚弄胡须,开口说道。
「我、首席助手鹰山,以及另一个助手畑,一共就我们三个人。截稿日期在即的时候,偶尔另外找临时助手。我是用自家客厅充当工作室,在客厅塞三张桌子凑合。
「那一天从早就一副要下雨的模样。两位助手早上十点左右到,所以我平常都会趁十点前吃早餐、看报纸,那天却一早就心情郁闷。现在想来是我已经察觉到事件的预兆。」
「为什么会心情郁闷呢?」福来询问。
「鹰山和畑前一天大吵了一架。」
森田耸了耸肩。
「这话只在这里说:他们两位不知道是不是该说都很有个性,总之他们只要认定事情,就绝对不会退让,个性十分顽固。鹰山基本上性格爽朗——不过她对其他人的失误非常严厉。畑则是很有美感,个性又温柔。不过他也很有自己的坚持,只要画出来的图被要求修正,就会表现出封闭的态度。即便如此,他们两人也不是说从以前就关系很差。大概是这半年,他们不知不觉就变成那副冷淡的样子了——最近更是严重,还会摆出很幼稚的态度。畑甚至三天就会有一次,早上连声早安也不对鹰山说。一般好歹都会打招呼吧。」
大概是在倾诉间,身为雇主的烦恼涌上心头,森田发出本日内最响亮的叹气声。成员中在最循规蹈矩的公司工作的歌村,也感同身受地喟叹:「很伤脑筋呢。」
「其实在工作之外邀他们喝酒,对话倒是很正常。就是在工作的时候,老是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就在这种状况下,事发前一天,我要求畑修改背景,坚持己见的他表示抗拒,结果被鹰山臭骂一顿。畑的态度固然不值得嘉许,不过鹰山骂成那样也有点夸张。我请畑重画那个场景很多次,他的反应其实情有可原。」
「原来如此,有道理。」歌村大点其头。不用上班的福来和伊佐山两人一脸无感。
「那是发生在前一天的事情,不过到隔天,两人气氛还是老样子。我都在烦恼到底该怎么解决这个气氛了。」
「这样啊,我明白你为什么会忧郁了。」福来隐约显得不耐烦地说道。「所以过敏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真是抱歉,我的前言太长了——就算这么说,截稿日期也不会在乎他们两人的心情。我们就在充满火药味的环境下展开作业。我先前说过,工作室是在我的公寓,自然大不到哪里。关系恶劣的两人必须邻桌工作——你们要看吗?」
森田从怀中取出手机,向我们展示公寓一室的图片。只见约五坪半的客厅,放着两张朝向正面窗户的桌子。在与其中一张桌子成直角的位置上,摆着一张更大的桌子。窗边的两张桌子上都摆满东西,一边放着桌上型蒸脸器和护唇膏等各种小东西,另一边则摆满动画角色的模型,两者俨然形成对比。前者是鹰山的桌子,后者是畑的桌子。虽说工作室狭小,但与充斥着如山的A4纸堆和人类的敝社编辑部相比,还算好了。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这是前阵子,为了纪念连载五周年拍的照片。」森田解释。原来如此,森田站在中央,宛如包夹似地坐在两旁的分别是约莫三十岁的女性,和还是学生样貌的青年。想来就是鹰山和畑。
鹰山是一位杏眼分明,五官深邃,十分适合短发,外表活泼爽朗的女性。畑则是一张圆脸有三分之二几乎都藏在厚重的刘海下,只从头发间隙露出细细的眼睛——配上皱巴巴的连帽衫,虽然有点失礼,但确实给人阴沉的印象。两人宛如对照。
「看起来关系不错嘛。」伊佐山评论。
「嗯,也就拍纪念照的时候。」森田发出本日第三次的叹息。
「总之,就是这样的环境。我觉得喘不过气来,大家应该也能理解吧。中午的时候,大家只是闷头吃着各自买回来的超商便当,完全没有对话。
「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兀自烦恼时,突然闪过一个主意:对了,把冰箱里的点心拿出来分好了。以结论而言,这个答案大错特错。」
