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上好！我是竞选学生会长的才原京！」
黄金周刚结束，京正精神抖擞地向校门口那些看起来有些慵懒的学生们打招呼。
这是选举活动的一部分，早晨的候选人问候。京在校门旁，而我在教学楼入口附近问候，同时分发写有竞选公约的传单。
最终，我的竞选公约放弃了诸如学费全免、食堂免费之类的愚蠢提议，转而采用了稳妥而实际的方案，比如『重新审视各社团和委员会的预算分配』以及『致力于反映每位学生意见的学校管理』。
这些内容与京的承诺并无太大差异，但从远处就能看到许多人接过京的传单，而我手头还有下大量剩余。
明明内容相差无几，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距？思考后得出的答案，无非是『平日的表现』这样赤裸裸的事实。
作为学生会代理会长，总是完美处理各项事务的京，和连自己是学生会成员这件事都常被遗忘的我，在知名度上本就有着天壤之别——这一事实再次让我痛彻领悟。
「……早上好——」
在如此明显的差距面前，我的视线和问候声都低落下来。突然，一道影子落在我的面前。
「喂喂，小叶子？这么阴沉的问候可没人会接你的传单哦——？」
「……什么啊，原来是鹿乃爱。」
「什么叫『什么啊』，太没礼貌了！」
鹿乃爱双手叉腰，鼓起脸颊表示不满。我叹了口气。
「当然会低落啊。那些对京笑脸相迎、接过传单的人，到了我面前就板着脸点点头直接走过……我现在算是明白街头发纸巾的人是什么心情了……哈哈哈，我连发纸巾的才能都没有呢。」
「小叶子变得超级自卑了！？」
我目光空洞地喃喃自语，鹿乃爱使劲晃了晃我的肩膀。
「小一叶，你还好吗？」
从鹿乃爱身后，咲姫也探出头来，一脸担忧。
「啊，小咲姬！再这样下去小叶子要抑郁了！快接她的传单！」
「诶!? ──那、那就多给我些传单吧！」
「不是这个意思啦，传单这种东西……」
得让更多人看到才有意义啊。
「惊喜特惠！每拿一张传单，可以和小叶子握手聊天十秒哦！」
「又不是握手会。」
「诶!? 那给我五百张！」
「那小咲姬就是五千秒——大概能聊八十分钟呢——」
「太长了啦。」
「…………」
「…………」
「……什么？」
一阵喧闹过后，鹿乃爱和咲姬担忧地悄悄交换视线，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小叶子真的太消沉了吧？刚才的吐槽消极过头了啦。」
「……可、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
当着本人面说这个？我边暗自吐槽边强行抬起低垂的视线挤出笑容——毕竟让她们继续担心下去也太糟糕了。
「抱歉抱歉！鹿乃爱和咲姬都谢谢你们啦！你看，重新见识到京的人气有点吓到……总之我完全没事！话说你俩在这儿其他学生都不敢来拿传单了快走开啦！」
「呜～小一叶，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我也是！加油啊小叶子！」
「谢谢！记得投票给我哦！」
「那是作弊啦～」
「我们会公正判断的。」
「为什么这种时候就特别严格啊！？」
目送两人挥着手走进校舍后，我长舒一口气重新抱好传单。这时余光瞥见了校门前的京的背影。
京占据优势这件事，我早就心知肚明。甚至早在选举开始前就——
——但。那是因为我认定京天生就是那样的人。
她是无论什么工作都能完美完成，拥有引领众人的领导力，充满魅力的存在。
我原以为她是天生如此。所以某种程度上早已放弃追赶。
然而。
现在的我却知道了，曾经的她并非如此。
「——诶诶！？京就是『咪酱』！？」
眼前这个拘谨地拽着我衣角的京，与记忆中的画面骤然重叠。
幼儿园时总是跟在我身后的朋友——咪酱。
那个动不动就哭，非要我牵着走才行的爱哭鬼。
—就是现在这个沉着冷静，能力超群、比谁都自信的完美超人京？
「……骗、骗人的吧！？」
「没骗你哦。」
京用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我，执拗的语气里透着稚气。那眼神与渗着孩子气的声音，确实与记忆中的少女渐渐重合。
「真的是……京就是是咪酱吗……？」
「嗯。一叶，你终于想起来了。」
京眼眶湿润,欣喜地低语。见她如此动情的模样，我的胸口也发热起来——
「──等等，慢着！？要真是那样的话，变化也太大了吧！？」
