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是真的吗?」
在能容纳十五个人入座的餐桌边,平时会平静地指导礼仪、优雅用餐的萝登麦雅小姐,「砰!」地撞倒椅子站起身。
哎呀,吓我一跳。
我不解地眨眼,望向萝登麦雅小姐,她便说「失礼了」,扶起椅子坐好。
「……所以就能用『魔术』了。」
「对,我也检查过技能,没有错。凤蝶的魔素神经比计画的还早生根。」
「天啊……」
不同于嘻嘻笑的罗曼诺夫老师,萝登麦雅小姐献上祈祷般双手交叠,不断发抖。
比计画还早的意思是,两人都认为我具有施展魔术的可能性吗?
教育者的眼光不可小觑。
那是用特殊技能,鞭策万年垫底的辣妹考上最高峰的学校的发展吗?
我兴奋地想着这种事情,视线与眉毛稍微放松的萝登麦雅小姐四目相对……虽然隔着眼镜令人不太明白是否有好好对上,不过对上了。
「少爷。这件事得好好庆祝……」
「庆祝……吗?」
变得能施展魔术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吗?
不过既然萝登麦雅小姐说必须庆祝,准没错吧。
「那么就请宅邸的大家每个人喝一杯红酒吧。」
其实从宅邸的酒窖发给每个人一瓶酒比较好,不过我还是个孩童,没有那种权限。虽然抱歉,就用一杯红酒屈就一下吧。
我用刀子切开舒芙蕾欧姆蛋,触感柔软,觉得好玩笑了出来后,虽然不太明白萝登麦雅小姐的表情,不过老师浮现非常奇妙的表情看着我。我握住刺入舒芙蕾欧姆蛋的叉子。
「……舒芙蕾欧姆蛋不好吃吗?」
「不会,很好吃,不是在说这个。」
「?」
「少爷,我想要庆祝的是少爷您本身。尽管赐下请客的酒,少爷本身就……」
「咦?我吗?」
「是啊,是凤蝶能施展魔术的庆祝。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这件事情值得祝贺到为我庆祝吗?因为我也不是凭自己的力量觉醒,是百华公主帮我疏通魔素神经的经脉,这件事不是因为「我」,是多亏「在下」的知识。
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不过我体内的「在下」轻声细语。
「能收下的东西就收下」、「趁机添购用在兴趣上的道具!」,甚至「不想吃美食吗」!
我当然想吃美食,当然想添购用在兴趣上的道具啊!
「在下」怎么那么邪恶啊!
请再给我多一点借口啦!
「那、那就……」
当天夜晚,我想就寝而关上窗户时,被月光照射散发彩虹色光芒的蝴蝶翩翩飞入房间内。
实在是太美丽,我不禁伸手后,蝴蝶轻盈避开肥短的手指,停在我头上。然后蝴蝶融入空气般地消失了。
『本宫忘记交代了。明天要唱和过去不一样的歌喔。』
「咦?」
直接在脑海响起的百华公主的声音令我讶异地环顾四周,不过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了,白天才见过一面,已经忘记本宫的声音了吗?』
「不、不是的!只是吓一跳……」
『呵,不见身影,只闻吾声就吓到汝了?本宫是神喔,不会次次都现身交谈。先前的蝴蝶是本宫的通知,是使本宫的声音传给人类的道具喔。』
「哈哈……很漂亮呢……!」
『呵呵,神亲手做的,废话。唉,先别管这个。更重要的是,明天要让本宫听其他歌曲。』
「啊,遵命……什么样的歌曲好呢?」
『呼嗯,本宫想想。异界也有赞美神的歌吗?』
我思考了一下。
这么说,那边以十字架为象征神的地方,也有赞扬其母亲的圣歌呢。
「……有的。不过,是赞美其他特定神只的歌……那个……」
『无妨,本宫不在意。如果放在心上,这个世界的诸神会先打成一团。更重要的是,有被恋爱冲昏头之类,或者更戏剧性的歌吗?如果有,本宫也想听!』
呼!被人亢奋地逼迫,令我后退一步。
强烈的语气令我浮现娘娘的眼眸熠熠生辉,我有点开心。
既然喜欢歌曲和舞蹈,一定也会喜欢前世的堇之园的歌剧和音乐剧吧。真想让娘娘看看呢。
『那个「堇之园的歌剧」和「音乐剧」是什么?』
「咦……?」
我说出口了吗?