讲到这里,森田害羞似地搔了搔头。
「别看我这样,作甜点是我的兴趣。我常常在工作之余作甜点。也是多亏自家就是工作室,才能这样转换心情。总之,我想起前天夜里作的蛋糕卷还有剩——虽然是只用了蛋、低筋面粉、砂糖和奶油的简单蛋糕卷,不过拿出来的话,应该多少让气氛和缓一点。我原本想留到晚上享用,不过状况容不得我说舍不得。我就对两人说『来吃点心吧』,在厨房切了蛋糕卷,分给大家。」
「他们两位有开心起来吗?」
听到福来这么问,森田摇了摇头。「关于这一点,鹰山虽然说着『老师真厉害』,捧场地表现出开心的样子,但因为背景作画正好遇到难关,结果蛋糕卷就被晾在桌子边边,她一口也没吃。畑的话,他说了声『谢谢』,毫无反应地直接两三口吞掉蛋糕卷。而且好像还觉得不够,吃完以后开始啃起谷物棒。就算不是鹰山,也会对他的那种态度不爽。」
森田绷起脸说道。
「简单来说,成效是零。我一阵沮丧——然后想起现在根本不是替人烦恼的时候。我跟人约好,那一天要寄出读者回礼用的原画。这年头业界虽然逐渐数位化了,就是原画实在莫可奈何。我一看时间,发现快到五点。拼一点的话,应该还能赶得上邮局的营业时间,于是我就准备出门。」
大概是说得累了,森田端起茶杯抿茶。
「也许是第六感吧,我突然对留下他们两人独处感到不安,但我又不可能不出门。虽然可以拜托畑帮忙买东西,可是他手上正忙。实在没办法,我虽然觉得对成年人讲这句话很奇怪,但还是在出门前,附耳对鹰山说:『我出门到一趟邮局,你们两位要好好相处喔。』外面下着大雨,从出门到回来约花了二十分钟。事态就是在这段时间内急转直下。」
事情终于要进入重点。我吞了口口水,屏气凝神等待后续。
「我一走进玄关,就碰上鹰山。
「『老师,我有点不舒服,到贩卖机买个饮料。』她是这么跟我说,但一看她的脸,我整个人吓一大跳。她的眼皮和嘴唇都红通通地肿起来,呼吸似乎也很困难。
「这是过敏!我马上闪过这个念头,因为我以前就听她说过她有过敏——其实我家长辈也有甲壳类过敏,我看过发作的情形,所以才会知道。」
回想起来还是令人心惊肉跳,森田这么说着,同时浑身一颤。
「鹰山虽然觉得身体不舒服,但似乎没有过敏发作的自觉。『你这是过敏!你刚才吃了什么?』听我这么一说,她还一脸呆愣,直到我让她看玄关的全身镜,她才惊讶地说『为什么?』即便如此,就算我劝她『挂急诊吧』,她还是抗拒地说『没那么夸张啦』。就在我们这样一来一往拉锯的时候,听到声响的畑也从里面出来了。他问发生什么事,我就回答他『小鹰她过敏了』,他一听就惊愕地捂着嘴——不过他马上就冲到马路上拦计程车,然后拉着我们,不由分说地把我们塞进计程车内。我们一上车,计程车就直接开往医院。一切一气呵成,感觉上鹰山都没反应过来抵抗,让我当时实在是打从心底佩服。」
确实,一听到有人过敏,还能够毫不惊慌地对应,实在是了不起。
「幸好症状也不严重,在候诊区等待的时候,红肿就消退了——不过接下来才是问题。医生检查一遍之后,我被医生叫去了。『鹰山小姐确实是过敏的症状发作了。』医生这样开口。对了,这一位医生其实就是鹰山常看的医生。他盯着我这么说:『你作的蛋糕里有用到坚果吗?』我整个人傻住了,毕竟我在材料里连一丁点的坚果类都没用到,也没用到花生油或是花生粉。蛋糕不可能是过敏的原因。」
森田环视在场众人。
「根据医生所说,鹰山声称自己吃了午餐,除了蛋糕以外,就没再吃过任何东西。这么一来,就代表我的蛋糕不知为何带有过敏原——怎么样,大家能解开这个谜吗?」
森田为这个长长的故事总结。
圆桌陷入短暂沉默。
「确实是推理故事呢。」伊佐山露出属于评论家的表情。「这么说可能有点缺德——不过正如早先话题提到的,推理小说中有毒杀作品这么一个分类。」
「你是指被害者遭人投毒,但投毒手段成谜的作品套路吧?」歌村向伊佐山确认。
「没错,森田先生刚才说的事情,如果把过敏原视为毒物,就是一种毒杀故事。」
