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座殿舍的屋檐挂着灯笼,微微照亮了四周。
在灯笼的映照下,可以看见北殿的门开着。
日织一冲进去,就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扭打。借着门外照进来的微弱光芒,她看见被踢倒的隔帘和空床,旁边有两条揪在一起的人影。站着的人用力拉着坐在地上的人。
「不津!」
那人影大吃一惊,停止动作朝日织望来。
日织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刀子压在人影的脖子上。
「你想对我的妻子做什么!」
日织压抑着喘息和暴怒,低沉又尖锐地问道。适应了黑暗之后,她看见不津跨立在悠花身上,悠花的发髻因剧烈的抵抗而散乱,但双手仍紧紧地抓住衣襟。
不津扬起嘴角说:
「我要叫她站起来,走到大殿。」
「悠花不能走路!」
「不,她一定能走。我摸过她的脚,不像是不能走路的人会有的脚。」
日织大受震惊,如同捱了一拳。
(难怪昨天不津要偷摸悠花的脚!原来他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不津已经知道悠花双脚健全了,她无法再坚称悠花不能走路。
「悠花能走路,那她一定也能说话。她一直躲着不露面,正因她是游子,没错吧?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游子吗?」
不津斜睨着日织,说教似地静静说道:
「快清醒吧,日织。我不知道你有多仰慕姊姊,但你姊姊是个游子。你理智一点,跟她划清界线吧,别再迷恋游子了。」
日织勃然大怒。
(叫我跟姊姊划清界线?)
这句话是对宇预的侮辱。叫日织和最爱的姊姊划清界线,等于要日织在她死后还得彻底割舍她,这是多么地冷酷无情。
日织的耳里呼呼发烫,化为血液翻腾的低鸣。
她的怒火攀升到最高点,脑袋反而变得冷静。或许是因为愤怒过头,令她抽离了现状。
这时她突然想起悠花说的话。
『本来就很简单,反正继续一口咬定就是了。要是行不通也只能认了,不过那样跟现在有什么差别吗?没有吧。』
日织冷静地说:
「悠花不能走路,也不能说话。」
「少胡说了,我可是亲自确认过的。」
「不,她不能走路,也不能说话。」
听到日织坚持的语气,不津的表情扭曲了。
无论不津再怎么质疑,她也要坚持下去。要是行不通也只能认了,即使对方拿出证据,她也不会轻易认栽。即使是显而易见的谎话,她也要继续死咬着,直到最后都不松口,这样或许还能找出一线生机。
「你以为悠花是游子吗?」
「她一直避人耳目地生活,还嫁给了热爱游子的你。她当然是游子。」
「悠花听得见龙语。要叫她证明给你看也行。如果事实证明悠花能听见龙语,你对悠花动粗的事传出去,淡海叔祖父和真尾一定会觉得你不适合当皇尊。」
「要证明悠花不是游子?这样你会很困扰吧?」
「你可以试试看。我乐意奉陪。我等着看你痛哭流涕的样子。」
不津第一次显得畏缩。他以过去的经验判断悠花是游子,但是看到日织这么有把握,令他开始犹豫了。
悠花撑起身子,坐着往后滑行躲进暗处。
日织依然把刀尖指着不津的胸口,低声说道:
「我绝对不会让你这种人坐上皇位。我会找到龙鳞,把你击败,当上皇尊。」
不津嘴角一歪,抬头纵声大笑,彷佛想要痛快地笑一场,甚至笑到无法自抑,一脸难受地抱着肚子。日织还是面色不改地凝视着他。
不津擦了擦笑到泛泪的眼角,好不容易才开口说:
「你的固执真是令我刮目相看,而且说起谎话连眼睛都不眨!我算是服了你。不过你不可能赢的,会当上皇尊的一定是我。你说你会找到龙鳞,要怎么找?从我们来到龙棱至今,连线索都没找到,剩下的时间不到十天,你要怎么找出龙鳞?还是放弃吧,这样我就不会再过问你对游子的癖好。」
「我对游子没有什么癖好。悠花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她也不是游子。一切都是你的误解。」
「你还想嘴硬下去吗?」
「这是你的误解。我没其他的话好说了。」
两人在激烈的大雨中互相凝视。片刻之后,不津笑了。
「那我们就继续竞争,看看谁能当上皇尊吧。」
他亲切地说道,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拍拍日织的肩膀,但日织扭身避开,用刀指着他。
「别碰我。」
不津露出苦笑,走出屋外。日织看着不津往正殿的方向走远,才回头望向悠花藏身的黑暗。
她把刀放在床上,趴在地上摸索,慢慢移向黑暗。
「悠花,你没受伤吧?」
她摸到了衣服的触感,接着把手往上移,摸到披着头发的肩膀。悠花正在微微地颤抖。
「真是的,差点就被拖去大殿了。」
悠花故作开朗地说笑,但日织知道他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除了恐惧,想必还有无法形容的屈辱吧。)
他的颤抖是因为害怕还是生气?说不定两者皆是。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津来找我,要我劝你离开龙棱,还说如果你不希望热爱游子的事被说出去,就得放弃皇尊宝座。不津口中的秘密似乎是指你喜爱游子,把游子留在身边,他并不知道你是女人。他不知为何以为我是游子,因而愚蠢地认定你对游子有特殊癖好。」