这前后的反差实在太过巨大，让人难以坦然接受。根本就是欺诈广告吧！当初那个爱哭又怯懦的咪酱，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个完美到令人火大的女人啊！
「其实是……」
京垂下视线欲言又止。凝重的氛围仿佛要揭露某个重大秘密，我不由得咕咚地咽了下口水。只见她下定决心般抬起脸注视着我──
「──因为我努力过了」
「这解释太敷衍了吧！？」
这种说法根本没法让人点头说「确实很努力呢」啊！
「但是」
面对完全无法接受的我，京倏地绽放笑容。
「──我能一直努力到现在，都是多亏了一叶哦」
「诶、我？」
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我不知所措。虽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处于混乱状态。
「那时候，每当我哭泣时一叶总会安慰我，被大家孤立时也会牵着我的手。你总是充满自信，帅气又耀眼。我也想着总有一天要成为像一叶这样的人，能够站在你身边。所以，我才决定改变自己」
仿佛在怀念往昔，又像是在珍视积累至今的点点滴滴，京微微眯起眼睛。
──说什么像我一样。
从京口中说出的这句话，简直像是个恶劣的玩笑。
确实，那时是我拉着咪酱前进。
但现在完全相反。
我早已明白自己无法像儿时那般自信满满，更没有引领他人的器量。
作为学生会长带领全校前进的京──那个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她，早已让我望尘莫及。
说什么站在身边，简直可笑。
如今的京早已走在前方，远到我无论怎样伸手都触及不到。
「……真厉害啊，京」
无法坦率吐露这份郁结，我只能苦笑着轻声说道。
「厉害的是一叶哦。如果没有一叶，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即便改变至此，京凝视我的目光仍如当年般盛满纯粹的信任，这份目光莫名刺痛了我的心。
「──如果当时没有那个约定的话，我……」
仿佛被回忆推动着说出这句话后，京突然惊醒般闭上嘴。……嗯？约定？……啊！？
「京，你刚才说了『当时的约定』！？我们之间有过什么约定吗！？」
约定──这正是『莉莉』来信中提到的词汇。如果说过去的我与京之间真的有过约定的话。
「难道说，京就是『莉莉』——」
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脱口而出的话语，被她的食指轻轻按住了嘴唇。
「还记得吗，一叶？现在『寻找莉莉』的计划已经暂停了，今天也不是约会。所以——眼下没有谈论过去的必要。」
京悄声说完，将手指从我唇上移开。
「——那些事，等学生会选举结束后再说吧。」
即使她的手指已经离开，我的唇瓣似乎仍残留着那份触感。
收拾好学习用具，目送京离开后，那份触感与温度依然挥之不去。
五月中旬，虽是工作日却充满了解放感。
「并盛你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
「完美。」
放学后加入吵吵嚷嚷讨论成绩的人群，我也展示着自己的成绩单。
「喂这不是所有科目都刚好平均分嘛！」
「很普通嘛——」
「吵死了！超过平均分不就很好了吗！」
虽说有京辅导，但我本来就不是顶尖学生。自认为已经尽力了，真希望有人能夸夸我。这个世界对我未免太苛刻。
跟着要去社团活动的同学们一起走在走廊上。
「期中考试意外地不难呢。」
「反而开始担心期末会懈怠——」
考后的放学时光总是弥漫着比平日更慵懒的氛围，我也随口应和着「是啊——」。
「啊，对了！听说才原同学！」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肩膀猛地一颤。
「据说期中考试拿了年级第一哦！」
第一名。
攥着书包带的手指不自觉地发紧。
即使要准备学生会选举，即使要抽空辅导我功课，对京来说都游刃有余。她永远完美无缺。
方才还为保住平均分而庆幸的自己，此刻突然感到无比难堪。
「好厉害——不愧是年级首席。」
「不愧是下任学生会长。」
「不过倒也不算意外吧？毕竟是才原同学的话，这种程度很正常啦。」
「把年级第一说得像『这种程度』才可怕。不过确实如此。」
「…………喂」
几乎像叹息一般回应着，这样的自己也让我感到厌恶。明明想要否定，却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
「怎么了，并盛？平时的话你肯定会更较真的！」