原来如此,这个讲法挺缺德,但我明白伊佐山想说的。
福来举手发言:「你确定自己没用到坚果吗?」
「我发誓绝对没有。」森田点头。「以防万一,我回家还查了食材的成分表。食材原料里面都没有用到坚果类。」
「不只蛋糕体,奶油成分应该也确认过了吧?」福来再次确认:「奶油也没有吗?」
「当然,不论是蛋糕体还是奶油,就连砂糖也都没用到坚果。」
「你有告诉医生,蛋糕里不可能含有坚果成分吗?」
「是,虽然听起来很像在逃避责任——但如果不究明真正原因,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同样的意外。」
这番话十分有道理。
「不过最终真相大白了吧?」福来询问:「不然你不会拿来出题考大家。」
「术业有专攻,医生给了出色的解答。」森田点头承认。
「医生一开始也烦恼了一阵子,不过他想了一会,就找出了接触过敏原的途径。是个出乎意料的途径。」
「要解开谜底,果然还是需要医学方面的知识吗?」
「不用,要解开谜团,只需要知道坚果类的过敏,即使只有接触到极为微量的过敏原,也会导致症状发作。」
嗯——嗯!真是个棘手的难题。
「嗯——」福来也发出低吟声。「以靠推理小说吃饭的立场来说,我绝无逃避挑战的道理。接下来就来一一探讨各种可能性吧——首先,鹰村的过敏发作其实不是因为坚果类过敏,而是其他过敏造成的——不会是这样的套路吧?」
「其他过敏是指?」伊佐山插嘴询问。
「比方说对苹果或桃子过敏。我以前调查过过敏,所以还算清楚。成人之后发作的过敏,大多是一种在医学上称为口腔过敏症候群的类型。这种过敏是由花粉症发作才引起的。因为花粉类的过敏原,和这类水果的过敏原十分相似,导致身体误认产生反应。以这次的情形来说,如果是对坚果类过敏,也可能是对苹果、桃子或草莓等蔷薇科的水果过敏而引起发作——伊佐山先生,没问题吧?跟得上吗?」
「没问题,倒是福来兄,真亏你讲这一串没结巴,佩服、佩服。」
森田无视这两人幼稚的对话,淡淡摇头。「原因毫无疑问是坚果。蛋糕的材料是蛋、低筋面粉、砂糖和奶油,仅此而已。我本来就只是晚上作蛋糕来消遣,更何况我也不会作太难的蛋糕。福来先生说的,医生也想过。鹰山没有对蛋、小麦和牛奶过敏。」
「午餐呢?我记得你说过大家买了超商便当。」
伊佐山提问,不过森田再次摇头说不是。
「从午餐到发作,已经过了三小时以上。食物过敏虽然很多种类,但是基本上,都是在摄取过敏原后的两小时内发作。」
「说不定原因是保健食品之类的。」我把脑内闪过的想法说出口:「医生问的是『吃了什么东西』吧?一般人不会把保健食品列入食物范畴,算是一个盲点。」
我以为这个思路不错,不过森田第三次摇头。
「遗憾,既不是保健食品,也不是药品。」
「我知道了,是护唇膏。」歌村打了一个响指:「我曾经在网络购物网站上,看过添加夏威夷豆成分的护唇膏,夏威夷豆也是坚果的一种。刚才你给我们看的照片上,在有拍到的那些东西中,其中就有用到坚果成分的护唇膏。」
「也不对。」森田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医生也确认过了,鹰山用的是不含坚果成分的普通护唇膏。」
「虽然会直接推翻大前提,不过能相信她说自己除了蛋糕以外,什么都没吃的的说法吗?」伊佐山缓缓开口。
「森田先生外出的期间,她可能吃了别的东西,却没说出来。」
「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谎呢?」我问。
「当然是不想被当成缺乏自我管理的人。」伊佐山耸耸肩。「具体上是什么,我就没想到了。」
「不管吃了什么,如果有用到坚果,就会记载在内容物成分表上。你要说她没注意到这一点吗?」
「症状比较轻微的人,可能会对过敏有微妙的认知误差,认为只吃一点点就没问题,所以会时不时吃一点。」
是这样吗?