「他有理由这样认定。」
「什么理由?」
日织被问得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只是猜测罢了,我大概知道不津误会的理由。现在还不能确定,等确定之后再告诉你。」
「确定之后?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悠花的反问流露出不悦。日织知道悠花受辱的理由却不肯告诉他,他当然不高兴。但日织还是摇头说:
「胡乱猜测是不好的,所以我不想说。」
日织发现杣屋倒在附近,她扶起杣屋的头,确认呼吸。杣屋虽然昏迷,但没有受伤。悠花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悠花殿下……」
一个颤抖的细微声音传来。
日织转头一看,居鹿和拿着灯的空露站在门边,她表情恐惧,泪水盈眶,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屋中的黑暗。日织放下杣屋,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堆在一起,然后对居鹿说:
「没事了,居鹿,悠花没有受伤,也没发生什么事。」
居鹿脚步蹒跚地走来,在悠花面前瘫倒。空露也跟着走过来,他手上的灯光照亮了悠花的身影。
悠花轻抚着弄乱的头发,微微一笑。他对居鹿露出安抚的笑容,表示自己没事。
「为什么不津大人会做出这么粗暴的行为?」
站在后方的空露看到悠花狼狈的模样就皱起眉头。
「他以为悠花是游子。真可笑。」
日织忿忿地说道,居鹿一听就变了脸色,突然双手撑地,低下头,哭着说:
「悠花殿下、日织殿下,对不起。如果我早点告诉你们不津大人是怎样的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对不起。」
「你没理由道歉。抬起头来。」
日织说道,但居鹿还是趴在地上,摇着头说:
「不,不。如果我早点告诉你们,日织殿下一定会更小心提防不津大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如果我早点告诉日织殿下不津大人是怎么看待、怎么对待从不见人的小姐,一定不会……」
「居鹿,你从头慢慢说。」
看到居鹿如此慌乱,空露平静而严厉地说道。
居鹿抬起头,泪眼蒙眬地望着日织和悠花。
「不津大人……」
她才刚开口就停了下来,一再咬唇。空露在后面鼓励似地叫着「居鹿」,她又咬了一下嘴唇,才继续说:
「不津大人……不津大人会认识我是因为他去过我以前居住的府邸。在我被送到祈社之前。」
「你们府上和不津有交情吗?」
「不是的。我父亲是孝井媛的孙子。」
「孝井媛?」
日织一时之间想不起那是谁,空露在一旁说道:
「我记得孝井媛是日织父皇的堂妹。」
「是的,我们在皇尊一族是比较远的旁系,和不津大人那些直系的人都不太认识。」
皇尊一族子孙众多,如枝叶繁茂,但直系以外的族人在五代之后必须脱离族裔,变成龙之原的平民,所以旁系的后代和直系之间完全没有往来。
「不津怎么会去拜访孝井媛那一系的族人?」
「在那之前……在不津大人来访之前,山筱皇子殿下来过我们府邸。」
「山筱叔父比不津更早去过你家?」
日织越来越不明白了。居鹿鼓起勇气,抬起头说:
「跟我们素昧平生的山筱殿下有一天突然来到我们的府邸,说他知道我们家有个女儿从未出现在公众场合,发现了我们家的秘密。他说可以宽厚地故作不知情,我们家可以继续留着女儿,但是这个女儿……也就是我……必须成为山筱皇子殿下的情妇。因为山筱殿下原本的情妇前阵子嫁人了,不能再陪伴他,他需要找另一个对象。」
居鹿的声音细若蚊蚋,说完便低下头去。
日织心中冒出一阵寒意。
悠花的眼神明显浮现怒气,连面无表情的空露眼中都露出了强烈的厌恶。
不津说过「生出了游子的人家都会想尽办法不让女儿被别人看到」,他的父亲山筱可能也有同样的想法。不,或许是山筱先有这种想法,不津才会从父亲那里听到。
不管怎样,总之山筱是在皇尊一族的旁系到处找寻藏起女儿的人家,就像野兽四处逡巡找寻猎物。
他在找寻这样的小姐,找寻游子。
为了做为他寻欢的对象。
「山筱殿下离开后,过了几天,不津大人也来了,他说他知道山筱殿下来过这里,猜到我们家藏了游子,劝我的家人赶紧趁着游子女儿还没受辱之前先送到祈社。如果我家人决定让女儿当山筱殿下的情妇,他不会揭发此事,因为这样也会让他的父亲丢脸,不过都是因为我没有被隔离,和常人生活在一起,才使得山筱殿下做出这种可鄙的事,我也得负一部分责任。他劝我要停止这种可耻的行为。」
居鹿的声音颤抖,像是快要哭了。
「我父母一直无法狠下心把我送到祈社。虽然我给他们添了麻烦,但他们还是很疼爱我,很担心我,他们期待我有一天会突然听得见龙语,一直把我在家里留到十二岁。可是山筱殿下和不津大人都知道我的事了,我父母没办法永远隐瞒下去,最后才无可奈何地把我送去祈社。」
居鹿和她的父母被迫面对最坏的选择,无论选哪一条路,对居鹿来说都是恶梦,然而他们还是得做出选择,他们的心情不知道有多痛苦。
最后居鹿的父母选择把她送到祈社。
听到这番自白,日织感到浑身不舒服,彷佛有一种恶心的东西在她的体内蠢蠢欲动。
(居鹿现在十四岁,山筱叔父是在两年前去找她的,也就是说,他对仅仅十二岁的女孩提出了这种要求?而且不津还认为这个女孩要为山筱的行为负责?就因为她跟家人住在一起,没有被隔离?)