「明明完全不般配却总是嚷嚷『我才是更配的那个！』呢！」
面对突然凑近的大家，我慌忙摆手。
「啊、没、只是有点发呆！话说学生会在这边我先走了！」
「并盛——？」
「选举加油啊——」
背后传来的声音比平时捉弄我时温柔得多，反而让胸口更加躁动，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啊」
几乎是用踢的力道冲上楼梯时，在转角平台与人擦肩而过。猛然抬眼的余光里，熟悉的层次发尾轻盈地摇曳。
「一叶」
听到呼唤声回头时，京正眯着被平台窗户透进的光线刺到的眼睛望过来。
「京」
当我回唤她的名字，她像被阳光融化的冰般缓缓舒展表情。回想从前，那毫无防备的神情仿佛在表达对我的亲昵，令人莫名焦躁。
「京，不去学生会吗？」
「啊，嗯。要去教师办公室办点事」
她晃了晃手中文件回答我的问题，纸张发出轻响。
「对了」
我脱口而出的话让本打算说「待会儿见」就离开的她停下脚步。
「嗯？」被那双澄澈的眼睛注视时，明明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开口，喉咙却绷紧了。
「京，听说你期中考试拿了年级第一？」
「咦，你知道啊」
对于我的话语，京理所当然般地点了点头。宛如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根本不值得特别提及。
「……一叶考得怎样？」
那「唔」地一声窥探而来的视线，仿佛能洞穿内心般令人心头一颤。
「我？就普通吧，比平均分稍高点。啊，不过你教过我的部分出了不少题，真是帮大忙了」
为了不暴露消沉而强撑的笑容，让脸颊隐隐作痛。但这细微变化似乎无人察觉，京安心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太好了」
「好什么啊……为什么京要松口气啦」
看着京如同自己松了口气般轻抚胸口，我回以苦笑，她则有些难为情地笑了。
「啊，抱歉，一不小心就高兴过头了」
她清亮的眼角忽然舒展开来，声音的轮廓也染上温柔的圆润感。
「──我啊，真的帮到一叶了呢」
她这样毫无矫饰的笑容，比穿透窗户的阳光更加强烈地灼烧着我的眼睛。
「……这算，什么啦」
我总是只顾着自己。听说京考了年级第一时，比起为她高兴，先想到的却是和自己比较而消沉。
她明明应该为了选举准备忙得不可开交。除此之外还要挤出时间学习，却还是来帮我。从未流露过半句这有多辛苦。
每次见到这样的京，我的不堪便无所遁形。太耀眼了——别这样存在啊，别用你的光芒照出我内心的淤积，我如此想着。
因为这样下去就不得不承认了。
比起我这种人，京才更适合当学生会长。
无论怎么努力，我都无法触及京。
我已经明白了。
即使努力也追不上京，并不是因为京是完美的人。
小时候还是爱哭鬼的她，如今判若两人的理由也是。
这一年来她在学生会获得的信任与实绩也是。
她能在所有人眼中——包括在我眼中始终保持着『特别』的存在也是。
──因为比起任何人，她都是最努力的那个啊。
2
小时候的我，能够更加坦率地喜欢自己。
目之所及的世界都以我为中心旋转，对我来说那就是全部。
在那个小小世界的正中央，我曾相信自己无所不能，可以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
但随着年岁增长，才明白根本不是这样的。
比我聪明的孩子。比我运动好的孩子。比我唱歌棒的孩子。比我可爱的孩子。比我更会体贴人的孩子。比我更适合站在人前的孩子。
比我。比我。比我。
小小的世界名副其实地渺小，而作为其集合体的现实里，我不过是蜷缩在边缘的微不足道之人。
随着身体逐渐长大，我却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小。
因为不愿正视这样的现实，所以我才开始越来越多地选择性遗忘。
只要连自己擅长什么都彻底忘记的话，就算有人比我更擅长那些事，也不会感到受伤。
仿佛自我催眠般恍惚地放弃思考，反复告诉自己只是个平凡之人。
即便如此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怀着换个环境或许能改变什么这种不负责任的期待，成为高中生的我加入了学生会。
「并木同学，之前拜托你的工作——」
「是！我已经努力在截止日前完成了！」
「啊，嗯，谢谢。……不过有些地方弄错了呢」
「诶！？」
高一那年七月。
怀揣着淡淡期待加入的学生会，却让我彻底认清了自己的斤两。