「不,这个说法不太可能吧。」歌村否定了伊佐山的看法。「就算森田先生外出不在,同一个房间里,还有她的天敌畑。就算隐瞒事实,只要他说一句『不对,她吃过其他东西』,谎言马上就会被揭穿。」
「也许她是避开他的耳目吃的。」
「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也要偷偷吃的食物又是什么?」
面对这个疑问,伊佐山显然没准备好答案,于是陷入沉默。
「伊佐山先生的说法如何呢?」我询问森田先生。
「很遗憾,并非正解。」
一败涂地的伊佐山呻吟着沉进椅子里。
这是个难题。
「差不多轮到我出场了。」令人不舒服地安静了好一阵子的福来终于出声,然后慢悠悠探出身子。
「你们都没想到,为什么森田先生要花那么多篇幅说明工作室的情形?说到底,这个谜题是作为推理问题被提出来的,这一点十分重要。」
「哦。」森田露出饶富兴趣的表情。
「我对于畑吃了谷物棒这件事很在意。那根谷物棒莫不是含有坚果成分?」
「哦哦!」森田发出赞叹。「没错,正如你所说,是加了水果干和坚果的谷物棒。」
森田说出和CalorieMate同样有名的品牌名称。
「不出我所料。」福来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样就合乎推理了。以结论而言,她的过敏发作是人为蓄意引起的。这次的事件,是畑干的好事。」
突如其来道出的「犯人」,让大家当场一阵骚动。如果是蓄意引起过敏发作,事情非同小可。只见福来对大家的犹疑毫不在意,充满余裕地端起茶杯啜饮。
「要指控人,可是需要相应的根据喔。」伊佐山提醒福来。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不管多么令人难以置信,也必然是真相。」福来洋洋自得地说道。
这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名言吧,还是深町真理子翻译的版本。伊佐山如此回应。
「既不是午餐,也不是下午茶的话,以逻辑来推断,就会得到原因是蛋糕这个结论。那么过敏原到底是从蛋糕的哪边冒出来的呢?」
福来像在卖关子一般,用慢吞吞的语调说下去。
「虽然是有点后设的推理,不过这次事件,如果只是鹰山小姐个人问题,那么森田先生就不用交代这么多关于畑的事了。反过来说,可以认为他正是解谜的关键。」
「以推理法来说,有点作弊,不过就算了。」伊佐山说道。「所以呢?」
「两人正在交恶。想来畑应该是想报复一下啰嗦的前辈。你们工作室感觉会在工作结束后,一起上居酒屋喝一杯。在这种情况下,鹰山有过敏一事,畑就算知道也不足为奇。手上刚好有坚果谷物棒的包装袋,来恶作剧一下吧——他就是这样随便的心情。他觑准机会,把包装袋里剩下的坚果碎屑倒在蛋糕上——真相就是这样吧。」
福来眯起黑框眼镜后的双眼,充满自信地作结,然而——
「恶作剧的话,行为太过恶劣了吧。」伊佐山质疑。
「要偷偷撒碎屑,难度不会有点高吗?」歌村也提出疑问。「抓准交恶对象不注意的时候,把碎屑撒到对方手边的蛋糕上,我想没小福来说得那么容易。」
「此外,假使要从后设角度来推理,你的假说也算不上是森田先生所说的『令人意外的途径』,」伊佐山乘胜追击:「不就只是个恶劣的恶作剧吗。」
福来被接二连三的反驳炮轰得招架不住,等待判决似地把视线投向森田。
森田歉疚地宣布。
「很遗憾,答案不正确。」
福来沉进椅子中。
「老实说,」森田缩起身子,一脸吞吞吐吐:「其实我也怀疑过畑,猜测是不是他做的。不过医生想到的途径另有答案。」
唔——过敏原究竟来自何方呢?这一点实在是个棘手的问题。
「有什么提示吗?」福来已经绞尽脑汁了,他终于示弱讨饶。
「提示啊。」森田伤脑筋地沉思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那么这个提示如何呢?以下是让医生想到答案的关键,医生当时这么问我——『森田先生,你早餐习惯吃饭吗?』」
在场全员一脸困惑,我也不例外。这个问题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是习惯早餐吃饭的人吗?」福来直接问。
「我是有时吃饭,有时吃面包,比例各半。」