日织的怒气如沸腾一般爆发出来。
「这就是不津说的宽容吗!」
她厌恶地大吼。
居鹿的脸庞流下了泪水。她哭的理由除了对自身际遇的无奈以及对悠花的歉意之外,或许还包含了更多的愤慨。
听不见龙的声音。
只因缺乏了这种能力,她就得受人侮辱、和父母分离、被逐出国家。虽然居鹿看似服从法令的规定,但聪明如她,一定会觉得不公不义。
居鹿的泪落在地板上。日织跪在她面前,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背。
「你等着,居鹿。我会当上皇尊的。这么一来我就能以皇尊的身份废除送你们去八洲的法令,也不会让你们再受到侮辱。我一定会找出龙鳞。」
居鹿忍住声音,默默地哭泣。日织把手贴在她泪湿的脸颊上,为她擦去泪水。
「我想要帮您的忙。」
「那你就想想吧,我很期待。不过我们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线索,如果你找不到也很正常,我不会怪你的。」
「我很想搞懂,但我实在搞不懂。」
「没关系的。」
「祈社的书卷对迁转透黑箱和龙鳞都只有含糊的记载,最具体的描述只有『只能收藏于迁转透黑箱的宝物』和『龙鳞只存在于龙棱』这两句。」
这和日织先前找到的记述是一样的。既然居鹿也这么说,应该没有更多记载了。
「是吗?很好,这样就可以了。」
「为什么龙鳞只能和迁转透黑箱凑成一对,我实在搞不懂。」
「什么?」
日织盯着居鹿的脸。
「你说什么?」
刚才居鹿似乎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居鹿带着哭声回答:
「我说我搞不懂。」
「是前面那句。你说龙鳞和迁转透黑箱怎么样?」
「凑成一对。」
一对。一直在找寻龙鳞的日织等人从来不曾想到这个词汇。
「什么意思?」
「记载说龙鳞『只能收藏于迁转透黑箱』。」
居鹿用手背抹泪,抬起看着日织。
「只能放在那个箱子,也就是说无法放进其他一样大的箱子。龙鳞只能装进迁转透黑箱。这就表示龙鳞和迁转透黑箱是成对的,不能只有其中一样。」
悠花睁大眼睛,立刻在四周摸索,找到纸笔,写了一些字,拿给日织看。
『迁转透黑箱就是龙鳞的线索。』
看到这行字,居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不知道迁转透黑箱长得什么样子,但那既然是用来收藏龙鳞的东西,它的形状和性质想必都是为了放进龙鳞而设计的,或许可以借此推测龙鳞的模样。」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日织忍不住抱紧居鹿,居鹿惊讶得全身绷紧,但又立刻放松,小声地问道:
「我帮上您的忙了吗?」
「是啊。真是谢谢你。」
日织让居鹿抬起头,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多亏有你的帮忙,让我迈进了一步。现在时间很急迫,我要立刻去调查迁转透黑箱。」
看到日织如此迫不及待,空露冷静地劝告:
「至少等到天亮再说吧。」
「胡说什么,剩下的时间不到十天,这段时间殡雨还会继续增强,水位也还在上升。」
「没到八十一天之前,大地还能支撑住。在那之前是不会发生灾难的。」
「但是雨一天下得比一天大,就算没有发生严重的灾难,农作物还是会继续泡在水里。我得尽早让殡雨停止。」
「我是想劝您别这么焦急。」
「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能不急?」
居鹿听着日织和空露的对话,眨着眼睛问道:
「八十一天?」
「如果皇位持续空悬八十一天,殡雨就会引起洪灾。一旦过了那一天,龙之原就会遭到严重的破坏。」
「我想起来了。《原纪》也有提过『八十一天』这句话。八十一,这也是龙鳞的数量。或许殡雨跟龙有关。」
居鹿喃喃说道。
央大地的每个人民都知道龙有八十一片鳞片,而殡雨是神的作为。既然殡雨是地大神地龙及飞翔的龙所造成的,能对应上和龙相关的数字也很正常。
不过……
(鳞片。八十一。)
日织突然想起刚来龙棱的那天,在山顶看到了烟雨蒙蒙的护领山和充满湿气的草原。
有某件事勾动了她的心。
(当时我和不津小聊片刻。我们说了什么呢?)