我诧异地用手捂住嘴巴后,娘娘咯咯笑了。
『就算没说出口,声音也从内心泄漏了。就算没说话,吾等神能听见心声。否则,就无法听见祈祷的声音予以实现了。』
原来如此。
我了解后,声音再次响遍脑海。
『今天已经很晚,是孩童做梦的时间了。「音乐剧」及「歌剧」的事情等明天再问,汝一定要到。』
「遵命,我一定会向娘娘问好。」
『呼嗯,就这样。』
原本融入空气的彩虹色蝴蝶再次现身,从窗户离开了。
我钻进被窝,明天会很愉快的预感令内心雀跃不已。
万里无云,十分适合园艺,是阳光舒适的早晨。
季节为初夏,由于心急的牵牛花盛开,在菜园结束工作以后,我便致力于早晨的散步。
一如既往一边唱着与散步相衬的那首歌一边走路,小鸟来到我身边,不知从何处闯入庭园的狐狸和狸猫也探出脸来。
菊乃井领其实非常乡下,从帝都搭十天的马车后才终于能抵达的样子。
领民主要的产业是农业,几乎自产自销。下一个有许多人做的产业是冒险者。
产业是冒险者,这种说法或许有点奇怪,实际上农业以外的生计似乎只有在森林打倒魔物,或者在山上的迷宫打倒魔物了。世道艰辛啊。
不过,菊乃井领的迷宫有极为罕见的魔物会产出稀少金属「日绯色金」,就算不找这种金属,也能取得生活必需品的魔石和魔物的皮、肉、骨头、其他贵重的素材。
取决于情况,一掷千金也不是梦想。
所以菊乃井领也有许多人想成为冒险者。
那么,说到冒险者是否让城镇赚进大把银子,又不是这样。
菊乃井领分明没有可看之处,税金却比其他领地的乡下更重,只要在迷宫赚够钱,冒险者似乎就会转移到其他城镇。
因此尽管不到门可罗雀的地步,冒险者公会和旅社也难说是生意兴隆。怎么会这样。
在我深深思考这些事情时,抵达庭园最深处的娘娘所在地了。
野玫瑰消失无踪,一朵典雅的牡丹随风摇曳,花香四溢。
「终于来了,竟然让本宫等候,真是没礼貌的小童。」
「非常抱歉。」
「呵,汝看过今年第一个盛开的牵牛花了吧?那个牵牛花的精灵,来向本宫做开花的问候了。」
该说娘娘意气风发吗?用「在下」的说法就是一脸跩样。
丝绸圆扇用力戳向「是喔,哦」反应平淡的我。
「来,唱吧。首先唱圣歌。」
「那个……好。」
我在催促下开始唱的,是以十字架为象征的神之使徒们的故事。原为酒吧驻唱歌手的女人被坏蛋追杀,逃入神之使徒女人们的住处,为了报恩,教导那些女人唱歌方法的故事中登场的〈圣母万福颂〉。
原本是合唱曲,一个人唱歌缺乏魄力,不过我觉得这首歌的旋律很美妙。
我唱完最后一个字后,娘娘的嘴角上扬。
「呼嗯,还不错。不过,小童的音准不稳。」
「非、非常抱歉……」
「唉,汝也没有正式向音乐老师拜师学艺,这方面就原谅汝……」
怎么了,我做了什么冒犯的行为吗?当我心惊胆颤时,娘娘眯细眼睛,挥动圆扇。
「魔素神经已经稳稳生根了。那么汝就意识这一点唱唱看。能多少补强音准喔。」
「遵、遵命!」
「那就再次唱唱看刚才那首歌。」
在命令下我一唱,这次被提醒「对魔素神经的认知太天真了!」,重唱到了第五次。
唱完最后一个音以后,娘娘的眼角往上扬。
我表现得太差劲,惹得他不开心了吗?我缩起身子后,娘娘摇了摇圆扇。
「不是针对汝,放心吧。」
「好、好、好……!咦?」
这个地方应该只有我和娘娘。我不断转头环顾四周,原本万里晴空,却突然飘来乌云。而且只聚集在这个深处庭园的区域。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不安地思索后,娘娘朝我招手。
「过来,小童。汝对天界有兴趣吗?倘若汝希望,带汝去也无妨喔……」
公主的嘴角上扬,不过眼眸不带一丝笑意。
怎么办,我好怕。
不过他都说「过来」了,我不过去很冒犯吧……
就在我搞不清楚状况、头昏脑胀时,庭园的植栽发出窸窣声动了。
然后从树枝缝隙间露出的,是尖尖的耳朵和金发———
「罗曼诺夫老师?」
绿眼平时总寄宿着令人捉摸不定的氛围,现在却似被逼到绝境般的险恶。
怎么了?话说回来,罗曼诺夫老师从什么时候躲在树丛间的?疑问符号浮现后消失。
罗曼诺夫老师没有理会我,单膝跪地,朝娘娘低头。
美男子做出帅气的举动实在是太有模有样,好可怕。
「恳请娘娘原谅我的鲁莽之举。我是那位小男童的家庭教师。」
「……哦?」
娘娘的单眉一挑。接着脸转向我,视线询问真相。
我用力点头后,娘娘「哼」一声,放下扬起的眉毛。
「区区家庭教师过来做什么?」
「方才,娘娘想召唤我的小男童前往天上,我认为此事重大,尽管不敬也亲自来到娘娘面前了。」
「汝从不久前就偷偷摸摸躲藏了。想对本宫不利吗?」
「我发誓,绝对没有此事。昨晚,我听说我的小男童得到娘娘的恩宠。然而当时,我的小男童浮现有点不安的表情。我很在意……」
「哦,不安的表情。」
娘娘轻盈地摇晃圆扇,美妙的香气在这一带飘荡。
虽然娘娘的视线狠狠投向我,但我只能别开视线。
因为我又不能说出是前世记忆的歌啊!