「医生听了之后,就想到答案了吗?」福来困惑地喃喃低语:「老实说,我只觉得更混乱了。」
深有同感。
森田就算是早餐习惯吃饭的人,那又怎么样?他要煮饭,还是要烤面包,根本就无所谓——想到这里,我灵光一闪。
「我明白了。」
众人的视线聚集在我的身上。
「真是坏心眼的提示啊。虽然并非说谎,但刻意挑了迂回的说法。」
森田露出犹如小孩子恶作剧被抓到的表情:「您这么说,是指?」
「医生其实是这么问你的吧——你早上会吃面包吗?」
森田搔搔头:「看来你已经明白啦。」
果然如此——得到答案的我转向福来:「老师的意见就某方面来说是正中红心。」
「你指什么?」福来歪头不解。
「森田老师是以推理谜题来讲述这件事的这一点。」
我端起茶杯,送至嘴边。
「不过老师后来的论述就搞错了。真正的线索在自家兼工作室,所以每天吃早餐也都是在同一个地方。」
森田发出近似喟叹的声音。
「那一天,假设森田老师在工作室吃面包当早餐——如果老师在面包上,涂了常拿来配面包的花生酱呢?如此一来,工作室内就会有一把沾满花生成分的刀子。而且假设这边使用的不是抹刀,而是可以拿来涂抹,也能拿来切东西的餐刀,又当如何呢?这类餐刀能拿来切面包,也能拿来涂抹酱,用途十分多样。切蛋糕自然不在话下。」
大家脸上都浮现恍然大悟的神情。
「吃完早餐之后,刀子当然会拿去洗。不过要是洗得不够彻底呢?如果还残留一丁点花生酱的成分,然后——又用了同一把刀子去切蛋糕呢?」
「如此一来,花生成分就会沾附到蛋糕上。」福来接着道。
「不过那也只有一点点吧?光这样就会引起过敏反应吗?」
针对伊佐山的疑问,我回答:「过敏即使只接触微量也会发症,所以食品制造商才会那么神经质。」
「答对了。」森田拍手鼓掌。「真厉害啊,医生的解释也是如此。我被医生问到是否吃了面包,有没有用花生酱。在被问到前,我完全没意识到,直到被医生这么问之后,才隐约记得自己吃过面包。听到我这么回答,医生马上从椅子站起来大喊『就是这个!』,似乎偶尔会发生类似情形。」
森田环视在场众人。
「这就是医生对于不可能的过敏,所提出的答案。虽然蛋糕没有问题,但还是我的疏失——没想到不过是刀子没洗干净,竟然发生这么危险的事情,真是伤脑筋。我还以为自己一丝不苟,看来自我评价实在不准。一方面也是表示反省,我大概有一阵子都不会吃面包了。」
森田搔搔头,再次向我拍手致意。
「真不愧是推理小说专家,医生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答案,这么简单就被看穿了。」
今天败给夏川啊——福来悔恨地嘟哝。得到大家的赞扬,让我心下一阵得意。
今天没有店长出场的机会呢,歌村有点意犹未尽地说道。她大概隐隐期待看到店长像上次——拯救福来的危机时那样,展现出快刀斩乱麻一般的精采表现。「哎,不过答案先被猜到了,也没办法。」
「真是不好意思。」我向歌村低头,然后看向茶畑。话说得太多,喉咙有点干。
「不好意思,能再来一杯——」我话说到一半,赫然一惊。
因为此刻,吧台后的茶畑脸上不知为何浮现出为难的表情。我对这个表情记忆犹新,正是福来有难,茶畑被大家追问是否知道犯人身份时,试图装傻蒙混的表情。这个店长就只有说谎特别弱。
他是否知道了什么——
「店长,刚才的话,你大致上都听到了吧?」
和我有相同感想,歌村询问茶畑。
「真是抱歉,不小心偷听了各位的对话。」
「是我们讲话太大声了,别在意。」歌村应道。「比起这个,你有什么想法吗?」
「是,就过敏及其对策方面而言,身为餐饮业业者,应当谨记在心。」
茶畑这么回答,但是他的说话方式,给人一种吞吞吐吐的感觉。
「刚才的故事,有什么令人在意的地方吗?」
森田似乎也有同样感受,只见他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
「你看,森田先生也很在意喔。」
「就是说啊。」
大家一口一声地起哄,即使如此,仍然僵持了一阵子——三分钟后,茶畑终于投降。他带着放弃挣扎的表情,步出吧台,站在森田旁边,静静开口道来。
「令我在意的是森田先生一开始的话。」
森田歪头不解。
「您说过有一些不能释怀的地方,但照您的说法,助手的过敏止于轻症,看似不可思议的谜团也已解开。」茶畑顿了一顿:「既然事情都毫无悬念地解决了,您又为何无法释怀呢?」
这番话让我如梦初醒,森田确实仍是一脸难以释怀——应该说他一脸骨鲠在喉。