不津声称一当上皇尊就要建立都城,日织听了有些敬佩,又有些不以为然。他说龙之原也该像八洲一样发展,日织则表达了反对意见。
(我说龙之原和八洲的国情不同,没必要放在一起比较。)
她的思绪越来越深入,越来越清晰。沉浸在思考中的日织一直静止不动,连眼睛都不眨,居鹿似乎很不安,流露出担忧。
悠花也皱起眉头,空露叫着「日织」。
但是日织的思路更加深入地驰骋,接着出现了一个点,在深渊之中有一点在发光。到达那一点的瞬间,日织愕然屏息。
龙鳞的数量是八十一。
他们要找的龙鳞只存在于龙棱。
据说龙鳞是地龙的鳞片。鳞片披在地龙的身上。
央大地承载于沉眠的地龙身上。
所以……
「……啊啊!」
日织发出惊呼。
「对了,原来如此。央大地有一原八洲。」
二
发现这一点时,日织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了,日织?」
被空露的声音唤醒后,日织立刻转向一脸担心的居鹿,轻抚着她的背。
「居鹿,谢谢你,多亏有你的帮忙才让我想通。我大概……找到龙鳞了。」
悠花睁大眼睛探出上身,空露焦急地问道:
「真的吗?」
「应该没错。」
日织很有把握。
(为什么我之前没发现呢?这件事明明众所皆知。)
居鹿的表情由惊变成喜,悠花依然不敢置信地望着日织,用眼神询问着「真的吗?」,日织对他轻轻点头后下达指示:
「空露,你送居鹿到东殿休息,然后叫采女去大殿。今晚应该是轮到淡海叔祖父看守迁转透黑箱。叫采女通知淡海叔祖父『日织找到龙鳞了,等一下就会过去拿收藏龙鳞的迁转透黑箱』。」
空露表情僵硬。
「真的吗?」
「是的。」
「……终于等到了。」
「只剩两步了。」
所谓的两步,就是找出龙鳞,以及接下来的入道。第一步已经很困难了,但第二步更加令人担忧。空露明白这两步的意义,不禁皱起眉头,但他立刻行礼说道:
「遵命。居鹿,你跟我来。」
居鹿依言站起来,日织握住她的手,微笑着说:
「去东殿好好休息吧,居鹿。」
「日织殿下,您的朝代要来临了吗?」
「我就是为此找寻宝物的。你帮我向地大神祈祷,一边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好的。」
居鹿乖巧地点头,日织又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接着把手放开,朝空露瞥去一眼。居鹿随着空露离开北殿后,日织起身点亮了三脚灯台。
她把昏过去的杣屋抱到悠花的床上,悠花也在一旁帮忙,怀疑地盯着日织。
「日织,你真的找到龙鳞了吗?」
「找到了,我等一下就去把龙鳞收进迁转透黑箱。」
「在哪里?」
「不在我的手上,我只是找到了。」
「什么意思?」
「要拿到龙鳞必须有迁转透黑箱。居鹿不是说过吗?这两者是成对的。」
听到日织信心十足的语气,悠花也理解了她并不是随便说说的。他望着日织,有些松了口气地问道:
「是真的吧?」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等一下就去拿龙鳞,接着立刻去龙道。我打算入道,所以,悠花,我希望你一起来帮忙。」
日织温柔地帮悠花梳理散乱肩上的头发,一边说道。
「你可以换上护领众的衣服在龙棱的顶端等我吗?」
「去那里干么?为什么要我去?」
「因为我们是同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到时我会解释的。所以你就去吧,我的妻子。」
悠花皱着脸孔,讽刺地回答。
「知道了,我的丈夫。」
日织粲然一笑,转身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悠花看见她的笑容时似乎腼腆地转开了目光。
等一下日织就要去大殿拿迁转透黑箱收纳龙鳞,在那之前,她必须先去见月白一面。
(我们有可能没机会再见面。)
所以她得去看看月白。如果走了之后真的没机会再见到月白,她一定会伤心得每天以泪洗面,哭到泪水干涸,憔悴地死去。日织深知月白是多么地爱她。
黎明将近。
日织走上廊台,瞥见猛烈的殡雨打在栏杆上。
她望向东方天空,只见一片灰黑。太阳可能已经升起,只是被浓密的雨云遮住了。
龙之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照到阳光了。