「抱歉，这个数据比较复杂。应该事先跟你说清楚的」
「啊，没关系的！都怪我没仔细确认！对不起！我马上修改！」
加入学生会一个多月。工作还没习惯，倒是已经习惯为自己的失误道歉了……我在心里自嘲道。」
不用不用，完全不用着急！以后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哦」
「好、好的……！」
即便对屡屡犯错的我，会长的语气依然温柔。但最近每次感受到这份温柔，胸口就像被细针扎刺般隐隐作痛。
「——会长，昨天说的资料做好了，能请您过目吗？」
邻座传来清冽的嗓音，会长转身面向那边。
「哎呀，才原同学已经做好啦？我看看……嗯，完美！」
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会长满意地点头。
「谢谢」
受到表扬的当事人——与我同为庶务的才原京，既没有过度欣喜，也挺直着她那修长的背脊端正地回礼。
……顺带一提，那份资料正是我之前接手时因参考数据出错而被迫重做的文件。当错误被发现时，我正被其他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才转交给京处理的。而她完美完成了这份重新委派的工作，反倒让我的失误更加显眼。呜……！
自从加入学生会后，诸如此类的事情就不断重演。
在我犯错的时候，京总能游刃有余地完成工作，即便我没犯错时，她也能以我两倍的速度搞定任务。被拿来和这种人比较，任谁都会沮丧吧。
「——那接下来这份也拜托你了，才原同学」
「好的」
将新工作分配给京后，会长回到自己座位继续办公。
一时间，键盘敲击声与空调吐出冷风的低沉嗡鸣，在静谧的学生会室里流淌。
不久后，会长前往教师办公室，会计和书记的前辈也各自与一年级组合外出，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京两个人。
我虽然死死盯着电脑屏幕沉默不语，但终究按捺不住悄悄往旁边一瞥——
「啊，终于肯看我了」
正托腮望着这边的京与我视线相撞，她那双清凉的眼眸带着盈盈笑意。
「干、干嘛」
「难得独处，想让你陪我说说话嘛」
「怎么，觉得尴尬？」
「倒不是尴尬，只是希望能和并木同学更亲近些」
她微微扬唇的浅笑格外迷人，想必会有无数人想与她交好吧。
「没必要刻意搞好关系吧，反正只是学生会工作上的搭档而已」
刚切身意识到自己与京的能力差距，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尖锐起来。
「……并木同学果然讨厌我吗？」
「才没！虽然说不上是讨厌……！」
面对她神情自若的直球提问，反倒是我慌了手脚。
「虽然？」
被她直视的目光刺得难受，我不由别开脸。
「够了啦，别聊天了快工作」
「其实我已经做完了哦」
她促狭地眯起眼睛说着我很闲嘛，让我一阵无力。
「……才原同学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这样的？」
「就是完美到让人火大的程度啊？」
「…………」
我不小心漏出了真心话，京愣愣地张开了嘴。连那副表情都美得令人火大，我不由得更烦躁了。
「……并木同学你」
短暂的沉默后，京开口道。
「果然很有趣呢」
「哈啊!?」
不知为何她开心地放松脸颊说出这种话，让我有点退缩。什么啊……？是说我这人很有趣……？现实中真有人会说这种话？
「啊，刚才不是奇怪的意思」
「但听起来就很奇怪……」
「只是别人会夸奖的部分，并木同学总是用很嫌弃的语气说出来」
「那是……」
看着哧哧轻笑的京，我想起加入学生会那天的情形。
理所当然般宣布要当学生会长时的京。
为了反抗那样的她，因为不想输，我也当场发表了宣言。
我很清楚。
她和我之间，根本构不成对决。
但如果承认这点，变得只会说『好厉害』来称赞她的话——如果连这份不甘心都消失的话，那时候的我肯定就已经只能退出竞争了。
她挺直的脊背让视线总比我高，永远走在我前面。永远，只能望着她的背影。
但我想和她站在同样的地面上。
不想轻易认输说什么赢不了。
所以既要承认她的优秀，同时也要继续保持这份不甘。
即使距离遥远，即使视线不同，只要还站在相连的土地上，终有一天或许能够触及。
「……不过我也没那么完美啦」
「咦？」
京忧郁地垂下眼帘，轻声低语。
「因为学生会的工作，你和我不同从来不会出错嘛」
「……呵呵，那个啊，或许也有并木同学的功劳哦？」
「我？什么意思？」
京打趣似地掩着嘴角说道。
「并木同学总是比我先主动接下新工作对吧？」