「因此我才猜想,也许是还有什么事情,让您耿耿于怀。说不定——」茶畑目不转睛地盯着森田:「医师的说明其实让您难以信服,不是吗?」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森田反问。
「先前听您所说,您对医师的想法给予的评价是『出色的解答』或是『解释』,却丝毫不曾使用真相或事实这类词语。依我推测,您可能还无法全盘采纳医师的看法。」
森田不禁赞叹:「太厉害了,其实正是如此。」
「你不相信刀子的说法?」福来从桌上探出身子。
「我一开始接受了,但事后愈想愈不对劲。」
「为什么?」
「那一天,我不记得我有涂花生酱。」森田摇摇头。「到了这把年纪,也许会忘了早餐吃过什么——但努力回想,大致上都能回想起来。」
「是这样没错啦,只要前一天不要喝酒喝过头就好。」福来赞同。
「然而不管我怎么努力回想,我都不记得吃过花生酱。我甚至还有我配着咖啡,把简单烤过的白吐司咽下喉咙的印象。毕竟截稿日期快到,我几乎没好好吃饭。」
森田发出叹息。
「当然,我认为只是我记错了。毕竟医生在经过各番推敲才做出诊断。此外也没别的可能性了。」
茶畑原本一边听一边点头,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闪现几不可察的犹豫神色。这一瞬间的变化,没逃过我的观察。
「店长,其实你已经想通过敏之谜了吧。」
茶畑依旧摇头,但说谎功力实在太差。在众人再次的围剿之下,茶畑以「请不要全部当真」作为开场白,静静开口。
「开店与年轻的客人接触,我发现——以二分法来说的话,他们可以分成两种类型:凡事都想与人分享的类型,以及与之相反的内向类型。有人一缔结新恋情,就会昭告天下;也有人选择向周围彻底隐瞒。」
突如其来的年轻人学说,让大家都一阵错愕。茶畑对此毫不在意,淡然地说了下去。
「内向类型的两人,如果从职场的前辈、后辈关系,发展成恋人关系,又当如何呢?太过害羞,不想被上司知道,刻意装出若无其事的冷淡态度,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结果却让森田先生为此担心,两人想来愈发难以开口。这种情况下,在旁人眼中,两人的关系或许就会显得十分糟糕。」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茶畑在说什么。
福来插嘴询问。
「你想说鹰山和畑其实是情侣吗?」
「当然两人可能真的不睦。我只是想表达,两人关系也可以用这种方式解释。」
森田似乎大受打击:「他们两人竟然在交往……」
「不可能吗?」
「不,我也无法断定——可是那两人……」森田伸手擦去额头的汗水,看来相当动摇:「实在难以置信。」
「只是提出有这种解释而已,请不要全盘相信。」
茶畑一派冷静。
「只是这个解释,并非毫无根据。例如畑先生在听闻鹰山小姐过敏发症的时候,立刻拦下计程车,让两人上车。」
「嗯,那又怎么了?」
「根据您先前说法,两位是一上车,计程车便直接开往医院——我是如此理解。」
「没错,因为畑已经跟司机说过要去哪里了。」
「而该处正是鹰山小姐常看的医师所在。」
「呃,对。」
「如此一来,就显得十分不可思议。这表示畑先生知道鹰山小姐常去看诊的医院。然而他又是如何得知呢?即便是感情融洽的同僚,要连对方常看的医师都知道,想来还是相当罕见才对。」
啊,大家一起扬起恍然大悟的声音。
「不过如果是会去彼此家中的关系,」伊佐山说道:「就算知道恋人常看的医生,也没什么好奇怪。」
「确实,」森田发出一阵呻吟:「这么一说,的确这样。我怎么都没注意到。」
「还有一点,」茶畑补充:「我记得畑先生偶尔会不对鹰山小姐道早安。」
「是啊,以一个出社会的大人来说,实在是有点不像样。」
「正如您所说。不过这件事也可以用这种方式解释:其实两人已经互道早安了。因为已经说过早安,才会忘了在上司面前演戏再说一次。」
嘎——福来突然发出怪声。「也就是说,其中一方在另一方的家中过夜,一夜过后,两人互道早安。」
「有这种可能性。」茶畑颔首回应。
森田哑口无言,一脸呆愣:「我真是瞎了眼。」
「好啦我知道,别在意。」福来不耐烦地点头。「所以呢?就算两人在交往,又跟过敏有什么关系?」