虽然如此,月白居住的西殿周围的月草依然开出了白花。如今花瓣被夜雨淋得垂下,静待着黑夜过去。月草在大雨之中静静颤抖的模样让日织有些心痛。
白色的月草。令她联想到月白。
她敲了西殿的门。
「大路,你醒了吗?我想见月白。」
过了一会儿,门扉发出轧轧的声音打开了,大路出现在门缝后方,脸色不太好看。屋内点了几盏灯。
「发生什么事了吗,日织殿下?」
「你听到骚动了?」
「是的。真叫人害怕,我和月白小姐都吓得不敢喘息。」
「让你们担心受怕真是抱歉,不过事情都结束了。我等一下要去大殿,我想先跟月白说几句话。」
大路开了门,侧身让到一旁,说着「请进」。
日织走进屋内,看见月白在隔帘后方。
她穿着一件薄薄的内衫,彷佛很畏寒地又在肩上披着一条织有花纹的披巾。因为大雨下个不停,湿气很重,比往年的相同时期更寒冷。月白软弱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在灯台摇曳的火光中呆滞地盯着半空。
「月白。」
日织推开隔帘的绢布走过去,月白抬头看过来。
「日织殿下……」
表情回到了她的脸上,她又变回平时那副可爱的模样。日织单脚跪地。
「外面闹得好凶,我好怕喔。发生什么事了?」
「不津对悠花动粗了。」
月白捂住嘴,讶异地后仰。
「他对悠花殿下动粗?怎么会这样?」
「他以为悠花是游子。」
「怎么可能嘛。悠花殿下明明听得见龙的声音。我很确定,悠花殿下比谁都更快注意到龙的声音。」
「是啊,悠花听得见龙的声音,但不津不知怎地却误会她是游子。」
「为什么呢?」
月白的眼神不安地飘移。
「我不知道。反正他的事也不重要。对了,月白,我等一下要去大殿。我找到龙鳞了。」
「真的吗!」
「真的。所以我要去把龙鳞收进迁转透黑箱,然后直接入道。」
「那日织殿下就会成为皇尊了吧!」
月白紧紧抱住日织的脖子,日织也搂住她的腰,在她的颈边轻声回答:
「我也希望。」
「所以才要入道,对吧。」
「是的。不过我不敢保证自己能平安无事地走出龙道。」
月白惊讶地睁大眼睛望着日织。
「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以前也发生过祸皇子在龙道被烧死的事。或许我会不受地大神认可,被烧死在龙道里。」
「不可能的,您没有理由遇上这种事。」
「有理由。」
日织用平静而坚决的语气说道。
为了当上皇尊,她花了二十年等待机会。在这段平白流逝的时间内,她无数次和空露讨论过,要当上皇尊需要达成哪些条件,需要通过哪些考验。
第一个条件就是当时的皇尊没有生下皇子。这个愿望实现了。
之后日织必须和拥有相同血统的几个人竞争,至于竞争的方式,只有等到被邀请至龙棱才会知道。到时只能根据规定的条件比试。
就算在竞争之中获胜了,日织还有最后一道难关,那就是入道。如果得不到地大神的认可,一进龙道就会被烧死,就像祸皇子一样。
日织瞒骗了世人,想要以女人的身份、甚至以游子的身份登上皇位,地大神会认可像她这样的人吗?不试试看是不会知道的。
正如悠花所说,她只能赌上性命去试。
「万一我不能平安走出龙道,那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我才会先来看你。」
「我不要!日织殿下,如果会有那种结果,那我不希望您去。」
「我只是说万一。我一定能得到地大神的认可。」
日织虽然没把握,还是这么说了。她不想让月白担心。
「可是……」
「别担心。」
日织摸着月白的脸,轻声说道:
「我一定会如愿得到龙之原,这么一来,你也不会再遇上讨厌的事。只要我当上了统治龙之原的皇尊,我就有能力保护你了。」
月白是纯真又孩子气的妻子。自己身为女人却娶了妻子,感觉非常诡异,不过一旦习惯了、熟悉了之后就对她充满爱意,真是不可思议。或许是因为月白由衷深爱着日织,还表现得像是把日织当成自己的依靠吧。
月白的眼眶湿润了。
「我希望日织殿下当上皇尊,非常、非常地希望。您真的能当上皇尊吗?如果您的朝代到来,或许我害怕的事情全都会消失。」
「我现在就要去把龙鳞收进迁转透黑箱,接着是入道,结束之后我就能成为皇尊了。」
「不会有人阻挠吗?」
「我已经派人去大殿通知说我找到龙鳞了,不津或许也会得到消息,但他现在也没办法阻挠我了。」