如果能坦白一切,该有多好。可是我做不到。假如老师用看奇妙事物的眼神看我,我肯定无法振作。
我揪着衬衫的衣摆扭扭捏捏后,圆扇轻盈地一挥。
「原来如此。让汝有了不必要的顾虑了,小童。」
「咦……?」
「小童会感到不安,原因来自本宫要小童唱的歌曲。」
「要他唱的歌曲?」
「对。本宫要小童吟唱异世界的歌曲。」
「异世界吗?」
回话的罗曼诺夫老师的脸庞表情大受冲击。
先不提神只的存在,异世界当然会令人大吃一惊呢……
我看着事情发展时,被娘娘用圆扇一戳。
「本宫喜欢歌曲和舞蹈。因而和异世界的神有所交流。所以把学到的歌曲教导小童,要他唱歌喔。小童的容貌虽是下等中的下等,声音倒很动听。没有正式向音乐老师拜师学艺已经这么能唱,倘若本宫多加指导,不晓得会进步得多么神速呢。」
「是吗……」
「只不过,小童实在冒犯,起初竟然说不认识本宫。」
娘娘恶作剧般轻笑,相较之下,罗曼诺夫老师脸色发青。
不是啊,我是个笨小孩真的很抱歉。
「那是……我们大人的疏忽所致,我的小男童没有任何过错!」
「小童说,是自己愚昧而不听身边大人的教导所致。无妨。意即,他便是那么体恤人的孩童,因此才认为吟唱刚才『异世界的歌曲』,没有本宫允许不便开口。」
(插图006)
「……我的小男童确实是这种性格……原来如此,还有这般缘由……」
视线在娘娘与罗曼诺夫老师之间徘徊时,事情似乎往对我有利的方向发展了。我没有欣喜地认为「好幸运!」,是因为我欺骗老师,且娘娘帮忙说谎了。罪恶感让我好想死。
娘娘瞥了我一眼,用圆扇用力打了我的额头。
「小童无须分神顾虑。本宫又不在意,别自个儿钻牛角尖。」
「非、非常抱歉。」
「无须道歉。本宫还挺乐在其中的。先不提这件事,本宫要求那个长耳族为不敬谢罪。」
纤细的下巴上扬,令人感受到不由分说的威严。
罗曼诺夫老师似乎也感受到这一点,平静地当场磕头。
我只能慌张地让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
接着娘娘朝我抛了媚眼。
「长耳族,把本宫教导小童的异世界歌曲,当作汝教的吧。」
「是……请问是为什么呢?」
「倘若大家知道是本宫教的,会引起大骚动,而汝等长耳族间传承神代的歌曲也不会奇怪。若要做歌唱的修行,要躲避人类目光也有限度。如果有长耳族陪同,就算吟唱人类没听过的歌曲,也不会有人诧异了。」
「娘娘的意思是……要我磨练我的小男童的歌艺吗?」
「嗯唔。」
「遵命。」
罗曼诺夫老师恭敬点头后,原本聚集的乌云便散开了。
待初夏闪闪发光的阳光射入庭园时,百华公主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谢谢娘娘!
我在内心向娘娘道谢后,手被人紧握住,身体惊讶地一颤。
罗曼诺夫老师握住我的手,眯起眼睛。
「……我们回去宅邸吧。」
「好的。」
温暖大手的触感,我没有什么印象,被包覆的感觉令人痒痒的。
倘若和父亲牵手,会是这种感觉吗?
我一想,嘴角便止不住往上扬。
我和罗曼诺夫老师牵手返回屋宅后,萝登麦雅小姐脸色大变地走向我们。手上握着两张纸。
「大事不好了,老爷和夫人要回来了!」
哇!时机太凑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