「要说最令我在意的一点就是,」茶畑静静地继续道:「我记得您说过,听到鹰山小姐过敏发症时,畑先生忽然吃惊地捂住嘴,是这样没错吧?」
森田不解其意地点头:「对,那又怎么了吗?」
「他为何会捂住嘴巴呢?」
「咦?」
「他并没有脱口说错话,这样的反应岂不是有点费解吗?」
森田脸上迷惑不解的神色加深:「但他确实是这么做了。」
「我并不是在怀疑您的说法。」茶畑摇了摇头。「我只是认为,他之所以会捂住嘴巴,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理由。」
「理由吗?」
「是的,除了说错话以外,人会在什么时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呢?」茶畑如此说道,同时看向福来:「关于这一点,早先福来先生已经提供了提示。」
福来吃惊地伸手指着自己:「我给了什么提示?」
茶畑粲然一笑。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我记得您的胡子之前沾了坚果碎屑。」
福来的手再次探向嘴边。
「人只要被说嘴巴沾到东西,就会下意识地把手伸到嘴边,然后试着擦拭沾在嘴上的东西。」
当时的福来确实如此。
「听到鹰山小姐过敏发作的畑先生,大概一时之间认为自己的嘴边沾到东西,才会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嘴边。」
福来掩着嘴询问:「你说沾到东西,是指沾到什么?」
「畑先生之前吃了含有坚果类的谷物棒,大概是坚果的碎屑沾到嘴边了吧。畑先生想必察觉到这正是引起过敏的原因。」
「我知道了。」伊佐山大喊:「也就是说,他们两人——」
歌村接着说下去:「我也知道了,两人在森田先生不在时,偷偷——接吻了。」
「揣度探究他人恋情,实在于心难安,不过这应该是答案了。」茶畑点头。「坚果类的过敏,即使微量接触也会发症。虽然我也仅是略有所闻,不过据说在加拿大,发生过一位有过敏体质的女性,因为和吃过花生酱的恋人接吻,引起休克身亡的不幸意外。」
他感到痛心似地摇了摇头。
「此次也许就是发生了雷同的情形。一般人不会想到嘴对嘴会使人摄取过敏原,畑先生想必大意了。他听到鹰山小姐过敏发作,才意识到自己粗心的行为。」
森田哑口无语一会,随即沉下脸。
「意思是说,他们明知真相,却默不吭声吗?太过分了,他们大可直接说出来。」
「我也这么觉得。」福来也语带谴责:「森田先生还因此蒙受不白之冤,实在令人难以赞同。」
「他们当然说不出口啦。」歌村替两人说话:「他们可是连交往都保密的情侣,更别说还引起了这种大骚动,自然说不出口。」
「我也觉得谴责他们两位稍嫌严苛。」茶畑也点头附和。「在工作时间——该怎么说才好呢——亲热,终究不是值得嘉奖的行为,我想两人因此错失开口的良机。」
伊佐山的脸上露出评论家的表情。
「原来如此,没想到原本以为在讲毒杀手法,结果重点是在讲隐藏的人际关系啊。以克莉丝蒂来说就是《丝柏的哀歌》,或者说——」
他开始一个人喃喃自语。
森田似乎仍是无法接受。
「也就是说,鹰山连对医生都说了谎吗?既然她没对医生说出谷物棒的事情。」
「鹰山小姐自己说不定也未能立刻察觉到,原因是两人的吻。」茶畑再次为两人说话。「直到医师究明原因为止,知晓蛋糕材料并未使用坚果的人,就只有森田先生您而已。不知道这一点的话,一般都会以为问题出在蛋糕上,不会特地寻找其他可能性。」
「这么一说,也许吧。」
「我想两人并无计划让森田先生顶罪。听到蛋糕不可能引起过敏,鹰山小姐想必也吓了一跳。畑先生恐怕在察觉是谷物棒的时候,就想要告知鹰山小姐,只是为了尽早去医院,才错失时机。当然他想必也用简讯等联络了——只是诊察中的鹰山小姐未能注意到。若更早注意到,她就能假装是自己不小心吃了含有坚果的谷物棒,事情就不会变得如此麻烦。当她明白原因的时候,已经是和医师谈完之后了。结果让森田先生的蛋糕蒙受嫌疑。事情经过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我认为两人绝非心怀恶意。」
茶畑的说明让气愤不已的森田也稍微冷静下来。
「是说啊,我明白情侣就是会想要亲热,」福来双手盘胸抱怨:「不过也没必要上司一不在,就忙着亲热吧。」