「那个人可能还是会阻挠您,譬如在大殿闹事。」
「我会想办法应付的。没事的,相信我。」
「日织殿下……」
月白再次用力抱住日织的脖子,日织也抱住她,安抚似地轻拍她的背,把缠在自己颈上的双手拉开。
「我要走了。你在这里等我。」
日织站了起来,月白带着哭泣的表情抬头望去,日织给她一个微笑,走向屋外。出去之时,日织向守在门边的大路吩咐「月白就拜托你了」,大路用力点头。
(该走了。)
天空的颜色从深黑变成深灰。好晦暗的黎明。殡雨倾盆而下,远雷低沉地响起。雷云的位置似乎很近。
日织感觉连天空都因她僭越的心愿而不悦,或许是因为罪恶感吧。她欺瞒世人,苟活于世,还奢望当上龙之原的皇尊、央大地的核心人物,连她都觉得自己太僭越了。
(可是,姊姊,我一定要这样做。)
日织抬头望着阴暗的天空。
(我已经下定决心,为了对抗害死你的一切事物。还有……)
她想到了如今还活着的游子,接着又想到了祸皇子。
(为了不让活着的人被杀死,我一定要对抗。)
僭越。没有自知之明的罪人。骗子。无论被人怎么说,无论变成怎样的人,她都不在乎。
日织慢慢地迈步前行。走到大殿附近,就看见很多采女和舍人在东奔西走,他们似乎很亢奋,讲话比平时大声,动作也很急促。有一位采女看到日织,就屈身走近,在日织面前行礼。
「恭候日织皇子殿下大驾。淡海皇子殿下在大殿等您。」
「真尾、阿知穗足和造多麻吕呢?」
「已经派人去请了,但他们三位住得离龙棱比较远,还没到。」
「只要淡海叔祖父在,那就行了。」
日织在采女的带领下从廊台走进大殿。
大殿只有门是开着的,窗子全部紧闭,殿内一片昏暗,三脚灯台以相同的间距罗列。空露留在门边,他和日织互望一眼,神情严肃地盯着殿内。
大殿底端放着宝案,两边摆着特别高的灯台。迁转透黑箱透明而晶莹,反射着摇曳灯火的光芒。面容白皙的淡海皇子站在一旁,带着怀疑和迷惘的表情迎接日织。
「日织皇子,听说您找到龙鳞了?」
「是的,我找到了,我现在就要把龙鳞收进迁转透黑箱。」
「您把龙鳞带来了吗?」
「没有。」
听到日织的回答,淡海皱起眉头。
「您没有把龙鳞带来?」
飕的一声,突然变大的雨势招来一阵风,灯台上的火苗同时往大殿内侧倾斜。
三
「是的,我没有带来。」
「您不是找到龙鳞了吗?」
「我确实找到了,但是要得到龙鳞必须有迁转透黑箱。所以我要拿走迁转透黑箱,放入龙鳞之后再送回来。我想借用迁转透黑箱。」
淡海的眼中浮现警戒的神色。
「没有这箱子就拿不到吗?怎么会……」
「日织根本没有找到龙鳞吧。」
嘲笑的声音从门外随风飘进来。是不津。
日织没有回头。
(我就知道他会出现。)
采女和舍人闹成那样,不津当然会注意到,他只要随便抓个人来问,就会知道日织已经找到龙鳞了。不津听到这件事,自然不会安分地待在宫里。
「我想借用迁转透黑箱。」
日织不理会不津,再次向淡海堤出请求。不津一听就笑着说:
「不如就借给他吧,淡海叔祖父。如果日织真的找到了,我一定要亲眼见识一下大家苦苦找寻的龙鳞。」
听他这揶揄的语气,似乎完全不相信日织说的话。这很合理,众人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现在突然听到有人找到了,他当然不相信。
淡海犹豫了一下,才点头说:
「好吧,您可以拿走,但我也要一起去,否则无法让您借用。」
「请便。」
日织回答后,不津也跟着说:
「我也要去。」
深深的厌恶感几乎令日织失去冷静,但她还是努力克制,用不带感情的语气回答:
「想跟就跟吧。」
日织走到宝案前,摸了摸迁转透黑箱。
这长方形的水晶箱大约有成年人手掌的四倍大,摸起来冰冰凉凉的。箱缘和盖子边缘都刻了简单的蔓草花纹,除此之外别无装饰。日织用双手捧起箱子,感觉很沉重。
盖子盖不上,因此日织用眼神示意空露拿着盖子。
日织带头先行,空露跟在后面,淡海和不津也跟在他们身后。
「要去哪里?」
淡海问道。他一定很担心。
「现在要去龙棱的顶端。」
一听到这句话,连空露都露出了不安的表情。他用眼神询问「去那里做什么?」,但日织只是轻轻点头,继续往前走。
一行人从廊台走到悬空的回廊,继续爬上龙棱的山顶。
越往上走,风就变得越大。远方的雷声逐渐朝龙棱逼近。
爬到山顶,回廊就中断了。有位黑衣青年站在回廊尽头的屋檐下,长发宽松地扎成一束,盘着双臂,俊美的脸庞用充满戒备的眼神看着来人。