「啊……被发现了吗？」
我本想至少在工作态度上给人留下好印象，所以主动揽下了会长分配的任务，但似乎早被京看穿了。
「嗯。所以我先观察了并木同学失误的地方。轮到自己做的时候只要注意那些细节就不会出错了。」
「……哈啊」
那张清冷面孔吐出的过分发言让我哑然。顿了半拍才喊出声
「这不是耍赖吗！？」
还以为是个完美超人，居然连这种狡猾手段都用！
「呵呵，刚才的话有一半是骗你的啦」
「那另一半是真的吧！？」
京对我的抗议置若罔闻，反而愉快地笑出了声。初次见到的这个笑容比平时更孩子气，我一边生气一边暗自惊讶『原来她也会这样笑』。
「……不过，托并木同学的福这点是真的哦」
收敛笑容的京凝视着仍不服气的我。
那道目光莫名炽热，比起不满，困惑更先涌上心头。
「什么意思？」
「……呵呵，这是秘密」
「搞什么嘛！」
「稍后其他学生会成员陆续回到会室，京也被分配了新工作，我们的对话就这样悬而未决地结束了。」
完成学生会工作后，把锁门任务交给最后离开的人，踏上归途。
「……啊，下雨了」
走出校舍玄关，正觉得空气异常潮湿时，一滴水珠落在鼻尖。翻找书包里的折叠伞时雨势渐猛，为躲避暴雨慌忙折返教学楼。
擦去刘海滴落的水珠再次翻找，依然不见折叠伞踪影。
「嗯——……啊，可能在教室」
想起白天打翻书包后把里面翻得乱七八糟的情形，或许那时忘了把伞放回去。
想着大家应该都走了，先去职员室借钥匙，走向教室。
如预想般，折叠伞挂在课桌侧面。顺利回收后，再次前往职员室归还教室钥匙。
「……咦？学生会室钥匙还没还？」
将钥匙交给就近的老师时，注意到墙上挂钩架标着『学生会室』的位置空着。
「前辈们还在吗」
「虽然可以直接回家，双脚却不由自主迈向学生会室。」
社团活动时间结束后的走廊杳无人迹，行走其间有种新鲜感。窗外灰蒙蒙的云层下，豆大的雨点敲打各处的声音格外清晰。
终于抵达社团大楼四层尽头的那间会室。门上的小窗果然透出灯光。想到前辈们可能在谈话会打扰他们，我蹑手蹑脚地靠近。
「…………嗯——这种情况应该这样处理」
从没关严的门缝里漏出声音，我的脚步戛然而止。
那是京的声音。
悄悄透过门上的小窗窥视，看见京正皱着眉头与笔记本对峙。
吱——我的室内鞋在地板上摩擦出声。
还没等会室里的京猛然抬头，我已慌忙缩回身子。
后背紧贴走廊墙壁，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
「错觉吗……话说雨还没停啊。明明没带伞……」
她混杂在雨声中的低语，让我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折叠伞。
「……稍微休息下吧」
嘎啦的椅子滑动声响起，我急忙退回走廊拐角躲藏。要是撞见出门的她，偷听的事暴露就尴尬了。
片刻后会室门开，京走了出来。径直走下楼梯。既然说要休息，可能是去一楼连廊的自动贩卖机。
成功躲过的我长舒一口气，这时突然冒出个坏念头。
快步走向学生会室，推开门。
京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孤零零躺着一本笔记本。
其他成员都回去后，京独自在写什么呢。
败给好奇心，明知不该这么做，我的手还是翻开了笔记本封面。
「……这是」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写满整页的文字。记录的全是关于学生会工作的流程、注意事项和参考资料等内容。
哗啦哗啦翻动每一页细致记录的内容，光整理这些就耗费了惊人精力吧。从没见过京在学生会活动时写这个，肯定都是像这样趁没人的时候写的。
从不出错，教过一次的工作就能完美完成。和笨手笨脚的我不同，她做事干练又周到。想必一直都是这样活着的吧——我原以为。
但在那份完美的背后，竟藏着如此笨拙、朴实、无人在意的努力。
啪地合上笔记本，雨声刺痛耳膜。
「……果然，很讨厌啊」
只向他人展现完美姿态，背地里却默默独自努力。宁可愚直地前进，也不自怨自艾或怨天尤人。
正因为是这样的人，京才会如此耀眼。
所以，我很讨厌。
——讨厌无法成为她那样的自己。
雨始终未停，到家时我已浑身湿透。
七月的雨并不算特别冰冷，只是贴在身上的制服衬衫让人感到不适。
「一叶，你没带折叠伞吗？」
面对下班回家的母亲询问，我含糊地点了点头。
「……忘在学校了」
想起离开学生会室时，那本笔记本旁桌脚边靠着的折叠伞，我哈啾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