「这一点,我想应该是森田先生说的话,所造成的影响。」
茶畑脸上难得带着恶作剧一般的表情。
「我说了什么?」
森田惊讶地问,茶畑回答。
「你们两位要好好相处喔,您不是这么对鹰山小姐说吗?虽然是出自好心的忠告,但对隐瞒交往一事的两人来说,森田先生您的话,听在耳中,或许显得有些滑稽。『竟然叫我们好好相处』,两人如此嬉笑之后,心情或许随之起舞——这样也是相当自然的。」
「原来如此啊。」
森田一脸百感交集地注视着茶畑,随后沉进椅子里,发出一声长叹。
「森田先生,我明白你觉得生气,不过这里还是祝福两位年轻人吧。」
伊佐山出言劝慰。
「不,我并不是生气。」
森田露出苦笑。
「我只是不知道该说是感慨良多还是——想到鹰山和那个畑,竟然是趁我不在时偷偷亲热的关系。」
森田脸上浮现半分欣慰、半分落寞的表情,用仿佛望向远方的眼神,注视着店内的白色天花板。
「是我的想像力太旺盛了。」茶畑急忙声明:「容我再三强调,这一切不过是我的推测,请不要全然听信。我只是想表明,除了刀子以外,还能用其他方式解释。」
「哎——真是茅塞顿开。」
森田一脸神清气爽。
「不管我怎么努力回想都没有记忆,害我快对自己失去信心,以为自己当真这么健忘——如此一来,我就安心了。」
他向茶畑低头致意。
「不过要是拙劣地戳破两人的事情,可能反而让气氛变得尴尬。为了两人的恋情,还是装作和之前一样毫不知情的样子比较好。」
「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时机成熟,两位自然向您道出一切的日子想必会到来。」
茶畑如此说道。
作者后记
仿效艾萨克•艾西莫夫(Isaac Asimov)《黑鳏夫俱乐部》的做法来揭露本作题材,我其实是在看《寄生上流》的时候,想到了这次的核心主题。已经看过那部电影的读者,想必能够马上心领神会。没错,就是那段围绕着桃子过敏,令人印象深刻的攻防战。也就是说,于本作登场的坚果过敏的女性,其实在原本设定上是对桃子过敏。
那么为什么要改成坚果呢?说起来,是因为我不确定桃子果汁是否足以引起像本作事件的现象。不管我怎么搜寻网络、翻阅资料,都找不到相关资讯。我的姐夫刚好是对桃子过敏,我便问了他,没想到回答竟然是「没有经验」。过敏的话,我也不可能对他说「那请你吃吃看」,于是我只好转而调查其他的过敏,找到在解决篇提及的案例,这才让故事大致确立呈现在的样子。
——就在这边收尾的话,也未免太过寂寞,因此容我在此稍微提一下《黑鳏夫俱乐部》。
说起「黑鳏夫」深具特色的后记,不得不提关于各篇故事标题的种种内幕。这篇作品在《EQMM》杂志,是以〇〇的标题刊载,但我取的名字比较好,所以我在单行本又把标题改回来了——诸如此类不知该说是牢骚,还是挖苦的艾西莫夫的作者后记。
说到标题,作中福来曾提及「不可能的过敏」一词简直就像绕口令,这是笔者自身毫无夸饰的实际感受。一方面也是因为笔者大舌头。实际念出标题时,好几次舌头打结,差点没咬到舌头。
我也烦恼过,标题是否该用这么啰嗦的词句。不过因为这个词句出色地表达出故事的内容,「不可能」一词又令人涌起对于不可能的好奇心。更何况宛如绕口令的标题,老实说很好玩。
于是我便战战兢兢地,用这个标题提交出去了。
另外,关于《黑鳏夫俱乐部》的后记,创元推理文库的第一集到第五集收录的共六十回后记,其实里面有十五篇,相当于全部四分之一,都是以某种形式谈及标题。想来是艾西莫夫的拿手题材。
此外,作中提及的《花生酱杀人事件》,是以高级老人安养中心为舞台的「海滨肯顿大骚动」系列的第四部作品。从标题来看,想必会让人以为是花生酱遭人下毒的杀人事件,不过实际上花生酱根本没出现。那么为何标题要取这个名字呢——欲知详情,请见《花生酱杀人事件》一书。故事中,老人侦探团奋勇挑战被火车辗死的男人之谜。
《丝柏的哀歌》是阿嘉莎•克莉丝蒂(Agatha Christie)于一九四〇年发表,属于赫丘里•白罗系列的长篇故事。与《东方快车谋杀案》及《一个都不留》等重量级大作相比,知名度自是略逊一筹,但依旧是韵味深长的佳作,在支持者之间受到好评支持。身负毒杀嫌疑,站在法庭上的主角令人留下鲜明印象,白罗的推理也精辟敏锐,是一部值得推荐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