(悠花,你来了。)
一看到悠花,淡海和不津都露出怀疑的表情。
「这人是我叫来的。他是来帮忙的护领众。」
「有那么俊美的护领众吗?」
日织假装没听见淡海的发问,迳自走向悠花。
「来得好。我想请你帮忙。」
「我要做什么?」
日织转身面对空露,努了努下巴。
「把盖子给他。」
「盖子?」
空露一脸诧异,但日织小声说了「拜托」,他只好依言把盖子交给悠花。悠花接过水晶盖子,一脸困惑地看着日织。
「你拿着那个,跟我走。」
悠花顺从地点头。
「你打算做什么,日织?快点让我们看看龙鳞啊。」
不津靠在柱子上,用一副看好戏的态度轻浮地插嘴道。
「我会让你看到的。」
日织低声回答,而后转向淡海。
「我现在就把龙鳞收进迁转透黑箱给你们看。」
说完之后,日织走进雨中,悠花和空露都跟了过去。
雨水哗啦啦地打在日织的额头脸颊和肩上,一下子就淋得她全身湿透。一旁的悠花和空露也都湿了头发,水滴流到额头上。接近顶端时,天空发出呻吟般的轰隆声,彷佛随时都会有雷劈下来。
龙棱的尖端如巨大的爪子一样弯曲,细细地伸到半空。日织站上顶端,悠花也跟在她身边,空露单膝跪在后方。
两人靠近山崖的边缘时,立刻有风雨从龙棱下方的岩壁强劲地吹来。
下方的景色是一大片被雨水浸得隆起的湿草地,更远之处有池塘和湖泊,水边的乡里散布着密集的屋舍,如水墨画一般,更远处则是高耸的祈峰。环视一周,可以望遍围绕着龙之原的山脉。
「日织。」
悠花呼唤着在雨中眯眼凝望的日织,她转过头来,看见悠花一脸担心。
「你真的找到龙鳞了吗?龙鳞在这里吗?」
日织微笑。
「是啊,我找到了,就在这里,在我们的眼前。」
「我没看到哪里有龙鳞。」
「那我就收起龙鳞给你看看。」
日织双手举起迁转透黑箱,把内侧朝向自己,透过底部可以看见龙之原的景色。因为箱子是透明的。
就在此时……
迁转透黑箱被日织双手碰触的地方渐渐变雾发黑。
变雾的部分如晕染似地渐渐扩大,彷佛是因她手掌的温度而变色,不只范围缓缓扩大,颜色也渐渐变深。
(有反应了。)
日织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我没有猜错。)
悠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迁转透黑箱。
空露用力握紧搁在膝上的拳头。
站在回廊的淡海和不津似乎还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都面带怀疑地看着日织。
日织一边透过箱底眺望龙之原的景色,一边慢慢转身。
迁转透黑箱像是配合着她的动作,变雾发黑的范围不断扩大。
「为什么?明明没有龙鳞……」
悠花喃喃说道,突然有一道白光撕裂了天空,随即爆出一声撼动五内的巨响。日织被这巨响震得有些耳鸣,但还是平静地回答:
「龙鳞在我们眼前。龙之原就是一片龙鳞。」
日织继续说:
「据说迁转透黑箱收藏的是地大神地龙的鳞片,但是你想想看,地龙有多么巨大。地龙能把整片央大地乘载在身上,就算只是一片鳞片,也绝对放不进这么小的箱子。所谓的地龙鳞片其实是个比喻。」
迁转透黑箱有一半都变黑了。接触到日织手掌的部分已经黑到发亮。
从远方应该也能看到这种变化,淡海和不津都一脸惊愕,从屋檐下向前走了几步,完全不在乎被雨淋湿。
「所以我领悟到,地龙的鳞片是指覆盖在地龙之上的东西,那就是大地。央大地有一原八洲,你比较一下国土大小就能得到答案了。」
「原来是这样……」
悠花恍惚地说着。
「每一洲的国土都差不多大,但龙之原的国土只有一洲的十分之一。」
「没错。整片央大地有八十一个龙之原那么大,覆盖在地龙之上的鳞片数量也是八十一。龙之原占了其中的八十一分之一,等于是其中一个鳞片。我不知道这只是巧合,还是出自地大神的手笔,总之一原八洲的存在是经过刻意安排的。」
日织喘了一口气,断言道:
「龙鳞指的是龙之原这片土地。」
日织对此感到敬畏。
她对宇预无辜丧生的命运、对不顾宇预尸首迳自飞去的神之眷属都感到气愤难耐,宁死不肯遵从。如今她对抗命运和神的斗志依然不减,但对手的浩瀚却令她畏惧到近乎绝望。
说不定连央大地都是神及其眷属设立的,亲眼目睹了这个事实,令日织不禁觉得自己的反抗在神的眼中渺小到不值一提。
(即使如此,我还是会为了实现心愿而反抗。)
日织紧咬着流入雨水的牙关。
「就算知道龙鳞是指龙之原这片土地,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收进箱子。大地不可能放进箱子里。但是我们有居鹿的协助,她说的话让我明白龙鳞和迁转透黑箱是成对的,没有迁转透黑箱就拿不到龙鳞。一听到迁转透黑箱的特性和收进大地有关,我就想通了,这箱子最显眼的特征只有一个,那就是透明。」
巨大的东西从远方观看会变小。
从龙棱的山顶可以一眼望遍整个龙之原。
所以传闻才说龙鳞只存在于龙棱。护领山不行,因为被龙棱和树木遮蔽,站在护领山的任何一处都无法望遍龙之原。整个国内唯一能毫无阻碍地望遍整片国土的地方,只有龙棱的山顶。
把这一大片土地收进箱内,意思就是把这片远景收进箱中,也就是透过箱底眺望。
从箱子内侧透视,景色就尽在箱中了。
整片大地都能收进箱中。
日织透过箱底环视龙之原的远景一圈,发黑的部分由边缘往中央侵蚀,原本透明的箱底也完全变黑了。日织拿着漆黑的水晶箱朝向悠花。
「悠花,盖子。」
悠花手上的盖子还是透明的。他小心翼翼地把盖子放到箱子上。
两者紧紧地相嵌。
迁转透黑箱的盖子原本盖不上,但箱子变色之后就顺利地盖上了。和箱子嵌合的瞬间,盖子立刻变得漆黑。
日织的手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箱子。
收进龙鳞的迁转透黑箱。
但是,被变黑的盖子封住的箱里并没有任何有形的东西。
皇尊驾崩后,迁转透黑箱的颜色会消失,变得透明,盖子也会打开。据说里面的龙鳞是自行消失的,事实上龙鳞并没有消失。
迁转透黑箱本来就是空的。
「日织获胜了……」
空露颤抖的声音传来。
「日织能成为皇尊了……」
日织和悠花彼此相视,两人都有些茫然。尽管黑色水晶箱就在眼前,感觉却很不真实。两人一再低头看箱子,又抬头看着彼此。
「这样我就可以入道了。」
闪电发出白光,雷鸣撕裂空气。就在此时……
「没这回事!」
一声激动的叫喊划破了雨幕。日织回头一看,不津在屋檐下握紧拳头,浑身颤抖。他指着日织大吼:
「你又没有找到龙鳞,箱子是空的。你一定是用了什么伎俩。」
「但是迁转透黑箱变色了,盖子也盖上了,这证明箱子里确实收纳了龙鳞。」
淡海脸色苍白地回答。即使眼前的画面让人难以置信,他依然相信眼见为凭。
但不津并非如此。
「没这回事,那是假的。真正的龙鳞一定还在某处。日织才没有资格当上皇尊。」
不津的轻松神态和讽刺语气已经消失殆尽。他本以为龙鳞不可能被找到,几乎已经确定自己会坐上皇位,所以才会跟来看热闹,结果却完全出乎意料。
他的自信全垮了,死命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指着日织的手指因愤怒和震惊而颤抖。
「那是假的!」
「不,日织皇子手中的迁转透黑箱的确……」
「日织不配当皇尊。」
不津打断了淡海的发言。
「淡海叔祖父,日织根本不适合当皇尊,他没有任何愿景,只是想要皇尊的宝座。他不像我一样把心力投注在治理龙之原,也没想过国家的发展,让这种人当皇尊真的好吗?」
「真奇怪呢。」
悠花在雨中转过身来,冷冷地说道。
「您自己不是说过,只要拥有皇尊一族的血统,谁都可以担任皇尊吗?」
不津被悠花堵得说不出话,但还是瞪着他说:
「我不知道你是谁,这里没你说话的分。我的确说过谁都可以当皇尊,正是因为谁都可以,所以没必要让一个罪人来担任皇尊。」
淡海变了脸色。
「罪人?你说日织皇子犯了罪?」
「日织违背了皇尊发布的法令,这难道不是犯罪吗?他漠视法令,纵容自己的欲望。这种人根本不该成为皇尊的人选。」
「什么意思?」
「日织娶了游……」
不津正要回答淡海尖锐的问题时……
「日织殿下手中的龙鳞是假的!真正的龙鳞在其他地方!」
一个清澈高亢的女性声音盖过了雨声。日织对这个带点大舌头的稚嫩嗓音非常熟悉。
(难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只是日织,连不津和淡海都脸色大变。声音是从淡海和不津后方的回廊传来的。所有人的视线都朝那人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